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醒着,枪放在床头柜上。我在黑暗中盯着它。这一切都太离奇,现在连孩子们也被牵扯进来了。或许不是直接威胁,但隐含的意义却很明确:他们在用我的孩子做筹码。这样一来,一切都变了。

我不断回想起在靶场的那天。马特想要我练习,他还特别提到了俄罗斯人,就好像他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所以让我做好准备。

我侧过身,背对着那支枪,面对着马特应该躺着的地方。今晚的床特别空,特别冷。

我终于从床上起来,脑子不停地在转,我睡不着。我走过安静的房子,偷偷查看了孩子们,检查了门窗的锁。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我来到前厅,从工作包里掏出那张折叠起来的纸,然后带着那张纸来到家庭娱乐房。这里是孩子玩耍的地方,承载着我们很多的生活记忆。我坐到沙发里,展开纸,盯着那张地图,盯着红笔圈出的区域。

尤里就在其中的某个位置——那个接近我儿子的人,吓到他的人。马特也在那里——他出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看着地图上的街道,看着每条街道的布局,发现有一条在我的旧公寓外,就是我与马特相遇的那条街。它恰好在红线内。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十年前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被俄罗斯人要挟,就要失去一切?

我走进厨房,把地图放在操作台上。打开咖啡机,听着水煮沸的声音,咖啡煮好了。我伸出手从碗柜里拿马克杯,却看到那个双壁马克杯。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关上碗柜门。

我倒了杯咖啡,端在手里,回到操作台,又开始看那幅地图。很久以前我走过那些街道,马特和我都走过。他就在那里,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

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喝完咖啡,我把马克杯放进水槽,然后从操作台上抓起婴儿监视器,带着上了楼。我把它放到浴室的台子上,打开花洒,闭上眼睛,任由热水拍打着身体,蒸汽在四周蒸腾,水汽越来越重,温度越来越高,我什么也看不见,几乎无法呼吸。

“除了紧急联系人,不许任何人来接我的孩子。”第二天一早我对日托中心主任如此说道。我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埃拉的小手,从停车场匆匆赶到楼里,一路上她都在抱怨我抓得太紧。另一只手抓着卢克的手。“我可以在车里等。”他嘟哝着。但是我不会听他的,今天早上不行。“紧急联系人只有我父母,和邻居简。”

她上下打量着我,看着我身上挂着的几个包,又看了看我的左手。“如果是抚养权问题,我们需要法院——”

“我丈夫和我,还有我们的紧急联系人。”我说,抓着孩子的手握得更紧了。“其他的任何人来接他们,都要检查身份证。并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写下一次性手机的号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我开车送卢克上学,他闷闷不乐,因为想坐公交车。我们一起走过护栏,走过树木成荫的街道,我催促他赶紧进了学校大楼,一路上我的胳膊一直搂着他的肩膀。来到教室门口,我俯下身,和他面对面。“如果再看见他,立刻给我打电话。”我说着在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一次性手机的号码。我看到他露出一丝担忧,那一刻他好像又变小了几岁,又变成小婴孩,但是我却保护不了他。我看着他打开教室门,内心充满了绝望。

他身后的门关上之后,我来到校长办公室,告诉他有陌生人在校园里接近了卢克,语气极尽愤怒。我相信其他家长也经常这样。对此,他早已习惯了。他睁大双眼,脸色苍白,立刻保证在校园里加派安保,并承诺会另外安排人保护卢克。

我融进早高峰的车流中,像平时一样,行尸走肉般向城里开去。我讨厌这样,因为我应该陪着孩子。但是我不可能让他们永远待在家里,我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学校、日托中心,还有单位。

车慢慢地向前挪着,逐渐来到一个出口标志前。以前回我的旧公寓时,就从这个口出,开向城市的西北区。我盯着这个岔路口,那条车道上没有车。等来到路口附近,我转动方向盘,加速开了过去。尤里在那里,马特也在。

这条街道如此熟悉。我开车飞驰而过,脑中浮现出那个红色区域,驱车进到区域内。我搜寻着街道,寻找着马特的车和尤里的车。看到每一辆黑色轿车我都会查看车牌。没有一辆匹配。

