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占据江宁后,不久就将江宁改成天京,定为自己的国都。

有了国都,又有一大批天将带着上百万的天兵南征北讨,洪秀全认为功德圆满,该好好享乐一下了。于是大兴土木,今儿盖天王府,明儿建造东王府,后儿个又遍选美女,直把个江宁城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他本人也不再过问前方战事,整天除了在美女怀里打滚,就是制定各种礼仪,神化自己,把自己打扮成独一无二的东方教主。

在他的心目中,教主是高于皇帝的。皇帝权威再大,终不过是人。而教主则不同,他想是人时就是人,不想是人时就不是人。可以说他是魔,也可以说他是鬼,说是怪物也可以。但洪秀全却说耶稣是天父皇上帝的大儿子,他自己是天父皇上帝的二儿子。至于天父皇上帝住在哪儿,耶稣又住在哪儿,他就说不清楚了。就算他不能自圆其说,也无人敢问。因为天国的刑罚极其残酷,通常是斩首,还有点天灯、五马分尸、沉江、桩沙、剥皮、挖眼、剁手、砍脚、削鼻子、削耳朵等等。像杖责、打耳光等,根本不算什么刑罚。

见洪秀全如此,杨秀清甚是高兴,因为他正可利用这个机会树立自己的威望,独揽大权。论装神弄鬼的把戏,杨秀清是高于洪秀全的。在起义之前,他在紫荆山烧炭的时候,就经常利用业余时间跳大神挣外快。有妇女难产了,就有人把他请过去,好酒好肉招待他一顿。他喝到半疯,便脱光膀子,只穿着个裤头,手里拿着个铃铛,又是跳又是唱,还伸手在女人的肚皮上乱抓乱拧。女人一害怕,再一紧张,孩子生了。当然多数的时候不好使,那也怨不得他。

因为有这本领,所以在起义之初,他便抢先一步把“代天父传言”的特权抓在手里,说自己是天父皇上帝的第四子,天父皇上帝有什么话要交代,需要借他的口来说,于是成了太平天国响当当的二把手。

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太平军攻破清军的江南、江北两个大营,暂时解除了天京外围的威胁。该年七月十七日晨,杨秀清认为取代洪秀全的时机成熟,于是先把刀斧手埋伏在银銮殿的外围,然后便以“天父皇上帝有话要对尔传达”的理由,把洪秀全召到东王府。

洪秀全毫无防备,带上自己的仪仗大队便赶了过来。哪知与杨秀清刚一见面,杨秀清便一跤跌倒,爬起来后就已经不再是杨秀清了,成了天父皇上帝的化身。

杨秀清两眼瞪着洪秀全厉声问道:“尔可是吾那不孝子秀全吗?”

洪秀全一听这话,急忙双膝跪倒口称:“朕正是秀全。”

杨秀清冷笑一声道:“你这个混蛋,在为父面前还敢称朕!先自己掌嘴五十,再听为父的天谕!”

洪秀全不敢戳破谎言,赶忙自己抽自己的嘴巴。

杨秀清道:“为父问你,你四弟秀清的功劳大不大?”

洪秀全忙答道:“东王功劳大过天,天国无人能比。”

杨秀清连连冷笑,许久才道:“你既然知道你四弟秀清功劳大过天,为父问你,你称万岁,还自称什么朕,而你四弟秀清怎么就是九千岁呢?”

一听杨秀清口里讲出这话,洪秀全一时发蒙,嗫嚅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秀清大喝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说!秀清该不该称万岁?”

洪秀全急忙四处偷觑,无意中发现大殿外面有刀光闪动。

洪秀全登时吓得小便失禁,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吾将在东王万寿那天加封四弟万岁。”

所谓东王万寿,也就是杨秀清的生日,时间是八月十九日。

杨秀清一听这话马上大叫一声:“为父还有要事办理。你若食言,为父定然取尔性命。为父去也。”话毕,那秀清又是一跤跌倒。

杨秀清爬起来后,先愣了愣,马上便跪倒,口称:“不知天王驾到,死罪死罪!天王如何到了东王府?”

洪秀全冷着脸子道:“天父皇上帝适才降口谕一道,命朕加封你为万岁。”

杨秀清诚惶诚恐道:“小弟有何德何能敢与天王并驾齐驱?”

