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香录音电话留言)

现在,我正在取材途中于是不在家。有事来访的客人请在信号音之后留下传言。好了,请。哔——

(《小说时代》编辑部,堀口大辅的留言)

啊,好狡猾。您明明在家却故意用留言电话是吧?对吧,听见我声音的你。说的正是你,西村先生,是你。记住哦,后天就是截稿日。绝对不能忘记!如果忘记的话……

总而言之,明天我会再给您打电话的。真是的……

(西村香的录音电话留言)

将外出旅行一阵子。请不要找我。即便留下留言,也没用。哔——

(堀口大辅的留言)

畜生,被他逃掉了。接下来我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西村香的手记)

堀口君,救救我。

啊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还不如窝在工作室里老老实实地写原稿。但是,没有灵感涌出,感到一阵恼火。而你又正好打催促电话过来,我反射性地逃出房间。

没有目的地。不过,我想找寻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可以静下心来构想的地方。

开进东北自动车道,大概开了有一个小时左右。从东京开出来时明明还一片晴朗的,往北前进不久,天就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离那须下匝道口剩五百米时,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不愿在雨天的高速路上飞奔,我在那须东北自动车道下桥。往西边看去能看到高高矗立的茶臼岳、山顶被厚厚的云层覆盖。思忖着应该找个山庄什么的地方先蹲几天再说,我再驱车往山峦方向开去,开到山脚下村庄之后终于瞧见了小别墅的广告牌。

〈那须高原别墅。淋浴厕所完备,每人一间。费用便宜……〉。

立马反映“哦,就是这个了”我准备在这里住几天,写篇小说。

再不快点赶过去的话就要变天了,正在这样考虑时,震撼天地的雷鸣响起,下起冲刷地面似的暴雨。

从没来过这里没方向感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快冲进小别墅,爬上上山的路。途中各处设置了通往小别墅的提示板,起初很顺利地走了一段行程。可是,面对一段岔路,我不得不停下车考虑。箭头上来看不管往左往右都可以的样子。我选了往右边的路,是个要不得的错误。走着走着,别说小别墅近在眼前了,路反而越来越细,沥青也没了,变成一条破破烂烂的烂泥地。

更惨的是别说雨停了,反倒变本加厉的越下越大。简直就在海中航行一般。雨刮器什么的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样一来也没法掉头回去。最重要的,路变得太细,连掉头的空间都没有。正感到焦躁时,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一丝光线。黑暗中仅有的一线光明——人家。得救了。

“就在那里躲雨好了。”

正当安堵感充满我整个胸膛时,车哗啦一下倾斜。可能是由于大雨使地盘松懈,路延好像崩溃了。路外边呈现出一片广大的空间。

“啊啊”我放声大叫,车竟然真的滚落了,滚落下山崖。前挡风玻璃外是一片牛奶色的世界,什么都看不到。车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激烈碰撞。我所记得的,到此为止……

当我回过神时,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工作室的床上?

不对,不是。这里的靠枕很柔软,床单也飘满清洁的肥皂味。闻了闻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我边抽着鼻子边从床上爬起。

那间房间,有种山间小屋的感觉。四周的墙壁,除去门窗,都是用圆木毫无缝隙地堆积起来造成的。窗户外边,飘着牛奶色的雾气。

牛奶色的世界?

那时,记忆急速恢复。是啊,车子掉下山崖,然后……

如果真从那个断崖掉下,那么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原来这里是天国啊。但是奇怪的是,我为何身穿宽松的粉红色睡衣。拧了拧大腿,没感到疼。

“呜哇,我果然死掉了。”

自然地涌起悲哀。我意外感到原来在那个世界也有喜怒哀乐。

那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在我还没回答时门就被打开,咖啡味道变浓了。

“啊啦,您醒了啊,西村香先生。”

有着啤酒桶身材的女人对我微笑。手臂有如圆木般粗壮、在那张月亮般大的脸盘上,配制着极不协调的令人联想到猪的小眼睛、圆鼻头、厚嘴唇。下巴肉往下掉,呈三下巴状。就算是笑佛也没这么过分的。年龄大概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她手中有盛着刚刚烤出来的土司的盘子,咖啡杯里冒出一阵阵白气。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这么说,但我自问自答这里是天国,就算隐瞒名字也会被人知道的吧。

“啊啦,您的公文包中有手帐嘛。”

“公文包?”

