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萨莉一道金。

米格尔·洛佩兹警官在西雅图找到她,留言请她电话联系丹斯。

丹斯首先感谢她的来电。

她的声音很好听,显得有些迟疑。“嗯,不用谢。”

“我想向你了解爱德文·夏普的情况。”

“哦,爱德文?他还好吗?”

这话问得奇怪。

“是的,他很好。不知你能否回答几个问题。”

“我想可以吧。不过,嗯,关于什么呢?”

“你和他谈过恋爱,对吗?”

“是啊,谈过一阵。我们是去年2月份认识的。当时我们在同一家购物中心工作。约会几个月之后,我们搬到一起。不过不长久,圣诞节前后分手了。为什么……我是说,很奇怪你为什么问这个?”

有时候,闪烁其词反而会令被调查对象闭口不言。“他对加利福尼亚某个人表现出不应有的关注。”

“他吗?真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正在调查他是否涉嫌跟踪罪。”

“爱德文?”她听起来真的很惊讶。

丹斯迅速把自己的分析写在笔记本上。

“最近你和他联系过吗?”

“没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萨莉,告诉我:他威胁过你吗?”

“威胁?没有,从来没有。”

“就你所知,他有没有威胁过或者对别的女人表示出特别的关注?”

“没有。我简直无法想象。”

“你有没有发现他有过任何偏执行为?”

“哦,嗯,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这人很认真,不知道算不算你说的偏执。他迷上什么东西,比如迷上任天堂Wii游戏机或者哪个作家,就会把所有的书都买回来。”

“人呢,比如明星、歌手?”

“他喜欢看电影。没错,他经常看电影。去电影院看,不是在家看电视。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音乐,没错。他非常喜欢卡西·麦奎尔、凯莉·汤恩、查理·霍姆斯,还有迈克·诺曼——你知道这些人吗?”

“是的,我知道。”丹斯注意到最后两个是男性。

“还有西雅图那个叫无名砖块的乐队。这名字挺傻的,不过他们唱得非常、非常棒。爱德文迷他们迷得要死。如果他打算听谁的演唱会,他会提前很久就买好票,确保一定有时间去看。即便是凭票对号入座,他也会提前三个小时就等在演出现场。结束之后排队等签名。还在易趣上买纪念品。真是浪费钱。我是说,我觉得那么做挺偏执的。”

“你和他分手之后,他有没有打电话纠缠你,跟踪你,骚扰你?”

“没有。我是说,他打过几次电话,因为还有东西放在我公寓。我们一起办过分期付款,必须共同签一些文件。你说跟踪,嗯,没有,没有这种事。有一件事情,你刚才说我和他分手,不是这样的,是他和我分手。”

丹斯真恨不得踢自己一脚。今天上午她还暗自指责PK.马迪根在审讯中诱导爱德文,现在她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他就是说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有点不思进取,他不一样。你知道吗,他很有志气。他从来不甘于只当一个保安或者卖卖东西。爱德文挺浪漫,而且靠得住。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喝酒,烟也基本上戒掉了。”

“那么他以前抽烟喽?”丹斯问,想起了昨天晚上酒店窗外偷窥者的烟头。

“是的,但只在十分烦躁的时候抽。就这样,他和我分手了,有一两个月我十分消沉。”

“他又和别人约会过吗?”

“不太清楚。他约会过几个女孩,我不认识。我们不再联系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有没有过暴力行为,大发脾气?”

对方沉默片刻。“是的,有过。”

“说说看。”

萨莉说:“好吧,有一次我和爱德文,还有我一个女朋友一起走在街上,突然上来一个醉鬼,你知道,烂醉如泥的那种。他叫我们婊子。爱德文冲上去对着他大吼,‘浑蛋,立刻道歉。’那家伙真的道歉了。”

丹斯等她继续往下说。“就这样?他有没有动手打过人?”

“噢,没有,爱德文从来不打人。我是说,虽然他面相有点凶,那对眉毛,你知道的,而且他很壮实,但是他从来不打人。你瞧,有很多事情爱德文是不会做的,你懂我意思吗?他有点像个孩子。其实,那也正是他吸引我的地方。”

丹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但她决定放弃探究情侣之间来电的原因。

丹斯向她道谢之后挂断了电话,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此次谈话的概要。那么,从中可以得到什么启示呢?和一个女人谈过一段正常的恋爱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跟踪别人。但是,跟踪是习惯性行为。萨莉认识他一年,同居过几个月,没有发现任何危险迹象,这个信息很重要。

另一方面,他对音乐和歌手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痴迷。

想到这里,丹斯必须承认她自己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带着录音设备在烈日炎炎的9月来到比利亚洛沃斯所在的风景如画的小城弗雷斯诺。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对面的公园,确定没有以香烟火星为标志的偷窥者,便去洗澡了。她擦干身体,套上山景酒店提供的浴衣。浴衣上的标志提示她可以89.95美元的价格随意带走,多可笑。

丹斯蜷缩在豪华大床上。房间的装修如此富丽堂皇,谁还需要去看积雪的山峰?

