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卷拿起了电话听筒,她的心又发生了一阵阵的悸动。

“喂,喂。”

“是夫人吗?”对方问道。这是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是我。”千卷答道。

“我是宗方。”果然,这是AD医疗软件公司宗方的声音,“实际上,事情有点儿不太好。”平时比较活跃的宗方,上来连寒暄也没有就说了这么一句。

“电视节目已经报道了,我想报纸会更详细些的。就是发现了一件极其恶劣的重大计算机犯罪案件。实际上我认为这事都已发生了半年了。被侵害的TC公司正在进行内外联合调查。”

计算机犯罪案件的特征之一,就是受害企业大多不向警方报案,而是采取内部秘密调查的方法。听到这儿,千卷不禁想起小田切的事情来。对于企业来讲,担心企业的名誉受到损失,失去信誉,影响业绩,因此几乎全都隐瞒不报。

然而这样的罪犯都属于高智商犯罪,一般说来极难找到,有的几年之后才被查获,也有的因各种原因自己消失在“黑暗”当中,小田切曾这样讲过。

“事件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TC公司的OA计算机系统受到了破坏。4月3日一上班。那是个垦期一,系统室的负责人一使用计算机就发现了。大概夫人也听说过吧,计算机系统的存取都设置了密码,也就是说是计算机开启的指令。系统室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指令,但都有不同的程序,根据这个程序不同,就可以限制侵人计算机内部的范围;当然系统室经理的密码程序最高,也就是说最复杂,因此一旦知道了他的密码程序,就可以控制全部的计算机系统;一且罪犯开启,那么全部的计算机内存储资料要么被盗走,要么就被全部侧除。”

“这是重大的案件呀!”千卷说道。

“是啊,听说损失以十几亿日元为单位计算呢!如果这个系统要重新建立,就要花费一笔巨额资金和很多的时间,这期间各种业务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那么,这个密码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千卷问道。

“听说系统室经理的密码是32位数,记是记不下来的。于是他就记在了笔记本上。那个笔记本他常常装在身上的外衣口袋里。有时他把上衣脱了,搭在椅子背上或是挂在衣帽间里。所以,如果有人想窃取密码,这个机会还是有的。不仅限于系统室的人员,包括该公司的全体人员都可以自由出入系统室,再有警惕性的人,时间一长也麻痹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嘛。”

“在TC公司里,成立了专门的小组,对系统室以及全公司的员工进行了一一的秘密调查,结果出现了东京软件中心和仓元美的名字。”

尽管这样,宗方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千卷的心中涌出一种怀疑的念头。

“从这个结论来看,元美的确在这个事件之前就和系统室的年轻男子关系密切了起来。东京软件中心和TC公司有了秘密交易,而从元美是一名秘书这一职务来看,她接近TC公司的人是别有目的的……而系统室的那名男子,一开始隐瞒了这件事情,但后来当别人检举说见到元美频频出现在公司内,并受到追查时,他才坦白,说他确实带元美进过系统室。因此,这次就要彻底追查元美的做案背景了。当然,她开始也顽固地否认了她的做案事实,后来她终于无法抵核,承认了一切。因为她也意识到这是一种性质非常恶劣的企业犯罪,对TC公司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事件,才不得不承认了呢!”

“企业犯罪?”千卷问了一句。

“是的。对公司来说,有竞争关系的某医疗器械和重要的制造公司北斗电子公司的部长。极有可能是唆使元美破坏了TC公司的OA系统。至少有这么一件明显的事实,即元美和该公司里的一名有机会接触到企业秘密资料的工作人员保持了长期的情人关系;而最近两个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断绝了关系,出于痛恨的原因,她也可以这样干。当然,我自己并没有直接见过和仓元美,但从她和几个男人有复杂的关系这一点来看,就极像企业‘间谋’的角色。”

仿佛宗方看透了千卷曾见过和仓元美似的,令千卷心头一惊。

“北斗电子公司的部长,最终用金钱买通了元美,于是元美答应,设法接近以前她曾认识的TC公司系统室的那名年轻职员……对元美来说,似乎已有了一套如何接近他,并从他口中套出指令的计划。但比她预计得还要好;她居然可以进入到系统室里。于是,她便顺手把搭在椅子上的那件上衣偷走,因为她在这之前,也肯定听说过指令记在笔记本上的说法。她在洗手间里记下了笔记本上的指令数字,然后又迅速放回到上衣口袋里……”

“这么说。她已经掌握TC公司中的OA系统开启指令的程序了?”

