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多,陈睦和杜警官一同走出了审讯室,刚刚对钟伟霆做完讯问笔录,两个人兴冲冲地回到刑侦队办公室,却一眼望见已经如坐针毡的夏荑凝。见到他们,陆鑫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冲着他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夏荑凝在这其间并没有离开过。

“哦,陈队,你回来了。那个,夏小姐已经将今天早上的情况详细地讲述清楚了,笔录我也都做好了,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陆鑫挤眉弄眼地问道。

“好吧!夏小姐,有什么新的情况随时联系我们。”陈睦敷衍着说道。

关于钟伟霆来公安局自首的事,他并没有向夏荑凝提起,因为目前说出这一切还为时过早,虽然钟伟霆对杀人、毁尸、移尸的一切罪行供认不讳,但整个案情仍存在很多疑点,陈睦判定,事实的真相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好。”夏荑凝站起身,走出了刑侦队办公室。

在走廊里,她与一个行色匆忙的身影擦肩而过,那个女人头发稍显蓬乱,眼周的皮肤黝黑,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疲惫,且十分焦急,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夏荑凝的存在,而夏荑凝却对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难道是她?夏荑凝盯着她的背影,心跳加快。

刑侦队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是葛静。在她进门的第一时间,陈睦留意到,她的手里正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葛静,你怎么来了?”陆鑫惊疑地问道。

“我是专程为这个来的。”说着,她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纸包。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纸包上。葛静小心翼翼地将纸包层层剥开,里面的东西清晰地显露出来——是两沓面值一百元的人民币。

“你拿这么多钱来干吗?”陆鑫脸上的表情越加惊诧。

“这些钱是今天上午一个女人送到我的咖啡屋的。”

“什么样的女人?”陆鑫继续问道。

“我当时在医院里照顾晓莹,并没有见到她。听肖黎说是一个中年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米黄格子的长款风衣,还戴着一副镶钻的太阳镜。”

“这么说,你们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是的,她对肖黎说,是我的一位故友,可是按照肖黎的描述,我并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奇怪,既然不认识,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你们送去这么多钱呢?”陆鑫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

“你说,那个女人身材高挑,还戴着一副镶钻的太阳镜?”陈睦若有所悟地问道。

“是的。”

“你们店里有摄像头吗?”

“店内没有,不过店门口那里有。”

“那就好。”陈睦的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来,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陈队,你是不是怀疑,那个送钱的女人就是那天出现在烟酒超市监控录像里的女人?”陆鑫挑眉问道。

“没错。”陈睦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按照我们之前的推理,她应该是杀害龚庆良的凶手才对。”

“没错,她杀害龚庆良与送钱给葛静母女并不发生冲突。她的目标只是龚庆良,与龚晓莹无关,否则,在凶杀现场,龚晓莹又怎么会毫发无损呢?”

“那这个女人也太奇怪了,杀完人还给受害人的家属送钱。”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她对龚晓莹所造成的伤害,就不会感到内疚吗?”

“也许吧!”

“不仅如此,我还怀疑龚庆良被杀后,那个打电话报警的女人也是她。”

“这……不可能吧!哪个凶手杀完人还会自己报警的。”陆鑫杏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想想,柱云山的小木屋位置那般隐蔽,又那般破败,那个报警的女人是如何发现这起命案的呢?而且,屋内和房屋周围的地面上,均没有查找到第四个人的痕迹。”

“这么说,真的是凶手自己报的警?”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报警的目的就是为了龚晓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及时去解救她。”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凶手还挺善良的嘛!”

“陆鑫,你不要以为所有的凶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有时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并不代表他们的本质就是邪恶的!”说着,陈睦下意识地瞟向一旁的葛静,试图用目光搜索着她脸上的蛛丝马迹,而葛静却一直低着头,整张脸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穆依依手中攥着白色的药瓶,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瓶身上,药品标签上赫然写着:抗癌止痛药。凌月如此时仍在昏迷着,脸颊凹陷,嘴唇苍白,眉间透着几分憔悴,她为什么会服用这种药?难道,她真的身患癌症?穆依依不敢再想下去了!时隔二十一年,她们母女历经波折终于得以相认,面临的将是阴阳永隔吗?突如其来的一切,瞬间将她的大脑轰得粉碎!

