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大早,天空就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雪的样子,一直到了中午也没有转晴的意思。我一向认为在这样的天气里,除了睡觉,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沙发上看书。

重温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死亡约会》后,我起身走进厨房,打算给自己研究一顿美味的午餐。正当我犹豫着是大费周章地做香菇炖鸡还是简单地炒一份咖喱大虾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哟,开始准备午饭啦。”秦思伟进门看到我身上的围裙,嬉皮笑脸地对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周鹏说,“我们来得真是时候。”

“希颖姐!”周鹏冲我腼腆地一笑。他是秦思伟的助手,自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刑警队就一直跟着他。

“你今天不是值班吗?”我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这不,一大早就遇到麻烦了。”秦思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认不认识一个名叫张雅丽的人?”

“认识啊,她是我们咖啡店里的常客。”我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心里很是糊涂,“怎么了?”

“也没什么。”秦思伟使劲搓着冻得通红的脸,“她死了。”

“谁死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张雅丽死了。我们今天早上接到的报案,她被人杀死在自己家里。”周鹏一板一眼地说,“她的记事本上写着今天晚上与您有约。”

“对,她们公司要租我的咖啡店开茶话会。约好的今天晚上见面。”我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你和她很熟吗?”

“我只知道她老家是湖南的,有一家小投资公司,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我问秦思伟,“她是怎么死的?”

“颅骨骨折,是被人用类似铁棒的东西击打后脑所致。”秦思伟说,“凶器还没有找到,不过看现场的情况,应该是熟人做的——是她给凶手开的门。”

“会不会是入室抢劫?张雅丽貌似挺有钱的。”我忍不住开始联想。

“怪就怪在这里。”周鹏告诉我,张雅丽的家里明显被翻动过,但是现金、首饰都没有丢失,只是她的那辆MiniCooper不见了。小区里有人看见那辆杏黄色的小车在晚上九点多开了出去,但是什么人开的车没有看清。

“你看看这个。”秦思伟递给我一个装物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张一百万的个人支票。支票是张雅丽开给一个叫张博的人的,不知道被谁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张博是谁?”我看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支票,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很不舒服。

“张雅丽的弟弟,发现尸体的就是他。”秦思伟说,“张博自己注册了一家广告公司,向张雅丽借钱周转。他今天早上就是来找姐姐拿这笔钱的,结果发现了张雅丽的尸体。当然,这是他的说法。”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看样子是凶手把支票给撕了。”周鹏说,“他为什么不把它拿走?一百万呢。”

“支票要到银行兑现的好不好。”秦思伟没好气地说,“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而且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凶手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钱。”

“可是他为什么要开走张雅丽的车呢?”周鹏一脸愁容,“而且,为什么要撕了支票呢?”

“我要是知道,这案子不就破了吗?”秦思伟瞪了他一眼,又递给我一个小一些的证物袋,“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袋子里面是几块灰绿色的碎屑,最大的只有黄豆大小,在阳光下看不出透明的感觉,里面隐约有些白色的纹路。

“应该是大理石,石料很粗糙,低档货。在哪里找到的?”

“尸体周围的地板上。”秦思伟耸耸肩,“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颜色我还以为是玉石呢。”周鹏凑过来。

“玉石不都是绿色的,绿色的也不都是玉石。”我把袋子还给秦思伟。

“张雅丽家有几件大理石的工艺品。”秦思伟说,“不过都不是这种颜色的。”

“有点意思。”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昨天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秦思伟说,“凶手肯定是很熟悉张雅丽的人。昨天下午张雅丽的丈夫于凯出差去山西了,晚上就发生了凶杀案。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想起那天下午在咖啡店里的一幕:“说到她的丈夫,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对他们尽量详细地讲述了当时的情景。秦思伟眼睛一亮:“你看清楚了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吗?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这样一份文件。”

“白纸黑字,看得很清楚。”

“协议的内容呢?你看到没有?”

“我哪有那么好的眼神。”我劝他还是去找王律师问个究竟。作为张雅丽的法律顾问,他知道什么内幕也不一定。

我给王律师打了电话,他很痛快地答应下午一点在他的办公室见面。因为心思不在做饭上面,在小区门口的川菜馆里简单吃了午饭后,我带着秦思伟和周鹏来到王新阳在金源路的律师事务所。

虽然是周末,事务所里仍然有很多人在加班。穿着浅灰色套装的秘书小姐看了秦思伟的证件后,面无表情地把我们领到楼道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张雅丽是我的客户,也是朋友。”听秦思伟简要说明了情况后,王律师职业化地直奔主题。他语速不快,但是有一种强烈的说服力,“上个星期,她来找我,要我给她拟定一份离婚协议书。四号,就是这个星期三,我把拟好的协议书给了她。”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秦思伟问道。

“是于凯在外面有了情人。”王律师坦率地说,“张雅丽那种女强人,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

“情人?”秦思伟的语调霎时间高了八度,“能具体说说吗?”

“她叫顾蓓。”王律师走到我们身后的文件柜旁,打开玻璃门的锁,从最底下一层抽出一个硬塑料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明显是偷拍的,那女孩儿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并不漂亮,但是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

“张雅丽曾经托我帮忙调查这个顾蓓的情况。她是于凯的同事,和于凯已经交往快两年了。”王律师又把照片收了起来。

“张雅丽是怎么知道于凯和顾蓓的事情的呢?”