“……”

宗方没有回答,实际上他承认了千卷的推测:“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尽管知道了几个打开指令,但要借助这一点去破坏该公司的系统,而且又不能留下犯罪的痕迹,这需要相当高的计算机知识和技术呀!”这一点宗方和刚才收音机里讲得一样。

“当然,从这一点来说元美是不可能的。夫人,实际上这就和您有关系了,请您慢慢地听我说……”他要说什么,千卷凭直觉已经意识到了。

“警方对元美的追查结果——她说出了同谋犯的名字,也就是芦田君。”

“胡说……”千卷反射性地说了一句。

“不要急,听我讲下去,”宗方又说了下去,“元美把指令告诉了芦田君,而他可以十分方便地利用自己的计算机进入到TC公司的系统内部,并送入‘消除’指令,而且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她怎么会和芦田……”千卷说完这句后十分后悔。如果一旦调查起来,那么芦田的背叛行为将有被查明的危险。

但宗方也像十分明白这一点一样,依旧用十分冷静的口吻继续说道:“当元美坦白出芦田的名字时,TC公司所请的赤羽警察署正要提出派调查人员调查TC公司内部人员的要求。当然,详细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当时警方对她的这一口供也表示了怀疑。于是,她便交待,大约在一年多前,芦田君接近了她的上司——董事初冈。两个人达成了秘密交易:芦田君将他所研究的项目中的一部份卖给东京软件中心。其后就由元美和他进行联系。通过几次电话,见过几次面后,元美就被芦田君迷住了,而芦田君也喜欢上了她,他们便一拍即合……”

“……”

“也就是说,对于计算机,芦田君有一定的天才,他也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他可以说能打12分呢!”

“嗯,对他来说,计算机是高于一切的事情。”

“反正元美是元美,在计算机的世界里还得是男人,男人相信自我存在的价值。不懂计算机的男人,就像一个愚蠢的男人一样。因此,对于元美来说,芦田君就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件十分有趣的话题。”

听到这儿,千卷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警方正在调查之中,也许他们要去您家。虽然芦田君的名字还没有传到新闻界,不过。这也许只是个时间问题了。也许不久就会热闹起来的。”

“让您介绍了这么多事情,太感谢了。”

“没什么。关于私下交易一事,正在进行核实,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吧。”宗方公事公办地加了一句,便挂上了电话。

“夫人是不是也知道这些呢?”虽然宗方没有问,但千卷却感到宗方心里开始怀疑了。

第二天,10月1日的早上9点钟,千卷家的门铃响了。

千卷一问,对方果然回答说是:“赤羽警署的人员”。

她打开了大门。两名中年便衣的后面,是府中警署的森兼警部。看到他们,千卷心中不免有些惊慌。大概这次警方要把杀人案和计算机犯罪联系起来了吧。

第一次来的这两个人是警视厅搜查二科的警部和赤羽警署的警部补,看来这次事件与总厅也有关系了。

千卷将这3个人让进了客厅坐下。为了昨天夜里的约会,千卷买来的鲜活的米色的蔷薇,今天也居然一下子打了蔫。

昨天夜里——宗方打来电话之后。千卷就马上给阿梶打了电话,可他没有回来。

一小时后,他打来了电话。

千卷没有问花择一家的事,马上对阿梶讲了宗方打来的电话内容,并想问能不能见一下面。

“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来呢。”阿梶像受到了震动一样半天不语,“明白了,你要多加小心。”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总厅和赤羽署的这两个人问了许多关于芦田工作上的事情,但由于千卷一点也不知道,因此他们似乎很不满意。自己并没有隐睛什么,也不知宗方和森兼对他们解释过没有。

于是,这两个人像是不死心一样,又把话题转到了元美身上。

“和仓元美从什么时候开始来您家的?”

“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听到后有些意外。

“元美来您家,给您家打电话,担任您丈夫和初冈的联系人,您不知道?”