“依依……”凌月如缓缓地睁开双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听到喊声,穆依依顿时回过神儿来,她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你醒啦?”

“嗯,你不用担心,我大概是太累了,最近身体不太好。”

“只是太累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服用这种药呢?”穆依依举起手中的药瓶问道。

“依依,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凌月如盯着药瓶的标签,神情紧张起来。

“能不能告诉我,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依依……”凌月如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到底是什么病?”穆依依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液体。

“乳腺癌,已经到了晚期。”凌月如避开她的目光,回答道。

“什么?乳腺癌?!”穆依依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为什么不尽快做手术呢?这种病是耽搁不得的!”

“来不及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只能靠化疗尽量延长一些时间。”

“化疗?你一直都在接受化疗吗?”

“是的,从病情确诊到现在,每二十八天就要接受一次化疗。”

“那……那你的头发?”

“早就掉光了,你每次看到的都是假发。”

“假发?”穆依依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晚在灵安墓地里所发生的一幕: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蹲在岳少华的墓碑前,手中握着一根绳索,而另一个女人却昏倒在她的身旁。那个女人的相貌与凌月如几乎是一模一样。

穆依依突然恍然大悟——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夏展云的妻子曲舒彤?

“2月27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过灵安墓地?”

“是。”凌月如异常平静地回答道。

“真的是你?”穆依依呈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如果那晚不是你和那个女警察突然出现,我就可以亲手了结了那个女人。”

“她是谁?为什么你那么恨她?”

“曲——舒——彤。”凌月如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她对曲舒彤的恨,就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生根发芽,肆意滋长。那天,凌月如以当年拐卖她的那个人贩子的名义约曲舒彤在墓地相见,并声称有要事相告,曲舒彤果然如时赴约,她一定没有想到,约她的人竟会是凌月如。

当凌月如摘下口罩的那一刻,曲舒彤在月光下望见了另一个“自己”,而那个“自己”却怒视着她,手中的绳索向她的颈部步步逼近,极度的惊吓使她突然昏厥过去。凌月如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曲舒彤竟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过去的她是一个多么强势而又霸道的女人,即使凌月如被逼退学,夏展云也辞职离开了S市,她还是决定斩草除根,甚至与人贩子结盟,趁着凌月如单独外出之时,用迷药将她迷晕!

当药力消散,凌月如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可是她全身都动弹不得,四肢被绳索牢牢地绑在了床上。与此同时,她的下身传来了阵阵刺痛,昏迷之际,她已经被人夺走了清白!顷刻间,痛楚、羞辱、愤恨……通通冲入了她的大脑,整个世界,瞬间被撕成无数个碎片。

凌月如不仅成为人贩子手中的“商品”,还被迫充当他发泄的性玩偶。在被贩卖到锦水村之前,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被囚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小木屋里,承受着肆意的践踏与凌辱,她曾无数次想过自杀,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不甘心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惩罚被摧毁的人生,所以她咬紧牙关活了下来,只为有朝一日,可以亲眼看着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忆进行到这里,凌月如早已泪流满面。而穆依依却化作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盯着凌月如的脸,良久,她梦呓般问道:“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依依……”

“说不出口,是吗?”穆依依自问自答道,“是那个囚禁你的人贩子,对不对?”

“别再问了,行吗?”凌月如的声音嘶哑。

“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他!”穆依依的态度很坚决,不容拒绝。

“是。”虽然答案只有一个字,可凌月如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十年前,当穆依依得知自己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世之谜便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然而这一刻,当真相被揭开,她却毫无防备地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我是一个罪恶的产物,而你当年却不将我打掉?”穆依依的声音透着歇斯底里。

“对不起……”凌月如哽咽着说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你的女儿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依依,你真的以为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对你不闻不问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你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我?”

