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其它时候,特蕾西会很享受在这惬意的晚上行驶在通往乡间的路上。安德鲁·沃尔特斯住在约克市西北一二十公里远的尼德河畔。特蕾西的克里欧汽车嗡嗡地向前行驶着,听起来很是舒心,夕阳在前方徐徐坠入地平线。

尽管如此,特蕾西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沃尔特斯教授身上,此刻他整个人正陷在副驾驶座里。在医院看过女儿后,这个男人就像是要崩溃了一样。要是在平常,特蕾西可能会建议他的朋友过来给予他精神支持,但那个年轻的黑人女子卡罗尔·韦斯特勒姆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她的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对于这点,安德鲁·沃尔特斯也甚感忧虑。

“我……想你也猜到了吧,我太太还不知道卡罗尔。我是说,她知道我们一起工作,就这些,其它的都不知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最好还是不要说……”

“当然,先生。这些都与我无关。而且,也没有说的必要。”

“太感谢了。毕竟,现在已经够糟的了。哎,老天哪!谢莉,我们让你失望了!”他用双手蒙住脸,特蕾西只能一边看路,一边把手边的纸巾盒递给他。他低声痛哭,时不时咳嗽几下,动静很大。但是,当特蕾西建议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带时,安德鲁朝她生气地挥手,示意她继续往前开,“不要停,继续往前开,好吗。我们越早到家越好。”

快到韦瑟比的时候,他们开上了长长的罗马路,前方日头西沉,金灿灿的橙色大圆球凌驾于雾蒙蒙的灰绿色田野和树木之上。在他们右侧下方,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山谷,牛马在山谷里悠闲地吃着青草。一些地方,阳光照在水面上,犹如金黄色的液体在燃烧。

“慢点开,下个路口右转,就能看见一条细长的农家小路。”

他们开到一条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路上,特蕾西看见斜坡下面不到一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房屋,不远处是潺潺的河流。那是座传统的约克郡石砌农庄,旁边有马厩和外屋,羊儿马儿在小围场里吃着青草。特蕾西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先生,你们住的地方太美了。”

“是呀,”安德鲁叹了口气说,“我们其实也是为了女儿们才搬到这里的。这样,她们就能有自己的小马,有个不错的乡村生活。她们以前也特别喜欢,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女儿们?”特蕾西把车停在了靠近前门的砂石路上。“您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吗?”

“是呀,米兰达。谢莉的姐姐。她在美国,唉,我们也要赶紧通知她,不是吗?”

房屋里装修得很好,甚至堪称奢华。大厅墙壁上贴着厚实的昂贵壁纸,安装着嵌入式灯具,地上铺着现代木制地板。大厅另一头站着一位女士,正看着他们。特蕾西认出来,她就是医院里的护士简·米勒。

“哦,安德鲁,”她说,“我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她向前一步,给了安德鲁一个拥抱,在特蕾西看来,安德鲁相当尴尬地忍受了那个拥抱。她跟着他们走进农家厨房,那里十分宽敞,装有阿格炉,中间还放着一张木桌,窗外是花园,越过花园,可以看到小围场和远处的河流。凯瑟琳·沃尔特斯站在桌子旁边,还穿着那身蓝色运动服,正无意识地用手撕着纸巾。她红通通的脸上长有斑点,眼睛大而空洞,像是早已流干了泪水。

安德鲁·沃尔特斯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这对痛失爱女的父母就这样站在厨房中间,拥抱了好一阵。只不过,这也算不上拥抱,特蕾西想,安德鲁抱着凯瑟琳,轻抚着她的后背,凯瑟琳也用胳膊抱住他,但抱得不是很紧,不是人们希望的那样紧紧相拥。接着,安德鲁后退了一步,他的妻子还站在那儿,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像是压根儿没动过一样。

安德鲁朝特蕾西挥了挥手。“这位女警察把我带回来的。她说我自己开车不太安全。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凯瑟琳点了下头,精神恍惚地朝阿格炉动了一下。“过来一趟很远吧,喝点茶吗?”

