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沙恩太太的手表指向五点四十四分时,她对面的电梯门开了。一个身材矮胖、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外表完全无法引起别人的兴趣或让人愉悦。他是一个刚步入中年的家伙,穿着普通:头戴一顶墨绿色的毡帽,身穿一件亮黑色的外套,粗脖子围着一条羊毛围巾,以抵御深秋的凉风。他那双没有汗毛的手上拿着一双普通的灰色羊羔皮手套。从头顶的廉价帽子到双脚穿的黑色牛头犬鞋——这么说吧,他从头到脚都一无是处。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是构成这个平凡世界的成千上万的凡夫俗子之一。

“有什么事吗?”沙恩太太厉声说。她注意到他在犹豫,便开始目光锐利地打量他。钱塞勒酒店不会有这样的客人。这儿的房间一晚上要十美元呢。

“请问唐纳德·柯克的办公室怎么走?”这位矮胖子胆怯地问。他的声音轻柔甜美,招人喜欢。

“哦。”沙恩太太应道,这样就对了。唐纳德·柯克在二十二楼的办公室,经常有陌生人来访。柯克把办公室设在这么高的地方,是为了提供一个可以与珠宝商或集邮商安静会面的场所,以及处理需要绝对保密的出版事宜。他不在乎别人拿他的办公室与人来人往的东方出版社相提并论。沙恩太太对那些古怪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她很快地说:“第二二一零室,就在斜对面。”然后她又继续研读那本巧妙地藏在半开抽屉里的裸体画报。

中年矮胖子说:“谢谢。”声音依然甜美。他步履沉重地斜穿过走廊,走到戴弗西小姐几分钟前刚刚敲过的那道门前,用肥厚的拳头敲门。

房内安静了片刻,然后传出了奥斯本喑哑的、不自然的声音:“请进。”

矮胖子微笑着把门打开。奥斯本眨着眼睛,脸色灰白地站在桌子旁;戴弗西小姐则脸颊绯红靠门站着,右手还因刚被男性抚摸过而灼热着。

“柯克先生吗?”陌生人温和地问。

“柯克先生外出了,”奥斯本有点儿不太情愿地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

“我想我该走了。”戴弗西小姐声音沙哑地说。

“啊,不用了。”造访者说,“我想我可以等一下,请不要因为我而打扰你们——”他看了看她的浆白的制服。

“我也正要离开。”戴弗西小姐喃喃地说,边走边用手抚着脸颊。门砰一声被带上。

奥斯本叹了一口气,垂下头,说道:“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

“老实说,”陌生人脱下帽子,露出肉红色的秃顶和一圈斑白的头发。“我有事找柯克先生,唐纳德·柯克先生,我急于见到他。”

“我是柯克先生的助理,詹姆斯·奥斯本,您找柯克先生有什么事?”

那陌生人犹豫着。

“是不是跟出版有关?”

他固执地抿抿双唇。“要知道,我的事很机密,奥斯本先生。”

奥斯本的眼神变得很坚定。“我向您保证,柯克先生所有机密的事情都由我经手,所以这并不会泄漏任何机密。”

矮胖子无神的双眼直盯着奥斯本桌上的集邮册。他突然说:“那是什么,邮票吗?”

“是的,可不可以请您——”

矮胖子摇了摇头。“没有关系,我可以等。柯克先生会很快回来吗?”