真希望此时此刻乔恩·博林在这里陪伴她。她想起了两人上一次去香榭居的旅行。香榭居在卡梅尔南边大苏尔附近,是一处建在悬崖上、美得如梦如幻的度假胜地。那次旅行是一次里程碑。她第一次告诉孩子她和博林一起出门旅行。

她没有多解释旅行的事情,韦斯和麦琪两人根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们这个年龄段,尚不至于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丹斯很满意他们无所谓的态度,她非常在乎孩子对妈妈和另一个男人出门旅游的反应。她最担心的是韦斯,麦琪一直希望妈妈再婚(她宣布自己要当“第一伴娘”,花童绝对打发不了她)。

那个周末非常美好,丹斯很高兴自己终于抛开了寡妇最后的一点矜持——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和不安。

真希望博林在这里。

说来奇怪,他们已经两天没有通电话了。短信一直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语音留言。她心想,自己正在调查一起谋杀案,忙碌一些情有可原。可博林是电脑顾问,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忙得连电话都没有。

丹斯打电话到父母家,和爸爸聊了几分钟,然后请孩子接电话。

孩子的声音带给她最纯粹的快乐和开心。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述夏令营的趣事,丹斯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听到孩子说出“爱你妈妈”(麦琪)、“等你回来”(韦斯),那是非常明确的、暗示对话双方身份的语言标志。

然后,她妈妈伊迪接过了电话。妈妈告诉丹斯她爸爸把她在帕西菲克格罗夫的家收拾了一番,为周末的晚会做准备,开车从圣何塞来参加晚会的客人可以小住几天。

妈妈沉默片刻。

丹斯尽量避免把自己的专业用在生活中。男人倾过身体,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他已经离婚——却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为底线,没有比看穿这一点更煞风景的了(凯莉·汤恩有一首歌是她的最爱,《男人的秘密》,直白又略带戏谑地道出了男人的天性)。

她预感到有事发生。

“你那里怎么样?”伊迪·丹斯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不错啊,弗雷斯诺挺好玩的,有些地方挺好玩。沿河边正在开发住宅小区。飞机停在机棚里,不是在机库。嗯,可能也有机库,我没看到。”

在凯瑟琳·丹斯的记忆中,妈妈亲切善良,同时也很果断、很固执,有时甚至令人讨厌。快说重点,丹斯心想。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孩子……”

这句话对一位心情焦急的母亲来说不啻是火上浇油,丹斯忍不住打断她。“怎么了?快说。”她的语气很明确:别再东拉西扯,我是你女儿,我是成年人。告诉我,马上告诉我。

“乔恩给孩子送了些电脑游戏来。他接了一个电话……宝贝儿,他在和房地产经纪商量房子的事情。我听见他说,他找到一份工作,想看一看房子。”

有意思。为什么妈妈的语气这么担忧呢?“然后呢?”

“房子在圣迭戈。他这一两个星期就搬过去。”

噢。一两个星期?

现在丹斯明白为什么伊迪说是为了孩子。失去父亲的他们仍然十分脆弱。再一次失去这个人,不能说是毁灭性的,但也是巨大的伤害。

对我也一样。

见鬼。他是怎么想的,什么都不告诉我?有人准备引荐我去华盛顿工作,我的第一念头就是和他商量。

一两个星期?

这就是他不敢接电话,只敢用语音信箱的原因。

但是,法律的首要原则就是不做假设。“确定吗?你会不会误会了?”

“没有,没有。他一个人在后院游泳池边。他以为我听不见。韦斯一走过去,他马上换了话题,没说几句就挂了。”

丹斯脑中一片空白。

“宝贝儿,对不起。”

“没事,谢谢你,妈妈。让我自己想一想。”

“你赶紧睡觉吧。孩子们很开心,我们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他们喜欢夏令营。”她故作轻松。“还有呢,你能相信吗?他们盼着开学呢。我们明天准备去买书包文具。”

“谢谢妈妈,晚安。”

“对不起,凯蒂,晚安。”

过了许久,丹斯才发现自己仍然举着手机,电话已经断了。她放下手机。

根据电脑天才乔恩·博林的描述,失去丈夫对凯瑟琳·丹斯而言只是一次数字事件。打开,关上;是,不是;活着,死去。

那么乔恩·博林的离去是什么?一个信号,一种可能。他仍属于还是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做出决定没有和她商量。这份工作也许来得突然,他必须尽快搬走,但这都不是理由。

浑蛋,她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应该和她商量。

她想起昨天在酒吧爱德文·夏普提起凯莉的一首歌,《明日先生》。讲述了偷情的男人发誓痛改前非。当然,大家都知道,他永远不会改变。

丹斯躺在床上,关上灯,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一遍重复这首歌,直到进入梦乡。

我们相识至今,你应相信,

你是我心中唯一真爱。

文件已准备好,她答应签字。

办妥需要时间,只要再等几天……

他的话如此流畅,他的眼神如此悲伤。

为何不能多点耐心?再等几天又能怎样?

只是有时她会想,继续相信他的话,

她只有明日先生;她要的是今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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