“是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么,您丈夫和东京软件中心私下交易一事呢?”对方死死地盯着千卷眼睛,似乎要看穿她似的。

一刹那间,千卷的脑子迷惑茫然了。再瞒下去吗?不过,他们对元美继续调查,什么事情都会真相大白的。不,也许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听一下千卷的旁证。

“实际上,在我丈夫死后,我见过一次元美小姐。”千卷决定坦白。

芦田事件的3个月前在涩谷的饭店里看到过丈夫和初冈在一起。不,当她知道这个人叫初冈时,是在告别式上再一次见到他时的事情。但在那之后,自己曾要求和他见面,去了东京软件中心,但他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和仓元美。

从她的口中,自己得知了丈夫在干这种事情。但她却不想承认这是事实,因此没有向公司和警方交待。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

“原来这样……”

警部的表情依旧,点了点头。

“这个交易之外,您丈夫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警部又追问道。

“没有了,都问我好几遍了,因为我一点儿都不懂计算机,所以我也没有留意和我丈夫交往的人。”

“嗯……”

两个人低声交淡了一会儿,并向森兼警部递了一下眼神。

于是森兼说道:“元美交待了,她和您丈夫的交往始于一年多前;那么,您没有感觉您丈夫有什么变化?”

“啊……特别……”千卷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嘴唇。自己表面上和很幸福的妻子一样,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我什么都没查觉……

“那么,我们可以看一下芦田先生的书房吗?”

“请吧。”

这三个男人站了起来,跟着千卷向书房走去。

在第一次来的那两个人检查办公桌和计算机时,森兼打开了窗帘,向外面眺望去。

院子里有两个苹果大小的栽花用的盆,盆中长了两棵开了花的大波斯菊。通过这个院子,正好可以看到阿梶的家。现在他当然在公司,没有在家,窗户上还拉着窗帘。

森兼究竟在观察什么,千卷心中一阵慌乱。

总厅来的这两个人,又打开了书房里间的门。看了一下那张睡床后又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

看到这情景,森兼走到了千卷的身后。

“也许这样说太残酷了,不过,芦田先生和元美小姐的确是通过计算机而扭曲了生活轨迹,结果成了被机械耍弄的人。芦田先生他那值得夸耀的才能和技术不正是沉醉于犯罪的泥潭之中了吗?也正是由于元美对他的五体投地才促使他向犯罪的方向滑下去。”

不需要森兼再说什么,千卷完全可以想象出丈夫和元美在这间屋子达到了什么样的“关系”。但刚才森兼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我……有一件东西,您必须看一下……”说着,千卷拿出了一张薄棉纸,“这是在事件发生以前芦田用的被子上找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头发。”

芦田和元美合谋,破坏TC公司的OA软件的事件,作为首例品行恶劣的计算机犯罪大案,在第三天的新闻传媒上大肆渲染了一番。

“钻入企业的蛀虫!”

报纸以此为大标题,揭露了北斗电子公司的企划部长如何教唆元美进行计算机犯罪的事实。

元美已经坦白了,芦田的报酬是1000万日元,并将于事后由她交给芦田。但是,他们从哪儿出这么一大笔现金?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呢?这个疑点正在调查之中。

实际上,就在这些报

道的前一天,也就是森兼他们来的第二天傍晚,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们便蜂拥而至,电话声也响个不停。但千卷既不开门,也不接电话。她真想躲到娘家去,但只要一出门,马上就会被记者包围,所以她只好躲在家中熬过这段时间。

和阿梶的联系也有意识中断了,但当她在这天夜里看到他家中的窗帘里透出了灯光时,千卷心中就感到了莫大的安慰;再坚持两三天吧!

在她死死地闷在家中的第三天下午,从音量很小的电视机中听到了这么一条报道:

“以使用计算机犯罪而受到警方逮捕的和仓元美,昨天夜里承认是她杀死了同谋犯芦田和贤。芦田也是犯罪嫌疑人,于这次查觉他使用计算机犯罪的4个月前,即今年的5月,在其书房里被人用凶器猛击后头部而不治身亡。如果和仓坦白了……”

千卷的脑子一下被播音员的声音抓住了:

“和仓犯罪嫌疑人承认,在今年5月1日下午3点左右来到芦田家中……两个人先谈论了计算机犯罪的报酬一事,即北斗电子公司企划部长给的现金,然后发生了口角……杀人动机正在调查之中……”

由于这个时间的新闻播出时间很短,只是提要性地说一下。于是,千卷朝电话机走过去。她从“速见表”中查了一下电话号码,便拨了起来。

“我是府中警署。”一个男人说道。

“我叫芦田,请找一下刑事科长森兼警部先生。”

“是芦田太太?”

