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呼啸的海风和海腥味消失时,哈利知道他成功了,他和邓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村漆黑的小路上,浑身发抖,衣服上不住地往下滴水。恍惚间,哈利似乎看见又有阴尸从一些商店旁边钻出来,朝他一步步紧逼过来,可是他眨眨眼睛,却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四下里一片寂静,夜黑得很深,只看见了几盏路灯和楼上几扇亮灯的窗户。

“我们成功了,教授!”哈利低声说,仅仅只是站在了靠近霍格沃茨的霍格莫德土地上,他的勇气好像就又瞬间充满了,他又说了一次,激动,有力地:“我们回来了,成功了,我们拿到了魂器,教授!”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的喜悦,邓布利多一下瘫倒在他身上,就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哈利看见邓布利多的脸惨白得令人恐惧。

“教授——你,你还好吗?你需要庞弗雷夫人……我现在去敲一户人家的门,让你在那里呆着,然后我就可以去找庞弗雷——”

“我们没有时间了,哈利。”邓布利多虚弱地说,“我们必须马上回霍格沃茨。”

“什么?”

邓布利多的眼睛灼灼惊人地望着一个方向,哈利跟着看了过去,他的心跳一瞬间似乎停止了——在霍格沃茨建筑群的上方,一个绿得耀眼,吐着蛇信的骷颅人头悬挂在夜空中。

黑魔标记的出现似乎给了邓布利多一针强心剂,哈利感觉到邓布利多的重量从他身上离开了,他自己站了起来,同时,他沉声对哈利说:“如果阿不福思没有改变从前的兴趣的话,他应该有至少两把扫帚,哈利,我需要你召唤它们。”

哈利立刻举起魔杖:“阿不福思的飞天扫帚飞来。”

寂静的村庄里不知从何处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十几秒后,哈利看见乌压压一大片扫帚朝他飞了过来,骤然停在他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悬在半腰的高度,微微颤动着。哈利只粗略的一眼,就判断这些型号不一的扫帚起码有十几把。

“穿上你的隐形衣。”邓布利多拿走了离他最近的那把扫帚,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便拿一把吧,我们要赶在暴跳如雷的阿不福思追来以前离开这里,希望这些扫帚不会让他失去理智以至于发现不了头上的黑魔标记。”

哈利飞快地披上隐形衣,骑在扫帚上,当两把扫帚迅疾地飞向霍格沃茨时,他的心蜷成一团,充满了冰冷沉重的恐惧:在出发之前,是他叫D.A的成员们离开了安全的宿舍,在走廊里巡逻的,如果黑魔标记的出现是因为他们……哈利不敢往下想下去。

他们飞过先前走过的那些漆黑的、蜿蜒曲折的小巷,晚风在哈利耳边呼啸掠过,在这声音之外,他听见邓布利多又在用某种奇怪的语言低声说着什么。他们飞过围墙、进入场地时,他的扫帚颤抖了一会儿,哈利知道这其中的原因:邓布利多正在解开他亲手设置在城堡周围的那些魔法,这样他们才能迅速进入学校。黑魔标记是在城堡的制高点——天文塔的上空闪烁着。难道这意味着死亡就发生在那里?

几秒后,两人降落在了天文台塔楼的地上。

学校里很安静,同以往任何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样宁静,哈利竖起耳朵,依然没听到一丝他想象中的尖叫或哭喊。

哈利抬起头,教授两个字刚起了个音,就被邓布利多用更大更亮的声音压了下去:

“黑暗里的那位,为什么不出来说话呢?”

