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尔打开柯克家寓所的大门,看见埃勒里·奎因先生站在那儿,微微有些吃惊。后者一手拿着礼帽,一手拿着手杖,满脸友善的微笑。

“有事吗,先生?”哈贝尔问道,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别这么说,伙计。”埃勒里低语道,轻轻挤过哈贝尔的身边。“给你下的命令只是针对不受欢迎的客人,我来这里是执行公务,你明白吧,所以你不能把我挡在外面。天啊,对伟大的服务阶层来说,人生一定很复杂。”在公寓内大厅的门口他突然停住了。大厅里空无一人。

哈贝尔眨眨眼。“你想找谁,奎因先生?”

“我不是特别要找什么人,哈贝尔。坦普尔小姐就可以了。你知道,我无法想象我此刻和柯克博士能有什么亲切的交谈。我很害怕一不小心又会被踢出去。坦普尔小姐,伙计,我相信她在吧?”

“我看看,先生,”哈贝尔说,“您的外套和手杖,先生。”

这个娇小的女人很快出现了,她的穿着清爽优雅。

“早安,奎因先生。怎么这么正式啊?我相信你没有带手铐来吧?把外套脱了,坐下来吧。”他们郑重地握握手。埃勒里坐下来,并没有把外套脱掉。乔·坦普尔大气不喘地继续说:“容我致歉,奎因先生,昨晚实在是太糟糕了。柯克博士——”

“柯克博士是老人家了,”埃勒里苦笑着说,“只有傻瓜才会生他的气。坦普尔小姐,请容我赞美你昨晚穿的礼服,那让我想起绣球花还是什么,好像那是中国才有的。”

她笑了,说:“我想,你指的是莲花?谢谢你,先生,这是我来到西方国家后所听过的最好的赞美。西方人对于夸赞女性实在没有多大的想象力。”

“这我就不清楚了,”埃勒里说,“无论如何,我是讨厌女人的男人。”他们相视而笑,之后又都沉默下来,周围什么响动也没有,除了哈贝尔大步走过的声音。

乔把她的小手交叠在膝上,稳稳地看着埃勒里说:“你在想什么,奎因先生?”

“中国。”

他回答得如此突然,她有点儿吃惊。她紧抿着嘴唇,向后一靠。“中国,奎因先生?为什么你聪明的脑子里想的会是中国?”

“因为它一直困扰着我,坦普尔小姐,严重地困扰我。我从没想到这个仅仅是五个字母组成的词会让我这样苦恼,我昨晚还做了关于它的噩梦。”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继续看着他。之后她找到小桌上的一个雪茄烟盒,打开,拿出一支递给他。烟冉冉上升,他们两个人都没说话。

“所以,你昨晚睡不着?”她终于说道,“很奇怪,奎因先生,我也无法入睡。我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个可怜的人。他在黑暗中足足对我微笑了四个小时。”她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么,奎因先生?”

“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吧,”埃勒里慢吞吞地说,“我听说,中国是个很令人难过的落后国家。”

听到这句话她挺直身体并皱着眉头说:“好了,好了,奎因先生,我们别再愚蠢地兜圈子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柔声说,“我很渴望得到一些知识,坦普尔小姐,在这方面,你显然是权威。告诉我一些关于中国的事吧。”

“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很快,如果你是问这个的话。从义和团事件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就某一方面来看,现代化是出自经济上的需求。随着日本的入侵——”

“我指的不是这个,”埃勒里坐直身子,把雪茄烟熄掉。“我指的是‘倒转’”

“哦,”她说,然后陷入沉默。之后,她叹气道:“我想,我早就该猜到了。迟早都要说到这个的。你想说的话很对。这里确实有些令人惊讶之处——或者我该称之为巧合——如果考虑到中国存在的倒转的现象的话。我不怪你为什么这样拷问我,因为这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倒转的案子,实在太吸引你了。”

“聪明的姑娘,”埃勒里低声说,“现在我们彼此更了解了。你知道,坦普尔小姐,我不知道我该从哪儿入手。这些可能都是绝对的胡言乱语,也许它意味着没有一件事是说得通的。我必须重申,”他耸耸肩。“有关社会、宗教、经济等风俗习惯都纯属观点问题。从西方的观点来看,中国人做的一切都和我们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也许确实是如此,相对于西方人,他们就成了‘反向’的,是这样吗?”

