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车里已经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坐着抽烟并观察车窗外面的情况,不时地启动车子取暖。夜里很凉,街道被雨水洗刷得很干净。柏油路面在街灯照射下,反射着光。他开启雨刮,以便看得更清楚。

那个女人很快就会出来,他心里想,他看着她走进去,并根据她脖子上挂的高档相机,身穿的牛仔裤和风衣认出了她。她不属于这栋房子通常会有的那种访客。一个年轻妇女,他想着,大约25岁,机敏、自信,不会因为独自一人在雨夜里走在这些街上而感到害怕。

这个人一定习惯了大城市的生活,不认为约克郡存在危险。这个人来此地一定是要获得独家消息,等大作文章之后,然后继续寻找下个目标。在她眼里,自己这种人只不过是她获得事业成功的台阶而已。

房门终于开了,在漆黑的街上投下一缕泛红的光线。那个女人走了出来,道别,门内的光瞬间映出她金黄色的短发。然后,她沿着街道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她步履轻快、矫健,看上去很快活,双臂环抱在胸前,紧裹住风衣,抵挡突然来袭的湿冷夜风。距离他还有10米,5米。

男人想,我现在就推开门,然后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拦住她。以迅捷的动作,从车里冲出去并且……干什么呢?

什么都没干。

她走过他的车,拐过街角,进入灯火通明、安全的主街上,朝着她所住的温暖饭店走去。这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沉思默想,手指在方向盘上时紧时松。

必须那样做,事情就该那样办。

他从车里出来,走向那个女人刚刚走出的房门。

“你该来看看,”萨拉在床上说。“那样的话,我就不必再向你重述一遍了。”

“我还有个学校要管,萨拉。不管怎样,艾米丽和拉里把事情的大部分经过都告诉我了。”鲍勃将脱下的夹克挂起来。

“那怎么现在又问我?”萨拉盖着羽绒被,伸展着双腿,感到肌肉放松了许多。“我受够了,鲍勃。我很累。”

“我不觉得稀奇。昨晚你把我吵醒过4次,嘟嘟囔囔地自说自话。”

“那你去客房睡啊。”

“拉里在那儿睡。不管怎么说,理论上他是在那儿睡。我们说说这件事也行。”

“上帝!”萨拉咕哝着,捶打着枕头坐了起来。“听着,鲍勃,我很抱歉,我没法应对这件事。我手头有个凶杀案要出庭辩护,而且明天为了救西蒙,我还要毁掉一个可怜男孩的生活。所以现在,我要睡觉,如果你不能在客房睡,那我去。只是明早7点之前,别叫醒我。”

萨拉抓起两个枕头,咚咚咚地走出了房间。鲍勃看着她出去,听着客房开灯和关灯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关门的声音。

他爬上那温暖,但已空无一人的床上。

“谁呀?噢,不,怎么是你!”

“是我。我要进来,雪伦。”

“现在不行。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刚哄孩子们上床睡觉。”

“很好,时机正好。来吧,关上门,外面很冷。”

“可我不想……”

“可我想,”他已经进了屋,在门厅里推着她朝后退。“你想干什么,打电话报警?”

“你这个王八蛋……”

“多谢夸奖。来吧,雪伦,是在这儿做还是上楼去做?”

她的脸转向一边不看他,但他强吻着雪伦的脖颈、面颊、喉咙。他感觉自己下面硬了,她柔弱的身体极力抗拒着他,便更激发了他的欲火。他把雪伦按在墙上,亲吻并抚摸她,同时用壮实的身躯压得她动弹不得。她的脖颈和头发的味道与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交相混合,使他更加兴奋。他感到雪伦的抵抗逐渐减弱。

“在这儿,怎么样?”

“不,上去,看在上帝的份上。孩子们在这儿。”

雪伦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然后领他上楼,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间卧室的门开了,里面传出小孩儿的声音。

“妈妈?那个女的走了吗?”

雪伦探头进去。“走了,没事了,韦恩。一切都好。”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来到自己的卧室,也就是她的工作室。他轻轻关上门,雪伦把鞋踢掉,开始解衬衫钮扣。头发散乱地盖住了她的脸。他站在那里,注视着一切。

当她脱掉上衣、摘去乳罩时,他还是没动。雪伦抬头望着他,迷惑不解。“怎么啦?”

