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南知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向成渝了,乍一见到觉得他变化还挺大,头发剃短了,以前额前有细碎的刘海,现在全梳上去了,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眼睛,气质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不那么成熟也没那么稚嫩。

她把笔还回去,往后退了一步到阴凉处,“后面那辆车是你的吗?”

向成渝点头说是,又问,“情况严重吗?”

“还好,你师妹不是全责。”许南知微敛着眸,下巴往旁边一扬,“他应该全责,不过你还是先联系保险公司吧。”

“好。”

向成渝拿着手机走到旁边打电话,师妹看都是熟人,心情也没之前那么沉重,还和许南知搭话,“姐姐,你和向师兄是朋友啊?”

许南知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关系,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差不多。”

夏末时节两三点钟的太阳还是挺晒人的,几个人都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又热又燥。

许南知从向成渝师妹絮絮叨叨的描述中得知她叫孟斐然,比向成渝小两届,今年才刚研一,他们几个人现在在一个师兄开的游戏公司实习,不过向成渝只是暑期过来帮帮忙,再过几天开学之后,他就要去读博了。

“本校读博吗?”许南知随口问了句。

“不是,向师兄去了建大。”孟斐然说:“攻读建筑学博士。”

许南知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轻笑,“那挺好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许南知这边的保险公司已经派了相关人员过来,她下午还有工作,并不打算在这里多耗。

许南知回车里拿了包,正准备在手机上叫个车,站在一旁的向成渝看到之后,朝她走了过来,“南知姐,你要走了吗?”

“嗯,下午还有个会。”

向成渝垂眸看到她手机的叫车页面,声音和人一样温和,“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吧。”

许南知略一挑眉,“你还有车吗?”

“有,你在这里等我。”不等许南知开口,他又折回身走到那几个朋友身边,隔得远,许南知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几分钟后,向成渝重新向她走来时,手里多了串钥匙。

“走吧,车就停在这附近。”向成渝说。

许南知取消了手里的叫车订单,“好,麻烦了。”

“没事。”

两个人绕去一旁的人行道,阳光从盘虬卧龙的梧桐树间一缕一缕的漏下来,光影斑驳而细碎。

“听你师妹说,你这学期要去建大读博了?”许南知和向成渝不算多熟稔,但也不至于没话说。

“对。还有几天开学。”

“博导跟的谁?”许南知怕他觉得唐突,多加了一句,“我也是建大的学生,不过没你那么厉害,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柳逸山教授。”向成渝笑了笑,“我也没有多厉害,只是觉得还没做好进入社会的准备,才继续留在学校读书了。”

许南知笑他的谦虚,“柳教授很厉害的,他带过的学生现在基本上都大有作为。”

向成渝摸了摸鼻尖,应和似地说了句,“是吗。”说完,他抬手摁了下车钥匙,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众响了一声,“到了。”

许南知随着他快步走了过去,上了车后,车内有股车坐垫被太阳晒过的难闻味道,中控台乱七八糟放着几盒散开的烟。

向成渝将前后四个窗户都降了下来,热风逐渐随着车子行驶的方向涌进车里。

只有几站路的距离,走起来远,开车哪怕是需要绕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许南知接一个电话的功夫,车已经在建筑院门口停下了。

电话是领导打来的,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挂,许南知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着的笔和会议记录本,翻开一张空白页,写下几个字撕下来递过去,又指了指电话,做了个很着急的手势。

向成渝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人已经下了车,脚上踩着价格不菲的平底鞋跑得飞快。

他收回视线,看了眼手里的纸张。

——186xxxxxxxx,微信号同上,今天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这句话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三个半括号的那种。

向成渝夹着那张纸看了会,随后拿出手机把号码存了进去,输名字的时候,他先输入了南知姐三个字,想了想又删掉改成了许南知。

可这样好像还是不满意,折腾到最后,向成渝索性什么也没写,只独独存了了那一串数字。

保存成功之后,这个号码代替了之前排在首位的a字母联系人,成为他通讯里独一无二的第一位。

许南知回去之后又开了一下午的会,散会之后,和同组的几个同事留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八点多。

