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看我的外表,是永远无法猜到的,威尔伯·丹尼尔斯想着,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狂野的男人。一个挑战者。一个风流成性的冒险家。我愿意尝试任何事情,极度渴望一品奇特之物、异域风味以及近乎邪恶的行为带来的兴奋——只要有人开口要求我这么做。

终于,有人开口了。

在过去的10分钟里,威尔伯终于相信世界上真的是有上帝的,他老人家偶尔也会向一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露出微笑——尽管一直以来他的生活枯燥无味得犹如他光秃秃的脑袋上仅剩下来的那几撮毛。

当然,整个过程中自己会感觉到疼。过去20年里一直被放在办公桌下面狭小空间里的肥胖双腿摆不出那么高难度的下流姿势。平时很少用到的软弱无力的股四头肌此刻开始尖锐地疼,疼得他都要痉挛了,然而他却生怕这种疼痛会停下来;他甚至都不愿意动一动身子来缓解一下疼痛,因为只有这种疼痛才使得他那罪恶的快感更为强烈。要是那帮人现在能看到我……他兴奋得简直要唱起来了,那帮人自以为了解自己,要是他们看到现在的自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诧异?嫌恶?这种想象让他开心不已,竟然像个小姑娘似的咯咯笑出了声。他立即道歉,但是却被告知一个人永远不应该为得到乐趣而道歉,不管得到这乐趣的方式有多么黑暗!哦,对极了!哦,上帝啊,说得太好了!

然后他立即咬住了自己的手掌,抑制住狂喜的叫喊。有那么一瞬间,他还在担心以后怎么解释这个伤口。但是接着他被要求摆出另外一种让人心醉神迷的下流姿势,然后,在一股强烈快感的冲击之下,他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忘记了大腿上的痉挛,忘记了自己可怜卑微的一生,只担心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强烈的快感。

那支枪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被吓到。呃,说实话,是有点吓人,但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对不对?无处不在的对死亡的恐惧总是能提升人们从生命中得到的快感——就像它现在正在做的那样。

最后,枪管抵住了他的太阳穴,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快感喷涌而出,他甚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然后,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真的爆炸了。

巡警伊顿·弗里德曼系好枪套,穿上一件细条纹西装——衣服里面还没塞枪呢,就已经紧绷绷的了。塞进枪之后,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到鼓出来的那一块,但是大部分看到伊顿·弗里德曼的人不会注重其他细节,他们只会看到一个大块头黑人。

约翰尼·迈凯伦警探轻快地敲着弗里德曼办公室的门框,“别再打扮啦,弗里德曼,我们该走啦……哇!真时髦啊!”

弗里德曼挑剔地看着迈凯伦栗色的涤纶夹克,“你那是在古德威尔买的吗?”

迈凯伦看上去愤愤不平,“你他妈说得对极了!花了我5美元呢!”

“我们应该穿得像参加婚礼的客人才对。”

“嘿,我自己结婚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难怪你离婚了。再说了,这颜色跟你的发色根本不搭。”

“我俩这是什么组合啊!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不可能。一个大块头的黑后卫,再加上一个红头发的爱尔兰人。马戈齐是怎么想的?怎么挑了我们俩?”

弗雷德曼笑得跟打雷似的,“你不知道吗?”

“因为我俩是组里最时尚、最优秀的成员?”

“那么这个理由如何:我俩回家都只有10分钟路程,可以比其他人更快地拿到自己最好的衣服?”

迈凯伦看上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另外再加上我俩是组里最时尚、最优秀的成员。”弗里德曼补充道。

“这正是我所想的。走吧。你要是打扮得再漂亮点,新郎官就得甩了新娘子来娶你了。”

半个小时后,弗里德曼和迈凯伦开着那辆未标记警车驶向尼克莱号入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分立在门的两侧。弗里德曼放下车窗,抬头看着一个没有脖子的光头,“博格,你这混蛋,你的头发哪里去了,伙计?”

那家伙面无表情地回答:“女人们激情燃烧的时候总是薅我头发,一气之下,我全都给剃光了。快下车,弗里德曼,让我搜搜你乌黑的肥屁股。”

“想得倒美,你这个白肚皮的瑞典人。”弗里德曼龇牙一笑,然后向迈凯伦进行剧情介绍:“早先这家伙巡逻汉尼品一带。他第一次见我就看上我了,要不是那个时候奇尔顿单干把他招走了,没准那个啥啥骚扰都被记录在案啦!”

