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儿!快瞧!虽然店子不太显眼,可里面的东西很好吃呢!有奶油水果馅饼、柠橡馅饼,还有乳酷饼什么的,都特别……”顺着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的组野美加指的方向望去,在面对着一个坡道的大楼旁边,有一个玻璃橱窗,里面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造形十分漂亮的点心。

“真的呀,看上去很不错呢!”芦田千卷随声附合着,“差一点就从它旁边走过去了。这里的甜点一定非常好吃……我想这家饭店也许是重新翻盖的吧,不过……”说着,她们已经来到了这家店子门前。

美加推了一下店子的自动转门。对千卷来说她是第一次来,这时她才注意到这幢大楼是尸家饭店。

这是一幢外墙涂了不明快的芥子末颜色的五六层高的建筑。在自动转门的内侧,连着一条天花板很低的细长形状的大厅。在大厅深处吊着一盏枝形吊灯,那儿好像是饭店总台。

千卷跟在美加的后面走进来,样子十分好奇地四下张望着。千卷的娘家住在东京都的文京区,而她则住在府中,对属于涩谷边缘的这个地方不太熟。当她听说同事美加结婚后搬入了公寓的新居后,今天特意来这儿看望她,可这一带这么大的变化实在让她吃惊不小。

在千卷的记忆中,也就是距今天二十多年前的过去,那还是中学时代,涩谷车站的北侧只有一家电影院和小吃店;而今,这里装饰漂亮、样式新颖的楼房鳞次栉比,充满了勃勃生机,几乎使人觉得像到了新宿一样。

美加的公寓,位于距离国家体育场稍稍前方一点儿的半山坡上。一条繁华的“公园大道”与其相通。

下午3点,两个人离开美加的公寓,美加送她去车站,路上,美加发现了那家位于“公园大道”旁边不远的坡道上的饼屋。

两个人在这里分别选购了几种点心。在售货员给包装时,千卷再次无意中朝大厅那儿扫了一眼。在看过了刚才公园大道那繁华、热闹的场面后,这里仿佛突然曲径通幽。

由于天花板很低,因此从那枝形吊灯上发出的混浊的桔黄色的光线,使整个大厅显得很昏暗。由于壁纸的紫色十分显眼,以至对面那十分秀美的人工庭院也显得不那么富于生气。

啊……,一千卷马上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之所以一进来后茫然若失,感到和日本风格截然不同,是因为这里面有许多东方人种的外国人所致。

在这条细长的大厅的总服务台前,放着几把椅子和几张小桌子,可以看出围坐在那儿的、谈笑风生或是等人的样子的人多是中国人、韩国人或是皮肤微黑的东南亚人。当然其中也可以看到地道的日本人或欧洲人,不过……

突然,千卷吃惊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坐在椅子上正说着话的男人竟然和自己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不过,这儿可不是他这种人来的地方,因此十有八九是看错了人了。千卷这样想着便走出了这家店子。临出门时她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当她这次又回头看时,不禁“啊”出声来了。

肯定是丈夫芦田和贤!他那保养得很好的脸庞上,戴着一副全金属框的眼镜,头顶上有过早出现的灰白头发。他在注意地倾听着对方的讲话,并不停地慢慢地点着头。从他脸上可以看出在他的工作或事情进展顺利时常常显露出的特有的笑容来。

他对面的那个人,看上去比芦田大10岁吧?是个四十八九岁样子的体型很瘦的男人。他向前探出的下巴里叼着一支香烟,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千卷心里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去和丈夫打招呼,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吃惊的。也许,他还会和自己一块儿回家呢!听到店子里的服务员说价钱时,千卷又朝店里走了进去。

“好旧的一个饭店呀!正好有一种谈论秘密事情的情调呀!”美加苦笑着说道,“不过,这个地方好像有些出人意外。好人模样的人多一些。我不是说表面上像正人君子。”

“这样的饭店,在大白天也可以把想带来的人带来幽会吧?”千卷生气地说道。

这会儿偶然碰上了丈夫,也就是芦田,当然不会暗带情人到这种地方来,因为从目前看来,现在和自己的丈夫谈话的人也是和他业务上有来往的人。

千卷接着边笑着一边把钱递给了售货员,并接了点心盒子,朝大厅的门口走去。为了和丈夫打个招呼,便朝服务台的方向走过去,当回过头看了一眼时,奇怪,没有人了!