做她们这行的压根没有什么到点下班和周末休息,有时候为了改一个图纸数据甚至要熬上几个大通宵。

这也是为什么许南知现在回避相亲和婚姻的主要原因之一。

她现在这个年纪,许母给安排的相亲对象大多都是奔着一年结婚三年抱俩准备去的。

许南知现在正是事业的第二阶上升期,这些事情只会成为她的累赘和负担,她也不想耽误别人,可无奈上一段恋情,她的叛逆和自以为的羽翼丰满,结果却被现实拍了个粉碎的自尊,到如今全都成了父母强压给她的砝码。

想逃离却已经没了抗争的底气,最后只剩下无可奈何之后的妥协和疲倦。

推掉了同事组的放松局,许南知打了个车回到自己的住处,洗完澡出来,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询问车子的修理情况。

好在损伤不严重,一个星期后便能取车。

“好,麻烦了。”挂了这个电话没多久,许南知又接到许母的电话,无非就是问些今天她和周柏鹤独处时的情况。

许南知想到周柏鹤之前的反应,实话实说,“可能是不太满意,也没怎么交流。”

“不满意吗?”许母声音带了点笑意,“我怎么听你周伯母说,柏鹤对你印象挺好的,还找我要了你的微信。”

“……”

许南知摸了下额头,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

许母又说:“我已经把你的微信发过去了,你记得通过人家,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好。知道了。”

结束通话,许南知打开微信,点开通讯录新的朋友那一栏,看到两个新的好友申请。

一个在傍晚,备注是南知姐,我是成渝。

一个在不久前,备注是许小姐,我是周柏鹤。

许南知按照时间顺序先后通过了两个人的好友申请,然后回了卧室开始每日护肤。

周柏鹤是做金融的,和许南知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许南知边抹晚霜边想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白天一句话没有,晚上回去和父母说对自己印象不错,还主动提出要微信。

这已经不仅仅是应付父母那么简单了。

思虑间,搁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响了两下。

许南知拿起手机看了眼。

-。:[转账消息]

-。:南知姐,这是修理费。

许南知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句号是向成渝,她收了钱,又发了条消息过去:下周末有空吗?

发完消息,许南知点进他的头像,给他改了个备注。

对方也在这个时间里回了消息。

-小朋友:下周末不是建大校庆吗?南知姐你不回来参加?

许南知倒是忘了这茬,被向成渝这么一提醒,她又想起周老师交代的演讲任务,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许南知:回,那到时候再说吧。

-小朋友:好。

-小朋友:南知姐,你早点休息,晚安。

许南知笑了笑,也回了个晚安。

演讲的事情看情况是推不掉了,许南知打小就不喜欢做这么出风头的事情,也没正儿八经写过什么演讲稿,憋了半天也才写出几个字,最后实在没辙,去网上扣扣搜搜拼了一篇出来。

周三这天,许南知在到点下班的时候意外收到了周柏鹤发来的微信消息,约她晚上出去吃饭。

这段时间,许南知和周柏鹤除了在加上好友的第二天在微信上又做了次自我介绍之外,联系并不频繁。

他现在这突如其来地拉近关系,让许南知心里生了点警惕,对方像是想到了这点,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

-周柏鹤:有些事情我想我们还是提前沟通一下比较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南知也没必要再拒绝,和他对了时间和地点,自己开车先过去了。

周柏鹤比她晚到十多分钟。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顿饭是为了什么,也就省去了人情往来里的虚假客套,周柏鹤开门见山道:“我想你也清楚我们两家父母的意思了。”

许南知点头,“当然。”

“我是不婚主义者。”周柏鹤说:“昨天和许伯母要你的微信是为了应付我的父母,如果你现在想删除或者拉黑,都没有关系,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删。”

许南知有些好笑,“为什么?”

“我知道你也不想结婚,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周柏鹤说:“假装恋爱,应付父母。”

“应付能应付多久,他们迟早会发现。”

“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保证在你不想结婚的这段时间里不会被他们发现。”周柏鹤笑了笑,“你和我情况不一样,你只是这一时不想结婚,而我现在需要一个让我父母满意,但又不会和我牵扯上关系的女朋友。”

“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对你日久生情?”

