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2年3月《亚眠和约》签订,被认为两个国家会平息下来归于和平。在英国,对法国的厌恶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消退,如同数年前被革命“恐惧”激发的情绪已经消退一样。拿破仑的统治似乎给人以秩序和稳定的希望,而英国方面乐于把注意力转向海外,把精力用在发展贸易上。

诚然,这两个民族是根本不同的。英国人,尽管愿意为自己的生存斗争到死,为自己的海军及其功绩而自豪,但对于军事荣耀作为一种手段本身漠不关心,这支小小的军队作为国家生活中的一个因素几乎是微不足道的。没有帝国扩张的宏伟计划,星罗棋布的帝国几乎以一种随意的方式自己成长起来。政府笨拙而低效,法国大革命早期的过激行为所引起的反应,使得在一代人时间内任何真正的改革都不可能。另一方面,对于个人自由有一种强烈的爱,在各阶级的民族信念中有一种深深的自豪,认为英国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

海峡对岸,法国已经走上军国主义道路,仅仅依赖两个因素——军队和拿破仑。拿破仑正在给人民示范一个或许是自罗马最好的时代以来最有效的政府,正是这个展示对于他横行欧洲大陆将起到几乎与其军事天才一样的作用。但是,他既有在和平时期作为一名卓越的行政管理者的能力,更有成为一个伟大的军事征服者的致命野心。1804年他加冕称帝,一个庞大帝国——也许是世界帝国——的梦想一直未曾释怀。即使没有这个梦想,他的地位是一个僭主,为了维持这个地位,他不得不借助常新的胜利来供养军队,逐渐地发展为供养全体人民。他是靠刀剑崛起的,也将不得不靠刀剑生存或灭亡。国内国外,自由被专制和荣耀所取代。

几乎在和平条约墨迹未干之时,这就很明显了。在意大利,皮埃蒙特被法国兼并,另外两个意大利城邦成为法国的傀儡,接下来就是一个法国的“意大利王国”。一部新宪法被强加给荷兰。瑞士被征服。拿破仑从旧德意志合并和建立起来的新国家,只不过法国的卫星国。他还向印度发兵,远征埃及,从西班牙手中接管了广袤的北美领土路易斯安娜,那是密西西比河谷西边的一大片土地。他撕毁了保证荷兰和瑞士独立的《吕内维尔条约》,却在1802年一直抱怨英国不履行自己的承诺,把马耳他转交给一个中立的大国。英国是因为面对拿破仑自己的行动和日益增长的危险形势才拒绝那样做。

在约瑟芬举行的一个晚会上,无需对英国大使做出一个精心安排的侮辱,就显露出拿破仑打算诉诸武力,或让英国接受在世界事务中微不足道的地位。在法国和荷兰的港口,拿破仑亲自准备战争,占领了整个海岸,包括与英国隔海相望的比利时。1803年3月,《亚眠和约》签订后仅仅一年,英国政府要求议会采取应急准备。5月,没有一个盟友的英国,向独裁者扔下战书,向巴黎发出了最后通牒。

现在战争继而发生,又要持续漫长的十几年。在最初几年中,法国具有由一个绝对独裁者集中指挥的优势,而英国政府既软弱,又被一些变动分散了精力。亨利·阿丁顿首相对国家没有信心,人们高声吁请皮特复出,但他拒绝辞职,坚持了一年;当皮特重返首相职位时,他患了严重的残疾。他曾希望吸纳两党中所有可用的能人进入内阁,尤其福克斯,但国王不准许他把自己的宿敌延揽进来;而一些辉格党要员拒绝加入,除非福克斯在职,但福克斯心甘情愿退到一边。结果是由一个被疾病缠身和不堪工作压力的人领导着一个软弱的政府。1806年初他去世了,时值英法角逐的最阴郁时刻之一。最后,国王同意一个包括福克斯的联合政府,一个新的十足的托利党政府上台,继续进行接下来的战争。