她连忙又向回走了几步,朝更远一点儿的地方看了看,哪儿也没有芦田的身影。刚才他坐的和对方坐的那两把椅子还都在,但只有一个男眼务员在那儿收拾烟灰缸。

“回家了吗?”——那就不会走多远。

千卷猛然冲出去,不料差点儿和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撞上。

“啊,对不起。”

但对方只是皱了皱眉便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千卷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这不正是和丈夫坐对面的那个男人吗?

于是她马上定住了神,一直盯着这个男人的侧脸,直到目送他向外走去。年龄看上去比刚才显得年轻,也许四十五六岁吧,脸色晦暗,给人一种身体不健康的阴郁感觉。

他那双紧皱着的眉头下面,是一双深深凹陷而且毫无生气的眼睛,长了一副憔摔的脸庞和尖瘦的下巴,身材修长,猫一样的溜肩,他推开转门就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长相并不令丈夫喜欢的人。也就是由于工作上的关系认识的人吧。如此说来,芦田出于工作上的需要,在这种场合单独来约见这个人。要不就是芦田还在这里,这会儿去厨所了?

千卷又朝总服务台那儿走了几步,还是没有芦田的身影。不仅如此,那个方向也没有厕所呀!总服务台的左侧面,有两个电梯间,右侧是个狭小的衣帽间。

“这可太奇怪了……”

但是,千卷终于发现,在衣帽间旁边还有一个出入口。

出入口是一个日式的门,透过污脏的门玻璃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那扇门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可以看出,推开那扇门用不了多大力气。

丈夫一定是从那扇门出去的。

由于这家饭店不大,因此为情人们的约会方便特意安排了这么一扇门,千卷感到丈夫的活动很可疑。

“千卷,你怎么啦?”美加从后面追了上来,才好奇地问,“是你认识的人?”

“嗯,我觉得面熟,不过,大概弄错了……”千卷说着,马上快走儿步从转门出去了。

冬季午后那无力的阳光照射在大街上。这条大街的前方50米左右就和公园大街相连。

在大街上纷杂的人流中,千卷寻找着身穿色彩明快的米黄色大衣的芦田,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千卷在这家“光轮”饭店前和美加分了手,乘上井之头线和京王线列车。5点刚过,她在府中下了车。进入2月以来,让人仍然感觉白天很长,但这个时间街上已被朦胧的夜色包裹住了。

芦田和千卷的家离车站不远,如果快走的话,有20分钟便可到达,所以在没车的时候,千卷常常步行回家。

但今天她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她想也许丈夫已经先回家了。

站前的甲州街道,与两侧长满了高大棒树的国分寺街道相连。这一带早先是神社的参道,而现在两边都盖起了漂亮的商店。因为从府中到北面的国分寺集中了好几家公立和私立的学校,便有许多学生模样的人走来走去。

在树叶繁茂的季节,棒树给街道两侧投下巨大荫影,而现在却也在寒风中赤裸着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千卷乘坐的这辆出租汽车,开到天主教堂前面向右拐,驶入了突然出现一大片绿荫的住宅区域。

这里有国立农工大学的农场和一大片桑田。桑田的中间有条小道;而桑田的东端,有两所十分漂亮、讲究的建筑。

在这幢建筑的东侧,有一条小河的涓涓流水,正好把一片杂木林相隔开来,并散建着两三处大学的宿舍和会馆。

也就是说这两所房子正好像是从附近这些住宅中被孤零零地分离开了一样。本来这是一片国有的大学占地,但由于历史原因,这里夹杂着一片私有土地,所以才形成了这个样子。大约在3年前吧,这块私有土地的主人在这盖了两所租赁房屋,芦田夫妇便住进了东侧的一所。

隔壁的那一所,原是一位公司职员的三口之家住在那里,但后来因工作调动搬走了,现在正空着。

千卷看到小豆色的屋顶和雪白墙壁的家中没有灯光,不觉心里一怔。本来她有准备:由于自己回来晚了会招来丈夫的一顿责怪,但自己还是先于他到了家。

千卷下了出租车,马上闻到一股充满了寒夜的干草味。这是一种什么时候闻到都会使人产生一种安逸情怀的味道。不过,以新宿为中心,方圆一小时路程之内的任何地方,可难得听到乡村般的牛马羊鸣叫声和干草的清香的。