“我想是的。”

“举个例子,虽然对东方的知识我只略知一二,听说在某些地方的中国人——令人好奇的风俗——他们遇见朋友不是和对方握手,是自己握着自己的手。这是真的吗?”

“没错,这是古老的风俗,而且比我们的更合理。因为,你知道,在这背后存在的根本的理念是,你和自己握手可以避免让朋友受苦。”

“为什么?”埃勒里露齿而笑。“是否可以说明白一点儿?”

“这样,你就很难把疾病传染给朋友。”

“噢。”埃勒里说,“算了,我们似乎走进死胡同里了。坦普尔小姐,别介意我的愚蠢,再多告诉我一点,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所有你此刻能想起来的,不管是中国人的习俗还是制度,任何可以解释‘倒转’意义的事,也就是和我们这里正好相反的习俗或制度。”

她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像是有问题要问他,却又改变了主意。“我看,一谈到东方,你就显出很糟糕的西方至上的心态,这是白种人的负担——”

埃勒里的脸一红。“说得很对,还有别的吗?”

她皱着眉。“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替自己挑好棺材和寿衣。他们理发和刮胡子不是在店里,而是在街上。最了不起的复仇方法是到你的仇人的家门口自杀——”

她猛地住口,闭紧双唇,并且用她那犀利的目光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看自己的手。

“真的?”埃勒里柔声说,“那真是太有趣了,坦普尔小姐,你真好,还记得这个,我可以问在这种小小的仪式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低声地说:“这等于是向全世界揭露了一个秘密——你的仇家是有罪的,要让他永远带着这个公开的耻辱。”

“但是你自己——呃——死了?”

“但是你死了,是的。”

“很特别的哲学,”埃勒里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事实上,这非常不同寻常。很像日本的武士道精神。”

“但是,这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和这起谋杀,奎因先生。”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哦?我没说有关系,当然没有。”埃勒里拿下夹鼻眼镜,开始用手帕擦镜片。“那中国橘子呢?坦普尔小姐?”

“什么?”

“中国橘子,你知道的——就是橘子。这和倒转有什么关系?”

“倒转?嗯……但那不是真正的橘子,奎因先生,在中国,橘子比较大,比这里的好吃多了。”她轻叹了口气。“老天,你肯定没吃过真正的橘子,又大又甜又多汁……”她突然唱出一个字,吓得埃勒里的眼镜差点儿掉了。

“那是什么?”他机警地问。

她用鼻音唱着回答。听起来真的很像“橘——”之类的发音。“那是关于橘子的一种方言,每个地区有不同的名字,视你在中国的哪个地区而定。这种橘子,现在——”

但是埃勒里根本没在听,他拿着他的镜片对着墙透过光看看擦拭干净了没有。“告诉我,”他突然地说,“你昨天到唐纳德·柯克的办公室去有什么事吗,坦普尔小姐?”

有一阵子,她没有答复,然后她再度交叉起的双手,淡淡地笑道:“你的话题跳跃幅度太大,奎因先生。没什么要紧事,我向你保证。我只是忽然想到了,我又是个很冲动的人,因此昨天换好晚宴服之后,就看看唐——去找柯克先生。”

“做什么?”

“没什么,谈一个中国艺术家而已。”

“中国艺术家!”埃勒里跳起来。“中国艺术家!什么中国艺术家?”

“奎因先生,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抓住她小小的肩头,急切地问:“什么中国艺术家,坦普尔小姐?”

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杨,”她小声地说,“我的一个朋友,他现在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就和城里其他的中国人一样。他是广东一个富有的进口商之子。他有极高的水彩画天赋,我们一直在找人为我的书做封面——就是柯克先生打算出版的那本,我刚好想到杨,所以我就冲进——”

“好,好,”埃勒里说,“我懂了,那现在这位杨先生在哪儿,坦普尔小姐?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在太平洋上。”

“哦?”

