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山东、河北等北方地区的苦雨季节到了。

连续的降雨,使黄河、运河的水位猛升,使以骑代步的西捻军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伤亡开始加大。

李鸿章抓住这天赐良机,命令各部快速缩小包围圈,力争在大雨结束前全线合拢。左宗棠亦不敢怠慢,严饬各军不准懈怠,就近听从李鸿章的调遣。都兴阿所辖的神机营及吉林、黑龙江马队,却不惯于在雨中作战,何况大雨滂沱之下,也不利于马队行军。面对着叫苦连天的所辖各部,都兴阿传下令去,等雨过天晴道路板结后再向前开拔。一次绝好的立功机会,让都兴阿生生给错过去了。

十日后,西捻军被李鸿章、左宗棠所部湘、淮、楚各军,包围在山东茌平南镇的一大片沼泽地里。

官军先是用重炮猛烈轰击,然后又用洋枪射击,最后才从四面八方兜杀过来。此役整整进行了一昼夜才告结束,只有张宗禹率五百余骑杀出重围,西捻军被斩杀两万余人,其他皆降。

淮军大将藩鼎新见张宗禹逃脱,马上率所部人马奋力猛追,定要得此头功。张宗禹飞也似地狂奔,沿途又遭小队官军截杀,突围出来的五百余骑,最后只有两名亲兵跟在张宗禹的身后。张宗禹当时只顾逃命,专捡马能奔跑的地带行走,哪知跑来跑去,竟然就跑到了汹涌澎湃的徒骇河边。潘鼎新却是穷追不舍,一味猛赶,很快也来到徒骇河边。

潘鼎新拿起千里镜在河边搜寻,见河岸恰恰站着三人,当中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身材胖大,满脸胡须,正是西捻军首领张宗禹。

潘鼎新放下千里镜,让身边亲兵立起降字大旗,开始带着人马,慢慢向河岸推进,决定生擒活拿张宗禹。眼见大功在握,潘鼎新狂喜。

张宗禹回头看了看越走越近的大队官兵,忽然大吼一声:“爷爷死也不降大清!”话毕,从马上纵身一跃,跳进了深不可测的大河之中,转瞬无了踪影。

潘鼎新无奈,只好将跪在岸边求降的两名张宗禹的亲兵拿获。

至此,让大清国朝廷寝食难安的西捻军不复存在。

李鸿章与左宗棠分别拜折向朝廷报捷。

朝廷很快颁诏四海,奖赏督办大臣:李鸿章着赏加太子太保衔,并以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左宗棠着赏加太子太保衔,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丁宝桢、英翰均着赏加太子少保衔,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李鹤年着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崇厚着赏加太子少保衔、头品顶戴,并赏戴双眼花翎;两江总督曾国藩着交部从优议叙;署直隶总督官文加恩开复太子太保衔暨剿捻不力革职留任处分,并赏还双眼花翎。圣旨里独少钦差大臣都兴阿和副都统春寿的名字,两个人为此大病了一场。慈禧太后让都兴阿伤透了心。

朝廷很快又给各路统兵大员降旨,就善后办理一事做出布置,同时向各省发布,官文病免回京供职、曾国藩调补直隶总督、马新贻升署两江总督的消息。李鸿章、左宗棠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都兴阿、春寿二人不久即率神机营回返京师,吉林、黑龙江各马队也陆续回到原驻地。都兴阿损兵折将,却无功而返。他回京途中原本路过吴桥,却并没有去见左宗棠。左宗棠知道都兴阿返京时必从吴桥通过,便早早让厨下备办了一桌好酒席候着他。

左宗棠虽然自己享用了这桌饭菜,口里却大骂道:“这个狗娘养的都兴阿,他还来脾气了!他不来见本部堂,本部堂倒落得一个人清静、快活!像他这种东西,回京后最好活活气死,免得丢人现眼!”

