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专程来探问生病的朋友,这是我的美德之一。”

“你没有任何美德,我怀疑你还会有朋友。就算真有,也不会体贴地去探病。”

她做作地发出怪声。“怪怪,你今天吃了炸药了?”

亚当浓黑的眉毛严厉地竖起。“我有权像是吃了炸药。”他咆哮着。“和过去两个星期相比,百年战争就像是过节。我被一群庸医修理,他们对每个问题一成不变的答案是‘得等着瞧’。像晚娘一样的护士欺压我这无助的受害人,她们以吼我、戳我为乐事,插一些小管子到我甚至不知道存在的管道里,喂的食物是垃圾。我仍然有感觉的部位痛得要命,我想我的背上染了褥疮,舌头也起泡了。”他暂停住嘴好喘口大气。“最糟的是,你出现了。这让我想起最早的问题:你见鬼的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需要借你家的澡盆一用。”她厚脸皮地说道。“失陪了。”

“你少来那一套——嘿,你到哪里——回来,梅小姐。梅莱娜!”

莱娜丢下正狂呼她名字的他。她关上门,靠在门上。一个杯子撞上了门,玻璃碎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她吹了一声口哨,透过门叫道:“哇,算得可真准吔!”

她走下楼,顺着嗅觉找到厨房里的彼得。厨房有一面大如电影银幕的玻璃观景窗,户外近处的山峦和远处的海洋尽收眼底。

“你是被虐待狂还是怎么的?”她问。彼得不解地望着她,手上的屠夫刀削蔬菜的速度比她的眼睛转得还快。“算了。我的行李在哪里?”

彼得高兴地笑起来,丢下厨房里的工作再度伴她上楼。“就在隔壁。”他说,朝亚当的房间点点头。

“赞!”

“你不喜欢这间房间?”

看到彼得一副泄气的表情,她立刻将蹙眉换上笑脸。“没有呀,这房间很棒,真的。”

她上前一步进入一间有她整间公寓两倍大的客房,装备也比较好。有一个附有自动制冰设备的小冰箱、双座炉台、小酒吧和一间绝对是享乐派的大理石浴室。“我就知道该投身旅游业。”她咕哝着,手指拂过松软如昂贵地毯的毛巾。

“对不起,你说什么?”

“没什么,彼得,只是很羡慕。晚餐是什么时候?”

“八点。”

她瞟一眼腕上的表,暗自估计飞过的时差。“还有时间洗个澡,小睡一下,七点半叫醒我。”他很快地点头。“文先生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到家后就没吃过。”

“正如我所料。他什么都不吃?”彼得摇头。“给他准备餐盘。”

“他不肯吃,丢到地上。”

“这一次他可不会。”她说,眼中闪耀着决心。“对了,今天下午应该有人会送些器材过来,如果它通得过那条羊肠小道。”她另外加上一句。“还有文先生的房里有碎玻璃需要打扫。”

彼得想帮她整理行李,但是她赶他出去好享用浴缸里的漩涡按摩。往帝王号的大床一躺,她拉起缎面被单遮住光裸的娇躯,立刻沉入了梦乡。当那位滑稽的矮小男仆敲门时,她还想再睡上八小时。彼得捧着一个银盘,上面放了一杯冰凉的凤梨汁。

“多谢。”她道谢后,一饮而尽。“我一会儿就下来。”彼得仓皇奔逃。莱娜丢下被单,依依不舍地下床。“等一会儿。”她对着床保证,爱人般轻拍两下缎质被单。

如果她第二天早上才开始文亚当的物理治疗,没人可以苛责她;今天可真难过,尤其是长途飞行后。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工作的待遇优厚,绝不能落人口实说梅莱娜只会享受这里奢侈的生活,没有给她的病人十足的照顾。

另外,既然已经来了,她也急着展开治疗。亚当的病况和他消极的心态是身为职业治疗师不可抗拒的挑战。病人最轻微的进步都值得大事庆贺,亚当需要达成一项小小的目标后的鼓励。

还有,他的肌肉软弱无力得愈久,没有感觉或是不能移动,完全复原的可能性也愈小,到现在他那些肌肉应该已经有些感觉了才是。就算她想,也不能再等下去。

这个想法如醍醐灌顶,她穿上和到达文府时同样的装束离开房间,只是没了草帽。彼得坚持要她在餐厅用餐,所以她只好孤独地坐在玻璃桌旁,面对水晶烛台和大盆的兰花,现炒的疏菜和美味可口的煎鱼。她赞美彼得做的食物好吃,让他端着给病人的餐盘跟着她上楼。

到了亚当的房门口她接过餐盘,说道:“如果我没有活着出来,准你趁他睡着时闷死他。”

“他不会喜欢的。”彼得说道,满脸害怕地看着紧闭的门房。

“也许,但在事情好转前只会更糟。”她告诉他,同时点头示意他替她开门。“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一等她进去了,彼得立刻将门紧紧关上。

亚当正无精打采地注视着窗外。他的头转过来,看到是她时发出了呻吟。“滚!”