“你会吗?”

许南知抿唇,“不会。”

周柏鹤像是早就想到她的回答,并不惊讶,“结婚也有离婚的,而我们只是假装情侣,分手的时候我会把责任全都揽到我这里,这段恋情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许南知轻扬了扬眉,“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婚主义者?”

“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订合约。”周柏鹤说:“针对于你说的情况,做出相应规避。”

许南知没说话,低头喝了口茶。

周柏鹤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姿态放松而闲适,眸光若有若无地落过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许南知放下茶杯,轻呼了口气,“说实话,我找不到拒绝你这个提议的理由。”

周柏鹤的眼里有一瞬间地欣然,朝她伸出手,腕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袖口,“那就,合作愉快?”

许南知神情莞尔,伸手回握,“合作愉快。”

周柏鹤的效率很快,两人见过面的第二天就把合约拟定了出来。

许南知看过之后,又找了专业的律师看了一遍,确保没存在什么问题陷阱后,在周五这天,去律师事务所和周柏鹤签了合同又做了公证。

从律所出来之后,许南知和周柏鹤一起吃了午饭,结束后,许南知顺道将他送回了公司。

在车上,两人一如既往地无话可说。

到了地方,周柏鹤下了车,站在车外低头和她说话,“考虑到你之前的情况,我们的恋情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开始吧,以免你父母生疑。”

许南知没意见,“行。”

“那我走了,注意安全。”周柏鹤淡淡一笑,轻声关上了车门。

许南知没所谓的抿了抿唇,重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中,而在离这里的不远处的路口,站了好几个正在等红灯的年轻人。

孟斐然收回视线,和旁边的男生说话,“师兄,刚才那个好像是上次那个姐姐的车欸。”

向成渝“嗯”了声,神情若有所思,但他想的不是车,而是刚刚从车里下来的男人。

那个人看起来和她很相配。

就连一向的眼光很毒辣的孟斐然也有所认同,“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吗,看起来和她好配啊。”

向成渝没说话,恰好红灯也到了头,一群人哄哄闹闹朝着对面走过去。

等过完马路,他回头看了眼刚才那个男人走进的大楼,顶端几个烫金的大字刺得人眼睛疼。

隔天便是建大一百五十年的校庆,许南知起了个大早,换掉了平常上班穿的职业装,化了个淡妆。

出门的时候,依旧穿了双平底鞋。

校庆设在建大位于市府街头的老校区,从入门起就挂上了“欢迎xxxx届学生回校”的横幅。

门口大巴车一辆接着一辆,导致附近街道堵塞不动,连交警队都出动了,许南知早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将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步行走到学校。

许南知找到自己班级的位置,过去登记了姓名,之后在班长的带领下一群人无所事事的在校园里逛着。

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当初毕业之后就去了国外,对于国内这些同学的情况不了解,无意间问起了许南知和谢路的情况。

和谢路分开已经好几年,许南知早就释怀,语气平静道:“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对方的神情是惊讶又尴尬,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分分合合也正常,大家很快就将这茬掀了过去。

逛到显华楼的时候,一群人碰到了当初本科时期带专业课的教授,停下来打了声招呼。

许南知一眼看见站在老教授身旁的向成渝,纯白的t恤和蓝色水洗牛仔裤,比起上一次见面时明显多了些学生气。

不过他好像还没发现站在人群里的许南知,没多会就被旁边的男生拍了拍肩膀给叫走了。

后来再碰面是在演讲厅的后台。

许南知今天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而向成渝则是作为这一批新入学的博士生代表演讲。

向成渝过去的时候,许南知已经和现场策划沟通过台本流程,站在旁边和以前的同学聊天。

他听完流程安排,站在旁边等了会。

许南知也很快注意到向成渝,和同学说了声,朝他走了过去,“刚才在流程表上看到你的名字,我就在想这一次会不会是重名。”

她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会儿向成渝本科还没毕业,在学校组织的设计展上放了一款和室友合作设计的模型。

许南知那天和他现在的三嫂闻桨在看展的时候也说到了重名的事情。

向成渝抬手捏了下耳垂,“我的名字重名率很低。”