哈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警觉地瞪大眼看向邓布利多注视的那片角落,从袍子里抽出魔杖,准备着随时临战。

令人窒息的几秒后,塔楼石壁投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银白色的月光在夜色里照亮了来人的脸,哈利认得这张脸,每当看见小天狼星那残缺的半个肩膀的时候,这张脸就会浮现在哈利眼前,他是如此的憎恨欺骗利用了他的埃芮汀丝,恨到这张消失了近乎一年的脸突然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哈利手里的魔杖都险些握不住了,耳膜里只剩下如擂的心跳声。

“好久不见,埃芮汀丝。”邓布利多望着那个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少女,面色平静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哈利感觉埃芮汀丝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晚上好,校长。”埃芮汀丝看着邓布利多,一行字出现在空中。“这个季节的海风还不错吧?”

哈利的呼吸猛地停止了,埃芮汀丝怎么会知道他们今晚去了海边?

他只顾吃惊地盯着埃芮汀丝,直到邓布利多的叹息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才回过神来:

“这么说,这果然是个陷阱。”

“你这么说,真是让人伤心啊。”在黑魔标记莹莹的绿光下,哈利看见埃芮汀丝嘴角勾了起来,她一微笑,哈利才注意到她瘦了很多,曾经饱满的脸颊凹了下去,苍白的肤色下还透着病态的青色,整个人单薄得像个精致但脆弱的纸娃娃,即使这样,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的美才在夜色下像蔷薇凋落前的最后一次绽放般灼人心眼。尽管这一年来,他反复提醒自己埃芮汀丝是如何卑劣的骗取他的信任来设计了一场针对凤凰社的阴谋,但此刻他的心还是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因为同情,因为怨恨,也许还有一点对为何会发展到如今境地的茫然。

“那里的确是伏地魔藏魂器的地方,你已经去过了,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吧?”

哈利看见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湛蓝和漆黑,两双眸子里都闪烁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敢跟我说这些,意味着至少在现在,这里没有别的食死徒。”邓布利多开口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你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埃芮汀丝神秘地笑着。

哈利看见邓布利多的眉头皱了一下,又飞速松开了。

“我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邓布利多喘了喘气,接着说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以伏地魔的性格,我不相信他会把这件事告诉除他以外的第二个活人。”

埃芮汀丝笑了一下:“校长,你在拖延时间。”

“我是真心对你的计划感到好奇,埃芮汀丝。”邓布利多说,“既然你今天出现在这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贝金赛尔的事也和你有点关系?”

如果没记错的话,贝金赛尔是麦格教授唯一的侄女,但是为什么邓布利多会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她?哈利茫然地想。

“是。”

没想到,埃芮汀丝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麦格最疼爱的就是这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侄女,你打听到了这一点,利用了这一点……”邓布利多轻声说,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哈利听不出他真正的情绪,“让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溺亡在游泳池里有不下一百种方法,你的人这么做了。你通过一个无辜的人的死亡,让麦格在你希望的时间里离开了霍格沃茨。”

哈利目瞪口呆,这才得知麦格教授此时已不在霍格沃茨,想起今天早上在礼堂用餐时,麦格教授收到一封猫头鹰送来的信后红着眼匆匆离去的身影,哈利心中对埃芮汀丝的愤怒又一簇接一簇地燃烧了起来。

忽然间,城堡不知哪一处地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喊叫。

“瞧,邓布利多校长。你的盟友们赶来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埃芮汀丝依然是那副宁静的微笑。

“我现在的目的只是弄清你的计划,埃芮汀丝。”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他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是哈利敏锐的察觉到,他对埃芮汀丝的态度已经没有了他对每一个学生一样一视同仁的温和……更像是,他对伏地魔时候的态度。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是怎么知道伏地魔藏魂器的那个地点的?”邓布利多说。

楼下的打斗声渐渐大了起来,越来越接近这里,哈利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仍在注意邓布利多和埃芮汀丝的对话。

“克利切。”这回埃芮汀丝没有避开问题,直接回答出了一个哈利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但是邓布利多脸上只露出了小小的一点意外。

“原来如此,对伏地魔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伏地魔和你不同,”埃芮汀丝的视线在邓布利多摇摇欲坠的身体上扫了一眼,“他让克利切喝光了石盆里的水,然后将它扔在了那里一个人离开了。”

“我不明白,”邓布利多说,“克利切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那是因为有人给它下了事情结束后立即回家的命令。”

“回家?”邓布利多的脸上第一次这么清楚地露出了疑惑意外的表情,不仅邓布利多,哈利也愣住了,能给克利切下命令的只有布莱克家的那几个人,但是是谁给出了这么一个明显对伏地魔有所保留,甚至怀疑的命令?