“不成。嘿,还押韵呢!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个诗人哩!”

他凌空飞来的眼光可以杀人。“是莉莎叫你来的?”

“你不会认为我是自愿的吧?”

“我还以为莉莎是我的朋友。”

“她是,她要为你做最好的安排。”

他发出凄厉的苦笑。“如果你是最好的安排,我就需要老天特别垂爱才能应付他们最坏的安排了。”

“如果由得了我,我会让你躺在这里,因自怨自艾而腐烂掉。”她两肩一耸。“可是你钱很多,如果我留下来替你做物理治疗,你一部分的财富就会落入我的口袋。”

“狗屁!”他怒吼。

“这里的食宿中上,工作包括了我绝对用得着的夏威夷假期。老家现在既冷又湿,而我的皮肤需要再晒上一晒,能够躲开日常工作是一大享受。我正在治疗的病人甚至比你还驴……还有如果你再将餐巾丢到地上,文先生,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推你到地上去亲自捡起来。”

她两手插在腰上站在床边,怒目相向。他对她以眼还眼。“捧好餐盘和你可笑的床边礼仪,一起给我滚出去——”

“这种话听多了。”她打断他。“没什么侮辱和无礼的话我没听过,不论有多难听都吓不到我。所以省省你的力气和我的时间,开始吃晚餐,因为你不吃我不会走,你愈早吃完,我愈早滚蛋,这就看你可以忍耐我多久了。”

她将餐盘放在他的腿上,一屁股在床边坐下,两手抱胸。这个动作激得她的胸脯上下轻颤,无肩带沙龙的上沿露出一片雪白。她看到病人的眼光落在她的胸部,却不改她的坐姿。他傲慢地重新迎视她时,她脸上的表情文风不动。

“你的服务里包括让人一览无遗?”

“周边福利。”她厚着脸皮回答。“免费奉送。”

“我看过更精彩的。”

“这种价钱的可没有。”

“他们付你多少?我愿意加倍叫你离开。”

“我料到你会这么说。”她伸手往他餐盘中的水果沙拉一捞,抓起了一片水梨,满不在乎地吸吮起来。“但是你最好早点弄清楚,钱并不是我唯一的动机。”

“不要说你是出于好心才来的。”

她扮个鬼脸。“你心里有数。”

“那是为什么?”

“想想看,能替伟大的文亚当治疗,对我的事业有多大的助益。腰痛的电影明星、肌肉拉伤的运动明星等的邀约很快地会如雪片般飞来。不要多久,我就会和你一样出名了。”

“你在浪费时间。我除了躺在这里瞪天花板外,什么用都没有。”

“要不要打赌,唐老鸭?我会让你走路,就算会要我的命,或是要了我们两个的命。在那之前,我们会彼此憎恨。”

“我们早就彼此憎恨了。”

她放声大笑。“那我们已经超前进度了。现在当个好孩子,吃掉这些彼得为你煮的美味食物。”

“我不饿。”

“你一定饿了。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彼得说的。”她捡出水果沙拉里一片香蕉吃了下去。“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发抖,你做了什么吓坏了那个老好人?”

“我告诉他我要和菩萨谈条件,如果他再不停止烦我,马上出去,他就永远到不了涅槃境界,你也一样。”

“没用,我不是佛教徒。”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掉开头。“离我远点就好,让我静一下。”

“你没吃完饭以前休想。”

“你不能强迫我吃。”

“你也不能强迫我离开。你不能动,记得吗?”

他的一双眼危险地半眯。“出去!”这些话是从一排森森白牙中挤出来的。

“没有给你全套的专业技术以前我不会走,这样我才能在人物杂志访问我时做出老实的回答。也许眼里噙着泪,说我对你使尽一切回天的手段。”她将细麻餐巾铺在他光溜溜的胸前。“好东西,等你开始自己移到轮椅上时会很顺手。胸毛也很漂亮,非常性感。”

“去死吧!”