“因为我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没有勇气面对过去的一切!而且,岳少华逼我与他履行婚约,嫁入岳家后,我始终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毫无自由可言。”

“岳少华他知道你在锦水村还有一个女儿吗?”

“不知道。”凌月如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难怪他两年前在学校里遇到我时,谎称他是你的大学同学,还说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看来他是想从我的口中知道更多的真相。”

“是的,岳少华他是个敏感而多疑的人,如果他知道我还有你这个女儿存在,我就无法委托别人打听你的消息,并在暗中资助你了。”

“你说什么?!是你找人暗中资助我的?”穆依依惊诧地睁大双眼,那个高大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来!

十年前,是他,让她破碎的大学梦重新燃起希望之光;是他,在她绝望之时为她点亮人生灯塔;是他,使她冰冷的内心深处涌入丝丝暖流……

就这样,十五岁的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素未谋面的他!

这是一段朦胧而唯美的爱情,一段纯净到令人心碎的爱情。然而,这真的是她的爱情吗?如果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对她的资助是受凌月如的委托,那么她还会爱上他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穆依依心痛地质问道。

“依依,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但是我又不方便亲自出面,所以才委托他以自己的名义来资助你,帮助你顺利完成学业。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

“没有想到你会爱上他!”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穆依依下意识地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依依,有些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纵使你想尽办法把他留在身边,他也永远不属于你,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但是我做不到,当我发现他就是十年来一直驻在我心里的那个人时,面临的却不是拥有,而是失去,你知道这样的现实对我来说有多么残酷吗?你说得没错,他永远都不属于我,不过对我来说,只要他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真的那么爱他?”

“是的,我爱他。”两串晶莹的液体从穆依依的脸颊滑落下来,“琦美整形美容医院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他将医院的发展视为自己的生命,为了‘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他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然而,他亲手打造的‘人造巨星’却变成了一个植物人,这个消息一旦公之于众,不仅他会身败名裂,整个琦美整形美容医院都会受到重创,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我不能!”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与钟伟霆合谋杀死古

越,然后毁尸灭迹,让钟伟霆充当古越的替身,继续完成‘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

“没错。”穆依依惊疑道,“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钟伟霆告诉我的。”

“他?”

“对,就是他。”凌月如突然用沉重的语气说道,“钟伟霆在古越的麻醉药里加注芬太尼,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什么?!”穆依依惊诧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毁了琦美吗?”

“我当然知道!我的目的就是要毁掉琦美,让这家整形医院彻底地毁灭!”

“为什么?”

“半年前,当我被确诊患上乳腺癌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陪我一块儿下地狱!岳少华、曲舒彤,还有那个强暴我、贩卖我的浑蛋……琦美是岳少华最为得意的产业,对我来说,它更是噩梦开始的地方,所以,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要让琦美制造出轰动整形界的失败案例,从而顺理成章地走向毁灭。”

“你这种想法太偏激了!你为什么不想想琦美这么多年以来帮助过多少容貌缺失的人呢?”犹豫了一下,穆依依继续说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琦美不单单是岳少华的产业,它更是英擎的心血,你毁掉琦美,就等于毁掉了他,你这样做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是的,我承认。”凌月如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自从我知道你对英擎的感情后,我对之前所做的一切也感到很后悔。而且,我也一直在暗地里帮你。也许你们都没有留意到,古越的右手背上有一颗朱砂痣,如果这点被警察发现,你的计划就露出了明显的破绽,所以我偷偷删掉了医院办公室电脑里的那张照片。”

正在这时,别墅门外的门铃响了起来,紧接着,传来女佣的询问声,“警察同志,你们找谁?”

话音未落,穆依依与凌月如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警察怎么找上门来了?

