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开放以后,在近代化大潮的冲击下,横滨山手柏叶町的旧S藩邸,变成了塞利托斯女子大学,在校园一角建起了理事长的家,御手洗洁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御手洗洁的外祖父是S藩主的后裔,他利用祖上传下来的土地,于大正时代创立了女子学校,自己则担任首任理事长。不过,在御手洗上幼儿园的时候,理事长的职务,已经移交给了他的女儿——对于御手洗洁来说,就是他母亲的姐姐。

御手洗洁的父亲在战后成了音乐家,母亲是数学家,御手洗则出生在美国。后来双亲回国,他也跟着回到了日本。接着,御手洗洁的父亲丢下儿子,又独自一个人去了美国,御手洗洁就被寄养在了横滨的阿姨家里。

御手洗洁的母亲,则在日本的某所大学执教,夫妻双方实际上处于分居局面。因为两人都有工作,御手洗也就成了多余的存在。所以,他才会被丢给离婚独居的阿姨。然而,他的姓氏随父亲,不知道这是出于谁的意志。

一走进塞利托斯女子大学的校门,就会看到一座漂亮的喷泉,里面半坐着一尊美人鱼铜像。喷泉背后是面朝正门的大礼堂,原本是作为华族的豪宅而设计建造的,后来在大正年间,被改造成了讲课用的礼堂,作为大学的门面。喷泉的左后方是礼拜堂,多为世人所知。不过,在明治年代,它是藩邸——现在的大礼堂——的西式别馆,也是在大正年间,进行的改造和扩建。

上述这些建筑,全都是设计出鹿鸣馆的英国建筑师,大名鼎鼎的约书亚?康道尔的作品。康道尔执教于工部大学,是日本近代建筑学的创始人。

最初,也就是文明开化年代,留学于伦敦大学的御手洗洁的外曾祖父,在伦敦结识了这位年轻学友,之后引荐给日本政府。

沿着礼拜堂旁边的小径,在草坪中蜿蜒前行,前方就是理事长的家。这座建筑落成于昭和初期,与康道尔没有关系,是仿照美国南部的房屋样式建造的。走进这座别墅正面的大门,就是宽敞的大厅,厅里放着一架三角钢琴。正对面是平缓地延伸向上的宽大楼梯,就像宝塚歌剧团的舞台装置一样。楼梯连接着二楼的回廊,回廊在大厅上方绕成一周。

御手洗洁的父亲,原本是一位政府精英,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年),日美开战几个月之前,他便骄傲地加入了“总力战研究所”。根据船舶数量、飞机数量、两者的预计损失、能源量、军费,以及国民生产总值等一系列数据,预测出了日本的战败。他向上面提出了报告,却被时任总理大臣的东条英机无视,没有能够阻止开战。

战后,他觉得精神空虚,于是辞去了工作,过着每天无所事事的生活。之后,他独自一人去了美国,发挥钢琴和乐理特长,成为旧金山音乐大学的教师。据说他会去旧金山,是因为妹妹在那里。那个时候,御手洗洁家已经从日本消失,他之后也没再去过,儿子所在的横滨的那个家。据说是因为害怕严苛的妻姐,从而敬而远之。

御手洗洁的母亲是个数学家,东京大学的教授,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好像忘记了自己生过一个儿子,也没有回过儿子生活过的家里。

双亲既然都是这样不正常的怪人,御手洗洁就在阿姨家里,和小动物们一起长大起来。

御手洗洁的阿姨,学生时代的专业是植物学,曾在女子大学担任生物教师,但是,那个时候已经不教课了,专心承担理事长的工作。她曾经结过一次婚,不过仅三个月就离了,之后一直独身一人。她把家中和学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是个性格刚强的人。

家里请了两个钟点工和一名司机,还养了许多小猫、小狗,和他们住在一起。家宅和校园的交界处有个池塘,塘里有一群鸭子和鲤鱼,旁边还养着一窝小母鸡。

这里很少有人会来,对御手洗洁来说,倒是非常中意的地方。

大学校园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林木,旧S藩邸当年的东西,好在都保存得很好。校园深处,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长着铃兰和风铃草,这在横滨非常少见,所以,这里经常会有人前来参观。它们都是御手洗洁的阿姨精心养植的,是她的骄傲。

住在理事长豪宅里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御手洗洁和他的阿姨,还有丧妻的前任理事长——御手洗洁的外祖父。不过,女子大学的学生们,也经常进进出出,所以,房子里十分热闹。二楼装修成日本式房间,阿姨在那里,教授女学生们茶道和花道。虽然她的婚姻很短暂,却热心于教授女孩子们学习淑女礼仪。