“不用了,没事,沃尔特斯夫人……”

“我来吧,凯丝。”简·米勒快速走到朋友身边。“你先坐下吧。”

凯瑟琳·沃尔特斯猛地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紧盯着对面的丈夫,苍白的脸上眼睛圆瞪,显得斩钉截铁。“是他杀了谢莉,安迪。我说了他肯定会的,果然他杀了她。”

“但他们说,她是在浴缸里被人发现的。”安德鲁痛苦地摇了摇头,“她的手腕被割破,她是流血过多而死的。”

“对,不过是在他的浴缸里,不是吗?安迪,谢莉不会割脉自杀的,你也知道。她连苍蝇都不会拍。”

“是,可是……”安德鲁用手拢了拢头发。“我们应该在她身边。如果难过,她应该来找我们的。”

“你本来打算去看她的,是吧?”凯瑟琳问他,语气令人惊讶的苦涩,“今天晚上?”

“是,不过是今天晚些时候。”她的丈夫很快地瞟了一眼特蕾西,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安。“我一下午都在图书馆忙工作。我本来要从办公室打电话给她,可是,接着……这位女警察就来了。我本来想问谢莉要不要与我一起在学校吃饭,她有时候会过来吃饭。”他的眼光在特蕾西身上停留片刻,确保她不会对他的话提出异议。然后,他又转向了自己的太太。“可是,万一你说的是真的呢?那就是谋杀了。”

“当然是谋杀!所以,警方现在正在调查,是不是,警官?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侦缉警长利瑟兰。”特蕾西说着,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是这样,如果你们能尽量把你们知道的,关于你们女儿和这个年轻男子的情况告诉我,可能会对案子有帮助。比如说,她认识他多久了?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地方?诸如此类。当然,如果你们现在方便的话。”

“我不知道,”安德鲁说,“这一切太令人震惊了。你也知道——我太太……”

“安迪,我要讲给她听。对于谢莉来说,大卫一直是个危险人物。我告诉过你,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对吧?你还跟他握手,讨好他这个垃圾!”这是冲她丈夫说的,语气充满怨恨。

“他一开始看起来还可以,”安德鲁反驳说,“而且谢莉也喜欢他——所以,我才打算给他一次机会。她也该走点运了,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唉,我可怜的孩子!”

“走运?老天爷呀!她压根就不该这样!”凯瑟琳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但当她摸索着找纸巾时,特蕾西觉得,她的泪水中充满了愤怒,也满是痛苦。这个女人不单单受到伤害,还含冤莫白。

凯瑟琳擤了下鼻子,盯着自己的丈夫,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现在她死了,就是因为你当初看走了眼!这也是谢莉的错,当然也是她的错。错就错在她太年轻,太天真,太愚蠢,所以看不清,可你……”

现在的讨论非但没有让案情更加明朗,反而让他们出离愤怒。特蕾西想起侦探培训课上教她的那位老督察说的:先查明真相,以后再谈感情的事。否则你会不知所措——在大雾中徘徊,没有地标为你指明方向。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把铅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问道,“谢莉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男子大卫的——他姓什么?——基德?”

“去年12月,”安德鲁·沃尔特斯回答道,“她大学第一学期末的时候,把他带回家来过圣诞。当然,我太太是对的。她当时就说这个男的不是好东西,我到后来才意识到。那时,我甚至还觉得他可能是谢莉的救星呢,老天哪!我是怎么了!”他慢慢摇了摇头,目光和妻子碰到了一起,赶紧转向别处。“毕竟我们都会犯错误,不是吗?”

“安迪,可不应该犯致命的错误!”

“求你了,凯丝,说这些于事无补。我们就把知道的情况告诉她,行吗?”安德鲁·沃尔特斯伸出一只手,去抓桌子对面太太的手。凯瑟琳迟疑了下,然后握紧安德鲁的手,痛苦地摇着头。

“我知道真相!他杀了她!你们还需要知道什么?”