“是的。好危险那,如果那时我不在的话,您就要死掉了。”

“哎,那么这里,还是这个世界?”

我再次拧了大腿“但是我的腿没感觉。”

“因为您扭了腰,大概一时失去感觉了。不用过分担心的吧。”

女人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捏住我的脸。

“痛痛痛……你、你干什么……”

“看吧,还有感觉不是。”

她一笑起来,小小的眼睛就给挤没在皱纹里。

“来吧,喝杯咖啡,打起精神。”

“你是?”

“我是这个山庄的主人。”

根据她的话,昨天傍晚五点左右,听到一阵树被撕裂的巨响,她马上飞出山庄,看到我的车正掉落悬崖档口。

“但是明明已经掉下去了,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

“运气好,车在途中勾到了树。别看我这样,登山经验可丰富了,用绳子绑住身体,把你给救上来的。”

女人似乎很得意,真难想象如此大块头的女人,敏捷地操纵绳子行动的模样。

“啊啦,您不相信。”

“不是、不是不相信……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捡回一条命。”

“没关系,谁叫我救的是我最爱的西村香先生呢。这也许正是神的引导。您就慢慢住在这里好了,直到痊愈。”

之后她又得意地说了如何把失去意识的我扛进浴室、给我换上睡衣。

“看过先生裸体的书迷,说不定就我一个人。唔呼呼。”

她的笑容恶心到让人受不了。但我不得不向救了我一命的女人感恩。

吃过中饭又睡了一觉,身体感觉稍微好一些。但是,问题是下半身的麻痹。遇到那样重大的事故,会感到疼痛是当然的,不过我的身体却跳过这关,成为直接麻痹的状态。那个女人虽说要叫医生来,可不知道这样破天荒的天气会不会有医生肯来。

不安。风是停了,可雨还在下。

女人准备的中饭是红烩牛肉及面包,我狼吞虎咽地全吃了。感觉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嘛,好开心,您吃得这么香。晚上再多弄些。”

女人出去之后,我又睡着了。醒来之后,往窗外望去,天色已经全暗,只剩天边闪烁的星星。明天应该可以下山了,边这么想我高兴起来。现在比起弄丢车子,能保住命就很让人开心了。

晚饭显然用了罐装食品。即便如此我也满足了。女人把桌子和椅子搬到房间里,轻松地把我抱起坐在椅子上。因为下半身不安定,所以她又用浴衣的带子把我绑在椅子上,使身体不会往下掉。

“来吧,不用客气多吃一点。”

女人坐在我对面,捧起红酒瓶,对我眨了眨眼。简直有如肥满的发情期的母猪,但一想到她是救命恩人我又不能摆出厌恶的样子。

我尽量不看她的脸,注意力集中在伙食上。

“好了。”

吃完饭她这么讲“这样想来,我们能相遇也是神的恩赐。我想,可以向先生提出一个要求吗?”

“哎,什么?”就在此时,我的胸中涌起一股不安。

“唔呼呼,之前就说过我是先生的狂热书迷了吧。”

女人下颚囤积的脂肪不停抖动。“虽然是个罗嗦的请求,先生,您能只为我一个人写一篇小说吗?”

“小说?”不祥预感的中。说到麻烦的书迷,说的就是这种抱有要求得到自己才是第一位书迷的证据的念头。

“就是就是。不管几枚都没问题。如果能让我在先生小说里登场就更完美了。作为纪念本,能成为我和先生一辈子的回忆就好了。”

“唔——嗯。你能救下我我是很高兴。”

我干脆地回答“但身为小说家,我的原则是不干这类事,虽然不好意思,请恕我拒绝。”

“嘛。”女人貌似听到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拼命瞪大那对小眼睛。

“当然,等我回到东京,我可以给你所有签上我名字的书,所需费用也由我这里承担。”

“嘛,我可不缺钱。只要小说就好。一枚两枚也可以,心态问题。”

女人不满似地鼻子发出哼声。“那么,如果向先生支付一百万日圆,先生就会为我写?”