“确实。”

“对了,南知姐,你前几天问我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许南知“嗯”了声,“本来想找你出来吃饭的。”

向成渝想了想,“那不如明天晚上吧,明天下午校庆结束后我就没什么事情了。”

许南知笑了声,应了下来,“好啊。”

两个人先约好了时间,之后许南知和同学一起去了前厅,向成渝在原地站了会,摸出手机给室友发了条消息,推掉了明天晚上的聚会。

向成渝比许南知先结束演讲,结束之后他没立马离开,而是站在旁边一直等到许南知上台演讲。

不过没能看完全程,中途他就被叫走了。

之后一直到下午校庆活动结束,两个人都没能再碰上面,晚上向成渝被柳逸山教授带着出席了饭局。

柳逸山在建筑行业建筑良多,国内有不少民用机场都是出自他的设计,本科时期他还兼带过许南知所在班级的专业课。

向成渝是被带着来挡酒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位同专业的师兄,对方对这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怕向成渝多想,还出声安慰道:“没什么的,柳老师只有看重谁的时候才会把人带出来,而且柳老师胃不好的毛病在场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也不会让你喝太多,况且还有我呢,别担心啊。”

“没担心,谢谢师兄。”向成渝笑着说。

饭局到中途,建大其中一个校董领进来几个人,径直朝着向成渝他们这一桌走来。

看样子又是来见柳逸山的。

向成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竟然在其中看到了许南知的身影,但很快事实就告诉他。

他没有喝醉,也没有看错。

来人的里除了许南知还有那天从许南知车里下来的男人。

向成渝还不够格被介绍去给人认识,只能坐在位上听着别人介绍,没多会,他便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zhouhe。

——高瑞曼尔投行中华区的现任首席执行官。

至于周柏鹤名字里的三个字到底对应的是哪三个字,在现在看来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在他名字后的职位。

而对向成渝而言,这些都比不上在介绍完这位周先生之后,这些人会对许南知做出什么样的介绍。

很快说话的人换成了周柏鹤,他朝着众人淡淡一笑,气质温雅成熟,“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许南知。”

听到这里,向成渝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倏地断了,耳边不停有嗡鸣声,他甚至还有了一瞬间的断片。

在场的众人都顾着客套寒暄,没有人注意到向成渝的离开,他走出包厢,沿着长廊去了洗手间。

身后传来脚步声,向成渝抬眸在镜子里看到来人,心里涌上一阵空荡荡的失落。

师兄问他,“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可能是刚才喝急了。”向成渝开了水龙头,抄了把凉水浇在脸上,“他们走了吗?”

“谁?”

“就刚才来的那些人。”

“走了。”师兄说:“就是走了之后,柳老师没看到你人,才让我来看看你是什么情况。”

“我没事。”向成渝强撑着笑,“走吧,回去了,别让老师担心。”

师兄还有些犹疑,“你真没事啊?”

“没事。”向成渝有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硬是在眼尾揉出一片红,“走吧。”

“嗯。”

包厢里又恢复如常,若非旁人谈论的话题从先前的建筑方向转移到周柏鹤这个名字上,向成渝有一瞬间还以为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现在别人梦醒了,他却仿佛还在梦中,惊慌而不知所措。

良久后,向成渝轻滚了滚喉结,摸出手机给许南知发了条微信,借口有事推掉了明天晚上他曾经万般期待的饭局。

许南知过了几分钟才回来消息。

——没关系,那就等下次吧。

向成渝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会,看到眼眶开始发酸,才放下手机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酒精划过喉咙带来一阵辛辣感,向成渝被呛出了眼泪,心里隐约被戳出了一个大洞,正在哗哗地漏着风。

他知道。

没有下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下章南知姐和这位周先生就翻车了:)

-说一下前提,弟弟现在暗恋南知姐,之前文里面也有暗示。

-然后改了下上章南知的年龄,现在是二十七,依旧是四岁年龄差。

-最后说一下更新时间的问题,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没法做到八点准时更新,所以每天最晚更新时间推到零点之前,如果能早点忙完,我会早点更新的,不更新会请假。

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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