“沃尔特斯夫人,我需要了解背景。”特蕾西坚持说,“如果您讲的是事实,那背景就更重要了。您的丈夫是对的,请帮助我理清整个事件。”

简·米勒用一只胳膊搂着朋友,特蕾西暗自想,现在问这些会不会太仓促,太早了点呢。但这些问题迟早都需要他们回答。住宅里的钟响了。凯瑟琳·沃尔特斯放开丈夫的手,抬头看了看,脸变得煞白,声音尖刻而决绝,“是,确实!你当然需要理清。只要了解真相后,不饶恕他就行。他做出这样的事,绝对不可饶恕。”

特蕾西打了个寒颤,就像有只蜘蛛在颈背上爬。看起来,她遇上了一宗仇杀案。“好吧,讲讲谢莉吧,可以吗?”

事情的经过在他们两人的讲述中逐渐清晰起来。谢莉,好像今年刚开始在约克大学学英语。她能在约克大学读书,在父母看来,不仅仅是谢莉,更是所有关心她的人的重大胜利。谢莉与她的姐姐米兰达不同,她天生不爱学习,在学校状况百出。她曾经一度因为抑郁要接受精神治疗。但是她的父母——父亲是研究中世纪历史的教授,母亲是一名药剂师,在哈罗盖特事业有成——他们坚持要把谢莉送进私立学校,多交学费让她去学习她厌恶的那部《荒凉山庄》,如果谢莉愿意,他们还亲自辅导她学习——最终她考出两个A和一个B,勉强考上大学。她选择了约克大学,尽管离家很近,但她想和交往多年的男友格雷厄姆时刻保持联系。谈起这个格雷厄姆,她的父母亲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既有深深的遗憾,又有些心酸。

“他是个可爱的男孩,勤奋努力,为人友善,还有些幽默……”

“你们肯定非常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

“而且,谢莉很爱他。”

“是,她确实爱他,这也是最悲剧的地方,一切悲剧的开端。”凯瑟琳用湿巾徒然地擦了擦眼睛。“好不容易,谢莉的生活走上了正轨。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开始替我们照顾谢莉,帮她树立信心,帮助她成长,然后,突然就全没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特蕾西问道,尽管问的时候,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嗯,后来他甩了她,不是吗?现在人们用的这个词真难听。男孩或女孩像垃圾一样,可以随便甩掉?不管怎么说,就在谢莉第一学年刚开始的时候,他把她甩了。说他夏天的时候遇到了别人,他和谢莉根本不适合。这对谢莉打击太大了,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脚下像是打开了一道陷阱,她再也不知道要怎么站起来。”凯瑟琳缓缓地摇着头。“她很信任那个男孩,我们都信任他。”

安德鲁接着说了下去。“确实,对她打击太大了。我以为她要彻底放弃了。她的生活沉入谷底,结果又反弹回来,她遇到这个大卫,把他带回家一起过圣诞节。”他叹了口气。“我太太是对的,我真应该当时就看清他。他根本不适合谢莉,一点都不适合。我是说,你应该也见过他吧?”

“对,今天下午匆忙见过。”特蕾西想起了医院走廊上的那个对峙场面。

“嗯,他肯定快30岁了,至少——比谢莉大很多。要是他有个正当的工作,有份事业的话,还可以,可他什么都没有。他说,他买卖非洲艺术品,老是提到什么探险假日,我不大信他说的那些。他总是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真的……”

“就像他的从军经历一样。”凯瑟琳插了一句。

“对!就像他的从军经历。他讲了一大堆,老天哪,都是说他在阿富汗的经历。枪击塔利班——听起来很精彩,不是吗?谢莉什么都信。可我们就是搞不清楚他当时在哪个团,什么时候入伍,后来他无意中透露是在步兵团。凯丝打电话过去查证,人家怎么说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太太,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他五年前是被招了进去,可是没有通过培训课程。压根没去过阿富汗。至少没有跟着军队去过。”

“原来是这样。”特蕾西很快在本子上记下细节。“你跟他说过调查这件事吗?”