“那个不是钱的问题。”

不可以模糊态度,我冷冷地说。

“我知道了,那么,提到二百万日圆如何?”

女人完全没去理解我方才说的话。就从所有这栋山庄来看,她是相当有钱的吧。因为困惑我紧闭嘴唇,女人一次次地提高价格。三百万日圆、四百万日圆,然后……

“哎哎,五百万日圆如何?不能再提高了。而且我也无法马上拿出这笔钱。”

“你啊,就算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打算写。”

因为女人实在太难缠,不知不觉间我提高音量“等明天天亮了,你能帮我叫辆出租车吗。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就撇清了。”

女人紧盯着我,陷入沉默。一眼就明白那悲伤的假面剥落、愤怒的颜色显现在那张脸上。女人满脸泛红,嘴巴紧紧闭合,发出一阵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女人好似想起什么般的,突然站起。手指夹住铺在餐桌上的白色餐布,狠狠抽出。瞬间餐桌上的晚餐食盘漂浮在半空,发出一阵巨响。器皿碎成碎片、红酒瓶也被砸碎、光留下红酒浸没地板。

“大笨蛋,去你妈的。别以为我一副老实的样子就得意忘形了。”

女人的愤怒终于爆发。“你以为你对着谁在说话啊,你以为自己被谁救了啊。我要是没救你的话,你早就在谷底摔成肉饼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基于女人的怒气,我对自身安全开始担忧起来。

“你个混蛋,就这样给我待下去。谁会帮你叫出租车啊,直到死,你都给我死在那张床上。”

女人解开绑在椅子上的绳子,用蛮力把我丢上床。之后,一转身走出房间,用十足的力气锁上门。

唉唉,堀口君,事情变得难办了。你不觉得这是监禁、噢不,是一种诱拐么。

唉,堀口君,该怎么办?我应该接受女人要求,为她写一篇小说吗。

第二天早晨,女人只端来咖啡和面包。虽然我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但闻到咖啡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响起咕噜声。当然,女人也听到了。

“肚子饿了吧,先生?如果答应我写小说我就让你吃得饱饱的。如果不答应,就永远不给你吃。好了,如何选择?”

虽不想向女人屈服,可我压根没反抗余地。如果一直不吃的话,过不久等着我的只有饿死。没办法,我只得承诺执笔,可在那种情况下又有谁会责备我呢。如果我死了,全国数万名书迷,再也见不着西村香新作了。

“啊,是啊,谢谢。”

女人浮起满面的胜利微笑。不过,我却打算在腿好之后趁机逃出去。

那天晚上,女人带来一台携带式文字处理机用来写小说。当然,只是为了讨好女人而假装出写小说的样子,实际上我是把从遇难起的点点滴滴,都给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

女人多次要求我给她看写下的文章,但我以不到写完不能给她看为理由不肯点头。女人说明白了,之后就没再强求我。

“先生,如果您写完了,我还是会给您五百万日圆的。”

女人的脸上露出令人毛骨耸然的微笑,只要能逃出去,五百万又算得了什么。我一心只想尽快逃走。

但是,发生让我大吃一惊的事。第二天,女人就把五刀一万日圆一捆的纸币,毫不在乎似地丢在我床上。

“这是?”我问,怪物回答:“小说定金哟”,朝我眨了眨眼。

“要是能写出完美杰作的话,钱就都归你。”

“我不要钱。”

本来不认为女人真的能搞到五百万日圆。因为吃惊我说不

出话来。

“啊拉,不想要?”

女人用手抓住眼前的纸币,像玩扑克牌一般甩了甩“看吧,还是想要的。”

“谁要你的五百万日圆。”

“啊拉拉,看来这点太少了!”

