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道相思,碧草红豆塞上诗, 而今塞上草如织。

沈楼看着满目青青草, 缓缓叹了口气。原本打算修复了神魂就劝父亲退位的, 如今父亲要管教他,怕是一时半刻不会交出权柄。许多事都要重新安排, 得跟信信商量一下……

“哥, 你到底怎么惹到爹了?”沈楹楹用桑弧攻戳兄长的脊梁骨。出门之前沈歧睿说过年之前都不许沈楼回家, 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问。”沈楼敷衍了一句, 不打算跟妹妹多言。

“我比林信还大半岁呢!你怎么什么事都跟他说啊?”沈楹楹不乐意了, 策马拦住兄长的去路。

正闹着,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剑光,一名墨绿锦袍的修士御剑呼啸而来,充沛的灵力带起罡风, 削断了一层草尖。刚落地,立时被亲卫兵围住, “来着何人?”

“割鹿侯座下渊阿刃三, 求见世子。”绿衣修士收剑,很是规矩地报上姓名, 衣摆滚边的孔雀翎在塞上初阳的照耀下显出斑斓的光晕。

沈楼听到渊阿, 立时翻身下马,示意刃三过来,“何事?”京中人多事杂,虽然知道林信对付那些人游刃有余, 但还是禁不住担心,怕出什么岔子。

“侯爷令属下带一封书信过来,请世子亲启。”刃三拿出火漆封的信,恭敬地递给沈楼。

信中有两张纸,的确是林信的字迹。

【春闱将至,墉都惊现细作,捕至新设衙门割鹿司查办。严刑审问,得图纸一幅,极为要紧,着渊阿即送予世子参详。事关国祚,望君务必牢记,学以致用。】

俨乎其然的语句,令沈楼蹙起了眉头。莫不是问出了骨灰的埋藏之地,亦或是搜到了北漠的地形图?立时翻到了第二张查看。

雪白的宣纸上,用细细的狼毫笔,勾勒出一幅极为精致的图画。沈楼看了一眼,便立时合上,避开了好奇凑过来的沈秋庭,“你且继续巡视,遇见蛮人格杀勿论,我去去就来。”

说着,翻身上马,带着刃三回营,言说要给侯爷回信。

回到帐子里,沈楼重新将图纸拿出,用看军机要件的神色,看着纸上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

也不知林信在哪里描来的龙阳图,两名明显都是男子的人,用一种极为奇异的姿势身体相连。较为高大的男人将纤细一些的少年压在墙壁上,少年的腿盘在男人的腰间,男人则捧着少年的臀肉。

少年没有正脸,那男人却是画得很清晰,正是沈楼的面孔。虞渊和旸谷剑被扔在一边,旸谷没了剑鞘,孤零零地立着,虞渊则插在了旸谷的剑鞘中。

一阵口感舌燥,沈楼将这幅画珍而重之地折好,端起杯盏灌了一大口冷茶,“侯爷可还有别的话?”

刃三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见沈世子神色严肃,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没有了。”

沈楼微微颔首,提笔写了一句回信。

【孤已铭记在心,待来日得遇侯爷,定重重谢过。】

“重重”二字写得力透纸背。

信中说的也不尽然都是假话,林信确实设了个割鹿司,专管岁贡之事。这几日忙得脚不着地,还惦记着调戏沈楼。

林信接过刃三带回来的书信,立时拆开来,反复看了三遍,禁不住露出个痴痴的笑来。

坐在一边画阵的朱星离瞧见了,忍不住拿瓜子砸他,“没出息。”

正说着,另一名派出去的渊阿刃五也回来了。林信拿掉头上的瓜子,放进嘴里磕开,“东西收下了吗?”

刃五挠头:“国公爷脸色很差,不肯收,属下就给放到院子里了。”

林信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他给沈歧睿一个台阶下,这人倒是拧起来了。

“还有一事,”刃五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北漠的斩狼将军温石兰,去了浣星海,要跟玄国公比剑。国公爷已经答应了。”

“你说什么?”林信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温石兰!”