“对,是5月事件,死者的妻子。”

对方吃了一惊:“请稍等。”等了很长时间,又是那个人拿起了电话,“科长外出了,可以对我讲吗?”

千卷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说请森兼回来后和自已联系。

那个新闻中说的是真事?

会不会是我听错了?

千卷越来越没有了自信。

元美杀死了我丈夫?

这是为什么呢?

晚上8点多钟,电话铃响了。阿梶家的灯还没有亮哪!

千卷和平时一样,迅速来接电话——是森兼。

“那一天打扰了。您看过新闻了?”

“是的……”

“逮擒凶手全靠夫人帮忙啊!就是那根头发起了决定性作用!”

“那么……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其实,这两三天里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正好想今天打电话向您通报一下,然后再去您府上……”

果然,两个小时后,也就是10点多钟,森兼来了。

在这期间,千卷看了好几回阿梶的窗户,但他好像还没有回来。

“夫人找到的那根头发,是个有力的证据呀!”森兼那如熊一般的身躯一坐在沙发里,便反复地唠叨着这句话,“其实,当我们发现了她和您丈夫合谋利用计算机犯罪时,我就开始怀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了。尤其是夫人拿出了那根头发后。后来,元美在赤羽警署接受调查吐我们弄到了她的一根头发。当然,我们并没有采取什么别的手段。她在长时间接受调查时,难免掉几根头发,这是她无意识掉的。”

“哦。”

“我们将这两根头发送到了科学警察研究所,结果证实了是同一个人的。”

听到这儿,千卷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自己在东京软件俱乐部的接待室中元美的身姿。栗色的浓密秀发和小麦色的肌肤,还有那双犀利的双眼嘲笑般地俯视着自己。

就是这个女人,在自己家中,丈夫书房的床上,两个人……

“这次调查告一段落,在把元美移交府中警署时,对她和芦田先生的关系进行查问,她承认说只是非常饮佩芦田先生的才能,别的全部否认。后来我们拿出了那根毛发的证据后,她才承认她和芦田先生不仅是计算机犯罪的同谋,而且早在一年多前就发生了肉体关系。她第一次是按初冈的委派,到芦田先生的书房去,两人在那张床上寻欢的。在后来,夫人参加了网球俱乐部后,她就按着您的时间表……”森兼顿了顿,把千卷送来的咖啡拿在手里。他像品味一样,抿了两三口。

“那么,那个女人杀死了我丈夫……”千卷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噢。这两个人都沉浸在利用计算机进行犯罪的欢愉之中。两个人尤其芦田都认为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时,森兼已经直呼“芦田”了。

“在这期间,元美从北斗电子公司的部长那里,接受了如果破坏TC公司的系统便可得到1000万日元的承诺。后来她利用那个男人偷盗了指令号码后,便通过芦田,彻底破坏了OA系统。这件事,已经被报道了。但当时芦田好像不知道元美得到了那笔钱。事件发生的5月13日傍晚,元美去和芦田见面。在又发生了那种关系后,她还要芦田干计算机犯罪的事情。这次他们要选择一家合适的公司。元美无意中露出了上次得到了1000万日元报酬一事,于是,芦田便火了……芦田认为自己干这种事完全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才能,如果让人知道他是为了钱才干太丢人,也太卑娜。并感到元美这个人太可耻了,还说了儿句,同时要元美把钱退回去……

“元美心中一惊,于是问芦田;‘如果这样说,可你却偷偷地把研究成果卖给初冈又怎么讲?!’

“‘那不一样,我的研究成果得不到公司的承认,因此我要让它发挥作用,这才卖给东京软件俱乐部的。这是技术人员的自尊心,决不是为了钱才这样干的!’

