四天后的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一,午休时间洼岛在邮件盒中看到神田十和子被录用时的履历表,立即拿到医师室去看。

履历表

神田十和子昭和三十七年(一九六二年)五月三日生,二十五岁

住址K市南町二段四十八号之三恒和庄五号室

电话(〇×××)三××—八三××

学经历

昭和五十五年三月绿铭学园卫生护理科毕业

昭和五十五年四月任职慈爱会K医院

昭和五十八年三月离职

昭和五十八年四月任职H市民医院

昭和六十三年一月离职

特长珠算三级兴趣音乐鉴赏

家属

神田基道父五十六岁H市丰风町四段八号

经营神田工务店自宅(〇×××)

二××—二五××公司(〇×××)二××—二六××

神田晶子母五十五岁同上主妇

神田毅兄二十九岁同上橘食品工业员工

以上无误

昭和六十三年三月二十日

神田十和子印

履历表的记载引起洼岛注意的是:神田十和子曾在慈爱会K医院任职,以及父亲经营工务店。倘若神田十和子是凶手,那么就如同智鹤所说,不妨认为她怨恨并森行彦,那么她的履历应该有某个地方和并森行彦有交集。神田十和子在慈爱会K医院那段期间是否认识并森行彦?神田工务店和并森行彦任职的真中建设是否有关系?先要确认这两件事才行。

洼岛下楼到医院的前厅,拨通履历表上记载的神田工务店的电话。他假装是要装潢的客户,询问对方和真中建设公司是否有关系。完全无关,接电话的男子回答。

接下来他打电话给慈爱会K医院,报出自己的姓名、职称,宣称在这边病故的患者并森行彦,昭和五十五年至五十八年间应当曾在该医院住院,能否调出病历查看病名。

一小时后,对方打电话至开刀房来,以客气的口吻说:该名患者不曾在本院住院。

两条线都行不通。

下午的手术只有割盲肠和切除痔核,约两个小时就结束。洼岛回到外科大楼找梶理绘。他查看护理站的勤务表,梶理绘在大夜班之后休息两天,今天下午应该会来上班。

梶理绘不在护理站。问资深护士,知道她去X光室接患者。约五分钟之后,她推着乘载患者的轮椅回来。

洼岛请梶理绘过来一下,她露出为难的表情。

“拜托,不要老是找我,大家都在说我的闲话。”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

洼岛打开厕所隔壁污物室的门,走进里面,梶理绘默默跟进来。

尿骚味顿时扑鼻而来。约三张榻榻米大的狭窄房间,有一面墙并排吊着住院患者的蓄尿袋,对面的墙壁贴放着橱柜,里面杂乱摆着便盆、尿壶。突出墙面的晾物架上挂着潮湿的橡皮手套,地面零乱放着塑胶水桶。房内臭味熏天。然而,在病房大楼想避入耳目,这个房间最适合不过。万一被发现,大可笑着回一句:“在这种地方还能干什么?”

“那天神田十和子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譬如交班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事?什么都可以。”

“她怎么了?”

“我只是受人之托,想了解一下而已。”

梶理绘低着头,一边用右脚的护士鞋底磨擦地板的石砖,一边思索。房间角落,橡皮圈坏掉的水龙头正滴答滴答地滴水在流理台上。

没多久,她抬起眼来看着洼岛说:

“什么都没有,和平常一样。”

洼岛一脸沮丧,想法又碰壁了。

“谢谢。”他说着就要走出尿味熏人的房间。

“医师,”梶理绘把他叫住。“有件事不是神田十和小姐做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什么事?”

“点滴的事。”

“点滴?你说说看。”

“点滴管不是有个会滴答滴答的点滴筒吗?并森先生被送到恢复室时,点滴筒的药水满满的。”

“也就是说,不知道点滴是不是在滴啰?”

“如果压住点滴筒再放开,让它吸入药水,吸进过多时,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不过,就算是那样也不碍事,不过,我还是问了神田小姐,她说点滴有在滴。”

“你没有确认吗?”