“我很不愿意重复,但你没吃完晚饭前休想。”她叉起一叉的食物送到他嘴边,他拒绝张嘴。“听着,大牌,你已经营养不良。因为肌肉和骨骼萎缩,体内的氮循环不能平衡,这是坏消息。除非你的组织能获得充分的蛋白质,否则你就会作古。另外,如果你在这些瘦骨头外面包些肥肉,就不会瘦得这么厉害,这也是你得褥疮的原因之一。

“而且,我知道你能消化,因为柏阿诺告诉过我,你已恢复了大小便的控制。这让我放心不少,也是我想劝你吃完的原因之一。否则,我会假装没看到你快要饿死了,外加躺在床上无所是事造成的瘘骨、组织硬化等等的毛病。

“总括一句,文亚当,除非你吃点食物,否则我们还没开始你就是死鱼一条了。现在你怎么说?”

他瞪着她,接着又看着仍然悬在他嘴边的叉子。“我的手没有麻痹,我可以自己吃。”

“很好,那我就少担心一件事。”

她将叉子递给他,他再瞧上好一会儿,才塞进嘴里,结果证明了他有多饿。第一口之后,他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几乎是一铲接一铲地吃进食物。因为他忙着咀嚼和吞食,整个谈话就由莱娜全包了。

“我不知道你上次看到莉莎是什么时候,但是胎儿在过去几星期内着实长大许多。莉莎胖得像座谷仓,而她的胸部胀到这里。”她用手比了一下,离开胸脯几吋之遥。“泰德看得馋死了。她深信宝宝会比预产期早到,虽然她的医生说一切都很正常。育婴室也准备好了,只等小生命降临。

“美根,当然等不及要宝宝赶快回家,她好帮忙照顾。我倒要看看她第一次面对脏尿布时是什么感觉,打赌那时她又有另一番说词了。文先生,这个嗝可真难听,要不要水?”

“麦特怕他们会只爱宝宝不爱他,所以最近任性得很。莉莎一直让他得逞免得他心理不平衡。泰德的表现像是十足的大笨鸟,以他这种年纪的男人来说,他那将为人父的得意几乎到了可笑的地步。但由于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我想他的那些反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反应?”亚当满嘴食物口齿不清地发问。

“你知道的,恋家情结。”

“你不喜欢成家?”

“很难!”

“不羡慕你姊姊?”

“你在开玩笑?”

“你宁愿处处为家。”

“说得好暧昧,文先生。”她说,生起气来。“像你一样,我也看报纸,我知道现在的社会是怎么一回事,任何神志正常的人都不再‘处处为家’了。”

“那一定折煞了你的胃口。”

“正好相反,”她冷冷地说。“我一向对床伴非常挑剔。”

“但你从没有想将数目减成为一。”

“我认为一辈子和一个人厮守相当无聊。”他怪叫一声,用餐巾抹抹嘴后丢到空盘上。“你忘了吃果冻。”莱娜挑明地说,很高兴这是仅剩的食物。

“我讨厌果冻而彼得很清楚,这是他表示抗拒我的方式。”

“那你要怎么办,”她嘲讽他。“把他毒打一顿?”

“真好笑。”他闭上眼睛,头靠上枕头。“好啦,我吃完了,请你滚。”

“哦,我不能,在短时间内不能。”

他的眼睛霍地睁开。“你说过如果我吃东西你会让我安静的。”

“这个嘛,我诓了你。现在,别这么怨恨地看着我,好玩的就要登场了。”

“不知怎么的,我很怀疑。”

她端起餐盘放在近门的地上,打开门。“彼得,我们准备好了。”她大叫,在房子里掀起一串回声。

“准备好做什么?喂,我吃完了,这还不够吗?”

“不够,

我们今晚就开始。”

“开始什么?”

“令你发火的事。”亚当睁大困惑的双眼,她大声笑道:“难道你不愿意?事实上我们要开始你的物理治疗。”

“我不要物理治疗,一点用都没有,找绝不让自己受到那种羞辱。彼得,把这个疯子带走。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活动物理治疗器材。”

“拿出去。”

“不久这间卧室就会看起来像间健身房。将螺丝起子递给我好吗,彼得?”

“彼得,如果你还珍惜你的工作,如果你还宝贝你的屁股,就不可以帮——好吧,你被开除了。彼得,你没听到我说的话?”接着,亚当用执拗的口吻说:“我不会使用这个东西。你们两个听着,我是说真的,你们在浪费时间。”

“你闭嘴好吗?”莱娜对他吼道,用力转动螺丝起子。“看你害的。”

“这是我的家!”他的声音像是要爆发的样子。“我并不要你的服务,梅小姐。我不要这些器材,我不要你!”

