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明天请一天假。”龟井刑警不好意思地说。按他的脾气,这是少见的现象。

警察每年都有规定的假期,可是他们往往忙于案件,很少能够正常休假。尤其是龟井,这个20年代出生的老警察,从来没有提出过休假要求。

他的顶头上司十津川警察主任,吃惊地望了望他。

“明天是开家长会的日子吗?”

龟井的大儿子似乎在上小学六年级。十津川想到这一点才说这句话,可是龟井却笑着说:

“主任,他们正放春假!”

的确,今天是4月1日。十津川没有小孩,对这些事情很不熟悉。

“是这么回事。我高中时的一个朋友今晚要从故乡到东京来。我明天得接待他。”

“你是东北出生的吧?”

“出生在仙台。父亲工作调动,我随他到了青森。高中是在青森上的。”

“是那时的朋友吗?”

“是。他姓森下,大爱毕业后,回母校当了教师。高中时,他不喜欢学习,打棒球入了迷,可现在居然当了教员,很奇怪。”龟井笑了。他是在笑自己。龟井上高中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当警察。

他本来打算随父亲到国铁工作,可是他却当了警察。其刑警生涯都快20年了。

森下说,他乘初雁6次列车到东京来。列车抵达上野的时间是下午6点9分。

龟井在有乐町站上了电车,奔向上野。

10年前母亲去世时,龟井曾回过一次青森,从那以后,一直没回去过。因为父亲早在母亲去世前2年就已经死去。除了妹妹夫妇以外,青森再也没有亲人;另外,尽管每逢年底就想回去看看高中时的朋友,可是每年一到年底,恶性案件就会增多,等案破了,早已过了年。

高中时,他们并不是很要好的朋友。10年间,森下从没来过信,甚至连电话都没来过。可是,突然,来信了。还是一封快信,说他4月1日来东京,希望给予帮助,恳请2日为他腾出1天时间。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信里一句话都没说。

在站台上,龟井坐到椅子上反复揣测着森下来找他办什么事情。

“森下已经结了婚,和我一样,膝下有一儿一女。他总不至于为家庭问题到这里来找我吧!”

森下似乎也不至于犯了什么刑事案件。龟井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官,对于发生在青森的案件毫无干预的权利。

森下乘坐的6次列车,还有近30分钟到站。龟井到站前的咖啡馆里呆了一会儿。

6次列车晚点两分,于6点11分才抵达。乘客们脸上带着倦意,通过出站口,蜂拥而出。

一队老年人走了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串念珠,似乎是到下北的恐山参拜归来的旅行团。旅行团走过之后,一张模糊记得的面孔出现了。

“喂!”龟井向森下招了招手,走了过去。

不愧是一名运动员,肌肉发达,可如今人到中年,头上已经斑秃,有些肥胖臃肿。然而,眼睛和嘴角还依然留着往日的模样。

他穿着一件稍显破旧的西装,罩了一件风衣,连声向龟井道谢,然后他正正经经地递过来一瓶青森特产的米酒。说道:

“这是一点心意,千里送鹅毛。”

龟井听到森下的东北口音,心里涌起一阵怀旧的感情,说道:“真对不起。带着够沉的吧?”

“东京是应有尽有,真不知道该买什么带来。我记得你能喝几盅。”

“对,喜欢喝两盅。”

龟井笑了笑,看了一眼车站的大钟说:“住处安排了吗?要是没定的话,可以到我家来住。”

“饭店已经预约了。倒是肚子饿了,你怎么样?一块去吃晚饭吧?”

“好吧!”

龟井当即答应了。他也觉得肚子饿了。他想,森下大概是想趁吃饭的工夫谈谈求自己办的事吧?

两个人都是工资不高的职员,又都有家眷。虽然是多年不见,但也没心思大吃海喝。他们到上野车站附近的小馆去吃鸡素烧。

他们交杯换盏,吃着火锅,好长一段时间,热热闹闹地谈了一番昔日的往事,可森下却总不提关键的话题。

龟井反倒觉得不大放心,问森下:“你写信来说的事是什么呀?”

森下伸出一只手,抹了一把喝酒涨红的脸,说道:“当刑警,大概很忙吧?”

“好在现在没有遇到恶性案件,至少明天可以陪你。”

“要是你特意为我请假,那实在过意不去……”

“没关系。你说吧?”

“我在母校都英语,已经快20年了。”

“嗯。”

“我送到社会上的学生,如今将近200人,准确地说,是196名。其中70%上了大学,也有人高中一毕业就工作了。”

“你这个人,大约是实施了斯巴达克式的教学吧!”龟井回忆起高中时代森下的情景,说了这么一句。森下6年级的时候当了棒球队的队长,曾经实行艰苦训练,对低年级学生要求很严。

“刚当教员时是那样……”森下笑了。

“你要办的,是你学生的事吗?”

“就是呀!”

“是不是有人在东京犯了案,让警察抓起来了?”

“也许是。”

“也许?”