博格弯下身子把脑袋伸进车里,怀疑地盯着迈凯伦纤弱的身躯,“你们这些新来的我都不认识。看起来都好小。”

“是的,但是我们的枪都很大。”迈凯伦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前额,“约翰尼·迈凯伦。”

“嘿,弗里茨,到这边来,认识一下巡警伊顿·弗里德曼和约翰尼·迈凯伦。”

另外一个彪形大汉弯下腰往车里看了看,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哟嗬,他还挺健谈的啊。”弗里德曼嘟囔着。

“他之前在美国烟酒枪械管理局呆过十多年,”博格说,“你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在谈话技巧上是有点欠缺。我还要尽全力提防着他不要误伤了你们。”

“那就好。”迈凯伦的目光跟随着那个男人,只见他拖着庞大的身躯怀疑地围着他们的车子转来转去,像是在找炸弹,或者生化武器,或者违禁香烟。

“好家伙,他看着可真恐怖啊!”

“这正是我们让他打前阵的原因,”博格说,“能让我们的客户感觉到安心。其实这家伙心肠软得跟个泡芙似的。人家还养可卡犬呢。”

“他是养来吃的吧!”

博格放声大笑,朝着门口岗亭处的某人招了招手,于是200英尺见方的气旋栏杆门嗡嗡叫着向两边打开。

“里德已经在船上等着你们了。今晚可要大干一场了,嗯?”

“很有可能,”弗里德曼表示同意,“这是唯一的入口吗?”

“唯一的汽车入口。我们会按照受邀名单挨个检查每一位来宾,在他们进门之前先搜一遍。”他举起一个手持式金属探测仪。

“市长会喜欢这个的。”迈凯伦说。

“他,我会亲自来搜。我一直觉得这个王八蛋不可靠。见到你真高兴,弗里德曼。”

“我也是,安东。”

直到他们开进大门,进了停车场,迈凯伦才小声说道:“安东?”

“别想歪了。”弗里德曼告诉他。

尼克莱号停在码头前沿,比迈凯伦想象的要大上10倍。上下三层甲板在乌云的笼罩下闪闪发光——云层已经开始从中间散开,天气预报说,等到天黑的时候云层就能散尽,晴朗的天空会使温度骤降。挑这么个夜晚呆在船上,真是够倒霉的。

“现在已经很他妈的冷了。”弗里德曼抱怨着,加快了脚步,“那就是里德。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迈凯伦看着那个穿过停车场、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的男人。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身躯庞大、明尼苏达州土生土长的家伙,但是奇尔顿看上去却像极了盛年时期的克拉克·盖博,尤其是那一小撮黑胡子,还有那价值百万美元的微笑。

“看上去不错嘛,里德。”弗里德曼也对他微笑着,挥着手,“约翰尼·迈凯伦,快过来认识一下,这个傻瓜为了一年区区几十万美元竟然放弃了作为人民公仆的崇高职业。”

“很荣幸能见到一位真正有胆有识的人,”约翰尼跟里德握着手,很热情地说,“尤其是当他们硬塞给我一个像弗里德曼这样的家伙做搭档的时候。”

里德笑得很是欢畅,“很高兴认识你,约翰尼·迈凯伦。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保安安排了?”

“看着还是挺严密的。”弗里德曼说。

里德点点头,“是的,但是这些只能控制车辆。”他朝着停车场挥了挥手,那里直接通向相邻的沿河房屋,中间没有任何通行障碍。

“任何人都能进来,所以真正的保安工作设在两个跳板处。我在每一处安排了4个人。在这里每个人还要被搜查一遍。上船的人一律不准携带五金器具,除非他们有这个。”他递给弗里德曼和迈凯伦每人一个带有“雅哥”标志的翻领别针,“你们来了多少人?”

“在停车场我们有几辆巡逻车和几名警察,但是上船的包括我俩在内,只有6名便衣。”弗里德曼回答。

里德从口袋里又掏出4枚别针,递给弗里德曼,“我们已经检查过整艘船了。你们要不要也热热身?”