“我跟谢莉说过,她刚开始还不信我,大发脾气,说我在她背后暗中调查大卫。一周前她发现了另一件事,这才相信我说的话。”

“什么事?”

凯瑟琳深吸了口气,仿佛他们终于谈到了事情的关键点,她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好吧,你要明白,这大半年,女儿在我们看来就像个陌生人,我是说,她时不时带着一包衣服回家洗,就是这类事,或者就是要钱。”

“大卫跟她一起回来吗?”

“很不幸,是的,他偶尔也会跟来。但这只会让事情更糟,因为他就会坐着说话——你也知道,他很能说,简直巧舌如簧——就算我直接问谢莉问题,他也会替她回答,就像谢莉是他的小丫鬟一样。那情形看

起来糟透了,好像他偷了谢莉的声音一样。”

“谢莉好像一直都是那样,以前和格雷厄姆在一起也是。”安德鲁颇有见地地说。

“是呀,可格雷厄姆不会什么对话都想主宰,不会空洞地自吹自擂,说了跟没说一样,对吗?”凯瑟琳尖刻地回应说。“他还有辆可笑的跑车一直引以为豪。不管怎么说,他曾经夸下海口,要带谢莉去非洲旅行。他说他在肯尼亚当游猎导游——可能又是他撒的谎吧,我还没能核实。谢莉可是十分期待,她当然很期待,所以她上周回来时,我本想带她去打针,再买点合适的衣服。我安排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帮她打理,以为终于有时间和她单独相处,认真谈谈话。但她一来,这一切就全泡汤了。”

“你是说肯尼亚之行取消了吗?”正在做笔记的特蕾西抬头问道。

“不,不止如此。”凯瑟琳·沃尔特斯满眼泪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感。“整个事情都结束了——她的恋情,所有事情!她再也不想见大卫了!”

“她跟你说的?”

“是呀,这是她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她当时哭得一塌糊涂,可是也非常生气。这么多年来,我倒是第一次见她生这么大的气。这很不容易,我既对她感到失望,但又很开心,甚至说欣喜若狂。我心想,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

安德鲁·沃尔特斯点了点头,“是呀,很明显,那天晚上,她和大卫的恋情是彻底结束了。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绝望地摇了摇头。“……会看起来这么奇怪,完全说不通,真是说不通。”

“先生,还记得是在哪天吗?”

“应该是5月16号,星期二。”

“那为什么这段恋情结束了呢?谢莉又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凯瑟琳·沃尔特斯满脸泪水地微微一笑。“哦,很简单,真的。都是老一套。谢莉那天早上去他的公寓找他——你知道,她也有钥匙——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在床上。真是祸不单行。好像这不够倒霉似的,那个女孩并不像谢莉想的那样,是随便玩玩的。唉,天可怜见!那个女孩竟然还为他生了孩子!”

“还有另外一个女孩?”特里说,“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把车停在房子外面的街上。当时大概是晚上11点了,他看了看楼上,女儿卧室的灯已经关了。前屋还亮着灯,应该是特鲁德在看着电视等他吧。特蕾西似乎还在乡村的某个地方,把车停在路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打电话给特里报告情况。

“对,长官。还有一个有孩子的女孩。大卫是孩子的父亲。”

特里默默地摇了摇头,心里充满厌恶。那么,大卫·基德不仅拆散了别人的家庭,看起来,他还抛弃了自己的家庭。他下午审问时对这个傲慢年轻人的反感此时变成了蔑视。

“他们给出那个女孩的名字了吗?基德孩子的母亲?”