“可是,你已经有我了。”

“你被开除了。”

“难道我没提过你不能炒我的鱿鱼?没有?哦,这是条件的一部分。彼得,扶着这个套环我好固定在墙上,再高一点,正好。”

亚当七窍生烟地看着她在彼得的协助下,在床后架好了吊环和两个滑轮。“这样目前够用了。”莱娜说,退后一步检视她的成品。“其他的东西以后才用得着,所以暂时放在楼下好了。谢啦,彼得。”她亲了一下他快秃的脑袋。“出去的时候请顺手带上门。”

“你这是白忙一场。”彼得退下后,亚当开口道。

“我知道好多人都会爱死了在床头设吊环。”他不为所动,怒意更形尖锐。莱娜叹一口气。“真不知好歹。利用这个吊环,你可以转换身体的重量,减轻任何地方的压力,除非你已经开始喜欢那些褥疮了。”她逗弄地微笑,但是他的表情冰冷如昔。“而任何时候都可以用这两个滑轮锻练上臂的肌肉,这样做可以达成两种效果。一则运动后会疲倦,睡得较沉,再则可以增进食欲。如果你厌烦了滑轮,我可以替你拿些哑铃来。”

“你就是认为我是那种东西,哑铃?我才不会自找麻烦,这么做毫无用处,我只想——”

“噘起嘴,自怨自艾。皱着眉,沉溺在自怜中,因为你终于发现了钱不能买到的东西。”

“没错!”他发出嘶吼。“为什么不可以?”他愤怒地朝被单下一动也不动的双腿挥挥。“看看我。”

“我正有此打算。”莱娜平静地说。他心里还没有准备好,她就忽地掀开了被单。

亚当倒抽一口惊讶的凉气。莱娜也一样,只是她设法隐藏住了。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人体她看过不下数百,却没看过这么美妙的,像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一样匀称,可是更具活力。晒棕的皮肤上布着柔软的深色体毛,她真想一探究竟。

他显然错过了好几顿饭,肋骨一根根清晰可数。显然意外发生前他时常运动;大腿和小腿的肌肉均非常坚实,他显然能满足任何需索的女人。

“非常好。”莱娜满不在乎地研究他。“现在我才了解,为什么你会因为这些漂亮的肌肉不再为你工作而感到沮丧了。”她在他的小腹上盖上一条运动毛巾。“我们开始吧!”

“做什么?”

“做另外三位治疗师在被你吓走之前时试着做的。我要透过运动让每一个关节尽量松开来,才转得动。”

“你说得不错,他们都试过这个办法,纯粹是浪费时间。”

“我的时间绝不会浪费,因为薪资优渥,而你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何不干脆躺好,闭上你的大嘴巴。”

他用了两句简洁的粗话说明他希望她的下场;她皱着眉垂视他。“你也不适合那么做,对不起,你错过了一场真正精彩的治疗。而我担心一旦你可以自行动手,就不需要我了。如果你认为现在很恨我,等我们进入PNF时再看看。”

“那是什么鬼玩意?”

“促进性治疗。”

他的眼睛闪烁着烈焰。“听起来好恶心。”

“相信我,反正不是值得盼望的事。至于现在嘛,适量的运动就成了。今天晚上,我们让你留在床上。但是明天一早,你就要开始站立练习,并且将你移到那张桌垫上去。”

“站立练习?”

“站在护架上。我知道你很熟悉它,所以不要装傻。”

“我恨那可恶的东西。”

“我得说真是不好玩。但你总不想让血液凝固吧?另外,站立可以帮助排尿。我实在不愿看到你又需要用导尿管,因为躺着不动会导致感染肾结石和血栓塞。”

“我们能不能谈点别的?”他问,脸色一阵苍白。

“当然。你想谈什么?”

“什么都不想。”

莱娜站在床边,抬起他的右脚握在手中,开始按摩僵硬的关节。“彼得多久替你翻身一次?”

“他没有。”

“你不准他。”

“说对了,我觉得羞辱。”

“你应该每两个小时翻身一次。”

“是啦,是啦。”

“难怪你的背长褥疮。不让人帮你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一向习惯自助。”

“自尊自大的家伙。”

“这有什么不好?”

“在目前的情况下,那是愚蠢,最不该采取的姿态。但是,”看到他准备接口,她急急说下去:“如果你想自尊自大,就应该学习自己翻身。”看到她勾起了他的兴趣,她解释道:“这时吊环就很好用了。如果你对于使用它非常敏感,我建议你趁着没人时练习。有没有感觉?”

“没有。”

她绕过床脚抬起另一只脚。“想不想谈谈?”

“什么?”

“这次的意外。”

“不想。”

“我很替你的朋友遗憾。”

“我也一样,”他静静地说,闭上了双眼。“但是也许他们比我好过些。”

“多驴的想法。你真的认为死了比较清爽?”