洪秀全起身道:“天父神谕不可违。朕决定在四弟万寿那天加封你为万岁。你准备一下吧。”话毕气哼哼地走出了东王府。

杨秀清以为大功告成,当天就派人准备受封万岁的所有事宜。

洪秀全回到天王府后,连夜给正在江西作战的北王韦昌辉、在湖北作战的翼王石达开和镇江的秦日纲发密诏一道,命三人接诏后从速带精兵返京勤王。

七月二十五日,韦昌辉带精兵三千最先赶回天京,在先已回京的秦日纲配合下,包围东王府,将杨秀清及其家属全部杀光,又血洗东王府,鸡犬不留。

三天后,韦昌辉又设宴诱杀在天京的东王部下各级文武及其家属五千人。驻守在天京城外的东王部属听到消息后,连夜杀进城里,欲替东王报仇。

韦昌辉指挥部众与其展开血战,历时两个月,把天京城生生给变成了一座魔鬼城,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尸体。吓得洪秀全整日躲在天王府里做噩梦。因为洪秀全自己心里异常清楚,韦昌辉把杨秀清的人马干掉,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十几日后,翼王石达开只带少许人马自武昌赶回天京。这时,韦昌辉已经把杨秀清的所有部众斩尽杀绝,正想对洪秀全下手,不料想,石达开偏偏回来了。石达开先来见洪秀全。

洪秀全一见石达开,第一句话便是:“可不得了啦,狗娘养的韦昌辉杀红眼了!你再晚回来一天,朕就得去见天父皇上帝了!”到了这时,洪秀全还在满嘴说胡话。

石达开未及讲话,韦昌辉大步走了进来。石达开一见韦昌辉,马上埋怨道:“六哥,您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韦昌辉望一眼洪秀全道:“天王有令,为兄不敢不从。”

洪秀全大喝道:“你胡说八道!朕让你回来是勤王,不是让你来杀人的?”

韦昌辉一阵冷笑,阴阳怪气说道:“我杀的是魔鬼、妖孽,何曾杀过人?”话毕,迈步走了出去。

当晚,韦昌辉召集人马决定干掉石达开。不料风声走漏,石达开连夜逃出天京。

韦昌辉并不罢休,亲自带人将翼王府包围,将石达开留京家室全部杀死,又派秦日纲率兵追杀石达开本人。

石达开东躲西藏辗转赶到安庆,很快召集本部人马四万,决定杀进天京城讨伐韦昌辉。

为师出有名,行前,石达开上书洪秀全,指名道姓向洪秀全索要韦昌辉的秃脑壳,如其不然,便班师回京。

洪秀全一见形势有变,急忙派人四处散发传单,很快便组织了万余人的武装,驻守在天王府的周围。

韦昌辉得知石达开要统带重兵回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自己的人马便杀向了天王府,想先干掉洪秀全,再对付石达开。

洪秀全的人马迎将上去,双方展开激战。韦昌辉战败,脑壳被自己的护卫砍掉。

洪秀全一面派人把韦昌辉的脑壳送往石达开大营,一面派兵去追秦日纲。追上之后,先宣布天王的诏书,然后便将秦日纲一根绳子捆了,押回天京处斩。

石达开率部回到天京后,因为洪秀全已经吓破了胆,不再相信任何人。石达开怕遭暗算,再次率部出走。这就是太平天国“杨韦事变”的全过程。

太平天国已经变成了这样,洋人还怎么可能去帮忙呢?

左宗棠率军继续向衢州进发,于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三月十五日抵达常山璞石。

四品顶戴署理浙江金衢严道江永康,带少许随从匆匆来到大营,面见左宗棠。

一见左宗棠的面,江永康一边行大礼一边道:“赏四品顶戴署金衢严道江永康,前来给抚台大人请安。”

左宗棠拉起江永康,问他:“江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衢州怎么样?瑞将军能否支撑得住?本部院是急性子,你捡要紧的来说!”