御手洗洁的阿姨头脑明晰,性格直率,但有心理洁癖,注重道德,往往对此吹毛求疵。在她的影响下,女学生们也学着她的样子,对御手洗洁指手画脚起来;每当御手洗看到她们,就觉得头痛不已。但是,就算躲开她们,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御手洗洁还是会身处于,有更多女学生的大学校园。

蓝色罩衣上挂着姓名牌,下面穿黑色短裤,御手洗洁每天都以这样的装束,去山丘下的幼儿园。因为步行前往距离颇远,理事长总是派爱车劳斯莱斯去接送。御手洗洁本来就对自己,被丢进一个资产阶级家庭,而心生恐惧,这部劳斯莱斯给了他最后一击。

那时候的御手洗洁,一直向家里要求,让自己走去幼儿园;可是那段距离,对五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太远,所以,御手洗的阿姨始终不能答应。于是,他总在车子靠近幼儿园的时候,趁等红灯的间隙,从车里逃出去,然后狂奔进幼儿园。

回家的路同样也是一段苦行。车子一进大学校门,女生们就欢呼着围上来。从美国回来的御手洗洁,很受同学们的欢迎,是练习英语会话的好伙伴。黑色劳斯莱斯,再怎么不懂车的人,都能认出来这是豪车。于是,同样的事会再一次上演。御手洗洁一定要在车子,到达校门之前就逃出去,再从离校门很远的地方,翻越围墙进人校园。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每天都在大冒险。

由于御手洗洁逃出车子的行为实在太危险,后来,对劳斯莱斯终于进行了改造,不能从后排座位开门,自此,汽车变成了御手洗洁的押送车。这么一来,御手洗每天回家,都得拼命从那些总能眼尖地,围上来的女学生们脚边逃之夭夭。

追在御手洗洁身边的女性,并不全都是大学生。通往寒利托斯女子大学正门的道路,被称为“女子大学路”,在这条路上,有一家名为“铃”的Torys酒吧,距离校门大约一百米。酒吧老板的女儿铃木江梨子,也很喜欢御手洗洁,成天跟着他。还经常跑来他家,想和他一起乘车去幼儿园。

但是,因为江梨子是酒吧老板的女儿,阿姨并不欢迎她进校园。阿姨认为,江梨子是想要校园里种的花才来的,觉得是受她母亲的唆使。有道德洁癖的阿姨,原本就对自己的学生,每天上学的路上有酒吧,这件事情感到非常郁闷。

在江梨子的不断央求下,御手洗洁时不时地,会带她一起参加女子大学的校园活动。校园里有池塘,有树木,还有花坛,女孩子都喜欢这类场所。而且,御手洗洁非常了解阿姨的想法,会为了江梨子,而故意躲开阿姨的眼睛。

走在花坛边上的时候,江梨子总会问御手洗洁,能不能摘一些花带回去。

因为她家经营着酒吧,需要有花作装饰;可是,她家里并不富裕,想省下一些买花的钱。御手洗洁总会答应她,可是,一旦被阿姨发现了,就免不了被阿姨啰嗦,说维护花坛要花一大笔钱什么的。

江梨子想要的花,总是那么固定几种:铃兰或风铃草、沉香百合、山百合……如此等等。这是因为她父母经营的酒吧,名字就叫作“铃”,所以,她想要这种长得像铃铛的花朵。后来阿姨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告诉洁,她已经数过花坛里花朵的数量了,若发现减少,就一定是被那个女孩偷走的,会去报警。但铃兰的花朵太小,数量太多,根本数不清楚,于是,后来,御手洗洁只能让江梨子摘铃兰带回去。

幼儿园时代的御手洗洁,并非出于自己的愿望和江梨子一起玩的。和江梨子在一起,得费心思不让阿姨看到,附近还有很多玩伴,所以,御手洗从来没有主动去过江梨子的家里。他也不喜欢两个人一起,坐劳斯莱斯去幼儿园,原因之一,固然是他讨厌豪车,更重要的是,如果因此被人当成一对小情侣,那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

再说,横滨的幼儿园,对御手洗洁来说实在太无聊。一个红豆面包加一个果酱面包,一共是几个面包呢?每天被老师问这种问题,真让他受够了。这个时候的御手洗洁,已经开始在家里弹莫扎特的钢琴曲,做起因数分解题了。