女人不满似的歪着头,带着纸币走出房间。

知道那个女人令人发指的秘密,是在三天后。

离事故也已经三天,我的腿渐渐有了感觉。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但考虑到让女人知道了会有麻烦,所以我还是装出不能走路的样子。女人性格极其粗暴,稍微有一点反抗便怒发冲冠,把怒气撒向我。我一直忍耐,引诱女人松懈,寻找逃出山庄的机会。

这天天色暗了,我朝窗户外望去,看见女人的车头灯往山庄外方向驶去。我立马警觉到现在正是最好的逃跑时机,走出寝室,寻找电话。

山庄有两个楼层,用来监禁我的房间在一楼,此外还有女人的寝室、客厅、厨房等。电话在客厅暖炉边上。

好吧,就用这个打电话向警察求救。

边想边用手指触摸电话时,我突然想到一点。这里肯定是那须高原一处,但具体方位该怎么向警察传达。

“啧,麻烦了”我咤舌时,发现电话被设定为录音电话。

“说不定……”

也许电话录音里留有一丝线索,连小孩子都会这样联想吧!

我把磁带倒到开头,听起录音!

(录音磁带)

“是小笠原家吗?”(低声呻吟的话语。分不清是男是女)

“是的,正是”(女人的声音)

“你家的女儿在我手里。”

“哎?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家是不是有个叫美香的小姐。”

“是的,美香正是小女。”

“所以说你的美香在我手上。”

“在我手上的意思是?”

“你这人脑子真不灵活,就是我诱拐了你女儿。”

“诱拐?”(类似悲鸣的声音)

“你不明白的,叫你老公出来”(“老公,有人说诱拐了美香,是恶作剧?”

女人不安的说话声也被录下来了。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发出咔嚓咔嚓声,“把电话交给我”一个男人这么说到)

“你好,我是小笠原雄造。你把美香怎么了?”(沉着的男声)

“我诱拐了你重要的女儿,条件是……”

“你诱拐了我女儿的证据呢?”

“证据?”

“是的。要是不给我听见女儿的声音,我可不会信你。”

(过了一会)

“好吧我知道了,就让你听听你女儿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啪嗒一声之后)

“爸爸,是我啊,美香。我被诱拐了,救救我”(边哭泣边叫唤的声音)

“美香,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被关在很黑的地方。我一定会被杀掉……唔哇……好痛,住手。”

“那里还有谁?”

“给我等一下(声音又变成最初的低声。)跟小姐的通话到此为止。你该明白这是诱拐不是儿戏了吧。”

“我、我明白了。你想要什么?”

“钱,赎金。”

“多少?”

“五百万日圆。一万日圆纸币,不要连号。”

“五百万?我女儿的价值只值五百万日圆吗。”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再多付点钱。”

“不、不是,不要误会。只是五百万日圆的话马上就能准备好,不会被会计经理察觉到。”

“就是啊,因为你是个社长,五百万日圆对你来说连个屁都不算吧。”

“赎金怎么给你?”

“黒矶天神像门前的看门狗脚下。右边的看门狗。今晚八点放在那里。给我记住,要是敢告诉警察,你女儿就没命了”(“‘爸爸,救救我’”的悲鸣声,以及“‘啰嗦,给我闭嘴’”的骂声。电话在此中断)

听完录音时,我的感想是“唉真讨厌。”

然后,一丝颤栗从背后升起。因为我觉察到了诱拐犯是谁。不正是那个大块头女人吗。就算装出男人的口气,也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诱拐到千金大小姐,之后向社长索取五百万日圆的赎金。说到五百万日圆,与她跟我交换小说的五百万日圆不正好是同金额吗。

“唔哇,不知那家伙有没有成功抢取那五百万日圆。”

女人打算用五百万日圆来买我的小说。这是个如何了得的女人啊。

好,我一定要告诉警察,畜生。

正这么盘算时,从电话机里又流出下面一段录音。

(录音磁带)

“小笠原家吗”(方才低声呻吟的声音。跟大块头女人声音很像)

“是的”(小笠原雄造的声音)

“你女儿在我手里的人。”

“女儿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个笨蛋,钱怎么了。我不是指示你钱要放在神社里了吗,你没遵守约定。”

“唉,什么。五百万日圆确实已经放在天神像右下的看门狗脚边了啊。”

“胡说。八点到那边没看到钱。”

“奇怪了。我确实……”

“别说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了。给我记住,这次要是还不把钱拿过来,我就杀了你女儿。”

“我、我明白了。女儿她还活着吧?”

