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石子刑警前往本乡。

他首先至森川町。很幸运的,立刻就发现了竹内照相馆,地点是在第一高中前方,偏左的下坡路右侧。

感觉上这里比浅田照相馆生意鼎盛许多,橱窗的照片也是摩登少女,或洒脱青年的半身照。

石子刑警伫立橱窗前,观望一会儿之后,前往第一高中前的派出所,出示刑警证件,打电话回神乐坂警察署求援。他是怕自己独自进入,支仓又从后门逃掉,那么一切辛苦,就又将化为泡影了。

等到五、六位支持的刑警赶抵,石子刑警立刻调配人手埋伏,这才进入竹内照相馆门内,由于心情异常紧张,石子刑警觉得呼吸急促了。

进入照相馆后,转角处有一道宽阔的楼梯,旁边竖立着上写“拍照客人请直接上二楼”的显眼牌子,周遭却一片静寂。石子刑警稍作考虑后,毅然爬上二楼。

楼上是西洋式的宽敞候客室,中央桌上摆放着几本封面烫着金边的厚照相簿。石子刑警伫立窗畔的长椅前,正思索该如何是好时,里面房间走出一位学徒。

“啊……欢迎光临。”

“你好,我想见松下先生。”石子刑警恳切地说。

“松下不在哩!……”学徒很惊讶似的回答。

“哦……那他去哪里?”

“松下很少来这儿的。”学徒露出讶异的神情。

“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特地前来的……”

“没错,他是在这里,但是……”学徒困惑地说,“请稍待片刻。”

他转身入内,紧跟着,似是老板模样、年龄约莫四十岁的、风度翩翩的男人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请坐!……”男人客气地说。

“谢谢。”石子刑警点头招呼。

“松下到底是从事什么行业的人呢?”老板的话出乎石子刑警意料。

“什么……他从事什么行业?难道他不是在这里工作吗?”

“这……他实在是很奇妙的人。”老板皱着眉头,“乍看是在我这儿,其实却很少见到人。”

“我还以为他一直都在这里呢!”石子刑警注意着老板的脸色说。

“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如此。”老板苦笑,“常常有人寄信过来,而松下大约每隔三天,就会来一趟拿信。”

“他和你这儿是什么样的关系?”

“应该算是我这儿的学徒吧!……”老板的回答,更是出乎石子刑警的意料,“大约是两星期前吧?他也没有透过谁介绍地,突然出现,表示想要研究拍照,希望我能收他当学徒。我这里的学徒有两种,一种是住在这儿研习,同时帮忙做杂事,不过我多少会支付一点薪水;另外一种,则是酌收指导费用,随时可以到照相馆来研习。”

依竹内照相馆老板之言,自称姓松下的男人,是缴费研习的学徒,可是却完全不研习拍照,只是如前所述,每隔三天或四天,过来一趟,取走寄来给他的信件。

“简直就像是把我这儿,当成信件的转接处。我虽然很生气,想辞退他,可是毕竞已收下三个星期的费用,在期限届满之前,实在有些难以开口。”

“松下是年纪约莫三十六、七岁,肤色浅黑的壮硕人物,浓眉大眼,讲话带着强烈东北腔调,声音特别大。”

“不错!……”老板的话不像是谎言。

石子刑警仿佛爬上百丈峰顶,却突然摔落九初之谷般难过、痛苦。

“今天有他的信件吗?”

“应该是前天吧,他已经拿走了全部的信件。”

“啊,又是阴错阳差,白忙一场啊!……”

“坦白说,我是刑警。”石子刑警递出名片,“松下的本姓是支仓,是某桩犯罪事件的嫌疑犯。如果他有再出现,请你设法留住他,并通知警方。”

照相馆老板接过名片,吃惊似的盯着,回答道:“是的,我会这么做。”

石子刑警落寞地走出照相馆。每次都是相同的结局,让他感到没脸见同事!

他对同事们简明扼要地说明后,咬牙切齿地回警察署。而这回,满怀期待的根岸刑警,听完石子刑警的说明,同样显得很失望。

“那家伙真的很狡猾哩!……”

“我都觉得自我厌恶了。”石子刑警面目无光地回答。

“不只是支仓摆不平,现在又多了一个同样狡猾的浅田顺一,简直就是疲于奔命。但是,有了这么多数据,应该能够把浅田扣起来,要他吐实话了。上次是给他甜头,让他轻松回去,这次得好好逼问一番。”根岸很难得非常激动。

“但是。这家伙会乖乖说出来吗?……有什么适当借口,逮捕他吗?”