“我没法百分之百确定,不过他应该马上会回来。”

“谢谢,谢谢。如果我可以——”他已经开始走向其中一张椅子。

“如果您要等,请这边走。”奥斯本说。他走到两扇门的另一扇——门冲办公室这边开,打开门让原本黑暗的房间透进微光。他又把右边书架上的灯打开,照亮了戴弗西小姐曾偷吃了一个橘子的房间。

“请随意,”奥斯本对那矮胖子说,“烟盒里有香烟和雪茄,桌上还有糖果、杂志和水果。柯克先生回来时我会立即通知您。”

“谢谢,”那陌生人低声地说,“你真是太客气了,这里好极了。”他在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下,脖子上还围着围巾。“就像在俱乐部一样。”他高兴地点着头说,“很好,这些书也很不错。”房间里三面墙都放着书架,只是两面相对的墙上,各开了一扇门,第三面墙上则有一个人工壁炉,壁炉上挂着两支非洲部落的战矛。第四面墙上开了两扇窗,窗前有一张书桌,椅子在书架前像岗哨一样。

“是呀,这屋子是不错,不是吗?”奥斯本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矮胖的男人正在找一本杂志,并发出舒适的叹息。

奥斯本顺手带上身后的门。

奥斯本拿起他办公桌上的电话,打到柯克的公寓。“你好,哈贝尔。”他的语气有些急躁,“柯克先生在吗?”

哈贝尔用他抱怨似的英国腔说:“不在,先生。”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有人在这边等他。”

“哦,先生,柯克先生刚才打过电话回来,他说他参加晚宴要迟到了,要我把他的衣服准备好。”哈贝尔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柯克先生只说了这些。先生,要让我说的话,他做事总是出人意料。刚才他跟我说他会在六点四十五分回来,还要我准备个房间给一位‘不速之客’,一个不知道是姓金、还是姓奎因的什么人——”

“好了,看在老天的份上,您就去准备吧。”奥斯本说完,挂上电话。他坐下,目光飘向远方。

六点二十五分,办公室的门开了,格伦·麦高恩冲了进来。他身着晚礼服,手上拿着帽子和大衣,嘴里叼着雪茄,狠命地抽着,原本明澈的双眸像陷入某种忧虑似的。

“还在搞那些邮票?”他的嗓音低沉,高瘦的身躯埋入一张椅子里。“忠贞的老欧兹,唐纳德上哪儿去了?”

奥斯本正专心地在整理集邮册,被他吓了一跳。“噢,麦高恩先生,是你。我也搞不清楚他去哪里了,先生。他今天还没露过面呢。”

“该死。”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轻啃着白净的指甲,“他的行踪就像明年英国大赛马会的结果一样难以预测。有一回我和乔治打赌一千美元,赌他不会按时赴乔治的约,果真让我赢了。玛塞拉来了吗?”

“没有,先生,她很少来这里,你知道的,而且我——”

“拜托了,欧兹。”麦高恩不安地抽了一口雪茄,他庞大的身躯都要从椅子里涨出来了。他宽阔的双肩上是一张瘦脸和高高的灰白色前额。“我得马上见到他。你肯定——”

奥斯本有点儿惊讶。“但是你不是马上就能在晚宴上见到他了吗,先生?”

“是,是,可是我想在晚宴之前先见到他,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吗?”麦高恩不耐烦地说。

“很抱歉,先生,他很早就离开了,也没交待说要去哪里。”

麦高恩皱着眉头。“给我纸笔。”他在纸上草草写了数语,折好塞进信封里,扔到柯克先生的桌上。“你若在晚宴之前看见他,就把信给他,这非常重要——而且是个人隐私。”

“好的。”奥斯本把信封折好,塞进自己的口袋。“顺便提一下,先生,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看点儿东西。”

麦高恩在门口停住。“我没时间,老小子。”

“我肯定你一定想看,麦高恩先生。”奥斯本从架上拿出一本看起来像账簿的皮面大册子。他把册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全是邮票。

“这是什么,新货吗?”麦高恩问,他突然来了兴致。

“这里有一张新的,先生。”奥斯本指着一张邮票说,并且从桌子一个专放集邮工具的架子上拿了一个放大镜递给麦高恩。

“中国南京发行的龙票,对吗?”麦高恩低语,他把放大镜靠近这张红绿相间的邮票。“这张邮票的加盖改值印记有错,对吗?我敢打赌,下面一定漏盖了什么字。”

“没错,先生,”奥斯本兴奋地点点头说,“这个竖排的印记应该读作‘中花民国’——他们好像是这样念的。但是这张邮票最后一个字漏掉了,‘国’字没有了。中国的宝贝都很难到手,特别是邮戳印记,你得在文字上有很丰富的专业素养才能鉴别出错误,这张相对来说还不那么难。我哪里懂什么中文还是希腊文的,还多亏柯克博士曾经讲给我听。有趣吧,先生?”