在停放着一辆深红色的“BMW”汽车车库旁边,有几层通向大门的台阶,千卷上了台阶,打开了大门。

她走进屋里,拉开电灯,并打开了电暖气开关。

室内完全是按西式风格设计的。一楼是起居室和餐厅;再里面一点是芦田的书房,和在工作累了时可以随时躺下休息一会儿的小休息室。二楼是夫妇两人的卧室,有四张草席大小。

3年前,下决心租借这处房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芦田非常喜欢能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因为从那时起,由于每个星期有四五天要在家办公,所以能有一间为研究工作而用的书房就成了选择住所的重要条件了。

虽然当时住的是新宿区的公离,因为不便工作,所以早就下决心要搬到一处更为宽敞的地方去住。

芦田和贤今年38岁,在一家计算机软件公司工作,主要从事医疗用软件的开发。他从国立大学的医学系毕业后,又重新考入了理工系.从事计算机的研究学习。

大学毕业后他便到了一家大型的计算机公司工作。但由于他无法忍受大型公司极其严格的清规戒律,在他31岁那年,他便又去了一家规模较小、风险性强的公司工作。从事医疗计算机的开发研究,公司不允许任何人在家里办公,但由于他的成绩十分显著,他提出希望自己能在家办公的要求便破例得到了允许,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工作了。

他在每个星期中,一般是在星期四去公司上班。今天早上也是8点钟出的门。平时如果他不去别的地方,那么通常在晚上7点就从四谷的公司回到家。

千卷回到家中,换下了外衣,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因为事先都做好了准备,所以她不慌不忙地收拾着,然而,刚才在涩谷的饭店里看到丈夫的情景,又一下子出现在千卷的脑海里。

大约过了40分钟的样子,大门的铃响了。

当千卷来到走廊上时,大门又被轻轻地敲了两下。从敲门的节奏上来看,她马上意识到来人正是丈夫。

千卷连忙把眼睛放在门玻璃上的猫眼向外看了一下,打开了大门。

“您回来了。”

芦田穿着米黄色的大衣,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回来了,你今天去了?”——今天早上千卷告诉芦田要去美加的公寓看望她。

“是的。真是不错的地方,看样子她很幸福呢!我们一直聊到了3点多,然后……”这时芦田已经走进了起居室,把手上提进家门的一只银色的纸袋放在了桌子上。

芦田又上了二楼,换上了对襟毛衣后又去浴室里洗了脸和手——他有洁癖。

这时,千卷开始向餐桌子摆放晚餐。

芦田看着千卷摆好饭菜后,便把那个纸袋拿了过来:“我说,下个月就是我们10年了吧?”

“啊,真的呢!”也就1秒钟,千卷马上就明白了丈夫的话。3月28日是他们结婚10年纪念日。

“别的也没有什么好买的,我就买了这个东西。”芦田有这个习惯,说话时爱“卖关子”。他一边十分平静地盯着妻子的反应,一边要从纸袋里取出东西。

“哇!真漂亮!太谢谢你了!”千卷惊呼着,马上打开了纸袋的封口。

纸袋里有一个同样颜色的纸包着的一个包,是一个用金丝细线扎着的长方形盒子。

千卷打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之后,是一只深红色的天鹅绒的盒子,里面的黄金项链放射着只有贵重金品才特有的耀眼的光芒——这是一条5毫米宽的条形样式的项链,上面标有“18K”金的标记。

“太好了,真的很漂亮哇!”

“中意吗?”

“啊,那当然了!”

“这就好。”

“是‘培萨罗’的呢!”千卷看着盒盖上的

名字说道。这是一家在市中心开了好几个分店专营进口女性服饰和室内装饰用品的公司,“‘培萨罗’的样式都是很洋气的。可你怎么会知道的?”

“哦,还不是听公司里的女孩子们整天挂在嘴边上吗?在涩谷有家大的店子呢!”

“那你是特意……”

“嗯,反正……”芦田在这种情况下总是矜持地笑一笑算是回答。

“你今天是去了涩谷的!”