福克斯与皮特为时势所逼而导致彼此对立而不是合作,这是英国的悲哀。两个人都是贵族出身,尽管层级有别。福克斯嗜酒、赌博、喜欢运动,比起城市里的俱乐部更心仪那个时代的乡村生活,并如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对文学的热爱和对艺术的赞助之中。皮特则非常严峻,以他的年龄来说有些冷漠,二十四岁领衔内阁,具有钢铁般的意志,各方面与壮实而快活的福克斯形成鲜明对比。两个人都是无私的爱国者,尽管皮特有无节制的雄心而福克斯有一种随和的懒散。两人都赞成改革,但皮特以一种冷静、理智的方式,与福克斯的慷慨、热忱成对比。皮特在组织和财经方面的卓越才能——或许他最大的成就,就是改组政府机构和重建国家信用——与福克斯同样卓越的、不同类型的才能相结合,本可为正处于危难时期的英国作出诸多建树,不幸的是,这并没有发生。

然而,如果说在英国现在不得不挺过的斗争中,对比明显高效得多的专制政权,英国的遭遇与任何自治国家没有什么两样,可它有一些优势,这些优势将会改变历史的天平。个人自由的愿望将会证明比军事荣耀或军事征服的欲望更能从失败中挺过来。事实上,失败会强化争取胜利和避免屈从于个人统治的意志。此外,在无与伦比的领导者纳尔逊的统帅下,皇家海军处于它发挥威力的巅峰时期。尽管大陆有强大的陆军和地面战役,海上力量最终会被证明是决定性的因素。最后,虽然有两年时间英国是单枪匹马地对抗拿破仑及其附庸国和盟国,但整个民族团结一致,下定决心抵御征服。

1803年,罗伯特·埃米特领导的爱尔兰暴动被迅速镇压了。在漫长斗争的余下岁月中,即使爱尔兰也没有制造任何麻烦,还为军队提供了许多兵员。在旧世界,拿破仑从未遇到像大不列颠这样一个保有强烈民族意识的民族的反抗。因为他的大部分对手是一些戴着虚弱王冠的君主,他们的治理不善导致他们失去了臣民的爱戴和忠诚。实际上,拿破仑在法国所建立的强大有序的政府,引诱欧洲大陆的其他民族接受而不是反对他的霸主地位。当拿破仑重塑德意志邦国、剥夺奥匈帝国统治者的“罗马皇帝”称号、安排自己的兄弟分别担任那不勒斯和荷兰的国王之时,都没有激起强烈的不满或愤懑的忠诚,无论是个人的还是民族的。

同时,战争初期,拿破仑把自己的军力集中在海岸,准备入侵英国。在法国人驻扎在狭窄海峡的对岸的数月中,岛上有深深的紧张但是没有恐慌,大约三十万志愿者参加了国家的防卫。除了天生的自信之外,两个事实鼓舞了英国人。一是近七个半世纪以来,没有哪一次对英国的入侵获得成功,1688年威廉的登陆是受到这个国家邀请的,不算入侵。第二个是纳尔逊统帅下的英国舰队。

第二个事实也在拿破仑的考虑之中,他不耐烦地等待了数月,要对这个几乎在他的家门口占据着世界最富庶的岛屿、被他蔑视的“店小二民族”(nationofshopkeepers)发动他认为的有把握的打击。

在晴天,他可以从自己的岸滩上看到多佛的白色悬崖。然而,尽管他集中了世界上最好的陆军之一准备登船,他意识到他必须通过一个优势的海军力量控制海峡至少六天来让自己的陆军通过。法国海军分成分队分散在自己的港口中,主要是布雷斯特和土伦,无法出海,因为英国的监视分队在一刻不停地监视着他们。两年中这种英国人特有的顽强的坚守持续着,而法国战舰和船员则因为不能出海而日益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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