“是谁下达了那个命令?”邓布利多问。

埃芮汀丝这次没有用魔法在空中写出来,她微笑着,用口型告诉邓布利多:

“秘密——”

看出埃芮汀丝不会回答,邓布利多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

“这么看来,布莱克夫人画像的消失也和你脱不了关系了。埃芮汀丝,我的最后一个问题,”邓布利多清澈的湛蓝色眼睛紧紧地盯着埃芮汀丝的眼眸,“为什么你明知自己在魔法部之战后必然会暴露,却依然大费周章的抹去了克利切和你接触时的记忆?”

“让我换种说法,”邓布利多说,“如果说克利切记忆的第一段缺失是因为你想隐瞒魂器的存在,那么克利切记忆的第二段缺失和布莱克夫人画像的消失,你又是为了隐瞒什么?”

邓布利多和埃芮汀丝越来越晦涩的对话让哈利听得云里雾里,楼下的打斗声更加清晰了,他心不在焉地时不时就瞥向楼梯间的门,期望着小天狼星,或者任何一个除斯内普以外的教授从那道门里冲了出来。

“谜底一次说完就太无趣了,我们留一些下次再说吧。”哈利看见埃芮汀丝的右手从袖袍里抽出了魔杖,背对着月光,她笼罩在阴影里的微笑显得分外的不真切,“……如果我们还有下次见面的话。”

“我一直希望最坏的情况不要发生在你身上,”邓布利多低声说,这时,他也慢慢地拿起了自己的魔杖,尽管他的手一直在虚弱地颤抖,“事与愿违,你依然向我证明了血缘关系的强大。我很遗憾你没有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但更使我感到遗憾和痛心的,是你同样继承了导致你父亲犯下种种大错的悲剧源头——”

“你和汤姆的心都是残缺的,天生就没有爱的能力,因为你们都不是因为爱而诞生的。为了掩盖这一点,汤姆和你都在无师自通的模仿“爱”这一行为,汤姆模仿的途径是被他称之为‘家人’的食死徒……而你模仿的途径,是通过‘恋人’德拉科·马尔福。”

邓布利多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哈利的头脑中引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连屏住呼吸都忘了,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埃芮汀丝,看着从她出现后就一直挂在脸上的虚假笑容从脸上慢慢淡去,最后完全消失。

说话的时候,邓布利多似乎想要笔直地站立起来,刚开始,他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但最终——他单靠自己的努力在冰凉的石头地面上投下一座高大的山峰影子。

哈利原以为埃芮汀丝会在这期间趁人之危,但她只是面无表情,浑身充满寒气地看着邓布利多重新站直了身体。

突然,一道明亮的绿光融合遮盖了塔楼上方的黑魔标记,哈利抬头望去,惊骇地看见一个更为巨大,几乎盘踞了霍格沃茨半个天空的绿色骷颅头闪耀在低空中,骷颅头口中的蛇信,近得好像随时都可以碰到脸上来。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端。随着巨大骷颅头的升空,从霍格沃茨主城堡和塔楼方向,都有陆陆续续的小上一号的骷颅头升空,它们汇聚在一起,将整个霍格沃茨的天空都映成了绿色的白昼。

哈利看到埃芮汀丝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你在拖延时间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也在拖延时间吗,邓布利多校长?”

在耀眼的绿光下,邓布利多的身体好像摇摇欲坠似的晃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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