温石兰比剑,应该是四年后的事,怎会突然提前?

那边吊儿郎当喝酒的朱星离,也是面色一肃,“怎么比剑?切磋比剑,还是上了比剑台?”

“说是要上比剑台。浣星海封锁了消息,不许传信给世子,属下也是偷听到的。”

“你,跟刃三一起,马上去找沈楼,把方才的话再对他说一遍。”林信拿起旸谷和吞钩,“师父,我去趟浣星海。”

虽然他对沈歧睿没什么好恶,但那人是沈楼的父亲,他不能眼看着沈歧睿丧命在温石兰手中。

“我也去。”朱星离弹指烧了刚画的阵图,跳上春痕就飞了出去。

两人紧赶慢赶,到浣星海的时候,比剑却已经开始了。

冰雪开化的浣星海湖面上,有九片石头雕的荷叶,婷婷而立。此处被划为临时的比剑台,两位当世高手正在石叶间交手,浩瀚的灵力在湖面上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滔天巨浪,根本看不起状况。

“温石兰使的这把刀,名为斩狼,重一百八十三斤,上嵌七颗鹿璃,灵力之强世所罕见。就算是国公爷,也不能硬抗。”家臣东涉川,正用他那抑扬顿挫的说书先生腔调感慨不已。

“东先生,您就少说两句吧。”紫枢满头都是火,急得团团转。世子把她留在家里,就是让她有什么事及时传消息。比剑这么大的事,国公爷却不许他们说,甚至找了东涉川来盯着她。

“已经多久了?”林信负手走过来,神色冷肃道。

“两个时辰有余了,”紫枢瞧见林信,先是一惊,而后甚是欢喜,“侯爷!您能不能……”

“已经派人去带话了。”林信摆手,示意紫枢别说话,紧紧盯着水幕中心。

温石兰生得高大,比沈歧睿还高出一个头来,宽肩猿臂。近两百斤的斩狼,在他手中宛如木剑竹刀,灵活轻盈得能雕萝卜花。一招一式快如闪电,砸在沈歧睿的剑身上,却发出了惊雷般的重响。

沈歧睿的剑法,与沈楼的一脉相承,看似简单而直接的剑招,实则千变万化,难以捉摸。

高手过招,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岔子。两人棋逢对手,打得忘了周遭的一切,升入无我之境,眼中只有彼此。

斩狼刀面上,七颗鹿璃亮了五颗,灵力如猛龙过江,湖水激起的雾气都被划成莲瓣状。

“斩狼上的七颗鹿璃是不能全亮的,灵脉再宽也有个限度,七颗乃是极限。倘若七颗鹿璃皆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然温石兰的灵脉也会立即损毁,爆体而亡。”东涉川又忍不住说了起来,眼中满是狂热。

修仙之人皆崇拜强者,他们地处北域,时常能听到有关温石兰的传说,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轰——”水浪翻了三丈高,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胜负已分。

沈歧睿立在一片石叶上,突然膝盖一软,用灵剑勉励支撑才没有完全倒下去,“是沈某输了。”

林信握紧手中的旸谷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上辈子,沈歧睿也是一招之差输给了温石兰,而温石兰完全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直接杀了沈歧睿。

然而,这一次温石兰并没有再次举刀,定定地看着沈歧睿,开口道:“你,很不错。”

温石兰是纯血的蛮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眸色碧蓝。刚毅的轮廓如斧刻刀削,棱角分明。

沈歧睿这一场比得十分痛快,咳出一口血后,朗笑着要跟温石兰对拳头。忽而一道泛着白光的东西打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接。

“别碰!”林信高喊一声冲将过去,已经阻止不及。那符咒入手即化,瞬间不见了踪影,留下一个类似眼珠子的印记在掌心。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凝固了,噬灵!那是噬灵!

温石兰已经御剑遁逃,林信只来得及向师父喊出一声“噬灵”便追着温石兰而去。

全力飞奔,瞬息间飞出了几十里。绕过一座雪山,忽而不见了温石兰的踪影。

林信立在半空中,手握吞钩,凌然四顾。

“小崽子,跟着我作何?”