“沃尔特斯夫人说,她叫林赛。她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道她住哪儿。”

“好吧,这个花花公子应该可以告诉我们。要是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家的话。”

特里凝视着自己的房子。客厅窗帘后面是有个小身影在动吗?女孩们一定不会还醒着吧?他叹了口气。“但我猜想,公平点讲,这也许就是谢莉·沃尔特斯自杀的原因,对吗?被这么被一个好色之徒给甩了,肯定万分绝望。”

“长官,她的父母都不信她是自杀的。他们坚持认为,这个女孩根本不会自杀。他们确信是她的男朋友杀了她。不过呢,也有个问题,这个女孩有些精神问题,她在接受治疗——他们说是叫什么来着?双重极端性格障碍。”

“这下好了,”特里叹道,“所以,他发现谢莉是个疯子,就把她甩了。这会迫使任何人去自杀的。”

“很有可能,长官。但她的父母不相信。”

“当然,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对吗?”

他们俩沉吟片刻。特里又抬头看了看窗户,女儿们正在里面安然入睡,要是哪个女儿落得谢莉·沃尔特斯那样的下场,他自己又会怎么想呢。他想都不敢想,生气,愤怒,就像谢莉父母那样——可能还要加上些罪恶感,因为没能保护好脆弱的女儿。“那么,这次会面很难应付,特蕾西?”

“相当可怕,长官。我真不知道谁能应付这样的死亡事件,恐怕我……给他们做了点承诺,长官。”

“承诺?”特里的脑子里立刻敲响了警钟。“你什么意思?”

“承诺说我们会认真考虑他们的怀疑,长官。我说,如果这真的是场谋杀的话,那么……我们一定会把那个王八蛋关一辈子。”

“那当然。”特里松了口气,说不定他自己也会这样说。“可是,特蕾西,你要记住,你不是社工,我们只注重事实。验尸报告可能会帮上忙。明天上午太平间见。”

他挂上电话的时候,才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说。但是确实,如果过分注重感情,可能根本无法处理今天下午看到的情形,或者明天都无法一起去太平间。你必须把自己的感情控制好。

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感情。特里把车停在车道上,然后轻轻打开房门。他想,这是我的家,我的窝,我的安全港。但这有多安全呢?要是杰西卡或者埃丝特长大以后,死在大卫·基德那种混蛋的浴缸里,我会怎么做呢?我一定会把他捆在最近的路灯上,我肯定会这么做。不管是他亲手杀害,还是逼她自杀,都是他的错,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要报仇——也许她的父母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吧。

他在门厅里站了一会儿,思考着,用专业的眼光把可怕的画面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之后存在潜意识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客厅的门。

蜷缩在沙发一端看电视的女人朝他笑了笑,这位年轻金发女子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她先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又指了指埃斯特乱糟糟的头发,这个八岁女孩正趴在她膝盖上酣然入睡。

“哦,天哪。”特里坐到扶手椅上,特鲁德按下遥控器的静音。“今天晚上有什么麻烦吗?”他轻轻地问。

“有点,都是我的错。我给她讲了巨魔的故事,结果她在衣柜里看到了。”

“我在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你能抓巨魔吗?”特鲁德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她太累了,她们今天在聚会上玩得很开心。”

“爸爸?”埃丝特动了动,坐了起来,“太好了,你回来了。”她离开沙发,踉跄地走到特里面前,左手还拖着一只破旧的豹子玩偶。“你抓到小偷了吗?”

“小宝贝,抓到了,都关起来了。”他把柔嫩又惹人怜爱的小女孩放到膝盖上,想起医院里惊悚的一幕,还有一小时前刚放走的那个傲慢的年轻混蛋,他应该已经回到他那遍地血腥的公寓里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有个巨魔,就在我的衣柜里。”

“宝贝,那只不过是个梦,巨魔已经走了,来,我抱你上去。”

“好的。”小女孩的身体很温暖,困倦的脸上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他把埃丝特抱了起来,女孩把头安心地靠在爸爸的肩膀上,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仿佛在安慰爸爸,而不是爸爸在安慰女儿。特鲁德冲着他们轻轻挥了挥手,特里也低头微笑着回应了一下。

“向木头山进军!”他用祖母给他讲述的那些古怪短语说道,“目标,床头堡,睡觉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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