“我去找唐纳德——就是柯克先生,他不在。我回到我的房间,打电话到学校去,”她叹口气说,“但是他们告诉我,杨一个半星期前突然决定回中国——我想是他父亲去世了,这当然是让他回家的无言的命令。你知道中国人非常尊敬他们的父亲,所以我猜可怜的杨现在正在公海上。”

埃勒里的脸色一沉。“噢,”他低声地说,“那这方面又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了,虽然……”当他又开始说话时,脸上带着微笑。“顺便问一下,我昨天好像听说你父亲在美国外交部门工作?”

“以前是,”她平静地说,“他去年去世了。”

“啊,真抱歉。我想,你是在西式的家庭长大的吧?”

“不完全是,父亲因为工作的缘故,仍然遵从西方的习惯,但是我有一个中国保姆,所以我几乎是在一个中国的环境中长大的。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的父亲又很忙……”她站起身来。她身材娇小,但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很高大。“就这些了,奎因先生?”

埃勒里拿起他的帽子。“你真的帮了很多忙,坦普尔小姐,我真的万分感激你所做的这一切。我已经知道——”

“知道我与此案有关,”她柔声说,“也知道谁能把倒转的含义解释得比别人清楚?”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以西方的观点来看,我成长在一个颠倒的国度里,对吗,奎因先生?”

埃勒里的脸红了。“坦普尔小姐,一个人在着手调查一些事时,往往身不由己——”

“我想你也知道这些是无稽之谈吧?”

“我担心,”埃勒里惋惜地说,“我想你会不喜欢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就像不喜欢你自己昨天的表现一样,坦普尔小姐。”

“好一个聪明的女人。”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他们二人迅速转过头去,看见费利克斯·伯恩正站在门厅的拱门边冷酷地打量他们。唐纳德·柯克就站在他身后。

唐纳德看起来就像穿着昨晚那套衣服入睡的。还是那套寒酸的粗花呢套装,不过被弄得更皱了。他的头发垂落眼前,眼眶发红,而且他实在需要好好地刮刮胡子。伯恩瘦削的身躯完美无比,不过他的头的姿势看起来微微有点不稳。

“嗨。”埃勒里说,一边拿起手杖。“我正要离开。”

“你好像有这个习惯吧。”伯恩不友善地说,他用冷酷的眼神瞪着埃勒里。

埃勒里正要回敬一句,不过一看到唐纳德·柯克的眼神,他忍住了。

“你能不能闭上嘴,费利克斯?”唐纳德声音嘶哑地说,并且立刻迎上前。“很高兴看到你,奎因,让我能有机会为我父亲昨晚的无礼道歉。”

“没什么,”埃勒里迅速说,“别再提这事了。我知道是我咎由自取。”

“自食其果。”伯恩慢条斯理地说,“这话说得就是你,奎因先生。”他略带刻意地转向乔·坦普尔。“我来这里,坦普尔小姐,是来和你讨论一下你新书的书名,唐纳德似乎有一些令人生厌的想法,想借鉴一下赛珍珠的书名,比如什么《远房表兄》、《半个兄弟》或者《好祖父》之类的,我现在——”

“我现在,”坦普尔小姐不甘示弱地说,“觉得你很卑鄙,伯恩先生。”

伯恩的脸变成猪肝色。“听着,你——”

“你很清楚,这不是柯克先生的主意。当然,这也更不可能是我的想法。从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一直表现得很粗鲁又惹人厌,伯恩先生。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位理智绅士的话,我不得不拒绝和你讨论我的书。”

“乔!”柯克叫道。他怒视着他的合伙人,说:“我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费利克斯!”

“我他妈的是很无礼。”伯恩粗声粗气地说。

“你知道,”坦普尔小姐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东方出版社没必要一定得出版我的书,我随时可以撕了我的合约,这样你满意了吗,伯恩先生?”

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胸口起伏,双眼有些茫然,但在瞪圆的

眼睛中有股不共戴天的仇恨。而当他开始回答时,声音像冻结的糖浆。“我想说的是……假如唐纳德选择出版这种乳臭未干或模仿那些伟大的作品的半吊子烂文章,我也无话可说。这就是为什么东方出版社很快就会——”他停下来,然后开始大声地咆哮道:“我已经读过你伟大的著作了,坦普尔小姐,显然是牺牲了很多睡眠时间,不过,我还是认为它是臭大粪。”

她转身背对他,走到窗边。埃勒里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柯克的双拳握起又松开,他朝伯恩靠近一步,低沉地对他说:“你最好离开这儿,费利克斯,你喝醉了,我们待会儿到办公室再解决。”

伯恩舔舔他的双唇。埃勒里说:“稍等一下,先生们,在化干戈为肉搏之前,我有话要问,伯恩,你昨晚在哪儿?”