从静语咖啡屋门前的监控录像上,陈睦和陆鑫查找到了那个送钱给葛静母女的神秘女子,经过与烟酒超市门前的那段监控录像进行比对,基本可以确定两段影像里的是同一个女人。与此同时,他们还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关键人物——穆依依。监控录像显示,穆依依与那名神秘女子一同乘坐出租车离去。

根据出租车的车牌号,警方很快联系到了搭载她们的那名司机,并查明了她们的去处。不过,令陆鑫大吃一惊的是,嫌疑人居然是琦美医疗投资集团的董事长——聂雯。

陆鑫曾经误以为,那晚在灵安墓地里晕倒的女人是聂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逃走的光头女人才是聂雯。然而,事实的真相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凶手与被害人居然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当陈睦与陆鑫走进卧室,凌月如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斜靠在贵妃椅上,疲惫地抬起双眼,如释重负地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聂女士,我们怀疑你与一宗谋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公安局接受调查。”陆鑫走上前,义正词严地说道。

“陆警官,我现在正式声明,我的真实姓名并不是聂雯,我叫凌月如。”

“哦?那你为什么要化名为聂雯?”陆鑫疑惑地询问道。

“因为二十一年前,一场车祸改变了我的容貌,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

凌月如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忧郁,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从她的口中道来……

然而,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疼痛自她的胸部传来,她双手捂着胸口,眉心紧皱,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了,别再说了,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穆依依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让我把话说完吧!”凌月如摇了摇头,倔犟地坚持道。

“这么说来,从半年前你发现自己身患乳腺癌开始,你的复仇计划就随之开始了,是吗?”听完凌月如的述说,陆鑫沉默了片刻,深感无奈地问道。身为一个女人,凌月如的遭遇令她同情,甚至是感同身受,但凌月如的复仇手段却是法律难容的。

“是的。”凌月如镇定地回答道。

“先说一说岳少华吧!他是怎么死的?”

“那段时间,他得了重感冒,连续几天高烧不退,便一直待在家里输液。岳少华患有糖尿病,我便利用这个机会,偷偷地将他输液用的生理盐水换成了高浓度的葡萄糖,使他的血糖急剧升高,病情发生恶化,他最终死于糖尿病并发症,就算是法医鉴定,也属正常死亡。”

“那么岳少华死后,你的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陆鑫继续问道。

“毁掉琦美整形美容医院。”

“作为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董事长,你想让医院关门简直是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举办什么‘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

“举办那个‘造星工程’并不是我的主意,是英院长为了扩大琦美的知名度而精心策划的。‘打造’的人选是钟伟霆推荐的,手术原定也是由钟伟霆来做,但是就在古越接受手术的前几天,钟伟霆突然在手术台上发生了状况。后来我去医院化疗时,还撞见他偷偷地去看心理医生,于是我推断他最近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经过我的追问,他将真相与我和盘托出。当我得知古越是一个奸杀花季少女的恶魔时,我便决定利用他来完成毁掉琦美的计划。”

“当你说出你的计划时,钟伟霆当时是什么反应?”陆鑫挑眉问道。

“他起初并不同意,不过我答应给他一笔钱,他知道自己克服不了心理障碍,下半生很可能无法再当整形医生,而这笔钱却可以让他生活得很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说到这儿,凌月如苍白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即便他是一个奸杀花季少女的嫌疑犯,你们也没有权利去剥夺他的生命。”

“这种败类早就不应该活在世上了!我想让‘造星工程’成为一个失败的整形案例,给那些盲目崇尚整形的人带来一些警醒,这种死法对他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你凭什么这样说?不管他曾经犯下多大的罪恶,都应该交给法律来制裁。”陆鑫义愤填膺地说道。

“法律?”凌月如蓦地抬起头来,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是让他逍遥法外!还有龚庆良那个浑蛋,不知有多少女人曾被他糟蹋、贩卖,可是他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地活在这个世上?请问陆警官,法律何在?公理又何在?”