“继续。全脱掉。然后你再帮我脱。”

“猪猡!”她解下裙子,开始褪去连裤袜。雪伦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任何挑逗动作。她显得阴郁、愠怒、生硬。“这么晚了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

他笑了。“就是来干这个的。我工作到很晚,就想到你可能也是这样。”

她已经全裸了,便开始闷闷不乐地脱他的衬衣。在她脱衣时,他的手在她后背划过,然后又抚摸两侧。他的抚爱没有产生任何反应。她给他脱衣服的时候就像是在给小孩换尿。

“你真是个王八蛋,哈瑞·伊斯比。”

“是吗?”当他也全身赤裸之后,他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伏在她身上。“看看我到底是怎样一个王八蛋,好吗?”

事毕,他在她身边躺下,欣赏着自己吐出的烟圈儿袅袅上升。她侧身缩在一边,背对着他。他拍拍她的臀部。

“至少你还物有所值。”

“什么值?你这个猪猡,你根本没给钱。”

“没有,我要是给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他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丢给她。“给你。”

雪伦气鼓鼓地穿上晨衣,点上烟。“你要待很久吗?”

“再待一会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噢,是嘛。你铺垫的方式倒很有趣。”

“这是我的职责。”哈瑞努努嘴示意自己的下身。“别太放肆无礼,你会让它兴奋起来。”

“做梦吧。”她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什么问题?”

“跟那个记者聊得怎么样?”

“她?”雪伦猛吸了一口烟看着别处,警觉起来。“她问问题,我回答呗。”

“然后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写她的报道,我想。记者不就是干这个嘛?”

“我不太清楚,我从没有上过记者。”哈瑞为自己的粗俗发笑。“那她的电视节目如何,她提起过吗?”

“她说会跟一些人谈谈。编辑之类的,我也不知道。”

“然后呢?他们将制作关于你和孩子们的片子?还有你的客户?”

“别傻啦。他们对那些没兴趣。”

“是吗?我打赌他们有。”他若有所思地吸着烟,看着她。“我可能出现在片子里。我是说,作为嘉宾演员。”

“真扯!”她厌恶地用夹着香烟那只手拨弄了一下他疲软的阳具。“作为嘉宾狗屎还差不多。快点儿吧,你要问什么问题?只是打听那个记者吗?仅此而已?”

“不是。”哈瑞跳下床,穿上内裤和裤子,从夹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张相片拼图。他在床上摊开。“我要问的跟这些有关。”

雪伦漫不经心地瞄着它们。“哦,它们怎么啦?”

“你认识画像上的人吗?”

“也就是说他们是同一个人?是这样吗?”

“同一个人,没错。”

雪伦认真地看了看,比较着照片,产生了兴趣。哈瑞看着她,她那金色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肩膀上滑动。

“是有点儿像我认识的一个家伙。”

“哦,是谁呢?”

雪伦打量着他,心怀疑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哈瑞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由于用力过大,她感到生疼。“哎,你该说,知道吗,雪伦。所以我才问你。”

“那就放开我的手。”她试图挣脱,但他抓得更紧了。

“是谁?告诉我。”

“是加里的一个哥们儿。”

他松了松手。“叫什么?”

“是个爱尔兰人,自称肖恩。一个烂人。”

哈瑞松开她的手,坐下,紧盯着她。“好姑娘,你一下子就搞定了。那么告诉我,雪伦。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她笑了。“跟认识你的方式一样,太巧了。你们这些臭男人,一路货色。”

“他是你的客户?”

“曾经是。现在不再是了。”

“为什么不是了?发生了什么事?”

雪伦站起来,往一个杯子里弹烟灰,慢慢走到窗前。“如果我是个医生,我就不能说,对吧?他们有客户,而且要为他们的病情保密,是不是?保密。”

“是的,但你……”

“我也有客户,即使有些客户赖账。”她嘲弄地扫了他一眼。“但不管怎样,那个画像上家伙,我感觉,他不仅需要我,也需要医生。”

“为什么?他得病了?”哈瑞不安地扭动着,感觉自己下身好像有什么异常的瘙痒或者疼痛。

“不,不是那样的。他不能正常地做。不像你,我不得不承认。”

“什么意思?”