“这个……你那个姓岸本的线人,和浅田顺一有签订契约吗?”

“岸本并非我的联络线人,只是因为我曾经帮过他一点忙,加上他也认识行踪不明的女仆,才愿意主动潜伏在浅田顺一那儿。我本来觉得很危险,没想到他干得不错,只不过,结果还是……他和浅田并未签订什么契约,只是去照相馆当学徒而已。”

“哦,那么就无法利用岸本,控告浅田顺一不履行契约了?”

“也不能说他窝藏嫌疑犯,而且,他也没有违反营业法,真是糟糕。”

“这种情况下,舆论会批评警方,擅用借口羁押良民。”根岸已恢复平时的冷静,“像目前这种对于援助,具非常浓厚嫌疑的嫌疑犯逃亡,却找不出办法,将其羁押调査的状况,等于是无法追査犯罪。就算因为延误时机,而使良民受苦,也就像掉进马路中的大坑洞里,或是所搭乘的电车,发生撞车一样,纯属灾难,绝非我们故意要这么做。”

“这种论调,社会大众不会接受的。”石子刑警苦笑着说道。

“亦即是……”石子刑警接着,“虽然说是灾难,但是,掉进坑洞或搭乘电车受伤,都能够找到各自的赔偿管道。可是,我们要抓的通常是犯罪的涉嫌人,对付此种人,也不可能有多么温柔,所以,假如是无辜的人,饱受屈辱之后才获释,心里绝对会很痛苦。”

“警方给予赔偿,不就行了啊!……”根岸刑警一脸“没什么了不得”的气色说道,“反正,这种情形多得很,不是吗?报纸上不也经常在报导?”

“可是这么一来,由于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考绩,我们就会有所顾忌,不敢随便逮捕嫌疑犯。”

“照你这么说,最好是世上没有做坏事的人了。”

“如果这样,我们也别想混一口饭吃了。”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可是,现实终究要面对,并非笑一笑就能够解决。

“无论如何,我去押浅田顺一回警察署来。”根岸说。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我再试着继续深入追査,支仓昔日的恶事。你要怎么带浅田回来呢?”

“反正我会尽量尝试着,使用各种方法,不想去找什么借口。对方并非易与之辈,我想还是不要讲太多,以免落入对方圈套。”

根岸刑警和石子刑警,分别前往白金町和髙轮。

石子刑警前往高轮,是为了至高轮警察署,详细调査纵火事件的始末。

“这件事嘛……纪录当然是有,但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而且,只是烧毁半栋房子,找起来可能有点困难。”值班的巡佐直摇头。

“奇怪,今天怎么都是在调査老案子呢?”一旁的巡佐微笑道,“我这边是请求照会,三年前暂时埋葬的尸体。”

“什么?三年前?……”石子刑警转头,问那位巡佐,“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三年前,大崎池田之原的古井里,打捞出一具女尸,由于身份不明,所以,埋葬在大崎的公墓,但是,今天某地来了通知。父母心实在可佩,虽是三年前离家出走后,就一直行踪不明的女儿,还是牵挂在心,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到,暂时埋葬于公墓的无名尸公告,立刻就要求通知。”

三年前。池田之原、离家出走的女儿。这不是条件完全符合吗?

石子刑警胸中一阵狂喜:“那女孩几岁?”

“约莫二十二、三岁。”

“是吗?……”石子刑警大失所望。

“啊,终于找到啦!……火首是支仓喜平家,房子半毁。应该是这个吧!……”值班的巡佐说。

石子刑警看着巡佐手指,指着的那一部分,发现果然是自己要找的纪录。他将资料誊写一份后,走出了高轮警察署。

大地好像逐渐回春,豪宅中南向的梅树,似乎也察觉春的气息,出墙的枝头,绽放出一、两朵花蕾。连扑面的冷风,仿佛也含蕴着眼睛见不到的灵气。

有气无力地回到警察署,石子刑警脑海里想的,尽是以支仓的逃亡为中心,所曾经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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