“真该死,唐纳德从哪里弄来的?”

“拍卖会,大概三周前吧?一直拖到昨天才交货,我想他们要先鉴定真伪。”

“他总是这么走运,真该死。”麦高恩边发牢骚,边放下放大镜。“我已经好几个礼拜没弄到一张有趣的好货色了。”他耸耸肩,随即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问:“这张南京邮票花了唐纳德多少钱?”

奥斯本的双唇一抿,眼神立刻变得冷峻。“我真的不能说,先生。”

麦高恩凝视着他,突然拍了拍他瘦削的背,说:“好,好,你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傻瓜。不要忘了我交给你的信,告诉唐纳德,我是特地来找他的。我会及时回来参加晚宴,现在我要先下去打几个电话。”

“好的,麦高恩先生。”奥斯本微笑着说,并回到他的办公桌旁。

在这段时间,接待室的门一直关着,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但是,六点三十五分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奥斯本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女人走了进来,嘴角挂了一抹微笑,奥斯本勉力站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快。

“噢,”这个女人说,唇上的微笑已消逝。仿佛她挂上这微笑只是为了进门时用一用。“柯克先生在吗?”

“不在,卢埃斯小姐。”

“真讨厌!”她斜倚在打开的门上,一边用她那绿色的眼睛打量整个房间。她穿着一身闪闪发亮的紧身服,短貂皮披肩底下伸出两条赤裸裸的玉臂,双乳之间有一条很深的乳沟若隐若现。“我真的有话跟他说。”

“我很抱歉,卢埃斯小姐。”奥斯本说。对奥斯本来说,戴弗西小姐身上的某种东西却重要得多,尽管她不那么漂亮。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像真人,就像银幕上的嘉宝一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谢谢你了。”她的嗓音听起来不真实,低沉而微微沙哑,像一股暖流。奥斯本凝望着她,着了魔似的。她冲他微微一笑,就消失了。

在沙恩太太警惕的注视下,两个女人在办公室门口相遇。艾琳·卢埃斯的貂皮披肩正掠过刚从柯克先生的房间走出来、穿着一身黑色晚礼服的娇小女人的手臂。两个人同时站定,同时都因涌上的厌恶情绪而相互对峙着。沙恩太太盯着她们,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她们互瞪了大约十五秒之久;高大的女人微微地歪着身子;娇小的那位,则坚定地抬起目光直视着对方。两人都一语不发。卢埃斯小姐慢慢走到横向的那条长廊,碧绿的眼中露出讥诮与得意之色,扭着臀部卖弄风情地慢慢走着,仿佛那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

乔·坦普尔在背后瞪着她,紧握小小的拳头,卢埃斯小姐招摇地扭动臀部显然是个大胆的挑衅。

“我当然没法跟你比这个,你这个狡猾的恶魔,”坦普尔小姐平静地说,“你和你那性感的外表,简直就是……荡妇!”

随后,她耸耸肩,微笑着快步走进办公室。

奥斯本又一次放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十分懊恼。他站起来说道:“柯克先生还没回来,坦普尔小姐。”声音里透着无奈。

“哦,奥斯本先生,”乔低语道,“你确实很会察言观色,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来找唐纳德的呢?”