江永康忙道:“大人容禀。职道从衢州间道赶来迎大人,是因有要事相告。四眼狗匪酋李世贤进占沐尘后,已与瑞将军的军标交了三次手。就是昨天,瑞将军得到确切密报,说前天夜里,不知何故,忽然有一半长毛从沐尘开往别处,余下的五千余众也像在打点行装,说不定这一两日也要拔营。据瑞将军讲,沐尘屯有一批粮草,因长毛进军太快,这批粮草未及随军带出,已经被他全部埋在地下。”

左宗棠听到“粮草”二字,双眼马上一睁道:“江道,瑞将军说的这批粮草现在哪里?是否已被长毛取用?”

江永康道:“禀大人,瑞将军眼下就是拿不准这批粮草是否已被长毛取用,所以才让职道赶来这里。瑞将军说,不管粮草是否被长毛取出,趁长毛全数撤走,正可围歼。沐尘地下的这批粮草有十数万石,就算被长毛发现,一时也不能用尽。”

左宗棠听清了江永康的来意,他传人进来,吩咐领江永康先去用饭,自己则铺开地图,两眼盯着沐尘、衢州几处地方,冥思苦想起来。

左宗棠对占据沐尘的太平军是否全数撤走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被瑞昌埋在地下的那批粮草。

楚军成军以来,一直缺粮乏饷,朝廷虽已明令各省为楚军济饷筹粮,但总不能满足需要。左宗棠为了能使全军饷粮有继,已打发了二十几人分赴各省去劝捐筹粮,以供军需。不管沐尘埋在地下的这批粮草是否被太平军取用,左宗棠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把刘松山传来,说道:“寿卿啊,本部院适才得到消息,四眼狗李世贤的部众已被李秀成调走过半,目前沐尘只有五千余长毛把守,你敢不敢去碰这块硬骨头?你若能单军收复沐尘,不仅是大功一件,还可获得十万石的粮草!”

刘松山想了想说道:“大人容禀。想那四眼狗攻占沐尘多日,如今突然将大批兵力撤走,如果卑职预料不错的话,离开沐尘的这些长毛,一定是被李秀成调走去江山围攻次青大人的安越军了。照如此想来,安越军的处境当比衢州坏得多,大人此时应该兵发江山才对呀!”

左宗棠赞许地点了一下头,笑道:“人家都说湘军大将刘寿卿是个猛张飞,岂不知寿卿还是半个赵子龙呢!”

刘松山笑道:“大人万莫夸奖于我。不夸,卑职还会打仗,一夸,可就分不出轻重了。”

左宗棠忽然问道:“寿卿啊,本部院早有所闻,说你老弟每到阵前,愈饮酒愈能杀敌。若不饮酒,便浑身打不起精神,见了长毛便怕。这可是真的?”

刘松山脸一红,嗫嚅道:“大人和涤制帅是至交,卑职干什么,有哪些短处,自然瞒不过大人。说句实话,卑职阵前饮酒,不过是为了给全军壮个胆子罢了,哪知道时间一长,竟成了习惯!大人也是豪爽的人,还望能体谅卑职的苦处。”

左宗棠笑着说道:“寿卿,你误会我了。你老弟是涤制帅帐前的勇将,也是他最爱惜的大将。说句实话,湘军若少了你和鲍军门两个,那还叫湘军吗?如今制帅把你老弟拨过来助我,我不仅更加敬重老弟,也会百倍于涤制帅爱惜老弟。本部院行前,已再三交代粮台,各营的粮饷可拖欠,刘寿卿总镇的粮饷却一天都不准拖欠!尤其是寿卿总镇的个人饮酒,更不能拖欠!”

刘松山原本一介武夫,肠子直,也见不得人抬举,如今听了左宗棠的一番百般奉承话,早把他的眼泪感动出来了。

他只觉腿一软,不由自主地便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卑职早就风闻,左季翁待人最讲义气,如今听季翁讲话,方知季翁待人不仅义气,而且体恤。季翁身为一省封疆,如此高看卑职,卑职就算被长毛戳得浑身是洞,又有何憾!卑职今天发个大誓,只要季翁指到哪儿,卑职便打到哪儿,决不打半点折扣!只要季翁肯把卑职当成个人就行!”

左宗棠双手扶起刘松山,动情地说道:“寿卿言重了!快快起来,我们还要谈正事!”