“啊?”听到这句话,田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的,我从美加的公寓里出来,在公园大道的半路上,去了那家饭店,为了去买那儿的点心,在那儿……”

芦田的目光十分紧张地死死地盯着千卷,千卷看出丈夫在催促自己,便又说下去:“我无意中看到你了,在大厅的里面。不过,我转身交点心钱时,你就不见了……”

当芦田听到千卷说的不过是这些内容后.这才喘了一口气。

“那我是在见一个朋友,挺偶然的……是医学系的同学。”说着,芦田又习惯地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耳朵说下去,“是在出了‘培萨罗’后碰上的……因为小吃店里人很多,我们就去那家饭店的大厅里坐了坐,聊了聊。因为他感到他们过着一种完全令周围邻居们羡慕的生活。如果这样安谧、宁静的二人世界一直继续下去该多好!”

但是——这时的千卷丝毫没有想到,

人生路口,前面将会出现一个又一个陷阱。

在她刚刚34岁的,不,无论多大的年龄,不可捉摸的命运都将会在明天的某一个时候为你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呢!

最初的变化,大约是在半个月后到来的。

3月25日星期六,是个阴沉的天气。这天下午,大门的铃声响了。

千卷冲着大门问道:“您是哪一位?”

“是您的邻居。”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

“噢,我是刚刚搬来的。”

千卷从门镜向外看去,一个公司职员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外,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西服。于是,她便打开了房门。这时芦田正在书房里从事研究工作。

“谢谢。我计划明天搬过来的。我叫阿梶。今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这是房东关照过的。”——年近70的房东,他就看重这种礼节上的事。

“啊,没有关系。”

“那今后就拜托T!”

阿梶笑着又一次低头行礼,并恭恭敬敬地把一盒也不知道是小甜饼还是其它什么点心的小盒子放在门阶上,盒子上面还附上了一张名片。

“也请您多关照!”千卷一边回答着。叫边观察着这个叫阿梶的人的举动,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快。

“您家……很多人吧?”

千卷轻轻地问了一句,并开始猜侧对方的年龄。这个男人头发黝黑,面部皮肤也不臃肿,看上去也就是二三十岁这个年龄阶段,不过从他那眼角和口角因微笑已经露出了少许皱纹来看.应当是30岁左右的人。

“不,只是我一个人撇过来了……不过,反正迟早要成家。”阿梶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千卷听后笑了起来:“那就祝你幸福了!”

阿梶再次道谢后,便快步走下了台阶。

回到起居室,正好芦田从书房里走出来。在家办公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是早饭后9点半左右进书房一直呆到下午6点以后,中间只是吃午饭才出来一下,可以说一整天“埋”在书房里;而在这种情况下,千卷便尽可能不去书房打扰他。

“再来点咖啡可以吗?”芦田手中拿着一只空杯子问道。

“啊,好的。”

“刚才谁来了?”芦田漫不经心地问道。

“噢,明天要搬来一个邻居。”说着,千卷把刚才阿梶放在点心盒上的一个名片递给丈夫看。

“‘美和综合管理服务’橱行雄……”

“他一个人来,不过好像要成家了。”

“噢。”——西边的房间比东边这套房间数要少,好像是专为一对夫妇带一个孩子的家庭准备的。

“反正也是挺闷的,不过好容易刚刚有个这么安静的地方。”千卷说不出阿梶的到来好还是不好。

“不过,恐怕总是空着也不是办法。人家还是为了租才盖的嘛。也不知对方人怎么祥,还是要提防着点儿好,你不是常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吗?”

这两所住房都是钢筋水泥的建筑,并具备隔音功能。所以以前的那家邻居虽然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但也没有感到吵闹。

“嗯……不过,还是只有咱们一户人家住好呀……”

千卷想,和这个人作邻居,挨得这么近,说不定会经常来串门,借个东西什么的,麻烦的应酬事少不了。但实际上却不是那样的。

3月26日是个星期日,这天的上午,来了一辆搬家用的小型卡车,阿梶也坐在上面,车一停,他就下来向屋里忙不迭地搬东西,房东汤原也来了。他也向千卷打了个招呼。

由于只是一个男人的全部家当,所以到下午2点多就收拾停当了。

未料,汤原找到千卷对她说道:“阿梶先生没有媳妇,肯定会有许多不便之处,所以拜托你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那么,请您到家里喝杯茶吗?”有了房东那番话,千卷自然不得不做做样子。

“啊,今天是星期日,您丈夫在家吗?”

“是的,我丈夫平日里都是在家的。”

“……?”