奥斯本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是这样的,在这短短时间里你已经是第四个了,坦普尔小姐。今天柯克先生好像很忙——刻意回避什么。”

“你觉得柯克先生也会躲我吗?”她低语道,脸上出现两个酒窝。

“我肯定他不会,坦普尔小姐。”

“你这么说仅仅是出于礼貌罢了。天啊,我刚才真的有话和他说……打扰了。谢谢你,奥斯本先生。我想,那就算了。”

“我很抱歉,如果我可以——”

“真的,没事。”她微笑着走了。

就在奥斯本松了一口气坐下时,电话铃响了。

他猛然接起电话,大声问:“哪位?”

“唐纳德吗?我是费利克斯,很抱歉,我——”

“哦,”奥斯本说,“我是奥斯本,伯恩先生。你好吗?欢迎回来,旅行还愉快吗?”

伯恩冷冷地回答:“还不错。”他的声音里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奇怪感觉。“柯克不在吗?”

“我也在等他,伯恩先生。”

“好吧,那告诉他,我得晚一点儿赴宴。奥斯本,有一些杂事缠身我暂时走不开。”

“是的,先生。”奥斯本恭顺地说。然后,压抑不住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大吼道:“你这个王八蛋干吗不打到他房里

去呢?”伯恩先生其实早已挂上电话了。

六点四十五分,唐纳德·柯克从电梯里走出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穿着晚礼服、戴着夹鼻眼镜的个子高高的年轻人。

关于柯克,没有必要说太多,这个年轻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百万富翁,也是东方出版社的所有人,纽约社交圈内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他穿着一套看起来很不整齐的斜纹软呢西装,大衣没熨平,薄薄的鼻翼上有一点墨渍。他双肩下垂,帽子因被塞进大衣口袋而压得不成形,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社会大众心目中百万富翁的模样。他还抽烟斗,这令沙恩太太嫌恶地对他嗤之以鼻。

“晚安,沙恩太太。来吧,奎因,在楼下碰上你真是运气。我先去办公室一下,你不介意吧?请你稍候。”

“你忙你的,”埃勒里·奎因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机器上的一个小齿轮,任你差遣。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老兄?”

但是柯克已经冲进了办公室。埃勒里闲闲地跟在后头,晃到门口,斜靠在门框上。

奥斯本原本紧皱的眉头神奇地变为微笑。“柯克先生!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疯了,你知道这个下午有多忙——”

“有事耽搁了,欧兹。”柯克走向他的办公桌,拨开一堆打开的信件,“有什么要紧事吗?对不起,奎因,这是詹姆斯·奥斯本,我的得力助手。这是埃勒里·奎因先生,欧兹。”

“你好,奎因先生……柯克先生,就在几分钟前,卢埃斯小姐来——”

“艾琳?”纸张从柯克的指尖滑落。“她要做什么?欧兹。”他慢慢地问。

奥斯本耸耸肩。“她没说,没什么特别事情,然后坦普尔小姐也来了。”

“噢,她也来了?”

“是啊,她说希望能在晚宴前和你谈一下。”

柯克皱起眉头。“好吧,欧兹,还有没有别的事?我马上就完,奎因。”

“不着急。”

奥斯本搔搔头说:“还有,麦高恩先生大约二十分钟前也来了。”

“格伦?”柯克似乎很惊讶。“我猜,你的意思是他提早参加晚宴?”

“不,先生。他说他有急事要见你,他还留了一张纸条要我转交给你。”奥斯本从口袋掏出信封。

“对不起,奎因。实在没想到——”柯克飞快打开信封,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他脸上露出了非同寻常的表情,但一闪即逝。他皱着眉头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左边的外衣口袋。

“有什么麻烦吗?”埃勒里慢条斯理地问。

“唉,没有,没有。只是有些事——”他没说完。“好了,欧兹,你可以下班回家了。”

“是,先生,我差点忘了,伯恩先生几分钟前打过电话来,他会晚些到,他说有事耽搁一下。”