都兴阿回京不多几日,便被慈禧太后开缺本兼各职,勒令在府养病。原本无病的都兴阿,一接到圣旨,登时病倒在床。

一道圣旨如飞般地递进左宗棠大营,圣旨命左宗棠等善后事宜就绪即进京陛见。左宗棠把朝廷着其进京陛见的消息通报给刘典、刘松山、刘锦棠等人。

刘典很快带着亲兵营来到吴桥的左宗棠行辕。刘典把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放在左宗棠的面前,说道:“季高,您这次进京,不备份厚礼是不行的。我给您准备了一件,不知中不中您的意,您先看看。”

左宗棠哈哈笑道:“你这个刘克庵,总这么神神秘秘。我这次进京是面圣,又不是走亲戚。何况,我京里又没有靠山,几个王爷和军机大臣,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备份厚礼送给谁呀?是送给皇上还是太后?”

刘典笑道:“怎么样,我没有料错吧?我就知道您想不周全!一些王公大臣您不认识,又无来往,您可以不去见,但潘伯寅您见不见?您真想大恩不言谢呀?”

左宗棠一愣,随即脸色一红,嗫嚅道:“多亏你提醒!我还真把他给忘了!别看潘伯寅与我也未谋过面,但我不仅要去见他,还真得给他备份厚礼谢他!”

刘典一边听左宗棠讲话,一边打开木箱子,从里面小心地捧出一个青铜鼎来。

刘典道:“这是我在西安的一座破庙里得到的。我找人给看了看,说是大汉时期器物,祭祀用的。潘伯寅同曾相国一样,最爱古器。曾相国偏重于图书字画,潘伯寅却爱收藏青铜器。季高,怎么样?能不能拿得出手?”

左宗棠举起铜鼎看了又看,说道:“克庵哪,把这个送给潘伯寅,不是夺你所爱了吗?以我说呀,这件东西已不多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在临潼啊,曾经在市面上买过一只碗,费了十几个大钱。我当时听卖碗的人讲,这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原来是一对,不知怎么就碎了一只。”左宗棠放下鼎,起身打开一个竹箱子,从里面当真摸出一只碗来。他把碗递给刘典,接着说道:“你看看,就是这只碗,碗底刻着建元元年字样,这不就是汉武帝时的事吗?”

刘典把那只碗举起来贴近耳朵,然后用手指敲了敲,不由说道:“我说季高啊,这是后人仿造的呀。您听这声音,这哪是什么建元元年建的,分明是同治元年造的!这种东西,您也敢往潘府拿,您是羞辱潘伯寅不识货咋的?”

左宗棠接过碗来又细看了看,说道:“这种东西,连你刘克庵这种半懂不懂的人都骗不过,看样子是不能往京里拿了。”

刘典说道:“就这只鼎吧。等以后您到兰州碰到有好东西,赔我一件也就是了。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大街上的东西您可不能买来送我;一地的古董,一地的假货。”

左宗棠一边把鼎又重新放回木箱子里,一边笑道:“克庵哪,你这话也不尽对。我第三次进京会试的时候,就在京师琉璃厂的一家古董行里,买到过一把香木扇,上面是刘墉题的字。柜上开价就是十两银子,我好说歹说才讲到二两银子成交。这把扇子,现在就藏在湘阴我的书房里!”

刘典一听这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过一阵后,刘典才说道:“哎呀我的爵帅呀,您老适才这话也只是对我讲讲罢了,可万不要对别人再讲。您老二两银子就能买到刘墉的真迹,您竟然还深信不疑!这要让曾相国知道,他老不笑昏过去才怪!”

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七月十五,左宗棠统带亲兵十营,离开吴桥乘轿赶往京师。其时北方苦雨时节已过,正是艳阳高照、大地葱绿的好时候。左宗棠心情舒畅,走走停停,看不够满眼的景致,赏不尽沿途的风光,真正让他倍品苦尽甘来的滋味。行到彰德府,他传命大营就地屯扎,然后只带少许亲兵乘车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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