真想去别的什么地方啊,御手洗洁每天都在庭园的角落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御手洗洁很聪明,也有音乐天赋,所以,他很受大家的欢迎。至于他真正的能力,周围没有一个人了解。无法苟同阿姨的道德观,以及仿佛被大群女性监视的生活,都让御手洗洁厌烦得无以复加,他讨厌有钱人的生活,每天都在祈祷,想早日逃去什么地方,想要自由。

上面所说的这些事情,威尔金斯女士的相册里,基本都有记载。我又根据前巡査马夜川的叙述,以及从某位女士那里,得来的关于这次案件,后半部分的信息,终于补完整件事的全貌。

那么,接下来,终于是关于案件的说明了。

首先,马夜川所叙述的内容如下:

昭和二十九年即1954年六月,某一个下雨天。铃木江梨子淋着雨,一边哭着,一边跑到御手洗洁家的屋檐下。她知道御手洗的母亲(当时,她是这么以为的)不喜次自己,所以绝不推开御手洗洁家的门,总是站在外面等他出来。御手洗洁也总是留心门外的动静,而他的这种表现,愈发触怒了阿姨。为了表达自己的不髙兴,阿姨采取的办法是,极尽所能地嘲笑洁的这种态度。

但是,这一天阿姨不在家里。御手洗洁看见江梨子,就拿起雨伞走到门外,江梨子哭着说,爸爸死了。说今天吃过午饭后,爸爸一个人去矶子买鱼,途中开车出了差错,从码头掉进了大海。但她不相信,她的妈妈也不相信,爸爸以前在汽车公司里,做过试驾,对开车有绝对的把握。

江梨子一边哭着,一边哇啦哇啦地说:“御手洗,御手洗,你快告诉我理由啊,这件事好奇怪。”

御手洗洁问她,是怎么知道爸爸死了的?江梨子回答说,是巡警先生说的。还说巡警现在就在店里,一直在问妈妈的话。可是,妈妈说,巡警只是来问问而已,其实,他们认为,那只是一起交通事故。妈妈绝对不相信,而且,店里的样子非常奇怪,所以,她想叫御手洗过去看一下。

江梨子说着,拼命地拽住御手洗洁的手。无可奈何之下,御手洗洁在蒙蒙细雨中,跟着江梨子去了“铃”酒吧。

朝女子大学路开的木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入口处已经拉起了警戒绳,不让人随便进入。不过,对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要钻过这种隔离带,可谓毫不费劲。

写着“TORYSBAR?铃”的招聛,就挂在屋檐下面。店铺的招牌下面、警戒绳内侧,江梨子美貌的母亲,正用手绢捂着眼角,和身穿制服的巡查说着话。巡查的嗓门很大,长了一张好好可怕的脸,但是,可能因为对方是个美人,他说话的时候频频露齿而笑。

但是,当他发现有两个小孩朝这边靠近,还在自己脚边蹲下,就突然变回了恐怖的脸。正打算发出威严的声音赶人时,酒吧的女主人叫出了小女孩的名字:“啊,江梨子。”巡查知道是这家的孩子,就不加理会了。而他会做出这种判断,也是因为,根本没把这件事当成案件吧。

江梨子的母亲,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灰色长裙,光脚穿着凉鞋。从她的脚边朝店里看去,正如江梨子所说,里面的样子很不对劲。铺着薄薄石料的地板上,散落着非常多的玻璃碎片。

天上下着雨,店里很晦暗,巡查将半个身体探进店里,打开了电灯。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碎片的数量异乎寻常地多,以至于人根本走不进去。御手洗洁专心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店里像有人大吵过一场,又像是刚刚发生过一场大地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很不寻常——因为现场还呈现出奇特的规律。

首先,碎掉的全是玻璃杯。靠右边的架子和吧台上,放满了陶瓷杯和烟灰缸,全部安然无恙;此外,排列在酒架上的一瓶瓶威士忌,也全都完好无损。

再有就是椅子,不单没有翻倒,而且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正确的位置上,一点儿都没有挪动。摆放玻璃器皿的橱柜的玻璃门,也没有一扇破裂。挂在墙壁上的几个画框,甚至没有丝毫歪斜。看到这样的情况,又无法推断,这里曾经发生过争执。

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碎片全是透明的。没有陶瓷碎片,也没有有色玻璃碎片,看上去似乎也没有磨砂玻璃。

御手洗洁问江梨子

的母亲:对这异常情况,她有什么想法,对方立刻回答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爸爸妈妈也从没有,吵到要摔东西的程度。

御手洗洁对巡查的问话抱有期待,开始关注起头顶上方的交谈。然而,他们一直慢吞吞地,说着店里客人的情况。巡查说自己前几天,刚刚被委派到这边的派出所,对附近一带的人际关系还不太了解。