“废话。她可是重要的商品”(过了一会儿)

“爸爸,救我。这个人,好可怕。我要被杀死了。”

“美香,你还活着吧?”

“唔恩。现在还。所以,求求您,把五百万日圆……”(女儿的话语中断)

“记住了,这次一定遵守承诺。今晚八点,放在自动车道服务站右边厕所垃圾箱里侧。”(电话挂断)

真令人吃惊。我不禁叹息。说到今夜八点,也许就是今天晚上。刚才女人出门,说不定就是去取那五百万日圆赎金的。因为我拒绝接受五百万日圆,所以女人大概又问对方加了五百万日圆,用来提高给予我的稿费。

差不多该向警察通报了。

“但是,等下。”

被诱拐的女孩怎样了。既然在这台电话里设置了录音,那么女孩应该也在这栋山庄里才对。

不得了了。按情况看来,女孩受到大块头女人的诸多虐待。得马上把女孩先救出来。

我在山庄里搜寻。一楼所有的房间——客厅、女人的寝室、厨房、餐厅。之后,把家具内部,所有抽屉里侧都寻找一番。可是,没找到秘密的藏身之所或地下室一类的。也没找到女孩。

是啊,是在二楼啊。

我这样想。正当准备爬上二楼时,听到外面汽车引擎发出的声响。

“可恶,那家伙回来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找什么女孩,直接向警察通报就好了。就算不知道地点,依靠警察的力量,跟踪电话也能知道具体方位。虽然现在才察觉到太晚了……

我慌忙跑回被监禁的房间,跳上床。

当女人走进房间时,我一脸没事人似的坐在床上敲打文字处理机。

“在工作上集中精力,很好很好。”

女人似乎心情很好,咧开嘴大笑。她拖着脚步走进房间,把一个黑色皮箱放在床上。

“先生,小说几时能完成?”

“我想明天应该差不多了。”

“是吗,那太好了。”

女人笑笑,拉开皮箱。里面整齐塞着一叠叠纸币。

“这里一共有一千万日圆。”

我快速计算着,最初的赎金五百万日圆加上第二次赎金五百万日圆,一共一千万日圆。这个女人今晚也成功拿到了赎金。唔嘿,真不得了。

“写完小说就把钱给你。”

“但是,这笔钱……”

刚想吐露出赎金几个字,我慌忙把话咽进肚里。

“没关系,请你收下这笔钱。这是我作为书迷最大程度的谢意。”

这个女人疯了。为了得到我的小说,竟然诱拐什么罪过都没有的少女以得到大笔赎金。不管怎么想她的脑袋都不正常。

“不是,我不能收这笔钱。”

“啊拉,不行吗?”

女人脸上浮现起哀伤的神色。“还是说,这样还是太少了?”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也就是,那个……”

要是我说我知道了诱拐的事,她一定会当场把我杀掉。

“我为了你流下那么多汗水,你却一点都不明白。我懂了。”

女人的脸因为愤怒泛起潮红,两手止不住地痉挛。“那么,再追加五百万日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静下来听我说。”

我大声叫唤,女人摔门而去。我压根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抱住头。

大块头女人在打了个电话之后又出门了。

确认看不到车灯之后,我走出房间,跑向电话机。为了听那段录音的后续。可我又无法理解为什么女人要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留在山庄里。

企图犯下完全犯罪的人,似乎都有把犯罪记录当作艺术品留作纪念的冲动。因为以前也有一定数量的犯人因此自掘坟墓。这次,这个女人也如此考虑么。

嘛,这种事无所谓。现在不得不听的是电话录音。

(录音磁带)

“小笠原先生是吧”(跟以前相同的轻声低吟)

“啊,是你。美香怎么了,为什么不把美香还给我?”(小笠原雄造的声音)

“笨蛋,你要这样说的话,为什么不给我准备五百万?”