最后,我把车停到一个安静的街区,开始步行。我把包挂在肩膀上,枪塞在一个带拉链的化妆盒里,放在包的最底层。上午的天气暖洋洋的,很舒服。住在这附近时,遇到这样的天气我们就会出门,步行去街角我们喜欢的那个小店,喝咖啡或吃早饭。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想起马特和我最初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欢乐的日子,简单的日子。我步行从过去住过的公寓楼前经过,在当年撞到马特的街道上停了下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回想起自己抱着那个箱子,两人撞在一起的情景,我还能记得混凝土地上的咖啡渍,还有他的微笑。如果能改变过去,我会吗?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吗?我的心就像被人紧紧地抓住了。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我来到第二次见到他的街角。那个书店早就倒闭了,现在开了一家精品服装店。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向那家店,想象着那里还是书店,他在店门前,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时,我的心头涌动着兴奋和慰藉之情。此刻却是悲痛,只有悲痛。

那家咖啡馆,我们坐在那家咖啡馆的角落,一直聊到咖啡变冷;那家意大利餐厅,我们在那里吃了第一餐饭,现在已经变成烤肉店。就好像我漫游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但却有种陌生的感觉,因为这些时刻组成了此刻的我,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后我看到前面的银行,街角有穹顶的那家银行。穹顶在太阳下闪闪放光,我的心却有些沉重。我从未多看过这个地方一眼,从来没想过马特会经常来这里,和我在工作中每天都在追捕的那个人会面。

我走过去,找到了旁边的小院子,有带草坪的广场,树木围绕,有修剪整齐的花圃,还有两张椅子,由深色木头和熟铁做成。我看着右边的那一张椅子,它正对着银行大门。我想象着马特坐在这里,尤里也坐在这里。

我坐到椅子上,四处观望,看着马特看过的景象,尤里也一定看过。院子是空的,很安静。我突然想到椅子的底部,尤里给马特留下U盘的地方。我把手伸到椅子下面,到处摸了摸,但什么都没有。

我迅速来到椅子的另一头,也摸遍了下面,仍然什么都没有。我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我眨着眼睛看着一片空旷,感觉有些麻木。我本来也没想过能找到什么。不是吗?马特和尤里是一伙的。

我只不过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找到尤里,怎样找到马特,怎样让一切变好。

五点钟,我把车开进日托中心的停车场。正是接孩子的高峰时段,车位很紧张,车子已经停到了第三排,平时那里都是空的。我看到一辆商务车正从中间的一排停车位上往外开,于是我等待着,等他慢慢地后退,开走。我把车开进那个空位,停好。

我刚从车里出来就看见了他。在最远的一排停车位里,他的车子倒头停在车位里。他倚在引擎盖上,双臂交叉在胸前,正看着我。尤里。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恐惧悄然席卷全身。他在这里。我该怎么办?忽略他?等我和埃拉出来时他堵住我?

我强迫自己动起来,向他走去。我们互相盯着。他穿着牛仔裤,换了一件纽扣衬衫,最上面的两个纽扣没有系上,也没有穿汗衫。他的项链反着光,金闪闪的。他神色严肃,不再假装像朋友一样。

“不要把我的孩子牵扯进来。”我口气坚硬,心里却很虚弱。

“如果你照我说的做,我也不会来这儿,一切也都会结束。”

我怒视着他。“不要牵扯到他们。”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薇薇安。最后一次警告。”他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凌厉,像要穿透我。

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过身,一位我不认识的母亲,一手抱一个幼童,一手拉一个学龄前孩子,手指紧扣在一起。她正在和稍大一些的孩子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他们走到距尤里的车几个空位的一辆越野车前。我们都沉默着,等着她把孩子放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上了车。

等她关上车门,尤里又继续说道:“显然光是坐牢的威胁还不够。”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一只手扫过臀部,碰到衬衫下的手枪套。“但幸运的是,我还有其他四个筹码。”

我的身体像陷入了冰窖。四个。我的孩子,他是在威胁我的孩子。

越野车的引擎发动了起来,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又向他靠近了一步。“你敢。”

他笑得更得意了。“你能怎样?你看,我可以把子弹射到这儿。”他伸出大拇指抵着胸口,金色的吊坠随之碰撞着皮肤。“我来开枪。”

警察。我要去找当局。找奥马尔。管他什么勒索,管他是不是进监狱。我不在乎自己会怎样。只要孩子们能安全,我就算入狱也毫无怨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我眨了眨眼,看向他,不再多想,一心应对眼前的事。“答案是,不——行。”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的表情。他真的知道吗?他真的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如果你去找当局自首。”他说。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真的知道。“那么你就再也见不到卢克了。”