“哦,他有毛病。他能勃起,知道吗,但他不能做。射不了精,什么都没有。”

“他射不了精?”

“对。”她摇着头,深吸一口烟。“相信我,我检查过。他戴着安全套,但里面是空的。我替他手淫,最后——什么都没有。”

哈瑞瞪大眼睛,然后开始笑。“真是……可怜的家伙!”

雪伦哆嗦了一下,把烟掐了。“是啊,当时并没那么快乐,相信我。上面的那个家伙……”她朝画像点点头。“……身材壮得像他妈的阿诺德·施瓦辛格,想法也像个终结者。他能一只手把你打到墙那边去。只是他身体里有一部分东西不正常,明白吧——就是他的阴茎!又干又硬,快把他逼疯了。猜猜他怪谁?”

哈瑞还在笑。“他母亲?托尼·布莱尔?”

“这并不好笑,哈瑞。他居然怪我。我告诉你,我当时以为自己不会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他就是个变态狂,十足的变态狂。”

“他威胁你了,你是说?”

“何止威胁?他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她摇着头,当时的回忆让她心烦意乱。“不管怎样,你找他干嘛?”

“他是……一宗凶杀案的嫌疑人。”哈瑞严肃起来。“你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肖恩是什么时候?”

“算起来大约1年前。感谢上帝。千万别再让我再看见他。”

哈瑞穿上衬衣。“这就对啦,雪伦,你看。我就知道你有东西急着告诉我,就因为这我才来的。”

她看着他到处找自己的袜子和鞋。“哦,是啊。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当然啦。”

哈瑞把画像装入信封,放进夹克的口袋里,赏给她自以为是胜利的、性感的一笑。“谢谢你,好孩子。这晚真值。”

雪伦在平台那里看着他下楼,出了门。然后,她关了灯,倚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到地板上。她摸索着找烟和打火机,坐在她孩子们的卧室门外抽烟,她弓着背,双臂抱着膝盖。

布罗迪双手扶在证人席的边缘上,神情紧张,现在他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这令他有些害怕。菲尔·特纳开始提问了,语气很温和。

“布罗迪先生,请问你跟贾斯敏·赫斯特很熟吗?”

“非常熟。”布罗迪微笑着忆起一些往事。“我是她的男朋友。我爱她。”

“你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3个月,我想。”

“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一次聚会上。她独自一人,我们就聊上了。她跟男朋友吵架,没处过夜。我说如果她乐意,可以在我家空余的房间过夜。她就去了。”

萨拉专注地观察着他,心里想,他是在朝旁听席说话,就像舞台上的哈姆雷特那样,几乎不看菲尔·特纳。

“和她吵架的男朋友是谁?”

“西蒙·纽比。”

“你能看出任何证实这次吵架的迹象吗?”

“她给我看胳膊上的伤,是他打的。”

“你当时有何感受?”

“哦,我感到震惊。简直无法想象有人会打她。”

“那么她就在你空出的房间里过夜了?”

“对。”布罗迪脸红了,意识到这种说法恐怕会产生误解。“我没有非分之想,我是说,我不会做任何混事。她就想找人说说话,我是这样认为的。老实说,我当时都惊呆了,她非常漂亮。”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发展的?”

“哦,第二天早上,她回到西蒙那里想跟他和好。我是说,他们同居了一段时间,她的东西都在他那里。我说,好吧,如果她什么

时候想离开他,我也欢迎她随时再回来。我指给她看我把钥匙藏在哪儿,以免我不在家。我是个护士,你知道。我在医院值夜班。”

“那她回来了吗?”

“当然。有天夜里,我11点回到家,看到她在。她自己开了门,还特别给我准备了夜宵放在烤箱里。这太妙了。她说她和西蒙又吵架了,这次决心彻底搬出去住。她问能不能在我那儿住几天,等她找到住处就搬走。”

“你就同意了?”