“今年过年前,大概是一月中旬吧,顾蓓突然跑到张雅丽家里自报家门,要求张雅丽马上和于凯离婚。”王律师推了一下眼镜,“张雅丽那时才知道,丈夫背着自己在外面还有个情人。”

“居然这么嚣张?”我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事我以前也遇到过不少。”王律师平淡地说,“现在很少有人把婚外情、离婚当回事了。整个社会的风气就是这个样子。原来我们老是说西方人如何没有责任感,离婚率高什么的,其实中国现在的离婚率比美国高多了。”

“离婚是张雅丽提出来的吗?”秦思伟把话题从社会风气拉回到眼前的凶杀案。

“是张雅丽提出来的,但是于凯也想尽快离婚后和顾蓓结婚。因为据我了解的情况,顾蓓已经怀孕了,所以在是否离婚这个问题上,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所以才会委托我起草协议书。”

“能透露一下协议的大概内容吗?”

“我保留了一份副本,你们自己看吧。”王律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页纸递给秦思伟。

“两个人没有共同财产?”秦思伟扫视了一遍协议书,“他们不是有一套房子,还有车子吗?”

“那些都是张雅丽的个人财产,早做过公证了。”王律师拿出财产公证书。

“房子、车子、个人名下的存款……照这么说,于凯基本上算是一无所有啦。”秦思伟仔细看了公证书。

“我觉得这对他也没什么不公平的。”王律师尖刻地说。

“因为他有婚外情?”

“那倒是其次。”王律师说,“于凯每个月挣的那点钱都用来给他妈妈租房子和付生活费了。他们家买房子、买车、过日子,用的都是张雅丽的钱。我想这一点于凯心里很清楚。所以当初张雅丽提出财产公证,他也没有反对过。”

“可是现在张雅丽死了,他们还没有离婚。”秦思伟若有所思,“这样一来,即便有这份公证书,于凯还是可以以丈夫的身份继承张雅丽的大部分财产。”

“在张雅丽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是这样的。”王律师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秦思伟,“可是张雅丽已经立过遗嘱了。”

这份遗嘱是张雅丽在去年七月立的,她指定由弟弟张博继承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

“也就是说,于凯什么也得不到了?”秦思伟的语气充满困惑。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王律师点点头。

“他知道这份遗嘱的事情吗?”

“张雅丽和我谈遗嘱条款,包括后来她签字的时候,于凯都在场。”王律师把遗嘱小心翼翼地放回文件夹,“去年夏天,张雅丽体检的时候发现胃里有一个肿块,医生建议她尽早手术。当时她怕得要死,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才找我帮她立了遗嘱。不过手术后发现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囊肿而已,虚惊一场。”

“但是这份遗嘱仍然是有效的,对吧?”

“当然有效。”王律师对秦思伟的怀疑似乎有些不满,“我会尽快联系张雅丽的家人来处理这件事的。”

秦思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递给了周鹏,示意他到外面去接电话。

“王律师,张博知不知道他姐姐遗嘱的事呢?”我想起了那张支离破碎的支票。

“这个我不清楚。”王律师谨慎地说,“立遗嘱的时候张博不在场。”

“但是张雅丽很有可能事后告诉了弟弟自己的决定。”秦思伟说。

“是的,很有可能。”王律师重复着他的话,特意强调了“可能”二字。秦思伟会意地笑了。

“去年七月……”我想到了遗嘱上的日期,“那时候张雅丽应该还不知道于凯有婚外情的事。可是在她的遗嘱里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的丈夫。”

“我当时提醒过张雅丽,于凯是有继承权的。”王律师说,“但是她并没有接受我的建议,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您和张雅丽认识多久了?”秦思伟问道。

“我太太和张雅丽曾经是同事,是很要好的朋友。我认识她有十多年了,但是帮她代理公司的法律事务是二〇〇二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么据您的了解,张雅丽和于凯的关系怎么样?我是说,在于凯的婚外情曝光之前。”

“他们,只能说‘看起来’很好。”王律师意味深长地说。

“也就是说,不是真的很好喽?”秦思伟明知故问地一笑。

“但是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很深的矛盾。”王律师脸上露出一点不屑的表情,“而且于凯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我不相信他有胆量杀人。”

“那么您知不知道张雅丽得罪过什么人呢?比如,生意上的往来……”

“张雅丽对下属和生意上的伙伴都不错,就是有时候喜欢较真,她管那叫坚持原则。”王律师沉思着,“要说得罪人嘛……会不会和裁员的事有关?”

“张雅丽的公司要裁员?”

“现在金融危机,她们那种投资公司压力挺大的,裁员也是不得已。”王律师说,“这个月裁了十五个人。前几天被裁的几个人去公司闹事,张雅丽差点就报警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秦思伟急切地问。

“星期五,当时我也在他们公司。”

“闹事的人您认识吗?”

“来了三个人,我都叫不上名字。”王律师摇摇头,“你们去张雅丽的公司问问吧,他们应该比较清楚。”

我们离开王律师的办公室,周鹏迎了上来:“头儿,刚才来电话的是张雅丽的婆婆卢玉珍,她说有重要的情况向我们反映,又不肯在电话里讲。”

“是吗?那我跑一趟吧。”秦思伟说,“你去查查那个顾蓓,还有于凯昨天的行踪。”

“于凯不是出差了吗?”周鹏好像觉得秦思伟多此一举。

“让你查你就去查,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秦思伟愠怒地说,“还有,让吴斌和陈清马上去张雅丽的公司,要一份最近所有被解雇人员的名单。王律师说星期五有几个人曾经去闹事,查查都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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