耐心地等了好半天,话题终于转到店里的异常情形。巡查首先怀疑“夫妻吵架”这条线索,然而,江梨子的母亲和女儿一样,立刻否认了推测。她说丈夫是个老实人,不会做出这么粗暴的事情,而且,他们夫妻之间的争吵,一直只限于口头,从来没有摔过东西。再说,像这样把盛酒的玻璃杯摔坏,明天就做不成生意了。对此最清楚的就是丈夫,所以,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来。江梨子的母亲断言。

巡查问她,如今失去了丈夫,一个人还能不能把酒吧继续开下去。江梨子说,一定得雇人才行了,以前事无巨细,店里的一切工作,都由丈夫打理,自己的任务不过是坐在店里,陪着客人聊天而已。

这段证词非常重要。也就是说,做这件事情的人,会不会已经明确知道,明天开始,这间酒吧就不能营业了——至少暂时不能营业。很难想象,有人会在夫妻双方,都活着的情况下,以阻碍营业为目的,做出这种事情。

如果夫妻两人都在世,还可以紧急去凑些玻璃杯,来继续营业,就算因为杯子不够而歇业,顶多也就一、两天。所以,这应该是知道丈夫会死,或者知道,他己经死掉的人干的好事吧。只有这样,这种破坏行为才能构成阻碍。当然了,若是丈夫想要逃避工作,而故意做出这样卑鄙的勾当,那就另当别论了。

巡查似乎也起了疑心,认为破坏玻璃杯和丈夫的交通意外,之间应该有一定关系。只是是什么关系,他似乎想不出来,于是,他询问江梨子的母亲,请她思考两者之间可能的关联。她却不知所措,完全想不到线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会不会是谁想妨碍酒吧的生意,所以做了这种事情呢?巡查提出了这一种可能性。江梨子的母亲,当即回答说“不会”,说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任何会让近邻或客人记恨的事情,也没有被人威胁过。没有被人索要过东西,借的钱都还清了,也没有催着客人快点把赊账清掉,所以,她压根想不出来,有谁想害他们做不成生意。她还说,酒吧开业到现在,已经将近十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今天上午,她出门去买东西之前,曾经告诉过丈夫,要去见以前的朋友,然后一起吃午饭,所以,会在下午两点左右回来。两点是酒厂的伙计,来送货的时间。她认为,丈夫一个人做了午饭,吃过饭之后,就开车去矶子买鱼了,如果去迟了就买不到新鲜鱼了。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好多回。

两点时,江梨子回到店里,看到地板上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却完全摸不着头脑。想着被送酒的看到,会引来不必要的担心,就在后门外面收了货。然后看看没办法,打算起码先清扫一下。

就在这时候,警察打来了电话,告诉她说她的丈夫去世了。

“浑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完全弄不明白。”说着说着,江梨子的母亲又哇啦哇啦地大哭了起来。

警官问她,那些碎掉的玻璃杯,之前是不是全都放在玻璃架子上。她回答说不是,因为刚刚洗过,所以,大多数排列在吧台上晾干。这些杯子被人从吧台上扫落在地,几乎没有剩下一只完好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对于她的疑问,巡查也不知道答案,沉默地寻思了好一阵子。

“您先生喜欢飙车吧?”巡查似乎又找到了一条思路,问道,“最近两、三年里,他好几次因为超速驾驶被捕,还发生过两次碰擦事故。”

江梨子的母亲承认了这一点,说丈夫平常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缺点就是迷恋速度。

御手洗洁在店里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幅画,好像是江梨子画的。画面上是一只红色的花瓶,里面插着两枝铃兰。

御手洗小声问江梨子:“那个画儿,是你画的?”

“嗯。”江梨子点头回答。

“什么时候画的?”

“前天,父亲节。爸爸非常喜欢,说要让客人们也看一看,就贴在了那里。”

环视店内,吧台上有一只花瓶,很像画中的那一个,但是没有插花。花瓶里面空着。

“江梨子,那幅画是在店里画的吗?”

“嗯,开门之前,和妈妈一起。”

“铃兰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大概是祜掉了,所以扔了吧。”

“那个铃兰是……”御手洗洁嘟囔了一句。

“嗯,是的呢。就是从御手洗你那里拿来的啊。”

“请问,江梨子的妈妈,铃兰花到哪里去了?”