“在家里办公,不用上下班赶点儿。”千卷看他不明白似地,便又补充了一句。

阿梶走进了自己的家,换下了由于搬家弄脏的衣服,穿上了一件“V”字领的毛衣走了出来。

由于在书房里工作的芦田有每天下午3点喝茶的习惯.于是他便来到了起居室。这时,千卷正把阿梶领进来,便让他和丈夫认识了一下。

“从哪儿搬来的?”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芦田坐在沙发上随便问了起来。

阿梶看上去性格内向,不善辞令,决不是那种外交家的风度。

“原来我住在大家的公寓里,那儿太小了。”阿梶腼腆地答道。

“那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芦田说了一句。

“老家在东京吗?”千卷把红茶放在桌子上也问了一句。

“不,不过我母亲现在住在离东京不远的热海。‘二战’时,父母随他们的家人疏散到了乡下,因此母亲是从热海的女子学校毕业的。那儿的朋友也多,她也总忘不了热海。加上我父亲去世后我就参加了工作,于是她一个人就搬去了热海。其实我们最早是住在西久保巴町那儿的。”

芦田越听阿梶说越没有了拘束感,便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镜框。

“西久保巴町?小时候我也住在那儿呀!”

“真的吗?我一直住到8岁,后来就搬到了北区呐!”阿梶有点兴奋。

“不过,8岁?在哪儿上的学呢?”芦田饶有兴味地问了下去。

“在区立勒绘刁记笋上了一年,后来……”

“我也在勒绘小学上过学!毕业后,我的中学是去麻布上了私立的。”芦田少有地尖声喊叫起来。由于他从小受到家庭书生气的教育,所以一直对儿童时代和学校的话题感兴趣。

“很冒昧,阿梶先生哪年生人?”

“我是1957年年底出生的。”

“这么说比我小六七岁哪!小学的时间咱俩正好错过去。”

“是啊,不然也许……”

“真是奇遇啊!”于是,两个人便从过去二十四五年前的那所小学和城市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遇上他们共同知道的事情还不禁朗朗笑起来。

就这样过了大约15分钟的样子,阿梶知趣地站起身来:“实在打扰了。我还要再把家里收拾一下。”

“不,没什么。要不等你安顿下来了,我们开个欢迎会吧!”芦田豪爽地说道,并兴奋地看着千卷,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两个星期后的星期日夜里,千卷让丈夫的约定实现了。

这个季节,从起居室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农工大院里盛开的几株樱花树上美丽的樱花。

“这个时节樱花开得最漂亮!”千卷感恢地说道。

因为阿梶只是星期日休息,所以千卷在星期六夜里给阿梶打电话,约好要他明夭下午5点到家里来。

星期天一整天都是难得的好夭气。阿梶按照约好的时间,5点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便来到了芦田的家。

这天他穿了一件十分时绝的浅茶色衬衫,外面穿了一件同样颜色的上衣;手中拿了一束粉红色的蔷薇花和一瓶白兰地酒。

所谓欢迎会,不过是招待阿梶的3个人的晚宴。

起居室的桌子上已经摆好几盘凉菜和酒。芦田问阿梶能不能喝酒。阿梶说自己不胜酒力,于是芦田便给他倒了杯啤酒,自己则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坐到了沙发上。

在农工大的校园里,除了樱花之外,还生长着繁茂的喜马拉雅杉等常绿树木,给校园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春意。

千卷在餐桌上为大家准备着各式饭菜。芦田和阿梶一开始就接着前日的话题说起靳绘小学的各种事情。后来就感到没有什么意思,便一转话题,聊起了自然和工作上的事情来。

“我过去在一家公寓管理公司工作。现在那家公司管理着二十多栋大厦,有市内的公寓、办公大楼。还有休闲设施,我负责和使用单位的签约。”被问到自己的工作,阿梶便向芦田介绍道,“服务内容很多,大体上分的话有清扫、替卫、维护设施、空调、电器系统什么的日常保养,而且还要管理停车场什么的。不过对清扫和替卫工作我只负责签合同,具体做起来有专门的公司负责。我所在的业务部,每天早上要到公司报一下到,然后就出门,去巡视签了合同的大楼空调和供水系统管理人员的工作状态或有无需要解决的事情。”

“公司在哪儿?”芦田问道。

“在新宿。”阿梶答道。

“那你上班倒是很轻松的呀!”