“好的。”

“那好,我们可以一起来检查船员、服务人员和宴会负责人;现在他们随时可能上船,肯定会有很多人,再加上那些搞音乐的人,是一个叫什么狗屁‘鞭打的奶头’的乐队。”

“真的假的?”迈凯伦问道,“竟然是‘鞭打的奶头’?”

弗里德曼瞪着他,“你竟然知道这个?你可真吓着我了。”

“开玩笑吧?他们简直帅呆了。都是弦乐器。大提琴、贝司、小提琴、洋琴,还有你从未见过的乐器。你肯定会喜欢的,弗里德曼。”

“我不会喜欢的,因为我不喜欢他们的名字。”

里德露齿一笑,“福斯特·哈蒙德也不喜欢。他还另外付了钱,让他们不要暴露身份。”

弗里德曼摇晃着大脑袋,感叹世风日下,“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想出来这么个名字。”

“我儿子告诉我他们是一帮同性恋——真正的。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标记。”

迈凯伦摇晃着手指,“这是政治错误。”

里德咧嘴笑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迈凯伦。”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别人跟我说这句话了。”

“哦,那么这肯定是真的了,我们都要承蒙您照看啦。船上有3个卫生间,确切地说,有6个,每一层甲板上男用女用各一个。洛尔赛斯说想让你们的人负责这一块,但是我也会就近安排一个人作为后援。你再想起有其他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弗里德曼点点头,“谢谢你了,里德。很感谢你的合作。”

“合作,哪里的话。要是有人在船上遇害的话,能有明尼阿波利斯警察局一起承担责任倒不是件坏事。不如你俩跟我一起上船,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马格纳森船长。那家伙可是个人物。他会带你们四处转转,然后我们就可以喝着茶、吃着花式小蛋糕一起讨论一下今晚的计划了。”

“我倒是想喝苏格兰威士忌。”约翰尼说。

“是啊,谁不想啊?在我梦里这些细节全部化身成福斯特·哈蒙德,已经折磨了我6个月了。原以为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现在看来,我错得还真离谱啊。由于面临这么多麻烦,这才有了茶点。当然,他们的工作可不包括为我们提供饮食,但是,礼貌起见……”

“刚才说的茶点,你是认真的?”弗里德曼不太相信。

里德忧郁地摇摇头,“我从来不拿食物开玩笑。选那些粉色的——中间再来个覆盆子乳酪。只是我们3个人说说,你们真觉得今天晚上那个王八蛋会出现吗?”

弗里德曼耸耸肩,“如果他来,我们可就要得满分了。”

“我们可以四六开账。我刚刚买了处房子,正好需要额外的业务——该死的物业税快要把我压垮了。”

马格纳森船长站在前甲板上,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船被一些全副武装的穿西装的人占领。他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红润的面颊上布满了雀斑,一簇簇灰红色的头发从帽檐底下探出来。

“他是不是仅凭这副外表就当上船长了?”迈凯伦大声问道。

“还真是有说服力。”里德表示同意。

“嘿,又是一个红头发。还可能跟你是亲戚呢,迈凯伦。”弗里德曼跟搭档开着玩笑。

“根本不可能。他是北欧维京海盗那一支的。看看他那大肚子就知道了。”

弗里德曼看了看迈凯伦的大肚子,“这么说你现在也成了维京海盗喽?”

“这又不是大肚子。我这是健力士啤酒喝多了。长了那样大肚子的人都是因为腌鳕鱼吃多了。”

“吃腌鳕鱼才不会长大肚子呢。那玩意儿简直就是催吐剂。”

“你以前吃过?”

“当然没有。但是我丈母娘每个该死的圣诞节都做这玩意儿。整个房子闻起来跟停放过3天的死尸似的。”登上跳板时,他吹了一声悠长低沉的口哨,“这船真漂亮。”

“确实。”里德说着,朝船长挥了挥手,“船长,请求登船。”

马格纳森笑了,“批准。”

“你们究竟是如何让轮子转起来的

?”迈凯伦问道。

“灰鼠蹬的。”

“很好。我得跟那帮老是在阁楼上咬我的绝缘电线的小混蛋们好好谈谈,它们也该找份正经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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