凌月如的一番话使陆鑫心头的怒火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凌月如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太多罪恶深重的人仍在逍遥法外!陆鑫也能够理解,凌月如之所以厌恶古越,完全源自于对龚庆良的痛恨,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与龚庆良相同的罪孽。

思忖了片刻,陆鑫语重心长地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作为受害人,你们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报警,而不是单纯靠自己的力量去复仇。”

“可是……医生说,我的时间剩下不多了,所以我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亲手了结这一切。”凌月如下意识地吁出一口气,“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龚庆良那个浑蛋了,想不到苍天有眼,在我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让我再次撞见了他,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一同走进了那家旅馆,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便守在旅馆的附近,等待他现身。”

“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在柱云山的小木屋里杀害龚庆良?他又为什么会乖乖地跟着你上山呢?”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那天上前与他搭话,声称是‘上线’派我来找他的,起初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他已经不做这一行当了,可是当我告诉他手里的是个‘上等货’时,他便露出了淫邪的笑容,并主动要求跟我上山去‘验货’。”

“这么说,柱云山的小木屋,曾经是他们用来拘禁被拐妇女的犯罪场所?”陈睦双臂环抱,若有所思地询问道。

“没错。二十五年前,他们就把我拘禁在那里,让我受尽了屈辱与折磨,所以那间小木屋对我来说,比地狱还要可怕。”说到这儿,凌月如痛心疾首地闭上了双眼,“我把那个浑蛋带到那里,就是为了让他在自己创造的‘地狱’里偿还过去所犯下的所有罪孽!”

“可你一个弱女子,凭什么断定自己可以杀得了他?”

“因为,我的身上带了乙醚。”

“乙醚?”听到这两个字,陆鑫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两下,“难道,你经常把乙醚带在身上吗?”

“是的,可以说它是我的复仇工具之一。我先用乙醚将他迷晕,然后再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本以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不料在临死前,他却进行了拼命抗争,甚至还拽下了我头上的假发,我只好用力地拉紧绳子,看到他垂死挣扎的样子,我的心里真是痛快极了!”凌月如的嘴角扭曲着,脸部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形。

这一刻,穆依依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得将要窒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母亲是亲手杀死她父亲的凶手。而她自己,则是这场仇恨与罪孽的产物!

“2月24日那天,你是不是去过灵源县锦水村?”陆鑫突然盯着凌月如的眼睛,神情严肃地质问道。

“2月24日?”凌月如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对,就是2月24日那天晚上,锦水村的赵大婶与严景民在村边的杨树林中被杀了!”

“被杀?不是说他们是畏罪自杀吗?”凌月如的反应充分暴露了她对赵大婶与严景民一事的关注。

“是不是畏罪自杀,你的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了。”陆鑫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他们二人真的是自杀,为什么事先没有准备自杀的绳索?我已经调查过了,那两条麻绳是住在树林附近的两个小朋友系上去的,因为他们经常到树林里荡秋千。而且,在他们的死亡现场,我还发现了许多可疑的高跟鞋印,当我循着鞋印朝树林深处走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凌月如下意识地绷紧脸庞。

“是一片墓地,而且墓地里还有一座新的坟墓!”

“难道是……我奶奶的坟墓?”穆依依睁大双眼,惊疑地询问道。

“没错。根据高跟鞋印判断,凶手是一个女人,而且在杀害赵大婶与严景民之前,她曾经去你奶奶的坟墓祭奠过,我还在坟墓前发现了一束鲜花。”陆鑫刻意放慢语速回答道。

这时,穆依依的目光落在凌月如的脸上,她发现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又增添了几分晦暗,而且倦怠的脸上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神色。酝酿了许久,凌月如喃喃自语道:“他们的确是我杀的。”

“真的……是你?”穆依依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是的,是我做的。但是他们该死!那天晚上,我去墓地祭奠你奶奶,结果回来的路上恰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不但害死了你奶奶,还想把罪名嫁祸到你身上。所以,我就用乙醚将他们迷晕,然后把树杈上的绳子解下来,重新系好,把他们吊在了上面。”

“够了!不要再说了!”穆依依低吼道。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赵大婶与严景民被吊在树上垂死挣扎的场景,而凌月如却站在一旁疯狂地笑着,仇恨已经完全冲昏了她的头脑。在指责别人犯下罪恶的同时,她自己的双手又何尝不是沾满鲜血!