“是的,不过……我来您这儿一看,同是在公司工作,可您却很受器重,可以不出门就办公了呀!”阿梶边环视着四周边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发出感叹道,“几乎就是在家里上班了!这么舒适的环境条件,而且还有一位漂亮的太太守候在身边,可真是……”由于喝了点酒,阿梶那张微微发红的脸庞露出笑意转向千卷。

“也并不总是这样的,她还要经常出门呢。”芦田打断了阿梶的话。

“很冒味地问一下,芦田先生是研究什么的?”阿梶转了个话题问道。

“计算机医疗软件开发。”芦田平静地答道。

“哎呀,最近医疗计算机软件开发的人可太不得了了。如果将患者的症状输入计算机,不用大夫,一按电钮就能诊断那可太好了!”

“AI,人工智能哩!这种手段被称之为‘新型计算机’……现在的AI,也就是人工智能,如果是单一的病名还比较容易做出处理程序,但如果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复合疾病,做出处理可就太困难了。不过,一般来说,患者都是两个以上的疾病或好多种的症状呢!”芦田不得不说得越来越专业、复杂起来。

“这么说,您今后的研究方向就是朝着复杂疾病的诊断、治疗软件开发了吗?”阿梶谦逊地问道。

“嗯,简单地说吧,目前阶段的研究首先要解决可以辅助大夫们工作的软件。比方说MRI,也称之为‘三元次图像处理装置’,它可以用生动形象的图像,以立体方式表示出脑血栓和脑部肿瘤的位置。同时还可以做出相应的诊断、处理指示,或是选择手术的模拟方式。目前我已经接近成功了,所以为了进一步提高其精确度,我每天都在大量地消耗着自己的脑细胞呢!”

“啊!”阿梶不停地发出惊叹,并用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脸。

“别听他那么说了。阿梶先生也许懂不少的呢。我丈夫到底干的是什么,我可从来没有打听过呢!”千卷在旁边插了一句。

“不,不,不好意思,其实我这个人对计算机一窍不通呢!”阿梶连忙摇着头和双手,芦田则不动声色,矜持地徽笑着。但是,从芦田那双眼镜后面射出的目光闪烁着对这种居然对计算机还有一窍不通的人的怜悯和蔑视。

“不过嘛,您在自己的书房里也有一台大型计算机吗?”阿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芦田对自己的蔑视又问道。

“不,我那里连一台缝纫机都没有,只有一台工作台和两台个人计算机。复杂的计算还是去公司的大型计算机好。仅仅设计使用个人计算机就足矣了。”

“过去我也看见过用计算机设计图形,可他整天盯着这些东西也不厌烦,可

真是个对工作对计算机有特别爱好的人啊!”千卷对丈夫笑着说道,也许她的话中夸赞的成分要多于嗔怪吧。

“哎呀,光顾说话了,快点吃饭吧!请这边来。”芦田站起来催促着阿梶。

“真是的,光顾说话了。那么,阿梶先生,您有什么爱好?”千卷问道。

“我一天到晚瞎忙,什么也干不了。不过,我偶尔去山里打打猎。”

“用猎枪吗?”

“是的,是散弹枪。”阿梶答道。

“啊,这才是男子汉的爱好嘛!”芦田揶揄地说了一句,并看了看阿梶那瘦弱的身材。

千卷把阿梶的椅子向餐桌前靠了靠。餐桌上摆的是千卷最拿手的法国大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里,哪个菜都那么漂亮!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丰盛和出色的菜呀!”阿梶赞叹不已,“我是不是可以亲眼看一次夫人做菜?”阿梶又问了一句。

“不,不,这可不好意思……”

“不,一定要让我开开眼,那么,什么时候……”

“不,那好不好定个时间……”

“啊,就这么着吧。”

这下千卷好像没法拒绝了似的,她心里何尝不想露一手呢!

“正好刚搬了新居,最好早点儿让我们见到你的那一位;而且正好是我们刚刚过了结婚10周年。”说完,千卷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搂住丈夫的双肩,从后面把自己的脸向丈夫靠过去。

她可从未在外人面前做过一次这种动作,而且又是在这么一位并不熟的客人面前。千卷也为自己这么唐突的举动弄了个大红脸,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自己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千卷的心里也十分奇怪。

过了一会儿她仍不明白,不过,两个月后,她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理由。那是她不曾料到的,然而也是十分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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