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真的只有一名死者吗?

丹斯把车开进会展中心停车场,正对着舞台大门。她发现这里的救护人员和警员比预想的要多。24个人,表情轻松,步履缓慢,有的在打手机,有的在用对讲机,仪器设备比较陈旧,五颜六色的——像是信号灯,又像是小孩的玩具。

四辆消防车,两辆救护车,八辆巡逻车,还有几辆没有标志的车。

她再次怀疑T.J.的信息是否有误。死者不止一个?

她向一辆道奇车靠过去,这辆车没有标志,但一眼便可认出是警用车辆。她停下来,下了车。车里穿制服的女警扫了丹斯一眼,一张工作牌别在紧绷的胸前,上面刻着C.史丹宁。她的头发也绑得很紧,束成马尾,用蓝色发圈扎起来。

“什么事?”

丹斯亮出加州调查局证件,女警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你……州调查局也介入了?”

丹斯很想告诉她自己是来度假的,她认识死者。但执法有时需要直觉——不管对谁,同事也好,疑犯也好。她答道:“目前没有,我碰巧在附近。”

史丹宁相信了她的话,或许忘记了上司给她的指示,说:“OK。”

丹斯继续走向会展中心的水泥主建筑。热辣的阳光直刺在她脸上。她避进建筑物的阴影里,但是没什么效果,通向大门口的这条路两边耸立着高墙,中间的空气浑浊闷热,令人窒息。

她走进大门,还没来得及体会到空调的清凉,就被大厅里的恶臭熏倒了。

凯瑟琳·丹斯做了多年的探员,曾见识过无数的犯罪现场。到加州调查局之后,她很少作为第一接警人,不需要做鉴证工作;在她到达现场之前,多数现场已经过处理,场面不再惨烈,鲜血凝固,尸体盖上白布,残肢已经找到并编了号。

因此,烧焦皮肉的臭味出乎她的意料,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她胃里一阵痉挛。

丹斯没有停下脚步,她稳住心神,渐渐止住了作呕的感觉。她一面走进宽阔的大厅,一面估计,这里足够容纳三千人。顶灯全部亮着,把大厅里所有破损和年久失修的地方照得一清二楚,似乎演出刚刚散场,主办方迫不及待地要把观众引入门厅购物处,让他们购买CD和纪念品。

舞台上和大厅中央站着十几个人,穿着各色制服,有的是警察,有的是消防员,有的是急救员。

她爬上舞台,靠近聚在舞台上的一小群人。他们正往下方的乐池察看,那里仍有微弱的带着臭气的烟雾冒出来。她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

发生了什么?她心想。她想起昨天上午照明灯掉落的事件。

从这些人的站姿和眼神中,丹斯立刻判断出穿棕黄色制服的两名警察是其他人的领导。一位是50岁左右的女性,留着长发,板着面孔。她有拉美裔的特征,身材敦实,站立的姿势似乎在传达她对这身制服的厌恶——裤子太紧,上衣太贴身,把腰间一圈圈赘肉勒得更加明显。

和她讲话的男人是高加索白人,虽然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他的体形也属于敦实型,不过肉都集中在肚子上,瘦瘦的大腿和屁股上面是腆出的肚腩。圆圆的大脸盘上布满皱纹。他的姿势前倾,肩膀耸起,灰色的眼睛眯着,神色镇定,表明他非常自负,不易相处。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腰间佩了一把柯尔特手枪。其他人的都是格洛克半自动手枪,那才是加州警员的标准佩枪。

啊,她猜的没错,此人就是PK.马迪根,警探的头儿。

探长和治安官放慢语速,转身看着这位穿着牛仔裤和西装外套、大步过来的苗条女人。

马迪根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这口气表明这不是简单的问句,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他黑着脸望向她的身后,似乎想看看是谁让这个女人来插手他的工作。

丹斯注意到女长官的姓名是冈萨雷斯,此地的治安官,于是走上前问好并出示自己的证件,治安官和探长两个人轮流仔细查验。

“我是治安官冈萨雷斯,这位是总探长马迪根。”介绍时只说姓不加名,意在突显身份和权力。丹斯立刻觉察出他们的用意,她可不是来和他们较劲的。

“我从分部得知这起案件,碰巧就在附近处理别的事情。”

这样的说辞,既可以被理解为官方行动,又可以是非官方行动。就让治安官大人和总探长大人去猜吧。

丹斯又加了一句:“我和凯莉·汤恩是朋友。听说死者是她的乐队成员,我就过来看看。”

“哦,谢谢你,凯瑟琳,”马迪根说。

只叫名不叫姓,意在贬低对方。

对这一轻微的无礼行为,冈萨雷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马迪根则面无表情,这让丹斯对总探长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在弗马联合治安办公室有着绝对权威。

探长继续说:“目前我们不需要加州调查局的协助。你说呢,治安官?”