“那还用说。我说只要她愿意,想住多久都行,于是她就长久地住下了。她……她在我那儿度过了余生,实际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陪审团,想看看他们是否明白他的意思。萨拉心想,真会表演。他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舞台。

“然后你们成了情侣?”

“对,处了一阵子。”他谦恭地低下头。

“很好。那么在这期间,你见过被告,西蒙·纽比吗?”

“见过,有好几次。他查到了贾斯敏住的地方,你知道,还监视过我们,给我们添乱。他还揍过我一顿。”

“怎么回事?”

“哦,贾斯敏走出屋外。我听到喊叫声就跑了出去,看到他正抓着贾斯敏的胳膊。我就告诉他放开她,他朝我大吼大叫,让我滚开。然后就打我。”

“怎么打的?”

“照我脸打了一拳。打得真狠。你知道,他很强壮。”

有几个陪审员点着头,他们看得出西蒙比这位证人要壮实很多。

“然后发生什么啦?”

“哦,我摔倒了,贾斯敏开始尖叫,踢他。然后,他就跑开了。”

“你报警了吗?”

“没有。现在真后悔当时没报警。假如报了警,也许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他的声音再次流露出些许哽咽,在萨拉听来令人起疑。也许她仅仅是为了说服自己,让自己鼓起反击的勇气?

“这样对你和贾斯敏的骚扰——后来还有吗?”

“有,又发生过几次。我觉得原因是……”

“嗯,布罗迪先生?原因是……?”

“原因是她让步了,有时会回他那里。贾斯敏说只是去聊聊。我不喜欢她这样,可我也没办法。她似乎觉得这样挺有趣。贾斯敏说西蒙就是个得了相思病的小孩子,说她能对付西蒙。所以有时候千万别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我真该做些什么,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次他还真的流泪了,拿出一沓子纸巾擦拭着。萨拉很沮丧地想,这会感动陪审团的。他也爱贾斯敏,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这很令人难过,布罗迪先生,”菲尔继续追问。“不过,你能否准确地告诉法庭,在贾思敏生前,你最后一次见贾斯敏是什么时候?”

“星期四,5月13日。她大约在10点钟离家,她说……她去参加抗议活动。但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贾斯敏是去找西蒙。”

“她去找西蒙,对吗?”

“对。我让贾斯敏别去。但她还是去了。”他抽了一下鼻子。

“那是你最后一次看到她?”

“对。我从2点一直工作到10点。我回到家的时候,贾斯敏不在。我以为她还在西蒙那里,但事实不是,对吧?她死在河边了。”布罗迪指着被告席上的西蒙。“就是他在那儿杀了她!”

菲尔·特纳停顿了一会儿,想让这一刻充分释放它的感染力。

“谢谢你。请待着别动。纽比夫人可能要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得太对了,萨拉心里想。而且我的问题会让你恨得咬牙切齿。

哈瑞进屋的时候,特里很不满地看了一眼手表。9点37分。

“哦,长官,我很抱歉。”哈瑞咧嘴一笑。“不过我昨晚出去干活到很晚,这可不是假话。收获确实很大啊,相信我。”

“喔,是吗?那就说说看。”

哈瑞把椅子调转过来,跨坐在上面,眼睛里散发着胜利的光芒。

“好吧,我昨天见过雪伦,在她和记者谈过之后。”

“喔,是嘛。结果怎样?”

哈瑞耸了耸肩。“她没说太多。但看这个,头儿。我给她看了这些。”他把肖恩的拼凑照片甩到特里的办公桌上。“她认识他。”

“她认识?”特里想起了加里的问题。谁帮你们拼的?那个贱货雪伦吗?“她怎么认识肖恩的?”

哈瑞笑了。“在床上认识的。只不过这事稍有不同,或者说你根本就意想不到。”

哈瑞不厌其烦地从头至尾,一丝不落地把雪伦告诉他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包括肖恩的行为和他的性功能异常等等。特里听后感到惊讶不已。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我今天跟我的医生通过电话。很显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万分之一,他们把这种古怪的事写进医学教科书,为的是让其他人感到庆幸。”

“但是……这个可怜虫。这会让人抓狂的,对吧?”