“于是元美便嘲笑他;‘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漂亮话了?你可是38岁的人了。计算机技术人员的年龄是40岁以下。你再不干点这种事,将来可什么都捞不着了!如果你还……’

“一提到年龄,芦田便控制不住自己了。大概是因为他深深地刺痛了他那敏感的神经了吧。他仿佛一下子被元美揭开了伤疤一样。芦田狠狠地打了元美一个耳光,而元美则立刻疯了般地喊起来:‘当心惹急了我,我会揭穿你的秘密!你出卖资料、破坏TC公司的计算机系统……我会让你滚出公司的!’

“芦田更火了,他疯狂地和元美扭打起来,平时那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形象荡然无存,如同一个狂人一般。

“元美想,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死我,便从小房里逃到了书房。她碰上什么就拿起来朝身后追打着的芦田扔过去。突然,她的手碰上了那把镇尺。当她拿在手里时。正好芦田也冲到了她的身后。于是她狠狠地朝身后猛砸过去。芦田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他满头是血,要爬回那间小屋去,元美一看到这个情景,便心想‘一不作二不休’,于是反过来又追到了小屋里,对芦田再次下手。芦田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小屋的床上……这是元美坦白的。”

千卷吃惊地听着。

森兼也顿了顿,然后像要全都讲完一样,再次开了口:“随后,她就下决心要把这儿弄成一个入室抢劫、谋财害命的现场。她还用毛巾把室内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全部轻轻地擦试了一遍,然后出了书房,上到二楼,打开衣柜和屋里的所有抽屉,把里面搅个乱七八糟,并拿走了现金和戒指。幸好当时她是穿着大衣来的,于是她可以穿上大衣,遮挡住身上的血迹。大门是锁着的,她便从通向车库的门离开了你们的家。”

“全是她坦白的?”

“是的。我们对照现场的取证进行了核实,和她的口供是一致的。如果不是亲临现场不会描述得那么清晰,因此我们认为她是杀人凶手。”

森兼看出千卷对这个结论感到十分惊奇。他耸了耸肩。说还要进一步调查,便离开了芦田家。

时间是11点半钟。

千卷又向西面的窗户走去。她把眼睛贴在窗帘的空隙上,从阿梶家的窗户上露出了淡淡的灯光。

千卷打开了书房的玻璃窗,一股股包含着雾气的夜风吹了进来。

如果元美的罪行一旦公开,也许社会新闻舆论界又会关注这幢房子的吧。如果那样的话,就不可能限制记者们从任何角度来观察房间的里里外外……那么就不可能再和阿梶幽会了吧?

她来到庭院,从灌木的间隙穿过去,来到阿梶的庭院里。

一层的起居室拉上了窗帘,但可以看出开着灯,她轻轻地敲了敲窗玻璃。只敲了两下,就可以看到屋内有人影晃动起来。阿梶把窗帘拉开了少许,认出了是千卷后,马上打开了大门。

千卷进屋之后,阿梶迅速向四下看了看,然后连忙关上了房门,又拉好了门帘。

在落地灯的照射下,两个人相对而立。

10天了,他们第一次这样相视。当那天千卷和他约好吃晚饭时,阿梶便被花泽叫去了。后来千卷觉得阿梶被花泽“勾引”了过去;随后宗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发现了TC公司的OA系统被破坏一事有了线索。从那以后,千卷为了躲避社会新闻媒介的注意,整日躲在家中;不接电话,也不再出门……

梶行雄的脸和千卷不一样。细细的眉毛,和一双多少带点优愁的目光。充满智慧而又有些病态的茶色双眸,放射着温润的光泽,瘦瘦的脸颊和尖尖的下巴。此时,他的双唇微微开启,露出了里面那洁白而齐整的牙齿。

啊!我为什么会爱上这个人!

为什么?无法说得清楚。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当千卷的双眼中流出热泪时,阿梶猛然楼住了她。

“我想你!”

