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朱星离再说什么,徒弟就被热血上头的大哥抗走了,直奔着炼器室而去。

菁夫人也跟着凑热闹,迈开四足跟了上去,却被“嘭”地一声关在了金石门外,很是气愤,刺啦刺啦地使劲挠门,扯着嗓子嗷嗷叫唤。

“好了好了,嫂子,别叫了。”朱星离把猫抱起来,看着那满是阵法纹路的金石门发愁。

“阿信他只是一时好奇,二叔莫要责怪他。”沈楼单指摩挲着自己的虞渊落日剑,既然林信还是要走这条路,那朱颜改答应给林信铸剑倒是件好事。朱颜改做出的剑,起码不会伤到主人,比皇帝给的那把上古妖刀好得多。

这样的劝慰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朱星离依旧眉头紧锁,“我兄长发起疯来,七天七夜都不出炼器室。信儿还在长身体,饿坏了可不好。”

说罢,举着猫拍门,“哥,你把嫂子关在外面了!”菁夫人被掐着腋窝四爪乱蹬,挣扎着给他一巴掌。

金石门轰然打开,穿着红绡的长臂伸出来,抓住朱星离的衣襟,将他和怀里的猫一并拉进去,顺道将林信扔了出来。

林信踉跄两步,瞧见沈楼就站在门口,“哎呦”一声就扑到人家身上,“我师伯也忒有劲了。”

沈楼伸手揽住他的腰,帮他站好,“你怎么出来了?”

“我又不懂御魂之术,师伯嫌我知道的少,”林信语带无奈地说,眉眼却是飞扬起来,“走走走,咱们出去玩。”

他只是未曾束发的少年,说多了不好,以朱颜改的才智,只消告诉他只言片语即可。至于会御魂术的师父,半卖半送,让他们兄弟培养培养感情。

沈楼没有多问,任由林信拉着他跑出了一念宫。等在门口的紫枢和黄阁立时跟了上来,四人浩浩荡荡地往菩提城而去。

南域的中心城叫菩提,朱家祖先认为,修仙之道在于心境,一念可成魔,一念亦可成佛。据说还寻了很多佛经来读,将南都取名菩提。

南域富庶,菩提城中常年热闹,即便没有集会,主街上也是比肩继踵、笙歌鼎沸的。

“荔枝,新鲜的荔枝!”

“耗子药!”

“新开坛的桃花酒,十文一壶,客官尝尝吧!”卖酒的汉子掂着竹提,倒进一口量的小竹杯里,递到林信面前。

林信伸手要接,被沈楼给抢了过去,“你还未束发。”

“我就尝一口。”林信扒着沈楼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重生回来这么多年,师父一滴酒都不许他喝,他自己也知道,修仙之人过早饮酒伤灵脉,但尝个味道总是可以的吧。

伸出舌头,快速舔一口,清甜的桃花香在舌尖蔓延,林信忍不住弯起眼睛,撩起眼皮看向沈楼。

沈楼的手臂突然僵住了。

林信趁机抱住他的手,咕嘟一声把那一口都给喝了。浅浅的桃花色迅速漫上眼尾,终于有了几分桃花眼的模样。他酒量好,但上脸,一杯下去就眼角泛红。

“好喝就买一壶吧。”卖酒的人热情地将一只封盖的竹筒递给沈楼。

沈楼看看意犹未尽舔着唇的林信,便接了过来,示意紫枢上前结账,自己则拖着挂在手臂上的林信继续往前走。

“荼蘼,荼蘼,”卖花人用南域的口音叫卖,带着几分古韵,“春归兮,花开尽,郎君有意执荼蘼。”

马上就是荼蘼节,街上到处都是卖花的,这是南域特有的节日,在荼蘼花盛开的最后一天。过了荼蘼,就会进入盛夏。

在荼蘼节那天,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会走上街头,围着灯火载歌载舞。小伙如果有看中的姑娘,就可以把荼蘼花送给对方,收到的花越多,说明这姑娘越受欢迎。

林信从卖花人手里抽走一枝,粉白的花还带着水珠子,青皮绿萼,甚是娇艳,随手别到了沈楼的头上,扬起下巴道:“戴了花就是我媳妇了。”

沈楼眸色微暗,由着他胡闹。

年少的沈楼就是好,木呆呆的任调戏,这要是二十几岁的沈楼,早把花扔到地上跟他打架了。林信美滋滋地想着,冷不防也被沈楼插了一枝,禁不住笑起来,这沈清阙还学会报复了,真是稀奇。

“收了花,你便是世子夫人了。”沈楼一本正经地说,配上那张俊美深沉的脸,竟有几分郑重。

“世子夫人,跟菁夫人是不是一路的?”林信大笑,所幸挂到了沈楼脖子上,“要不要我给你叫一声啊,喵?”

沈楼喉头一阵干燥,禁不住滑动了一下喉结,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来。还未碰到林信,那家伙就泥鳅般滑下去,呲溜一下跑掉了。

取下头顶的荼蘼花,随手扔给卖花的几个铜钱,薄唇勾起,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茶馆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讲着近来的新鲜事。

太子在闲池围猎中拿了头名,皇上龙颜大悦,赏了太子一把桑弧神弓,却被太子转手送给了沈秋庭;北漠战事结束,玄国公准备给世子定一门亲事。

“北域兵强马壮,皇室有意与之联姻,诸家猜测,最有可能做世子夫人的,当属云熙公主!”说书先生说到关键处,语调激昂,满面红光,“却说这云熙公主,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她的母妃,乃是西域钟家的表亲,顾山侯的侄女……”

林信听得甚是认真,用手肘扛扛低头喝茶的沈楼,“哎,云熙公主好不好看?”