哈瑞点点头。“雪伦就是那样说的。她说肖恩差点儿把她给吓死。”

“那肖恩去找雪伦干什么,既然他已经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也许他希望这次能正常发挥。我哪知道。不过让我震惊的是,长官,你看——我夜里一直在想,然后想起来了。这个家伙,肖恩,他有杀害玛利亚·克莱顿的嫌疑,对吧?克莱顿案的问题之一就是,她被强奸,但没发现任何精液。这样的话,假如是这个家伙干的……”

“他就不会留下精液。太对了。”特里猛地站了起来。“而且当他不能正常行事的时候,肯定会异常暴怒,情急之下就杀了她。那本儿日记在哪儿?”

特里在桌上一堆文件中翻找,翻出了玛利亚·克莱顿那本有些磨损的日记,要找的那页贴着黄色标签。

“在这儿。看!”他举着给哈瑞看。S看着有戏,却没结果。能起来,却出不来。他很沮丧,可怜的小绵羊,怪罪我。外面?没门儿,我说。

哈瑞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太好啦,肯定是他,长官!说大话,没结果。能起来,却出不来。怪罪我,她这么写的——跟雪伦说的完全一样——而且他的名字正好是S打头。我们找到他了!”

“对,但是……他在哪儿?这可是个没有答案的重要问题,哈瑞老弟!”

萨拉站起之前,身上开始哆嗦。交叉盘问之前萨拉经常感到紧张,分泌出的肾上腺素令她兴奋,表现出色。可这次有所不同。她心里感觉七上八下,把手藏进袍子里,发抖的双手在身后紧紧握住。

萨拉花了很长时间左思右想这个计划。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实行这个计划可能会引火自焚,但如果有效,她可以在陪审团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从而使自己的儿子获救。毕竟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为了赢,不在乎公不公平、道不道德了。萨拉朝自己的受害者微微一笑。

“早上好,布罗迪先生。你已经告诉法庭贾思敏是如何离开西蒙,如何开始和你同居的。请问你刚遇到她时,是否还有个女朋友?”

“应该没有,我约会过几个护士,但都没有正式确立关系。没有。”

“没有同居的女朋友?”

“哦,没有。”他坚定地摇头否认。

“在贾思敏·赫斯特来之前,你究竟有没有和女孩同居过?”

“喔,没有……没有跟任何人同居过,没有。”

“因此,这次对你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啊?”

“特别?哦,是,非常特别。我爱她。”

“她很漂亮,对吧?”

“哦,对,她……可以当得上电影明星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还比你大一些,是吗?”

“是,比我大一两岁。”

令萨拉惊讶的是,他居然能在这些私人问题上应对自如。如果她不是布罗迪的敌人,她也许会很同情布罗迪,萨拉加大了问题的力度。

“你想跟她结婚吗?”

“只要她想……是的,当然……我会很高兴……”他眼睛里又充盈着眼泪。萨拉心想,这很难假装。但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些父亲杀了自己的孩子,事后也会痛哭流涕。

“你深爱着她,对不对?”

“对。”

“实际上,你为了她能留在自己身边,会做任何事,无论什么事?”

“对,当然。”

“那么当她说要离开你,你肯定心里很难过。”

“是的,我……你想说什么?”布罗迪头一次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出这些问题会把他引向哪里。

“你不仅仅是在那个星期四上午跟贾思敏吵架了,对吗?两天前你们就吵过架。”

“不,我们……不是真吵,不是。”

“你们在抗议活动的扎营地吵过架。难道不是吗?你们两个互相叫骂。”

“呃……我们……”他意识到如果萨拉没有证人的话,不会这么说。“我们是大吵了几句,是的,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萨拉强调了一下,以引起大家注意。“我明白了。争吵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哦,鸡毛蒜皮的事……我很爱整洁,有时让贾斯敏感觉很烦。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是说,最初她喜欢我的就是这一点。她说我这儿比西蒙那臭烘烘的家强多了。”

“还有别的吗?”

“哦,当然她还说,我不像西蒙那么强壮,那么有男人味。贾斯敏说她喜欢强壮的男人,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只不过是故意跟我斗气……”

“贾斯敏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是否很生气?”