“我不是按照你的指示准备了吗。”

“说混帐话。你是不是通报警察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告诉警察吗。为什么不遵守。”

“不是的,警察自己跑去的。”

“混帐,你不去通报的话,警察怎么可能擅自行动。虽然你女儿很可怜,但我要杀了她。”

“不要。算我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过了一会)

“好吧,那么我就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准备五百万日圆。”

“我明白了,只要是为了女儿的话,没办法。”

“这次放在东北自动车道和县道的交叉点。从自动车道上把装有五百万日圆的包扔到县道上。明白了吗。”

“明白。时间是?”

“十点半。”

“让我听听女儿的声音。”

“好吧,知道了”

(过了一会)

“爸爸,救救我。这次如果再不准备钱的话,我就真的要被杀掉了”(悲痛的绝叫)

“好了,美香。到此为止。那么社长,就拜托你了哦。过一过二不过三。”(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朝客厅壁挂钟望了眼,刚刚十点超过一些。

那个女人正准备去抢夺五百万日圆。她是个多么卑劣且残忍、狡猾的女人啊。叫做美香的少女也无辜被卷进灾难中。我察觉到其实我自身该负责任。

受赎金的时间为十点半,连她归途时间一起算起,余下还有半个多小时余裕。那时为止,我一定要找出美香。

一楼已经查过了,这次查二楼。美香一定被关在二楼哪个地方。

二楼没有点灯。楼梯下有开关,我按了下开关,楼梯和二楼的照明同时亮起来。

“美香小姐。”

从走上楼梯开始,我就呼唤女孩的名字。没有回应,只听见窗户玻璃震动的细微声响。

二楼被走廊两两分隔,一共有四个房间。我一边呼唤,一边一间间找。前面两间房间没有上锁,我走进房间,没有发现有人的气息。

右奥的房间也同样,完全没有人在使用的样子。问题出在左边里面的房间,只有这间门被锁上了。

“是这里,一定没错。”

我确信,然后握住门把手“美香小姐,你在里面吧”向她询问。我竖起耳朵,却没听见回应。

“美香小姐,我是来救你的,你放心吧。”

还是说美香不在这里,坐着大块头女人的车子一起走了。

不,不可能。如果中途被警察跟梢的话,被诱拐女孩一旦同坐在车上,那马上就会被看破的。凭那个滴水不漏的女人,不太可能冒此类危险。解释为美香被绑住、无法回应呼唤的解释才是最自然的。

好,回一楼找把斧子,把门劈开。

正当我准备下楼,

踏出脚的时候,听见汽车发出的引擎声,车灯发出的光芒撕裂黑暗。

女人比预定更早回来了。我快速冲下楼梯,按下二楼的开关,跑入寝室。就在那时玄关处传来门开启的声音,女人直接走向我的房间。

“畜生,给摆了一道。”

“摆了一道?”

我担心二楼发出的光芒是否被女人注意到,但女人似乎因为什么原因相当动摇,应该没有发现。

“嗯,被警察抓到了。”

女人啧地咋舌:“电话被监听了。”

“难道是为了那一千万日圆?”

“现在才来隐瞒也没意思,我坦白,就是为了那个。警察在今天有所行动了。”

那时,我注意到女人手握散弹枪。

“你、你准备杀了我?”

“只要你协助,我就不杀你。”

“协助?”

“对。警察接下来应该会过来这边,你给我老实点。知道吗?”

女人把散弹枪的枪口对准我。

“住手!”