“嗯。”他尖刻地说。“总比下半辈子做个无用的废物要好。”

“谁说你会?你的脊柱没断。我认识好多脊柱断掉的人都生活得非常有用,他们具有生产能力,能够工作、结婚,端在你采取的态度而定。”

“这番教训要不要另外花钱?”

“不用,这些话免费奉送给那些傲慢、态度差劲的笨蛋。你完全复原的机会非常大,也许需要花点时间。”

“可是不能保证。”

她偏着头了解地睇视他。“姓文的,没有人能对明天有所保证。还有,根据莉莎告诉我的,你是位赌徒。你不但酷嗜冒生命的危险,例如登高山者之类,也喜欢生意上的冒险。你不是最近才不顾董事会的反对,买下西北一系列摇摇欲坠的连锁饭店?最后这些饭店不是都转危为安了?”

“那是运气。”

“你不再觉得运气了吗?”

“你会吗?”他挑衅道。

“没错,庆幸我不是躺进了棺材。”

他连声诅咒扭开了头。“这个治疗会进行多久?”

“可能要几星期,甚至几个月。”

“我是指这个,你现在做的。”

“一小时。”

“该死!”

“会痛吗?”

“不会,我希望它真的会痛。”

“我也一样,亚当。”

他霍地转过头来,丢给她冷硬的一眼。“你敢可怜我。”

“可怜?”她说,浅笑一声。“我才不会呢!你已经有够多的自怜了。简直是崇拜它,你确实不需要我那一份。”

她有条不紊地进行了物理疗法。他的心灵似乎远离了躯壳,和他本人毫无关联。意外没有摔坏的部分,被他执拗地关上了。大部分的时间,他紧闭双眼撇开脑袋,对她所做的动作不感兴趣。偶尔瞧向她的眼光又充满纯然的敌意。

“今晚到此为止。”她终于说道。“肌肉有点收缩,尤其是下肢,但这是因为你自从离开医院后就一直疏于照顾,不是意外的结果。”

“谢谢你,妙医生。现在,带着你的批评滚蛋让我安静好吗?”

“当然好,我累坏了。”

“把所有的破铜烂铁一起带走。”他朝彼得稍早推进来的金属推车点点头。

“什么,那个?”莱娜问得无辜。“那个东西要留下,我们明天需要用它。”

她移开运动毛巾,再用被单盖住他。就在她俯在他身上将被单拉平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和手指似乎并没有丧失肌肉的控制、弹性或力气,抓着的力道竟惊人的大。

“你要我有感觉?”他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使出最在行的物理治疗?”

“哪一种?”

他那使得全世界女人的心都会狂跳的微笑在他唇边绽放,他暗示地眨一只眼。“得了,莱娜。像你这样热情的玩家,我确信你想得出对我有用的妙方,保证连死人都能兴奋起来的魔法。你不妨坐到我腿上,看看能激起的程度。”

“放开我。”

他不放。他反而抓得更紧,拉她愈靠近。“我一直躺在这里看着你舞进舞出,就像这个地方是你的属地,我听你烦人又无聊的闲话直到我都要吐了。你那张巧嘴除了说俏皮话外应该还有别的好处,我们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在行。”

他猛地拉她靠近,狠狠地吻了她。他的舌穿过她的唇,滑溜、精准地探进她的嘴中。一只手滑到她的颈背,另一只则移向她的胸脯。先是隔着无肩带的沙龙捏着那一双玉峰,接着干脆探了进去来回揉搓她的乳尖。

莱娜挣脱出来,站离他的手能构得到的地方。她将衣裳整理好,将头发甩过肩头拂平。她的嘴由于他的吻而潮湿、艳红。她舔舔下唇,感觉到肿胀和瘀血,而那个吻棒极了。

这一点比什么都让她忐忑不安。

“文先生,想要吓坏我,光是淫荡的提议还不够看,这一类的行为既幼稚又缺乏创意,是有钱人遭到像你一样的意外后,滥用性感来证明他还是个人的标准模式。尽管恶心和颓废下去,那只是反映出你的个性,不是我的。”

他愤怒地重捶床垫。“他们为什么要送你来?你?我是说——老天!你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人。”

“反之亦然,老兄。可是不论要耗多久,你和我是缠上啦。”

“等这件事结来后,”他说话的声音是如此恶毒,几乎像是怒吼。“我会亲自一脚踢你出去,滚回本土。”

莱娜眨眨眼。“我还以为你说过自己会是一辈子的废物。”他领悟到自己失言而困窘时,她嘲笑他倏地转变的脸色。“这么想好了,一脚踢我回本土可以给你一点努力的目标。晚安,大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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