阿梶的嘴一下子堵住了千卷的呜咽声,两个人贪婪地扭住着。不知什么时候,千卷瘫软无力了,被阿梶抱到了沙发上。

“听到了吗?和仓元美坦白了,是她杀死了芦田。”千卷用嘶哑的声音问道。阿梶默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是你呀”

阿梶再一次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让我把你看成是凶手?”千卷嗔怪道。

“这是……开始我说过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开枪杀死了小田切。那时你说你要去自首,但我绝对不允许你那样做。”他把手放在千卷的双肩,明确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说不是我杀死了芦田先生,那么小田切也决不相信,你去坦白,别人也不会相信是你杀死了小田切。因此,你的坦白只能招致警方对我的怀疑,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无论如何,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因此,如果你去自首,我也会受到调查,万一查出我以前做过经济间谍的事情,和为了刺探芦田先生的研究成果而搬到这里,那么警方还会相信我的辩解吗?我不是杀死芦田先生的凶手;而当时小田切过于冲动,你无意中检起了那只枪,出于自卫的反应而扣动了扳击,杀死了他的这些事实都向警方自首的话,即使查不出我们做案的根据,那么至少可以发现我们之间还存在一种从事件之前就有了的关系……”

阿梶说出这句话后,眼中立刻流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来:“难道警方不会怀疑是我们同谋杀死了掌握了我们合谋杀死芦田先生事实根据的小田切吗?这样一来,我如何才能洗清我的清白呢……”

“我丈夫的事件,我有‘不在现场证明’呀!可是你……”

那天下午去热海的“不在现场证明”被小田切轻易地破解了。这时千卷回忆起来了这件事。的确,4点过后乘新干线在热梅下车,在检票口和熟人见了面。他们一直聊到4点半,然后乘出租汽车离开了车站——这些都是旅馆女老板交待的,于是阿梶的“不在现场证明”便成立了。如果阿梶4点半还在热海,一直到千卷回到家,的确阿梶是无法做案的。

然而,小田切终于打探出作为证人的女老板对过去的阿梶有报恩的事实;另外,说他乘坐出租车去看母亲的事情,严格地来讲,也只有女老板一个人的证言,那时同来的女服务员去买车票了,并不在场。所以,那个女老板做的“阿梶是4点半坐出租车走的”的证言应当说没有多大的可能性……

“小田切打算破坏我的‘不在现场证明’,但是,那时他也只是怀疑,只是假设,并不能成为法律依据,反正我在4点半和女老板分手的事实是不容怀疑的!不过,警方也许会同意小田切的意见的。因为警方急切需要抓到凶手。我一站到了他们面前,目标就会指向你我之间,怀疑我们会不会有更深的关系。一般警方都倾向‘奸情出人命’这种说法的。”

“是啊。”千卷叹了一口气,用胆怯的口吻附合着,“是这么回事儿。看来杀死小田切还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我们被抓,看来事情才能最后解决。”

“再忍耐一段时间吧。都过了3个月了,现在尸体已经白骨化了,恐怕认不出身份了!”

“……”

“好歹再熬几天,千万不要麻痹大意,也要避开人们的耳目。过一天,我们就离危险远一点儿,等待着新的人生开始吧!请相信这一点。”说着,阿梶再次接

近千卷,并把她压倒在沙发上。

千卷任凭他爱抚着。她相信他说的话。

可是……

我对他又会怎样呢?

但是,由于阿梶进一步的动作,打断了千卷的思绪,她也沉醉在和阿梶激烈的情爱之中了。然而这个念头还是无法抹去。

4天后,以森兼警部为首的10余名负责此案的人员把和仓元美带到了千卷的家。在出示了执行令之后,便要对杀害芦田一案的犯罪嫌疑人进行当场验证事实经过。

千卷避开和元美正面相视,待一行人进入时,她便“躲”进了卧室。当然有许多新闻记者也蜂拥而至,但警方坚决拒绝采访,外面有点儿乱轰轰的。

过了几日,AD公司的宗方,带着律师来千卷家。

“您丈夫是本公司的职员,但他将一些研究成果私下里出卖给东京软件中心,此行为已构成犯罪。”40岁出头的这位律师表情严肃,口气庄重地说道,“但是,鉴于当事人已死亡,他已不再负刑事责任,但还有民事问题。您丈夫已对公司产生了‘损害债务’;而您作为他的夫人将不可避免地替他承担这部分债务。”

“是……”

“据说您丈夫从东京软件中心接受了1000万日元的资金,但对本公司造成的损失却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作为公司这方面,我们将根据情况也向初冈提出‘教唆犯罪’的指控。今后事态如何发展,我们将随时向您通报。”