这个出版商的目光并没有离开他的合伙人。

“我在问你,伯恩,”埃勒里说,“你昨晚在哪儿?”

这个黑发男人慢慢转过头来,茫然地瞪着埃勒里,无礼地说:“去死吧。”

在窗边的乔·坦普尔因愤怒而全身颤抖,唐纳德无力地握起拳头,伯恩和埃勒里彼此打量着。这时,一个沙哑老迈的号叫声从公寓某处传来:“救命!我被抢了!救命!”

埃勒里很快地冲过餐厅,越过目瞪口呆的哈贝尔,穿过两间卧室,到了柯克博士的书房,乔和唐纳德尾随而至。伯恩则不见了。

柯克博士在他乱糟糟的书房中央跳上跳下,一只手扶在轮椅靠背使自己不致跌倒,另一只手抓着他毛刺刺的白发。他大喊大叫:“你,你,奎因,我被抢了。”

“抢了什么?”埃勒里喘着气说,他飞快地扫视了一圈。

“爸爸!”唐纳德叫道,冲到老先生身旁。“坐下吧,注意身体。到底怎么了?被偷了什么?谁抢了你?”

“我的书!”这个七旬老人脸色发青,大吼道,“我的书!噢,如果让我抓到这个偷东西的王八蛋……”他突然平静下来,在轮椅上嘟囔着。

戴弗西小姐脸色惨白地从走廊溜进来,看起来惊慌失措。她迅速地瞥了主人一眼,立刻飞奔到他身边。但是他用力把她推开。她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滚开,你这个扫把星。”他尖叫,“我对你厌烦透了,你还有你那什么保健运动,什么该死的安吉尼医生。他妈的所有医生和护士都该死。好了,奎因,别站在那里像个呆子似的,把那个偷书的无赖给我找出来!”

“我不是呆子。”埃勒里苦涩地笑了笑。“我在等你平静下来,好找一点线索,亲爱的博士。如果你能先息怒,也许我们可以从你那里听到一些有条理的陈述。我相信此时你有一些书不见了。你怎么知道它们被偷了呢?”

“大侦探,”老先生嗤鼻道,“白痴!你没看到那个书架吗?”他弯曲的食指指向一大排书架,上面有一大半都是空的。

“噢,那个我已经注意到了,而且得出了结论:那是放置你珍贵书籍的禁区。我猜想你已经恢复了理智,博士,回答我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它们被偷了?”柯克博士呻吟道,像条大蟒一样左右摇晃他的头。“噢,老天啊,让我们离这些白痴远点儿吧。它们都不见了,不是吗?”

“不见了并不代表它们一定就是被偷了,博士。你何时发现它们不见了?你最后看见它们是什么时候?”

“一小时以前。那时我刚刚吃完早餐。我回卧室去更衣,还有这个——这个女埃斯库拉庇乌斯,”他白了戴弗西小姐一眼,她正脸色苍白地靠在最远的一面墙上。“把我又推又拉地胡搞了一通。我刚刚回到这儿不久,它们就不见了。”

“你刚才在哪儿,戴弗西小姐?”埃勒里厉声问。

护士带着哭腔说:“他——他把我赶出来,先生,我就到办公室去——我的意思是,我去找别人谈点儿私事……”

“我知道了,博士,你在隔壁换衣服时,有没有听到这个房间有什么声音?”

“听?你是说听?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有点儿聋。”唐纳德·柯克低声说,“而且对这个毛病很敏感。”

“停止说这种令人讨厌的悄悄话,唐纳德!怎么样,奎因?”

埃勒里耸耸肩。“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超人的洞察力,柯克博士,被拿走的是些什么书?”

“我那些关于《五经》的评论著作!”

“你的什么?”

“无知的人,”老先生吼道,“希伯来语书,笨蛋,是希伯来语的书!我生命最后这五年都花在研究这些犹太教祭司写的著作上,它们是关于——”

“希伯来语书,”埃勒里缓慢地说,“你的意思是,它们是用希伯来文写的?”

