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八道……”

乌蔓被这场面搞得些许头疼, 梁子安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在追野和她身上来回转悠,一脸吃到大瓜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疑惑非常怀疑人生的表情。

追野不置可否, 丝毫没有接收到乌蔓示意让他暂时别出声的眼神,扬了扬下巴:“那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梁子安倒抽一口冷气。

乌蔓连忙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介绍:“这是我上部《春夜》合作过的演员追野,来这儿拍广告,偶然碰上的。这位是这部戏的男主演梁子安。”

梁子安恍然地伸出手说:“你好你好,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认识呢!”

追野胳膊都没抬一下,鼻音嗯道:“你好。”

梁子安讪讪地缩回手。

乌蔓圆场说:“我和他去拿我的生日礼物,你先回去吧。”

“哦哦,好。那我先回房了。”他摆摆手, 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转身离开。

追野垂下眼睛:“你又入戏了吗?”

乌蔓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你向他解释的样子很紧张。”

“那是因为我怕他误会。”

“所以啊, 我问你,你又入戏了吗?”

乌蔓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以为她对梁子安又有了好感, 才会这么慌里慌张地解释。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被歪曲事实, 传出去不好。”

“对无所谓的人, 事实被歪曲也没什么。只要在乎的人清楚不就够了吗?”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多绯闻了。”

追野一愣,表情忽然严肃:“那些都是假的, 我以为你早就清楚了。”

“我知道啊,你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乌蔓哭笑不得, “我的意思就是你这无所谓的态度才招致这些绯闻。”

“对于那些人,我是心里坦荡, 没必要遮遮掩掩。”追野随即压低声音,“但对于你,我心里不坦荡。”

“我就是想让梁子安误解。”

乌蔓语气一滞, 立刻转移话题说:“礼物呢……再磨蹭下去,我的生日就过去了。”

*

两人戴上口罩,追野领着她一路出了酒店, 来到一辆房车面前。

乌蔓这次拍戏也带了房车,像这种拍摄条件不好的剧组,她就会调房车过来,平时在房车上休息。眼前的这一辆是他的房车,比她的小很多,里头的布置也截然不同。

她几乎没布置过内里,都是房车自带的最原始配置,多出来的都是些按摩仪和护肤品,还有几本书。

而他的房车就像是他的秘密基地。乌蔓在驾驶座粗粗往后扫了一眼,五彩斑斓的,有口琴、捕梦网、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手办。

他像个小仓鼠,把自己喜欢的都囤了进去,这样那些东西就可以一直跟着他。

这种狭窄的空间让乌蔓很有安全感,充满了舒适的烟火气。她缩在座位的软垫上,连那软垫都是一只小柴犬吐舌头的形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子寂静地行驶在无人的山间公路上,一路没有一盏灯,只有车前灯明晃晃地亮出一束光,像床头的夜灯,看着就令人心生安眠的倦意。

乌蔓慢慢地耷拉下眼皮,毫无防备地就睡着了。

追野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见她头一歪,发出浅浅又悠长的呼吸,便抽出一只手拿起一边的小毯子给她盖上。接着又按开手机摄像,调出小猪头的滤镜,对着乌蔓的睡颜偷拍了一张,这才心满意足地手放回方向盘专心开车。

*

乌蔓被叫醒时,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得很沉。

这些年她因为拍戏养成了随时随地睡觉的习惯,但从来都睡得很浅,无论是车里还是片场,或者后台,耳朵里都能听到嗡嗡的走动和吵闹。

但也许是这一晚偏僻又安静,她什么声响都没听到,睡得格外沉。追野把她叫起来的时候,脚边都已经落了两支烟。

乌蔓下车,看到一家是面店。可是店门已经关了。

她讶异地问:“你要请我吃面?”

“不是请,是我亲自做。”追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拉起卷帘门,打开灯,示意乌蔓进来。

“你怎么有钥匙?别跟我说这是你开的面馆?”

“当然不是,我拜托制片把场地包下来了。”

……制片有点冤大头。

“可是都这么晚了,我再吃就要胖了。”

“不用吃完,吃一口意思一下就行。我妈曾经说过生日一定得吃长寿面,才会平平安安。”他真挚地说,“我希望你平安。”

乌蔓摸了摸鼻子,局促道:“好吧,那我就吃一口。”

追野进了厨房,她坐下来环顾四周。面馆的布置并不富丽堂皇,墙角还有泛黄的油渍,天花板上吊着的灯瓦数很低,致使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昏暗。厨房里的起锅声打破了这份幽静,不到半刻,就有面香的味道飘过来。

乌蔓抽了抽鼻子,脸上闪过极震惊的表情。

这个味道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闻到过了。

……怎么会?

她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厨房,一眼就看到追野正在专心做面的背影。

明明前几个小时还穿着这一身西装拍高端汽车的品牌广告,现在却在外头系上一件染着油烟的围裙甘心囿于厨房。

没有什么比这个画面更打动人,乌蔓忍在门口,没有出声,忽然体会到于无声处惊雷是什么感觉,雨是润的,风是细腻的,把整个身体都吹得软化。

追野端着做好的面一转身,和乌蔓骤然面对面,看见她失神的表情。

“怎么不去坐着?”