“哦,多半感到受了伤害,而不是生气,我觉得。可贾斯敏说的只是气话。她是真心爱我……”

“但在这次争吵中,她说烦透了你,要跟你分手。对吗?”

“我不记得了。”

“可是,有人听到她是这么说的。你是说他们听错了?”

“人们吵架的时候什么疯话都说得出来,但并不总是真心话。”

“但有时是。真相就是,你和她吵了架,害怕贾斯敏真的会离开你。是这样吧?”

“不是,她不能……我爱她。”

“但贾斯敏这么做了,难道不是吗?贾斯敏回到了西蒙的身边,还和他做爱。”

正如萨拉预料到的那样,菲尔·特纳站了起来。“大人,恐怕我博学的朋友开始妄想了。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她在骚扰我的证人。”

萨拉正视着法官,态度很坚决。“大人,我有证人可以为我刚才所说的话作证。我儿子申明贾斯敏·赫斯特小姐经常回到他家并和他做爱,而且我有一名证人目睹了那次吵架以及布罗迪先生当时的精神状态。既然他自己多次指证我儿子的精神状态并说西蒙有所谓的动机,那么问布罗迪同样的问题似乎是公平的。”

穆克基法官想了想,然后点头。“很好,纽比夫人,继续。”

萨拉深吸了一口气,心存感激。“我说的没错吧,布罗迪先生?贾斯敏跟西蒙不止是聊聊天,是对你不忠,对不对?她还拿这事取笑你。她说西蒙更像个男人,床上功夫比你好。”

“不,贾斯敏没有。她不会那样做。”布罗迪现在真动怒了,他脸色苍白焦灼,痛苦不堪。

“我觉得贾斯敏正是这样说的。贾思敏有时很绝情,对吗?”

“不。别那样说贾斯敏。她不是有意的。”

“每次吵完架后,你是否跟踪过她?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

“我没有……我……”显然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萨拉观察着他,等待他的回答。“我……确实跟踪过一次。我跟着贾斯敏到西蒙家附近。我看着她走了进去。”

“只有一次?还是不止一次?”

“我……跟踪了她几次,是的。我觉得很丢人。”他环视着法庭,突然感到害怕,他的表演出了问题,但观众都还在场。

“她走进西蒙家后,你干了什么?”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家了。我心里很烦。”

“不奇怪。那么贾思敏回来后,发生了什么?你是否告诉贾斯敏你跟踪她了?”

“她发现了。有一次她看见我了。她……她就嘲笑我。”

“你那时是什么感受?”

“很伤心。”他低下头,羞愧难当。“我只想让她回心转意,没别的。”

“我明白。除了跟踪她,你为了让她回心转意都做了什么?”

“我……跟平常一样。我尽量向她献殷勤,让她在我家里感到舒适和愉快。让她觉着自己属于这里,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干净整齐,不像他……你儿子家那样,跟

猪圈差不多。我待贾斯敏很好。”

“也就是她越是对你冷言冷语,你就越是设法讨好她。”

“这样不对吗?我爱她。”

“贾斯敏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贾斯敏看到西蒙跟踪她时,并不害怕,反倒觉着好玩儿。而你跟踪她的时候,她也嘲笑你,是不是?”

“你把她说得很可怕。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玩弄他人的感情,对吗?她玩弄了你们俩。”

“她没有玩弄我。我一直想让贾斯敏清醒过来。我爱她。”

“正是因为你爱她,所以当你跟踪她,发现贾斯敏走进西蒙家并和他做爱时,你一定火冒三丈。你生气了吗?”

“我当然生气,但是……我知道如果她能和我在一起,最终她会回心转意的。”

“但那天你跟她吵架时,也就是5月11日,星期二那天,贾斯敏告诉你她要和你分手,对吗?”

“对,但是……她在那以前也说过,我不信她真那么想。我知道她还会回来——就在她回来的路上西蒙就把她给杀了!”法庭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你说我儿子杀了她,但你有证据吗,布罗迪?这有可能是别人干的,那个人自有他的动机。你说呢?”