骇龙走蛇的灵力自背后袭来,林信立时抽走旸谷剑,身子骤然下落,堪堪避过那一刀,而后迅速回身。用吞钩代替旸谷做飞剑,旸谷开始快速吸收魂力。

“魂力!”温石兰一眼看穿了林信的招数,不给他吸魂的机会,“当当当”就是一个接连十八次的快速劈砍。

林信无暇吸魂,只能专心拆解,拆到最后,被温石兰一刀卡住剑身。两人运转灵力,在半空中较起劲来。

莹莹光点再次逸散出来,抓住一切机会吸魂。

温石兰这次竟毫不在意,以千钧之力压着林信的剑,野兽般的双眼在那张尚且稚嫩的少年面孔上逡巡,“你是……林信?”

“是我!”林信冷笑,想来他的名字已经在北漠传遍了,圣女与汉人生的儿子,大巫显然是想抓他的,不知是不是要用来祭天。

听到这话,温石兰却是脸色微变,骤然发力推开他,“别让我再看见你!”说罢,突然向他弹出一张符纸。

林信骇然翻身,用剑尖戳中那符纸,并不是噬灵。虚惊一场,再抬头,温石兰已经不见了踪影,无从追起。

虽然沈歧睿没有当场丧命,但中了噬灵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怎么跟沈楼交代呢?林信垂头丧气地回到浣星海,就见沈歧睿还躺在石雕荷叶上,被朱星离扒光上身扎成了刺猬。

“师父,你这是作甚?”林信忍住把朱星离拉开的冲动,盯着他包裹了灵力的手指,“切莫触碰,噬灵会传染。”

“我知道,你站远点。”朱星离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分毫不慢,又连扎了几针。

沈歧睿被封了大穴,动也不能动,只能干瞪眼。那小珠子,肉眼可见地在皮下游走,顺着经脉爬向丹田,好似活物一般。“这是个什么东西?我的灵脉……”

“北漠的一种巫术。既然是要往丹田走,想来是可以损毁灵根的,若是控制不住,过段时间就会爆体而亡。爆体之后,这东西就会传染给四周的人。”朱星离根据自己这些时日的研究,加之现在看到的状况,立时就推测出了噬灵的运转方法。

林信眸色复杂,师父实在是太聪明了,上辈子才会在中了噬灵的瞬间就推测出来,果断求死。

“那便杀了我吧。”沈歧睿平静地说。

“有我在,死不了。”朱星离又扎了几针,那珠子明显走得慢了。

“师父,你有办法治好沈世伯吗?”林信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巴巴地看着师父。

朱星离摸摸下巴,“没有。”对于噬灵,他刚玩了没多久,还没试出个所以然来。

林信心下微沉,偷瞄师父的神色,在那双眼角下垂的凤尾目里,竟瞧见了浓浓的兴致,不由心头一跳。既然还有心玩耍,那就是沈歧睿性命无碍了。

想来也是,当初沈楼中了噬灵,他就用金针封穴之法,稳住了那东西。他都会的,师父定然更在行。只是他保不住沈楼的命,只能以命换命,自己把噬灵吸走。师父兴许能有别的办法,只是还需要琢磨。

沈楼满身煞气地赶回来,发现父亲中了噬灵,沉默了许久。

“清阙,对不起。”林信扯住他的袖子,小声道。

沈楼收起眼中的冷意,转头看向林信,“怎能怪你呢?是我大意了。”

谁也没想到,温石兰会提前这么多年动手,而且还拿出了噬灵。跟温石兰纠缠那么些年,他很清楚,那人对于噬灵其实是不屑甚至厌恶的,为何竟会亲自使出了这邪物?

躺在床上手脚不能动的沈歧睿,看到“耳鬓厮磨”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清阙,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爹:我不承认,这么优秀的鹅子,怎么能是gay!

楼楼: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沈爹:呸,我们家就没这个基因,哪里来的天注定?

信信:你好,我就是天

沈爹:你不是叫信吗?

信信:我叫阿信,我来自五月天

沈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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