“闻到了味道。”乌蔓探头看了看他端着的碗,面条果然是她熟悉的那种米面,只有她的家乡才会习惯用这个做面条。

她出来闯荡这些年,吃的面条全是宽面或者扁面。不太吃得惯。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让阿姨学做家乡的面给她吃,但那面很挑剔,需要讲究汤头和火候,多一分则糊,少一分则生。她便耸肩说算了,不吃也不会怎么样。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将就,从小孩变成索然无味的大人,就是从无理取闹非要这个到学会将就那个也行的过程,明白不会再有人无条件惯着自己。

虽然她算是一个例外,连小时候都没有享受过无理取闹的权利。所以将就仿佛变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即便她现在已经有了任性的资本,她也从不来擅自挥霍这份权力。

她根本没奢望过有一个人能洞穿她的某种渴望,即便只是关于最简单的口腹。

“你尝尝看?我也不知道做得算不算地道,但应该挺不错。”

追野的语气很淡然,但是乌蔓却分明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几丝紧张。

两人走到外头入座,乌蔓挑了一筷子,细嚼慢咽。

然后她放下了筷子。

追野面色僵硬:“……说一口真一口啊?”

乌蔓摇头:“是这个味道让我……有点恍惚。我得缓缓。”

“不好吃吗?”

“太像了,太像了。”乌蔓连着说了两声,“虽然知道你厨艺很好,但是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会做呢?”

这句夸奖显然让他很受用,他支着下巴,神情轻快:“我之前去过你的家乡,有向当地的师傅学过。”

“你什么时候去的?”乌蔓开始埋下头吸溜吸溜地吃起面条,嘴上含糊不清地问。

“嗯……好像是十七岁那会儿吧。”

“你可真会挑地方去。”她自嘲地吹了一口面,“那儿可没什么好玩的。”

“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在看她的眼睛,却又像透过眼睛看到了更久远的一些东西,“那儿是阿姐出生长大的地方。也许我走过的那条街,几岁时候的你也走过。感觉很神奇。”

“我想到我走路的时候你连腿都还没有,也挺神奇的。”

追野被她的话气笑了,靠回椅背上:“我现在不光能走路,还能像抱小孩儿一样抱着你走都没问题。”

乌蔓知道面前的真小孩儿恼了,不再回嘴,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面,追野突然伸了个勺子过来跟她抢。

“你干嘛?”乌蔓护住自己的面条,追野趁机捞了一勺:“看你吃得那么香,搞得我也有点饿。”

“那你再去做一碗。”

“你没听说过吃饭要抢才香吗?”他反而越挨越近,额头轻轻撞上她的,以一种过分亲呢的姿势抵在一起。

但这个姿势快得转瞬即逝,他又捞了一勺,便很快后退。一切都只是争抢时偶然的相碰。

乌蔓戳着面条的筷子乱了节奏,她怕追野再这么来一次,便把面推向他。

“算啦,剩下的给你。”

追野忙推回来:“我跟阿姐闹着玩儿,这面是做给你吃的。”

“不吃了。”她摸着脸暗叹,“再吃下去第二天起来肯定得水肿。”

“会肿得像头小猪吗?”

乌蔓想回嘴,忽然打了个饱嗝。

她尴尬地瞬间捂住嘴,追野没憋住笑,肩膀微微地耸动着。

她懊恼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有什么好笑,你吃饭从来不打嗝吗?”

“我是高兴。”追野弯着眼睛,“这说明你吃得很满足啊,身为厨师的我与有荣焉。”

“……”乌蔓别扭地咳嗽两声,低低地说,“谢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啊?可是我还没送呢。”

追野的话令乌蔓再度震惊了一下。接二连三的惊喜,只会让人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她惶惑地想明天是不是拍戏会出现什么问题,不然老天塞给她的幸福也太过了。

他起身去房车上拿了个袋子回来,递给她:“这才是。”

乌蔓抽出来一看,是一本植物图鉴,里头夹着一页书签,那书签很别致,是由种子组成的。

她轻轻拨弄着边缘,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的种子?”

“稗子。”

乌蔓心里嘀咕,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将它拿在手心里把玩了几下,转念又想他为什么会送自己一本看上去有点枯燥的书?难道是用如法炮制的方法送相似的礼物给她?

她偷偷地看了一下印刷日期,并不是自己出生的那年那日。心头的一块小石子咯噔咯噔地就滚远了,不再压着。

如果别人给她的东西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就算再别致,她也不稀罕。

“我只有小学的时候收到过类似的礼物,我的班主任给我的,《十万个为什么》。”乌蔓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三十二岁了,还能再一次收到。”

“……我和你的班主任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她趁机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追野却端起面进了厨房,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电影有彩蛋,礼物也有。这是我留给阿姐自己发现的彩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修罗场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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