“警察来的话,我会适当对应,那段时间里,你不要发出声音。一旦你采取求救行为的话,我当场就杀了你。当然,来的那两三个警察也同你一起上路。”

女人的眼里透出认真“知道了吗?杀了你或警察什么的,对我而言连狗屁都不算。”

“我、我知道了。”

成功监听电话的警察,现在大概已经走上山路前往这里。察觉到这点的她,慌忙退回山庄,强硬地封住我的嘴。

女人刚说完没多久,门外响起引擎声。

“来了,那么接下来就靠你了。”

我点头。女人边检查散弹枪的弹仓边走出门外。只来了一台警车。那女人要是真来劲的话,杀两三个警察也不是不可能的。

门被敲响,听到怒吼般的“我是警察”声。

对我而言仅有的有利点,是女人还不知道我的脚已痊愈。趁这个机会,能从窗户爬到外面的话,就得救了。

到外面求救的话,最好的方法是乘上到达山庄的警车,开警车下山跟山脚下的警署联络。

当我想开窗时,突然瞥见放在床下的黑色皮包。那里面放着赎金的一千万日圆。因为是诱拐的证据,所以带上那个袋子的话,应该就能让警察相信我。

我以身着睡衣的姿态打开窗,向外爬去。而且是踮着脚尖不发出声响,沿着建筑物向玄关方向走去。

那时我“哦呀”地停下脚,透过客厅的窗,能看见两名警官和大块头女人在大厅里谈话的场面。

连声音也听得很清楚。

“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块头比女人还大的警官发问。

“你说的是?”

当然,女人手中的散弹枪没了。一定是放在门背后之类的。

“其实发生了一桩诱拐案。犯人有通过这个电话机向外打电话的嫌疑。”

“哎,您说诱拐?”

女人抖动硕大的身躯,装出一幅真的很害怕的样子:“哎,好让人害怕。”

“哎哎,是的。小姐的父亲也相当担心,正在往这里赶的路上。”

正当此时,又有一辆车抵达山庄。我把身体隐藏在黑暗中观察着。一个卸了顶的老头从车里出来,蹒跚地走向山庄玄关。应该是那个被诱拐的女孩的父亲吧。

受好奇心驱使,我忘记逃走,透过窗户窥视内部。

之后,发生让我吃惊的事。老人走进山庄,奔向那个大块头女人。

“美香,你没事吧。”

“爸爸。”

那个大块头女人突然哭得梨花带雨,伸出双臂,与老人紧紧抱成一团。

大块头女人用与我在电话录音中听到的少女音色如出一辙的声音叫唤。

“美香,你没事呢。当我接到第一个电话时,我就往这边打电话了。谁都没接,我还以为你被监禁在别的地方。”

“对不起,爸爸。”

两个人以互相拥抱的姿势,哭成一团。

乘上小笠原雄造车的我在下山途中止不住地笑。笑得不停,甚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堀口君,你已经明白了吧?

对啊,那桩诱拐就是狂言。女人巧妙地驱使犯人声音和女儿声音,骗了自己的父亲。因为没能把那个大块头女人与美香这个可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听了电话录音的我也给耍的团团转。

就算是那样的女人,在双亲看来,也是可爱的女儿,父亲为了拯救女儿拿出三回五百万日圆也在所不惜。

但是,第三回胁迫电话被警察监听,警方得以确定具体场所。那个女人之后应该会坦白是狂言诱拐吧。但是,父亲会原谅可爱女儿的所作所为。她最多也是受到警方告诫,一切圆满收场。

不过,警察回去之后,女人将继续监禁我,逼迫我写小说。我可不要那样。我是小说家。全国有数万读者在等着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特定的女人花时间写作。

那时,我捧着钱袋钻入她父亲的车,偷偷溜下山。就算途中受到警方的询问,我也足能证明自身清白。

我打算收下一千万日圆。本来,那个女人就是为了让我写小说,从有钱的双亲手里骗来的钱。是我收下也不可惜的钱。堀口君,你也这样认为不是?

而那个女人,因为害怕监禁我的事曝光,应该不会对警察吐露一字一句。

目前写下的诱拐题材的小说如果完成了,我打算把刊登小说的杂志寄几本去给那个女人看看。完全借贷两清了。

哈哈哈,赚到了呢。

(堀口大辅写给西村香的传真)

原稿四十枚,确实收到了。谢谢您。

(小笠原美香写给《小说时代》编辑部、转给西村香的信)

你给我记住。虽然问了编辑部,但不肯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畜生,我要把你找出来,弄你个半死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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