“我确认了。点滴如果停了,调节滴数的滑轮不是完全转紧,就是三路活塞没有切到点滴瓶或患者那一边。结果,滑轮是松的;三路活塞被塞有电毯的白床单盖住,不过,交班之后,神田小姐有掀开床单给我看。三路活塞的开关的确是切向点滴瓶和患者那边,侧管口那边是关着的。所以,点滴应该有在滴。就是这件事。”

洼岛觉得胸口咚咚作响,从这情形可以察觉神田十和子的确动了手脚。点滴可能没有在滴,为了掩饰,故意将点滴筒弄满。滑轮应该是松动的,只不过三路活塞的点滴管其实是关闭的。神田十和子在梶理绘确认的时候,利用瞬间的操作瞒过了她。

那么,麻斯隆又是怎么注射进去的呢?

洼岛站着沉思,很快就找到答案。

“医师在调查神田十和子小姐?”梶理绘的声音把他带回现实中。

“是啊。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她吗?”

“不太了解。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不过,我听过谣言。”

“什么谣言?”

“不太方便说。”

“说说看。”

“不怎么好的谣言。听说她在闹区勾年轻男人。”

“是吗?”

可惜并森行彦不算是年轻男人。

“不过,听说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

“我不能说。”

“拜托,这件事很重要。”

“和并森行彦的事有关?”

“也许。”

“我还蛮喜欢那位患者的,他很会说笑,不过那是为了消除对手术的焦虑。医师大概不知道吧,我曾向他保证,动完手术就可以百分之百恢复健康,没想到会变成那个样子。……大家都说是洼岛医师的过失。真的吗?”

梶理绘露出先前没有的严厉眼光盯着洼岛。

“绝对不是,那是胡说八道。”

“神田小姐做了什么事?”

“这个……”

洼岛欲言又止。

“算了,我告诉医师好了,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问话了。去年十月,我有个朋友和男友到车站前的旅馆过夜,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神田小姐要出来,当然,她是跟男人在一起,对方……就是近田医师。这事非同小可,我一直守口如瓶,也真的不应该告诉你……”

“真的吗?没看错人?”

近田怎么会出入那种场所?他应该过的是研习与工作至上的禁欲生活。

“是真的,医师不相信,我也无所谓。顺便告诉医师,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和开刀房护士聊起来,她说神田小姐快结婚了。不过,一直到现在神田小姐都没结婚,看来结婚的传言已经不攻自破了。至于当时要结婚的对象是谁,医院谁也不知道。”

听梶理绘这么说,洼岛不得不相信。如果被目击的人是其他年轻医师,洼岛也许只会想“怎么可能?”但是,一听说对方是近田,他不禁火冒三丈。难道近田也是一丘之貉?他一直被近田那机械般无情的嘴脸给骗了。

“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件事?我问石仓护理长时,她说点滴没有异常,这又怎么说?”

“并森行彦被用推床推到恢复室时,神田小姐走在前头,护理长走在后面。也就是说,神田小姐在患者脚部那一方,护理长在患者头部那一方。吊点滴瓶的金属架立在患者的右脚侧。这个架子除了点滴瓶之外,还挂着电毯调整器,大概是被调整器遮住了,从护理长的位置看不到点滴筒。”

这应该也是神田十和子动的手脚。神田十和子为了不让护理长发现点滴筒满满的,故意将电毯调节器挂在点滴筒后面。

这时候门开了,露出中年助理看护的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人之后,说:

“医师怎么在这种地方?副院长打电话找您呢。”

洼岛走出污物室,跑到护理站,拿起话筒。

“赔偿并森行彦的那件事,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上次我不是说要用‘无过失’申请保险金吗?后来庶务处查询的结果,说是行不通。如果是无过失,顶多只能补偿小额的慰问金。若要申请大额的保险金,我们必须承认有某种程度的过失才行。”

和话中的内容相比,副院长的语气显得轻浮,欠缺严肃。

“要我承认过失?”

“我知道我们没有过失,不过,如果我们不多少承担一些,恐怕也不行,因为申请不到钱嘛。”

副院长换成说服的口吻。

“什么叫‘多少’?”

“我会想一想,没问题的,你不要担心。”

这句话就像空洞不实的保证,在洼岛的耳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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