御手洗洁抬头看着江梨子的母亲,大声问道。这时候,警察正好不在旁边。

江梨子的母亲也和御手洗洁很熟,她看向花瓶那边。

“咦,花不见了啊。”那位母亲好像刚刚注意到。

“上午出门的时候呢?”御手洗洁继续提问。

“唔,我想是在的吧。是她爸扔掉了吧,因为已经枯萎了。”

巡查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两把扫帚走来。

“啊,我来!……”江梨子的母亲说着,从巡查手里抢来大的那把。

“啊,不可以!不能收拾掉!……”御手洗洁不由地惊叫起来,“那可是重要的证据!……”

“喂喂喂,小兔崽子别来捣乱,快滚到一边儿玩儿去!……”警官很不耐烦地叱责。

江梨子的母亲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等着,好像觉得洁的话有些道理。

“这些玻璃准备怎么处理?”御手洗洁问警官。

“当然是扔掉。”警官回答。

“不可以,要仔细调查才行。”御手洗洁嘟囔着说。

“调查?……有什么可调查的。”巡查说。

“因为很奇怪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玻璃渣呢?警察先生,你还不知道原因吧?不知道的话就不能扔掉,要好好想一想!”

“我不是说了吗,这有什么可调查的啊,哪里奇怪啦?!……你这小家伙,不准对警察先生胡说八道!”

“可碎的全都是透明杯子呀,你看!……”御手洗洁说着,回头指着柜台那里,“吧台上有红色的玻璃杯,还有蓝色的、茶色的,全都好好的没事!只有透明的杯子碎掉了。威士忌酒瓶,还有烟灰缸,全都没事!”

巡查打量着店里。被这么一说,他发现眼前的情形确实如此。

“那又怎么样呢,小鬼?!……”嘴上说得威风,脸上却是吓了一跳的样子。

“一定有原因,因为某种理由。”

“什么理由?!”

“一下子暂时想不出来,但是,我想肯定是有的!……”

“说什么呢你,赶紧到一边玩儿去。这可是大人的工作,地板上这个样子,进都进不来,怎么调查?!搜集指纹什么的,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要采指纹吗?”御手洗洁笑着说。

警官好像吃了一惊。那个年代,就算是成年人,一般情况下,也听不懂“指纹”这个词的。

“可恶!小毛孩子,少给我自以为是!……”巡查搬出威吓用的语调,大声说道,“不要以为听大人说过一点专业词,就跑来得意忘形!……”

“如果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就不用釆指纹了吧?还是不要这么轻率比较好,这些玻璃要扔到哪里去?收集起来?”

“肯定是丢到垃圾箱里啊!……好了,太太,小孩子的话用不着在意,赶快打扫吧。”

“啊,是的!……”江梨子母亲应声走进店里,开始打扫。

“垃圾箱,是里面的那个?”御手洗洁奇怪地问。

“没错!……”警官怒气冲冲地说着,松开拉在门口的警戒绳。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

“表示批准了吗?你这臭小鬼,真是太自以为是地托大了!……”

巡查说着,跟江梨子的母亲进了店里。

“请问你啊,警察先生,那只红色的花瓶里有没有水?”

御手洗洁向开始和江梨子的妈妈,一起扫地的警官提问。然而生气的警官不理他。

“阿姨,看看那只花瓶里面,有没有水?”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一定要看吗?”江梨子的妈妈歪着脑袋瓜子,好奇地问道。

“胃喂喂,你是怎么回事儿啊?!……”巡警愤怒地喊着,“这小子,不是这家的孩子吗,不是的话,就赶快滚到一边儿去!”

“拜托你了,阿姨,看看里面嘛。”

江梨子的母亲,哗啦哗啦地扫着地板上的玻璃,清出一条通路,然后,朝店里走了几步,站到花瓶旁边。

“啊,太太,您千万小心,手不能碰哦。”警官提醒道。

“是,我知道了。”江梨子的母亲回答。

“快到一边儿去!……小鬼!你吵死了!真是碍事!……”

警官嚷嚷着,但是,江梨子的母亲还是走到了花瓶边,没用手碰,而是从上方往瓶子里看,然后说道:“里面没水哦,空的。”

“那么,阿姨,瓶子附近有没有铃兰花?”

大概是因为想到,女儿经常从御手洗家拿来鲜花吧,江梨子的母亲很干脆地帮了他的忙。她在地板上找了—圈,又看了垃圾箱,说:“没有呢,好奇怪啊,丢到哪里去了呢?”

警察迈开大步朝御手洗洁走来。

“小孩子,给我去那边待着!……”说着,他提起御手洗洁,抡胳膊往外一甩,御手洗便被飕地抛了出去。

然后,酒吧的门被“嘭”的一声关上了。两个幼儿园小朋友,被不由分说地赶出了奇妙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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