“当然,当然是。”

“没有别的吗?”

“没有了,感谢老天,他们没拿走我的中文手稿资料,这些野蛮人。否则,我就什么都失去了——”

“啊,”埃勒里说,“中文手稿?差点忘了你是精通表意文字的语言学家。我现在想起来了,对,对,你在语言学上的声名如雷贯耳。博士,那些……全部不见了吗?”埃勒里走到书架前,往下看,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空着的几层书架,而是闪着淡淡的光四处游移。

“我不懂为什么有人要偷这些书?”唐纳德轻轻地摇摇头说,“老天,真是祸不单行。你看出什么来了,奎因?”

埃勒里慢慢地转过身来。“我也是摸不着头脑,老兄。博士,你这些书是不是都很值钱?”

“呸,它们只对学者来说有用。”

“很有趣……柯克,关于这些希伯来文的书,有一点很不寻常。”

柯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兴趣,乔·坦普尔平静地盯着埃勒里的嘴唇,但还带有某种控制住的担心,好像她害怕他说出的话。

“不寻常?”柯克很困惑地说。

“的确,因为希伯来文是一种很特殊的语言,不管在书写时和印刷时,它都是倒着写的。”

“倒着写?”戴弗西小姐倒抽一口凉气,说,“噢,先生,那是——”

“是倒着写下来的,”埃勒里说,“也是倒着读,倒着印的。与所有拉丁语相比,它的一切都是倒着的,对吗,博士?”

“当然,绝对正确。”老先生吼道,“为什么你一直围绕着它与拉丁语不同的话题?看在巴珊的公牛的份上,告诉我为什么这让你吃惊?”

“因为,”埃勒里很抱歉似的道,“这是件把什么都倒过来的案子。”

“哦,上苍保佑谦卑的学者。”柯克博士呻吟道,“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啊?我要找回我的书!你和你的倒转赶紧一边儿去吧!”他顿住,干巴巴的双眼射出一丝火光。“听着,白痴,你是否指控我是那个不合逻辑的杀人凶犯?”

“我没有指控任何人,”埃勒里说,“但是你不能否认在目前这个状况下确实十分古怪。”

“戴上你的帽子,”柯克博士喊道,“去把我的书找回来!”

埃勒里叹了口气,牢牢抓住他的手杖说:“我很抱歉,博士,但是此刻,我还没办法找回你的书。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父亲——奎因探长——他在警察总局,告诉他目前所发生的事……坦普尔小姐。”

她吃了一惊。“什么,奎因先生?”

“请原谅,我们出去一会儿。”当奎因拉着这位娇小的女士到走廊上,并且紧紧地关上身后那道门时,所有的人都很惊讶。“为什么你以前没提过莲花?”

“提过什么,奎因先生?”

“我刚刚想起来的。为什么你没提起,在整个中国文化中最明显的颠倒的例子是中国的语言?”

“语言?噢,”她淡淡一笑。“你真是个多疑的人,奎因先生。我只是没想到。你的意思当然没错,除了希伯来文,中文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倒过来印刷的文字,它的写法也是从上往下写,和一般的横式书写不同。这又怎么了?”

“没事,只是,”埃勒里低声地说,“你忘了提。”

她跺跺脚。“唉,你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可理喻!这里的空气中有什么让人变笨的东西吗?除了唐纳德·柯克以外,好像每个人都有点儿轻微的精神错乱,甚至他也——我猜我也忘了提这个。你很难说出它究竟有什么意思。你注意到没有,小偷没偷柯克博士的中文书籍!”

“那的确令我很困扰,”埃勒里皱着眉说,“到底怎么了?一不小心就忽略了重要的意义。也许我是在小题大做。无论如何,这些事需要想清楚……中国、中国、中国!我开始希望我是陈查理可以揭开这个东方民族神秘的面纱,现在我已经完全被搞糊涂了,想不出一点儿头绪,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真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凶案了。”

“我希望,”坦普尔小姐双目低垂。“我能帮上你的忙,真的。”

“哦,”埃勒里说,“谢谢你,坦普尔小姐,”他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握。“事情可能一直这么糟,而且不一定会好转。只有上帝知道明天有什么会被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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