“自己的宴会还迟到。”柯克皱着眉愤愤地说,“这就是费利克斯。好了,欧兹。来吧,奎因,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们到了走廊上却又被奥斯本叫住,柯克转回头,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奥斯本看起来很窘。“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刚想起来,有一个人在接待室等你,等很久了,柯克先生。事实上,他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来了,他不肯告诉我他是谁或他有什么事,所以我就请他在接待室等你。”

“他是谁?”柯克不耐烦地问。埃勒里跟着他的朋友折回房里去。

奥斯本摇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以前也没见过他来谈生意。他怎么样都不肯说为了什么,他说,有很机密的事要找你。”

“他叫什么名字?他妈的,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他聊天,他到底是谁?”

“他不肯说。”

柯克咬了咬上唇,然后叹口气,说:“好吧。我就跟他见个面。真的很抱歉,奎因老兄,你要不要先到宴会上去呢?”

埃勒里笑了。“不急,你难道不知道我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害羞鬼吗?我还是等你一起走吧。”

柯克抱怨地说:“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等着要见我。”他走到房中通往接待室的那扇门前,光从门底下的缝透过来。“如果不是来谈书的,就是谈邮票的,不是谈邮票的就是谈宝石……怎么搞的,奥斯本?门锁上了?”他不耐烦地四处打量着,门的确锁上了。

“锁住了?”奥斯本茫然地说,“不可能,柯克先生。”

“不过确实是锁上了啊。那个笨蛋,不管他是谁,一定是把门从另一头闩上了。”

奥斯本赶紧走上前去推那扇门。“真有意思,”他低语道,“你知道的,柯克先生,我从来不闩上这扇门,也根本没有什么钥匙,这扇门只能从接待室那边闩上……但是,我很好奇,他干吗把门闩上呢?”

“那里面有什么贵重物品?”埃勒里问道,慢条斯理地走上前。

柯克吃了一惊。“贵重物品,你的意思是——”

“这看起来显然是一桩常见的盗窃案。”

“盗窃?”奥斯本惊叫,“但是里面没有贵重的——”

“我先瞄一眼。”埃勒里把外套、帽子丢到身边的椅子上,跪在门前一块薄薄的印度地毯上。他闭起一只眼睛,从一览无遗的锁孔望过去,然后很快地站起来,问道:“这是唯一可以进入这个房间的门?”

“不,先生,在走廊上有另一扇门,就在柯克先生寓所的对面,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还不清楚,”埃勒里皱着眉说,“但有些非常寻常的古怪之处……来吧,柯克,我们去弄个清楚。”

这三个人匆匆冲出办公室,把沙恩太太吓了一跳,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他们转过走廊,跑向柯克寓所对面的门,也是戴弗西小姐早先来过的那扇门。

埃勒里抓住门把,一转,动了。他推门,门没锁,慢慢地向里开启。

埃勒里惊呆了。他身后的两张脸——唐纳德·柯克和詹姆斯·奥斯本——也因惊吓过度而抽搐。

柯克语调呆板,嗫嚅地说:“天啊,奎因。”

这个房间看起来好像被一只巨手从这栋楼房中拽出去当骰子杯拿起,用力摇撼过,再塞了回来。乍见之下着实匪夷所思:所有的家具都被移动过,墙上的画位置也不对了,地毯看起来怪怪的,桌子、椅子,所有的东西……

这几双瞪大的眼睛惊呆的一瞥,只能看出破坏的严重程度。最初的印象是一片狼藉,疯狂的破坏,但是当他们看到了另一个最可怕的现实时,之前的印象一下子就被压倒了。

他们的眼神都被一个东西所吸引,它就横在被锁上的那扇通向办公室大门前头的地板上。

是那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僵硬的尸体。他的秃头不再呈粉红色,而是变成了惨白色,一道道红色的脑浆像蛋糕上的果冻,呈放射状地从头部凹陷处流出来。他脸朝下趴着,两只肥短的手臂曲在身体底下。有两根铁制角状物,从他脖子背后的外套里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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