“公司向夫人提出的赔偿金,其数目还没有确定……”

宗方插了一句:“不过,夫人可以保管为维持今后生活所需要的金额的权利。而本公司决非无情无义,不顾事实。”宗方仍和以前一样,说完这句后坦然地笑了。但又马上变得十分严峻,“不过嘛,被芦田君破坏了OA系统的TC公司,特别提出要夫人进行赔偿的要求,当然这是必然的。也许数额不会小了……”

“可我手头上……”

没等千卷说完,律师又转向面容憔悴的千卷:“如果你在经济上确有困难,可以放弃继承权;这样,你也就可以不必‘继承’债务了。当然,如果财产大于债务,这可以另当别论。”

“那我怎么办才好呢?”千卷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道。

“啊,这个问题还有时间研究,我想还是等一等再说吧。”也许宗方已经看透了千卷的内心世界,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进入11月中旬后,农场里的部分树叶已呈褐色,并让人闻到了干草的气味。

当到处吹起干燥的风,皮肤感到寒冷了的时候,千卷觉得又回到了风平浪静般的日子。没有报道说发现了小田切的尸体的消息,她在每天的恐俱中度过了日子,但她心中总觉得随时会被人发现。

在这一天一天之中,和阿梶说的一样,惟一可以得到安慰的是,千卷认为自己离危险一天天地远去了。

在无意识之中精神有了一些松驰,伴随着孤独与日出日落的寂寞,现在更有些凄凉之感。不仅如此,随着深秋的到来,千卷更加郁闷不展。

再等一等,就可以放心地和阿梶在一起了。千卷这样希望。

他们两人只是通通电话,尽可能地减少幽会的次数。因为他们知道,警方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条线索和任何一种可能;而新闻界也不会放松任何对他们感兴趣的事件的追踪的。

白天短了起来。

天色一暗,千卷就不由自主地透过窗帘眺望阿梶家的窗户,等待着他家的电灯亮,等待着他打来电话。这样日复一日,阿梶也非常守时,每当这时,千卷心中就有一种安全感。

“下星期,我们见一次面吧?已经不要紧了吧?我,非常寂寞……”

“是啊,我也特别想你。”打完了电话,他们两个人不免再说上几句煽情的话。

但是——

千卷在看到阿梶的家灯一亮,就拨电话给阿梶时,感到双方都有了一种浮躁感。但这次不是这样,千卷拨完了电话后,阿梶半天没有来接。

在反复拨了几遍后,仍然没人听电话。天色更加阴暗了。由于地域偏僻,天黑的更早一些,9点半这一带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这时外面如果有人的喊叫声是十分响亮的。

在11月20日的深夜里,千卷突然听到了几声尖锐的幼女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低沉的男人的讲话声。她吃惊地朝窗外望去——声音来自阿梶的庭院。

为了仔细看一看,千卷来到书房,拉开了窗帘。由于阿梶的家和对面的花泽的家都亮着灯,因此两家院子里都看得很清楚。

阿梶抱着花子,那只小狗就紧紧地贴在他的脚边,正在朝这边走过来。好像阿梶刚刚从花泽家走出来一样。

“花子,今晚住在我这儿好吧?……住不住都可以,你说吧!不,你还是回去吧!”阿梶一边笑着一边把花子放下来,并拍了拍小狗的头,“好了,回去休息吧?”

“嗯,睡觉觉吧。”花子用儿童语说道,“还来啊!”

“放心吧,我一定去!”

于是,花子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她家的院子里。阿梶则一直站在自己的院门口,挥动着手目送花子进了家门。然后他打开房门,这时,他好像朝千卷的书房那儿看了一眼,但由于书房没有开灯,大概他没有看清千卷在那里吧。

千卷拉上了窗帘,回到了起居室。

她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话机,但许久铃声也没有响起来。千卷赌气地也不想打,但还是冲动地拿起了话筒。

——占线。

他在和花泽通话?

也许他一进屋就打到现在?