“啊,还会有谁?”他左右看看,有些绝望吃惊。“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会是指我吧?太荒谬了!我是说,是西蒙打了贾斯敏,你忘啦?我从没打过她。”

萨拉并没有指责布罗迪,可他就这样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法庭里的空气异常紧张,像是有隐形的电流涌动。萨拉能感觉到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在贾斯敏被杀的那天早晨,她说去哪儿了吗?”

“去参加抗议活动。但那不是真的。我亲自去看了。”

萨拉冷笑着。“那你是怎么做的,布罗迪?你是否像以前那样,去了布拉默姆街监视她?”

“没有!我没有。我是想过,但转念又想……没意义。我就直接上班去了。”

“真的吗?”萨拉怀疑地摇着头。“你上班的时候,你不再想着贾思敏了吗?”

“怎么可能不想!”他眼里又一次充满了泪水,忙不迭地摸出纸巾。“我当时心里很烦,当然很烦。”萨拉想到自己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不过她紧接着又狠狠心。

“也就是说,你因为贾思敏而感到烦闷。那天晚上你几点下班?”

“我值班时间结束的时候,10点钟。”

“然后干什么了?”

“我骑车回了家。”他警惕地看着她。

“不过你说在上班时间一直想着贾思敏。你回家的路上去布拉默姆街了吗?”

“没有。”

“你没去吗,布罗迪?为什么没去呢?你怎么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会站在西蒙住处的外面,看看卧室里的灯是否开着,是否能听到贾斯敏和西蒙的欢笑声呢?”

“我说了,我没去。不管怎样,我以为贾斯敏会回家。”

“但她没有,对吧?你是否又出门找过贾斯敏?”

“没有。当然没有。没意义。”

“因为你知道她在哪儿?”

“我以为我知道,对。”

“你骑车回家时,没有沿着河边、经过贾思敏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吗?”

萨拉终于用这个问题亮出了自己隐含的观点,法庭里,人们不禁倒吸一口气,等待下文。

“没有!我真希望我有,那样还可能有机会救她!”

“你骑车回家走的是那条路吗?”

“不是。那天不是。”

“那天为什么不是呢?”

“因为天黑了。天黑后我是不走那条路的。”

“但那是你熟悉的路线?”

“是的,我有时会往那儿走。”

“贾思敏也习惯往那儿走吗?”

“是的,但我告诉过贾斯敏天黑后就不要走了,正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万一灌木丛里藏了人怎么办,就像西蒙那样的恶魔!”他怒视着西蒙。

“我明白。那么,你知道贾思敏会走那条路,而你认为那里正是可能遭到杀人犯或强奸犯攻击的地方。对吗?”

“对。”

萨拉长吸一口气。火候差不多了。“也就是说,假如你有杀贾思敏的想法,你会想到那里是最佳地点。对不对,布罗迪?”

布罗迪吓坏了,脸色煞白。“你疯了!我没有杀她!西蒙杀了她!”

“你当然会这么说。但那晚没人见过你,对吗,布罗迪?没人能证明你没有骑车走那条路,没在深夜找过贾思敏,对吗?”

“没有人能证明。但我说的都是实话。看在上帝的份上!”

菲尔站起身。“大人,我认为这太过分了。辩方律师完全是用些不实之词无理取闹,纠缠我的证人。她的做法除了造成巨大精神伤害以外,没有其它任何意义。”

萨拉毫不让步,她直面法官,而法官明显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大人,我没有作出任何指控。指控这名证人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我只想证明他有杀人的动机和机会,他缺乏不在场证明,而这些正是我儿子被指控的理由。”

穆克基法官审视着她,琢磨着眼前的处境。但他还没来得及作决定,萨拉又开口了。“无论怎样,大人,对这个证人,我没有其它问题了。所以,如果我造成了什么不愉快,也已经到此为止了。”

法官点点头,放了心。“如果是这样,布罗迪先生,你可以退下了。”

布罗迪站在那里,神思不定,浑身颤抖。他刚转过身要走,又改了主意,然后又正对着萨拉,满含悲愤的声音响彻整个法庭。

“我爱贾思敏,是你儿子杀了她。你也很清楚,对吧?婊子!”

在人们交头接耳的当口,萨拉转身看着西蒙。在他正上方的旁听席里,一双眼睛正朝下看着,那是她的丈夫,鲍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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