“刚才我说的那196人,已经查对了一遍。教员负责任呀!我总认为,毕了业不再负责,就不够当教员的资格。女学生当中,已经有人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有的学生已经大学毕业,当了贸易公司的职员,如今正在美国工作。”

“所有人的情况都搞清楚了吗?”

“只有3个人没有查清。今年又打听到了两个人的线索。剩下的只有一个人了。”

森下从西服的内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龟井面前。这是一张年龄在20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的照片。说不上漂亮,但面孔显出一股聪明劲儿。

“她叫松木纪子,该是22岁了。这姑娘头脑聪明,很认真。原来好像要到东京去考大学,可在6年级时,父亲撞车死去了。于是毕业之后,就到东京找了工作。”

“这照片是走上社会以后照的吧!”

“毕业之后第二个新年回青森照的。”

“那时,你见到她了?”

“见到了。她眼睛里透出一股精神气,说是第二年打算到N大学的业余部学习。可是,她回东京以后,就杳无音信了。她家里还有弟弟和姐姐,母亲也还在,可就是连一封信也没有。”

“你向她原来工作的公司打听过吗?”

“打听了,她原来在新桥的一家超级商场做会计工作。人家说她在6年前的2月底辞了职。也就是回家乡那年的2月底。她母亲现在病着,无论如何要见到她。”

“这么说,你是利用春假找她来了!”

“我可以在这里呆一个星期。打算找到她,带她回去。”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就算一起找,我也只有一天时间。”

“我想,她突然销声匿迹,说不定是因为犯了案,或者卷到什么案子里去了。那姑娘很要强,就是犯了案,肯定也不会说出真名实姓。所以,家里才不知道。想到这种可能性……”

“我懂了。查一查吧!这张照片能不能先给我用一下?”

“可以,我还有一张。”

“名字叫松木纪子,对吧?”

龟井又问了森下一遍,掏出钢笔,在照片背后写下了这个名字。

“你是不是把她的情况详细地跟我说一说?”

“你能帮我查?”

“当然!这姑娘也算是我的低年级校友呀!”龟井说。

宫本孝走进上野车站大厅,看了看手表。往青森的卧铺特快“夕鹤7次”,离开车还有43分钟。

宫本从来不迟到,总是提前,甚至早到一个小时。他从小就是这样,如今已经24岁了,依然如故。

宫本叼上一支烟,点着火,思索着自己是否忘了什么事。

他按照7年前的约定,给全体成员发了信,并且写清要乘坐夕鹤7次列车。他觉得自己很有文才。

他给6个人写的信中,都附了一张今晚夕鹤7次列车一等卧铺的车票。问题在于是不是全体成员都能来参加旅行。

他没有等回音,硬是寄去了车票。这是因为夕鹤7次大部分都是3层的二等卧铺车厢,两层的一等卧席车厢只有一节,很难买到当天的车票。

有3个人寄来了明信片,表示愿意参加。剩下的3个人,直到今天还没有消息。

宫本觉得这也不奇怪。今晚9点55分乘夕鹤7次出发,虽然不会影响工作,但问题是,这次旅行要花去两天三夜的时间。

宫本之所以定在4月1日出发,也是因为这天是星期五。

4月2日(星期六)到青森

4月3日(星期日)从青森乘夜车出发

4月4日(星期一)上午抵达东京

按照这个日程,只需要星期六上午和星期一上午请假。

尽管如此,全体成员都已经24岁,名自都有工作,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请下假来。

“会有几个人来呢?”

宫本惦记着这一点,抬眼向中央检票口对面的站台上望去。

宫本有6个伙伴,是高中时代特别亲密的朋友。

连他自己在内,号称7人小组,共同组织了一个社团,出版了一种名叫《闲言琐语》的校内小报。

这7个人当中,3名男生高中毕业以后升入了东京的大学,其余两名男生和两名女生,包括宫本,来到东京就业。

那时,他们7个人制定了一个极富浪漫色彩的计划。

他们7个人中用最擅长计算的宫本的名义,在上野站前的M银行开了一个活期存款的户头,并且约定每人每年向这个帐户存入1万日元。

到第7年春天,他们利用积蓄起来的这笔钱一起到故乡青森去旅行。届时的旅行日程完全委托宫本全权办理。

在其后的7年期间,约定的存款准确无误地存入了宫本的帐户,只有一个人有两年没有存钱。宫本想,这可能是事出有因,代他存入了这笔钱。

现在迎来了第7个年头。

宫本首先着手了解6个人的情况。

虽说过了7年,但宫本与有些人依然保持着联系。有的人却毫无音信,宫本已经不知道他们的住址或职业。

好在宫本工作所在的法律事务所旁边有一家侦探公司。他们和侦探公司订有合同,委托侦探公司搜集资料,以便打赢官司。

这家侦探公司,包括经理在内只有5个人,可所有人员都是退休警察,十分能干。

毕竟是各有千秋。宫本委托了侦探。一个星期以后,他了解到了所有这6个人的情况,并且知道了他们这7年的大致经历。

他们都在艰苦奋斗。

出于7年前约定计划时的那种浪漫心情和多少有点恶作剧的心理,宫本在搞清他们的情况以后并没有同他们联系,而是故意突然寄出了信和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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