阿梶的家里亮着灯,可刚才打电话没人接,肯定是在花泽家。

我们都说好了!可他却偏偏上她们家去!千卷心中一阵怒火腾升,但突然又感到了一种心力交瘁的无力,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再和阿梶约会时,我内心以是这样想的:我没有忘记,是我杀死了小田切,为了保护你。不知为什么,我对他总有一种报恩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今天我已经没有这种资格了。对于他来说,我已经成了会妨碍他的绊脚石了,他害怕被牵连上,便急匆匆地埋了小田切,又投入到另一个新欢怀中。

瘟神……我对他来说就是这个!也许他最终会把我抛弃……

千卷渐渐地感到给阿梶打电话更难了。

阿梶一般是一天或两天打来一次电话,每周有一次半夜里溜进千卷的家里偷欢。但是,千卷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燃起全身心的激情,做爱都觉得索然无味。每当被阿梶紧紧搂抱着的时候,她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对花泽和花子的歇斯底里祥的嫉妒,和发自心底的一种永远失去爱他的资格的悲伤。甚至她都不想碰他。即使阿梶说到这些事,千卷也马上把话题岔开。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她在幽会时表情十分呆板,有时常常大半天的无话可说,光是默默地坐在那里。两个人如同产生了隔阂一样。

从12月开始,花泽的上班时间好像有所变动,每当傍晚时分就可以看到她回来。虽然已进入了隆冬季节,但和怕冷的千卷不同,花泽穿得相当轻薄:上身一件十分贴身的黑色毛衣,把她那极富女性魅力的乳峰曲线表现得十分完美;一条黄色的连袜紧身裤,也把她那纤细秀美的双腿展示得恰到好处。

花泽在路上一碰到千卷就爽朗地高声打着招呼:“你好。”然后像脚踩在弹簧上一样,扭动着她那充满性感和活力的臀部朝家走去。

大概这种风情万种的女人是极能吸引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吧。千卷不能不感到,最近花泽见到她时,总是流露出一种胜利者的自豪神情来。如果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她决不会从阿梶和自己之间退却了吧。而且一定会牢牢地插进两个人中间,夺走阿梶的。如同将以一个女人的优势和自信向千卷示威,迫使她放弃阿梶。

在12月6日一个风和日暖的下午,大概4点左右,千卷正在清扫庭院中的落叶,那条“杰克”来到阿梶的院子里玩耍。但花子没有来。这条小狗惠虽然很讨人喜欢,但却从不敢靠近千卷的院子。可今天有两三次要从阿梶的院子里跳过来,被千卷又赶了回去。千卷并不讨厌小狗,但一转眼她的感情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变,连自己也感到吃惊。

“杰……克,杰……克……”

花泽在自己的院子里喊道。但这时的“杰克”虽然肯定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却一步也不想离开的样子。

由于今天没有风,所以千卷想把落叶烧掉。她回屋里去取火柴。

当她拿了火柴,又拎出一桶准备用来灭火的水时,“杰克”居然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知它找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兴奋地叼起来就又跳回到阿梶的院子里,然后又回到了花泽的身边。

“杰克,杰克!”

花泽走到“杰克”身边,给它戴上了项圈。

“怎么叫你你也不回来?!”花泽有些粗暴地连拽带抱地把“杰克”拉起来,于是便看到了它口中的东西,顿时大声斥责道,“不行!这么脏的东西,从哪儿找到的?不行,快扔掉!……扔下!!”

花泽把“杰克”口中的那个东西拽下来,顺手扔进了阿梶和千卷两个院子之间的灌木丛中。

“这么脏的东西!”她一边抱着“杰克”,一边用力地拍打着它的屁股,然后大步回到了屋里。看样子她没有看到千卷。

——这么脏的东西谁也没有看到是谁扔在这里的。

千卷心中十分愤慨,但又没有办法,她走到被花泽扔过来的东西的那个地方,打算收拾一下。

她在灌木丛的里边看到了一只男皮鞋,皮鞋的鞋带沾满了泥土,是茶色的。鞋跟比较高,是那种个子比较矮的男人常穿的样式。鞋已经相当破旧了。上面还可以看到被“杰克”叼着的时候甩掉的泥土,露出了鞋的本色。

不知为什么,千卷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这个“脏东西”。由于鞋的主人的习惯,已经被磨成了一个斜面,而且看上去穿得很久了。因此,千卷判断这肯定是一个矮个男人的鞋。

“那么这个人——”

她仿佛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在问自己。这是她头脑深处涌出的声音。

千卷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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