“我同意,”冈萨雷斯直视丹斯的眼睛。这一眼极有深意。马迪根的态度取决于性别和地位,而这个女人的眼神清楚地表明,她绝不理会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不论职业地位,我们首先是脆弱善妒的女人。

马迪根继续说:“你刚才说你是另有公干?我每天上午都查看跨部门行动,没看到调查局在这里有行动。当然,他们——你们——的行动不必都告知我们。”

他在套她的话。“私人事务。”丹斯转入正题,“死者是鲍比·普雷斯科特,巡演管理负责人?”

“你说得对。”

“还有别人受伤吗?”

马迪根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借故转身和另一位警察窃窃私语起来,把不请自来的人留给女长官去应付。

冈萨雷斯回道:“就鲍比一个人。”

“怎么发生的?”

马迪根又加入了谈话:“我们的调查刚开始,目前还不确定。”很明显,他不喜欢丹斯的出现,不过因为她来自上一级调查部门,面子上还得表现出礼貌。丹斯就像围着美味野餐打转的野狗,他想踢,又怕被狗咬。

“死因?”

冈萨雷斯考虑片刻,说:“昨晚他在舞台上失足摔倒了,一只照明灯砸到他身上。灯亮着,他被烧着了。死因是失血过多及烧伤。”

天哪,多么恐怖。

“火肯定烧了一段时间,报警器没有响吗?”

“烟雾报警器在下面,乐池那里,没有响。我们还不知道原因。”

她一下子想到了爱德文·夏普。他看鲍比·普雷斯科特的时候,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但眼神里分明有想把他捏成碎片的冲动。

“你们应该知道——”

“夏普先生,那个跟踪狂,是吗?”马迪根问。

“是的。”

“有一个工作人员,泰·斯洛克姆,告诉了我昨天牛仔酒吧发生的事情。”

丹斯详细描述了当天的情形。“鲍比和他发生了几次言语冲突。爱德文可能听到鲍比说他昨天晚上会回到这里检查设备。时间会比较晚,因为他还要回贝克尔斯菲市拿东西。”

马迪根心不在焉地答道:“我们早就盯着爱德文了,他在城北的伍德沃德公园附近租了房子,一个月。”

丹斯想起来,爱德文丝毫不隐瞒他的住处。她对租期仍有疑问。她注意到马迪根和她都仅用名来称呼这个人。通常这种情况针对的是有潜在精神问题的疑犯。丹斯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要低估了夏普的能力。

总探长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对着丹斯很快地挤出一个笑容。和爱德文一样虚伪,丹斯心想。“谢谢你过来。如果有需要,我们会给州调查局打电话。”

丹斯抬头望了望舞台,乐池上方的空气依然浑浊。

冈萨雷斯也说:“再见。”

虽然两人都说了再见,丹斯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灯怎么会砸到他身上?”

治安官答道:“可能是他摔倒的时候被拉下去的,电线嘛。”

“是条状照明灯吗?”丹斯问。

马迪根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是什么灯,你自己去看吧。”最后这句话带有挑衅意味。

丹斯真的去了。查看烧焦的尸体可真不是件好差事。没错,是一只四头条状照明灯。

“可能就是昨天上午掉下来的那只灯。”

“泰提过这事。”马迪根说,“我们会调查的。”他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就这样吧。”他不再理她。

“灯怎么会掉下来?”

“是侧面的螺丝松了吧?”他指着架子说。

丹斯说:“我想知道鲍比为什么会跌下舞台。不像是没注意,舞台边缘有非常显眼的黄色警示带。”

马迪根扭头,语气轻蔑地说:“问题多着呢。”

这时,大厅后面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不,不!”最后一个字几乎就是尖叫。即便周围的空气如此闷热难当,这尖叫声仍听得丹斯全身发冷。

凯莉·汤恩从过道冲到舞台,冲到朋友惨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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