沈楼放下茶盏,“不曾见过。”

“没见过,你就敢娶啊。”林信撇嘴,这云熙公主的确倾心于沈楼,到他把沈楼拐走的时候,那姑娘还没嫁人,痴痴地在闺中苦等。

“不敢娶,”沈楼眼中含笑,“我有世子夫人了。”

这话让林信心中一热,以前他用尽手段逼沈楼说句软话,从没有成功过,即便是玩笑,也能让他高兴很久。“那行啊,回头你就这么跟公主说。”

“不必我说,父亲不会同意的。”沈楼垂目,倒了杯茶。沈家世代守着北域,是大庸的城墙,与皇室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微妙关系,轻易是不会与皇室联姻的。

林信撇嘴,拿吃剩下的瓜子壳丢他脑袋,“你是不是还挺遗憾的?啧,大庸有名的美人儿,哪天我功成名就了,也去求娶个公主来。”

沈楼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抬手唤黄阁来,“叫那说书的换个段子。”

“是。”黄阁颠颠地下楼去,不多时,关于玄国公世子的闲话便停了,说起了近来的怪事。

“你怎么管得住那说书的,这茶楼你开的呀?”林信觉得稀奇,修仙之人讲究无为而治,大庸的吏治一直较为松散,对于百姓的言论也不怎么管束。

“是我开的。”沈楼接过黄阁带上来的账本,随手翻看。

不食人间烟火的沈清阙,什么时候做起了这般接地气的买卖?林信诧异地盯着他,“你开茶楼做什么?还开到南域来。”

“赚钱,”沈楼淡淡地说,迅速看完了账册,账册前面是真实的账目,后半段则是搜集的各种消息,“南域的鹿璃,价钱比北域低了一成。”

“那是,南域有矿,自然价低廉。”事实上,整个大庸,也就只有南域有大矿脉,其他地方即便有鹿璃矿,也是极小的那种,几年就会挖空。因此,哪怕朱颜改脾气再坏一点,其他的几位域主和皇帝,也得对他笑脸相迎。

沈楼把账册给林信看,“这都是我的私产,你师父不给你鹿璃,我给你。不必担心鹿璃不够,莫去练那吸魂的功法了。”

听着前半句还有些飘飘然,后半句就把林信从云端踹到了泥地里,挑起一边眉毛,冷笑道:“怎么,你也觉得这是邪路?”

他吸魂力,并非害人性命,魂力虚弱之人可以靠药草和晒太阳养回来。前世要杀他的人太多,魂力是他保命的绝招,让他遭万军围困而不需惧,无论如何也得练。

刚正不阿的沈清阙,即便与他自幼相识,还是会视他为邪魔。林信摸上了装着桃花酒的竹筒,很想喝杯酒。

“大道三千,各有所长,仙途之道本无高下之分,我只是怕你伤到自己。”沈楼挪开竹筒,给他添了杯茶。

记得有一年林信与人拼斗,消耗太过,最后控制不住地连自己的魂力也抽,差点没命。

……

“不知道是不是魂力吸多了,我近来总能看到别人的记忆。昨夜梦到满室红绡,吹吹打打拜堂,我瞧见了新娘子,竟是太子侧妃周氏。”

“清阙,咱们拜堂成亲好不好?免得我忘了你,以为自己娶了别人。”

……

林信怔怔地看着他,下颌微颤,垂眼端起茶喝了一口,低声道:“我只是想试试,若是能练成就用来保命,寻常不会用的。”

“嗯。”沈楼轻声应着,转头看向楼下。

“却说东山那边,有人瞧见一怪物,鹰身兽首,长嘴漆黑如烧过的竹管。有仙者认出,乃是上古异兽吞魂蛊雕。”说书先生讲起了新传言。

“嚯,不是说蛊雕在南域以东吗?”

“这东西,一日千里,谁说得准!”

林信跟沈楼对视一眼,这蛊雕百年不曾现身,怎么他们最近总遇上?沈楼让黄阁去查,自己则带着林信离开茶馆。

回到一念宫,正瞧见一辆素色华盖马车缓缓驶来,看到钟家的标识,林信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剑。

“来送荼蘼酒的。”话多的紫枢已经上前去打听了,南域荼蘼节,各域都会给朱家送节礼,称之为荼蘼酒。

林信冷眼瞪着那辆马车,心道若是钟戮来了,定要寻个由头杀了他。当年就是因为来铸剑的时候遇上了送荼蘼酒的钟长夜和钟戮,被他们认出来,师父担心他的安危,将他留给朱颜改独自回了雁丘。

这一去,便是永别。

车帘掀开,跃下马车的乃是钟家的属臣,万户吴兆阳。六年前,在秋贡比剑上见过的那位。已经魂飞魄散的钟长夜是不能来送礼了,焦头烂额的钟随风脱不开身,便派了属臣来。

“世子!”吴兆阳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大庸的权贵们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快步走过来给沈楼行礼,“西域属臣吴兆阳,见过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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