我一动也不能动,僵在那里,看着他转身进到车里,进到我一直在寻找的那辆车里。我看着他启动车子,离开停车位。周围都是家长,他们各自走进日托中心,出来时手里拉着孩子,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或放在推车里,大一些的蹦蹦跳跳,身后背着小书包。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车子启动,驶出车位,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然后我喘了一口气,重重地喘息着。我的腿打了个弯,突然发软,撑不住身体了。我伸手扶住身旁的一辆车,勉强站住。卢克,我的卢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的天啊。

我会照办,我会按他说的做。我想象着把那个U盘插进电脑里,让俄罗斯人进入系统,承担害死人的罪责,那些无名的人,正是有了他们提供的情报才有了我分析的报告,我的工作全依赖于他们。至少遇害的不是卢克。我回想着他微笑的样子,大笑的样子,还有他的天真烂漫。至少死的不是我的孩子。

但现在不行。

我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榨干了。

因为最终我的孩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是会受到威胁。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因为从此以后他就会知道只要威胁我的孩子,我就会束手就擒。他还会再用孩子威胁我,这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抬腿动了起来,腿像灌了铅,我也不知道怎么动起来的。我的内心已乱成一团麻。一切都看似那么离奇,但又那么真实。我能看到学校的前门,却没有往那里走,而是走向了我的车。

我进到车里,系上安全带,手还在发抖。然后我把车从车位上开走。速度太快。我在尤里转弯的路口转了弯,拿出一次性手机,手忙脚乱地按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把手机贴到耳朵上。

“妈?”接通后我说。我听到卢克的声音,他正和爸爸说话。得知他安全到家,我心中一阵慰藉。“你能去学校接一下埃拉吗?”

我们站在靶场最靠里的一排。我看着马特给租用的手枪装上子弹,动作非常流畅。周围回响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即使带着护耳。

“你上一次用枪是什么时候?”我问,基本就是在喊,因为什么都听不太清。他以前用过枪,我知道他会用枪,虽然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也不知道个中细节,就好像知道他会钓鱼和打高尔夫一样平常。

“几年前了。”他回答。他朝我笑了笑。“就像骑自行车一样。”

我给另一把手枪装上子弹,他则调整好靶子,是人形的一张纸,有一个应该瞄准的小靶心——胸部或头部。他启动滑轮装置,把靶子送到滑道远端。“准备好了?”他问。

我点了点头,站好位置,像很久以前刚学射击时,我闭上了一只眼,举枪,瞄准,把手指放到扳机上,慢慢扣动扳机。那个教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给我个惊喜。

砰。枪的后坐力很强,我的手和整条胳膊都随着这股力量向后弹去,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一切都回来了,比我想象的更迅速,更简洁。

马特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心底涌起一股抵触情绪。我已经好几年没用过枪了,他至少应该给我个机会热热身。

他指着靶子。“看。”

我循

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靶子的胸口,有一个小圆洞。“是我打的?”

他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我们再试一次。朝刚才那个洞打。”

我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枪,瞄准。手指放到扳机上,慢慢扣动。砰。这一次我看着目标,看到又有一个洞,和刚才那个很近,我听到马特又大笑起来。

“你真的没练习过?”他咧开嘴笑着说。

这回轮到我笑了。“就当这是个教训。以后不要惹我。”

他收起脸上的笑,盯着我看了很久。“如果你受到威胁,会这么做吗?”

我看着靶子,试着想象击中的是一个真正的人。“不。”我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不会。”

“如果有人威胁你,你都不会开枪?”

我摇了摇头。我无法想象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开枪。我在身边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放枪。如果我受到威胁,很可能最后被枪打中的是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搜寻着什么,像要看穿我一样,令我很不舒服。于是我转开身,看着靶子,再次瞄准。我把手指放到扳机上,正准备扣动,却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有人威胁孩子呢?”

靶子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威胁到我的孩子的人,一个准备伤害他们的人。我扣动了扳机,听到砰的一声。我瞄准的那个洞,我第一枪打在胸口上的那个洞,变大了,稍微变大了一点儿。我真的开枪了,真的。我转向马特,表情和他一样严肃。“我会杀了他。”

我开过几个街区,追上了他。我看到了他的车子,那辆黑色的轿车,离我有几辆车的距离。他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刹车灯亮了,闪着红光。我本能地缩起身子,盯着红色的亮点。

谢天谢地,我开着卡罗拉,和他的一样都是“大众脸”,但他还是有可能会留意我,从后视镜里观察是否被人跟踪,甚至可能只是一种习惯。

我几年前学过跟踪的技巧。工作时上过这门课,但我从未想过会用得上。我躲在后面,中间隔着几辆车,我藏在他的视线之外。我观察着两侧的车道,等着他变线、转弯,以及别的什么操作。

黑色轿车终于向右侧并了线。我还在原车道上,躲在远处,观察着。现在是个考验。他在观察是否有人跟踪吗?还是确信我并未告诉任何人,而且一个人在停车场蜷作一团,或者拖着恐惧和无助的身子回了家?