按着左宗棠的吩咐,大军当晚分成两路开拔:一路由刘松山率所部二十营直扑沐尘,一路则由左宗棠亲自率领驰赴江山去解李元度之围。

左宗棠一路在奔赴江山的途中极其顺利,很快便与前两起楚军人马会合;刘松山一路却遇到了极大的阻击。

探知刘松山扑向沐尘,李世贤先从左近的几个城郭急调五千人补充兵员,又飞马送信给李秀成。

李秀成不敢怠慢,立即把汪海洋所部一万人调往沐尘。李秀成决定把沐尘变成三河镇第二,立誓把刘松山所部老湘营全歼于此。

李秀成此时是浙江境内各路太平军的统帅。李秀成或作寿成,原名以文,广西藤县人,是太平天国内讧后崛起的第二代天国将领。李秀成原隶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因智勇双全受杨识拔,举为右四军帅,旋升后四监军,随翼王石达开作战。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擢殿右二十指挥,旋升二十二检点,地官副丞相。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

)二月,李秀成随燕王秦日纲赴江苏镇江解围,意图摧毁清廷苦心经营的江北、江南两个大营。“杨韦事变”后,秀成奉天王洪秀全命移军镇守安徽桐城,因功升地官正丞相、合天候。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封忠王,侍王李世贤归其节制。其实,早在左宗棠受命援浙之初,李秀成就开始苦苦思考对付左宗棠的办法。

他从沐尘逐步撤军,实际上用的只是一个诱兵之计而已。他想把左宗棠全军吸引到这里聚而歼之,使清军不敢正视浙江。他此时正在杭州大兴土木建造忠王府,他要把浙江变成他李姓天下。

惯于用兵的左宗棠求粮心切,他尽管已经猜测出李秀成累累从沐尘撤兵,很可能是在使计,但为了能得到那批埋在地下的粮食,他决定冒一次险。

就在刘松山开拔的当夜,左宗棠遣人飞马给安庆送信,请调湘军第一虎将鲍超和他的霆字营由间道支援沐尘,反歼李世贤部。

左宗棠推测,只要刘松山能坚持一天,霆字营再及时赶到,反歼李世贤就大有希望。

左宗棠命全军在离李秀成大营十里处扎寨,又派人入江山城里告诉李元度。李元度知援军赶到自是大喜,守城将士士气也陡然高涨。

按常理推算,李秀成见到左宗棠赶到,该趁其立足未稳或安营之时出击才对,但李秀成既未出击,也未组织攻城,只是相持。

杨昌浚对左宗棠说道:“李秀成这个小毛贼,他在耍什么花招?”

左宗棠小声道:“石泉,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小毛贼,我江北、江南两个大营,可就丧在他的手里。李秀成是个人物啊!他不与我战,是在等着好消息呢!你站到高处好好看看他的营盘,有一大半空着。何也?兵力早被他暗中调走了!他要让我援浙之军有来无回呀!此人年纪虽轻,却是咱们真正的对手!”

杨昌浚大惊道:“季高,你是说他在沐尘设有重兵?如此一来,刘寿卿可不是险了?”

左宗棠抚须说道:“寿卿险固然险,但我料定,凭寿卿的神勇,坚持一天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寿卿能坚持一天,局面便会好转。石泉,沐尘一役很关键,它关系到是我主浙江,还是小毛贼李酋来主浙江。”

杨昌浚见左宗棠满怀胜算的样子,没有及时接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季高,你现在是署抚,你打算把巡抚衙门先设何地?巡抚总得有个地儿办公事不是?”

左宗棠苦笑一声道:“浙江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谈什么巡抚衙门哪!打到哪儿,就在哪儿办公事吧。我已暗立誓言,不收复杭州,我这署理巡抚就流动办公事!”

杨昌浚不由问道:“季高,你这么做,上头能答应吗?我大清立国百年,可还从没有过流动办公事的巡抚呢!”

左宗棠道:“上头不肯答应,就给我这署抚指定一个巡抚衙门好了。浙江的局面坏得这么快,还不是用人不当所致吗?把王有龄放在浙江当巡抚,不是等于拱手把浙江送给了李秀成吗?天下人谁不知道,他王有龄一不会用兵二不懂遣将,他除了敛财吃花酒,哪会干别的!浙江就是坏在他的手里!他要是不死,我第一个就上折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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