“穆依依。”陆鑫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试图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你知道吗?钟伟霆已经投案自首了。”

“是吗?他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穆依依异常镇定地回应道。

“他说,古越是他杀的,毁尸和移尸也都是他一个人所为,至于留在医院里充当古越的替身,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听到这番话,穆依依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钟伟霆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将一切罪行都独自承担下来。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这一切的计划都出自她的精心策划,而钟伟霆,不过是一颗被迫被操控的“棋子”!

1月31日那天,在古越接受整形手术之前,穆依依无意中看到,钟伟霆正在往麻醉师已经调剂好的输液瓶里加注药品,她的心里当即起疑。结果手术完成后,古越便一直陷入深度昏迷,穆依依由此断定,是钟伟霆在古越的麻醉药里动了手脚,古越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清醒过来。

穆依依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古越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可是,古越不同于一般的患者,这段时间以来,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对“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的宣传可谓铺天盖地,在S市几乎尽人皆知,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穆依依

知道,英擎身为古越的主刀医生与琦美的院长,这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事业、他的前程、他的名誉都将毁于一旦!她爱他,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的身上发生,所以,她策划了这个匪夷所思的迷局,通过整容与毁尸将钟伟霆与古越的身份进行互换。

当她将自己的计划告之钟伟霆时,钟伟霆是坚决反对的,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接受法律的制裁;一种是充当别人的替身。穆依依目睹了他是如何加注芬太尼来毒害古越的,这件事一旦被公开,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不过,若是选择后者,则意味着他的后半生只能顶着别人的名字和身份来生活!

2月19日那天早晨,当穆依依打电话给钟伟霆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静语咖啡屋里,做出这一生当中最艰难的抉择。

就在那天上午,他向穆依依说出了一个藏匿于心底多年的秘密:

在他十九岁那年,他爱上了一个名叫谭夕的女孩子,她的美丽和善良使他悄然滋生了懵懂的爱意,但是那个女孩子的心已经另有所属,而且在不久后,她因病而离开了人世。许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对那个女孩子无法忘怀,她的音容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直到三十三岁,他还一直保持着单身。

他坦言道,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夏荑凝没有因此而失去她热爱的工作,他与她也许并不会走到一起,他知道夏荑凝很爱他,也知道自己有义务来照顾她一生一世,只是因为他的心被另一个人占据着,他无法全身心地爱上她!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他错了,春节期间,当夏荑凝很多天都不在他的身边时,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是那般重要。

当他看到那部微型摄像机里的影像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惶恐。震惊的是,他夜游时做出那般恐怖与诡异的事情,夏荑凝不但只字未提,还暗自清理了所有的“痕迹”,夏荑凝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可她居然处处为他着想,独自承受着心底的恐惧与煎熬。而令他惶恐的是,他的夜游症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旧病复发。他了解自己的夜游症具有很大的破坏性与攻击性,十九岁那年,他在发病时甚至还砍伤了自己亲妹妹的脸。

他不敢想象,如果继续留在夏荑凝的身边,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不想伤害她,那样他定会悔恨终生。他更加不敢想象,他毒害古越的事如果被揭发,夏荑凝又将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是杀人凶手的事实!于是,经过反复的思量,他下定决心接受穆依依的计划,让“钟伟霆”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他选择了成为别人的替身,也许是重生,也许是毁灭,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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