不一会儿他转弯了,我屏住了呼吸。他后面的一辆车也转弯了,紧接着又一辆。我也可以跟着拐弯。很多车走同一条路,不会引起警觉。我快开到转弯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标志,很显眼的蓝色M标志,一个右箭头。地铁在这个方向。

我一边开车,一边向右看去。拐弯之后直接就进了一个室内停车场。黑色轿车在入口处取停车票。我只有几秒的决定时间。我不能跟着他进停车场,空间太狭小,而且我也不可能独自一人步行跟踪他——他肯定会发现我的。

我踩下油门,加速通过岔路口。通过路口的时候,我看到停车场的门开了,他把车开了进去。这时我呼吸急促,踩了刹车,放慢车速,把车停了下来。我怅然若失,现在,他已经不在我眼前了。

但是我不能迷失,我不能放弃,我需要抗争。

我从包里摸索着那张纸,奥马尔给我的那一张。我抽了出来,展开纸页,比照着眼前的路和地图。我仔细地看着那张小地图,终于找到蓝色的M标志,一个地铁站,在红笔标记区域的中心位置。

然后,我的脚踩上油门。

其实这样做希望渺茫。我知道的。这可能只是反跟踪的套路——先把车开进停车场,再开出来继续上路。就算他真上了地铁,也可能去城里的任何地方。任何地方。

但我还是在这条街上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地铁出口在我的视线之内。我等待着,观察着。车里安安静静,我想起了孩子们。我只想做个好妈妈。现在一切都危险了。

“求你了,老天啊。”我轻声说,“保护好他们。”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祈祷了,到了这个时候再祈祷似乎是不对的。但是即便只有一点点作用,也值得一试。因为每过一秒钟,每过一秒我看不到尤里从那个地铁站口出来,我的计划就更不可能实现。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抬头看向车顶,好像这样上天就更可能听到我的祈祷似的。“我不担心自己,”我说,“请一定要保他们平安。”

而且我非常清醒地记得爸爸的枪就在我身旁,在包的最底下。

他从地铁里出来的时候,我差点儿没看到他。他戴了一顶棒球帽,掉色的华盛顿国民队红色棒球帽,还穿上了一件夹克——黑色的防风夹克。他向我的方向走来,来到我这一侧的街上,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但是他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的棒球帽。我透过墨镜看着他,身子一动不动,默默祈求着他不要抬头看。他经过我身边时,我屏住呼吸,等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弓着身子径直走开后,才大口地喘起气来。

我紧紧地盯着他,看着他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这才慌张起来。我要跟着他,我要看看他去哪儿了。但是如果我现在从车里出来,就看不到他了。我要原路返回,顺着街道跟上他,但到那时他可能就已经不见了,或者他可能已发现了我,那么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我用颤抖的手扭动着车钥匙,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后视镜,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目光只从他身上转开一小会儿,查看了路况,准备掉转车头。转瞬间我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我正准备发动车子离开路边,却停了下来——他拐弯了。他走上楼梯,来到一间联排房屋前,进了门。

一股肾上腺素席卷我的全身,我的身子突然放松下来。我一直看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内。我记住了那个门,蓝色的,上面有个拱门和白色的信箱,是消防栓下面第三个门。

我伸手从包里拿出一次性手机,拨通了最后拨的那个号码,把电话贴到耳边。目光又投向那扇蓝色的门。

“你好?”我妈妈应道。

“嘿。是我。孩子都还好吧?”

“噢,他们都好,亲爱的。他们都回家了,很安全,都很开心。”

“谢谢你帮忙接埃拉。”

“没关系。”她顿了一会儿。我听到后面有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埃拉持久的尖叫声。

“我今天要很晚才能回。”我说。

“没事,”她说,“不着急,你爸爸和我能安顿他们睡觉。”

我点了点头,快速地眨着眼睛,期望心底筑起的墙能挡住汹涌的情绪,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行。我瞥了一眼旁边车位上的包,装着枪的那个包。“告诉他们我爱他们,好吗?”

然后我向下掰了掰后视镜,身子陷进座椅里,调整视线,盯住蓝色的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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