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明的眼睛闪过一抹怒火,随即大声叫唤仆人。仆人闻声而到。他指着丢满地上的衣服厉声说:“刚才谁进过我的房间?”

听到叫声匆忙跑来的仆人看见房间内的凌乱,惶恐地回答说:“我不知道,从傍晚时开始我们就没有进来过。”

“没有人进来怎会搞得这么乱?”马汉明高声说,“你们不知道我规定不许人随便进这间房吗?”

不许别人随便进入这个房间,是他偕颖怡从欧洲度蜜月回来的规定。颖怡一死,屋里的人就一个个跟着胡来了。

他们这样做,明显地触怒了他,以致他抑制不住地发火了。

回家之前的一段遭遇也间接促使他爆发,他有种被人步步追迫着的感觉。颖怡留下来的这幢海边别墅已经是他的了,连这个地方,他的房间里也受到骚扰,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发着前所未有的火气,仆人们都低头不敢出声。

马汉明这时无意中抬头,看见颖怡大穿衣镜里的自己,怒目咄咄得像一个冲冠扑斗的公鸡,心内一凛,火气立时收敛,脸色也和缓下来,换上平日的语调说:“没有人进来怎会搞成这样,你们想一想,今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垂手站立的仆人互望了一眼,几乎是同声地说:“没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马汉明的眼光尖厉了,他说:“这件事我会彻查,如果查出有人骗我,你们知道我会怎样做。”

“马先生,”其中有一个仆人说,“你怎么不从远处看,或许这个人是从外边进来的呢?”

马汉明循声音望过去,说话的是瑞叔,矮小的身体有点伛偻,腰弯得低低的站在房门口暗处,一双小眼睛骨碌碌地转。

“也真是,怎么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马汉明心里说,抬头望向寝室外面的露台。

向着露台的玻璃门打开着,清冽的夜风从外面吹来,白色的布慢飘动,诡异地飘忽,似乎谁进屋里来的秘密就隐藏在那里,所有的秘密也隐藏在那里——

他突然感到有些疲倦了,挥手叫仆人退下,说:“这事我会查清楚的,现在没事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仆人转身出去,轻轻地把门关上。

马汉明虚脱般跌坐在沙发上。沙发正面向露台外朗月高悬的夜空,暗蓝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高远。明月皓洁,地上一片银白,花园里的景物都很清楚。

马汉明不用到露台拱形的白色栏杆往下望,也知道擅闯卧室的人是有可能从外面进来的。这幢别墅是旧式建筑,周围栽满花木。花园里的树木年代久远,枝叶茂密,粗长的枝干就在露台不远,只要从露台往下跳,顺着树干滑落地面,即可跑到接近海边的矮木丛里,在树木的遮掩下逃去无踪。

马汉明想到屋内的秘密可以从露台外的树木窥视到,心内蓦地一惊,额上渗出冷汗。

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竟是最不安全,那么,原本以为最周详的计划也不周详了。同样的道理放在颖怡的病理上又怎样?

颖怡的病是度蜜月回来时发现的,病发那天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早上,她原本约了旧同学去深水湾一间网球场打网球,爱漂亮的她急不及待要把度蜜月时拍摄的相片带给读书时的旧友看。

早一晚她还在电话里叮嘱:“你们一定要来啊,有些相片还是汉明用特技手法拍摄的,出来的效果好极了,简直意想不到地好!”

“当然啦,人靓景靓,不拍得漂亮才怪呢!”电话那边传来调侃的声音,“一去三个月,以为你忘记了我们这些老同学了。”

女孩子们谈电话,嘻哈调笑地说个没完,颖怡更把自己的新婚夫婿赞不停口,开口闭口“汉明说这样”“汉明说那样”,听得对方大为妒忌,说:“得了得了,你的汉明高大威猛英俊潇洒,改天约出来见面,让我们见识一下如何?”

马汉明第二天有个会议要开,没时间陪颖怡去,约好了和她的同学再下一次见面。

没想到一耽搁就约不成了,直到颖怡的葬礼上大家才真正见面。

那天早上颖怡发烧,双颊泛红、浑身乏力。

“我去不成了。拜托你打电话给她们说改天再见面。”颖怡无力地说,想从床上支撑起来,却体力不支地倒下。

“怎么我好像全身没了气力,我病了吗?”她仰着脸问,一副向丈夫撒娇的小妻子神韵。

那时她的神情可爱极了。

“也许是旅途劳累了。我们刚从外地度完蜜月回来。”马汉明安慰她,“我帮你找医生来。”

等待医生来的时候,他一直陪着颖怡。

“你早上不是有个会议吗?怎么还不去?”颖怡提醒他。

“不去了,我打电话告诉秘书——”他的语气有点犹豫。颖怡知道那个会议对马汉明很重要,是公司下半年财政计划,马汉明提交出来的计划书,要在会议上通过。

“你去吧!我的病又不是很严重,不用你在这里陪着。”她劝丈夫。

“我知道,可是你病了,我没心情上班!”马汉明说出心里话。

“傻瓜,我不是小孩,会照顾自己的。”

“那么我——”

“去吧,噜苏婆妈的,不像平日的你。”嘴里这样说,心里却甜丝丝的。马汉明对她体贴人微,结婚后一直感受到丈夫对她的关心,即使是一件并不严重的事,他也表现得很紧张。

“我看完医生,吃过药睡上一觉,就会没事了。”她反过来安慰他。

“我会随时打电话回来。”他最后还是去上班了,出门时不忘叮嘱一句,“好好在家休息,别四处去。”

病中感受到丈夫的爱,她向他抛一个甜甜的飞吻,安心躺下来等候医生。

当时她以为是旅途劳累,休息几天就会好。

那时的颖怡美丽动人,焕发着新婚甜蜜的喜悦光采,谁也想不到她会一病不起。

颖怡的父母已经去世,最亲的人就是他,对她最好的人当然也应该是他。

最初没有人料到她病得那么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马汉明记得很清楚,是五月的一个下午,那一天出于颖怡主诊医生的要求,马汉明特意从公司赶回家,了解妻子病情的进展。

别墅里弥漫着一种极度不安的气氛。

从那天偶然病了的上午开始,到现在仍未能好起来,颖怡缠绵病床很久了,一直找不出原因。

看见马汉明走进来,颖怡从床上欠身坐起,马汉明立即走上前扶着她,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背垫。

颖怡娇柔无力,倚床而坐,脸上露出苍白的疲态,使她的下颊显得比平常的尖削。

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

“颖怡,心情放松一些,不要紧张。”马汉明知道妻子的心意,望着她消瘦了的脸鼓励地说,“等会儿医生来替你检查,答应我放松一些,好吗?”

缠绵病床一直都不能好转,令颖怡改变了很多。

“我没有病,不要叫医生来看我!”换了是往日她会抗拒地说,这天却只用哀婉无助的眼神看着他,身体的虚弱使她相应地沉默了。

和挂在墙上的彩照相比,别人无法想像相中人与现在的颖怡是同一个人。

她真的变了很多,照片中的颖怡一脸秀美,白皙丰润的肤色使她看起来有一种娇慵的柔丽。

相片于去年在巴黎拍摄,巴黎的天空特有不染任何杂质的湛蓝和金色阳光,使相片中的她格外明艳照人。

那时他们正在度蜜月。

可是现在她却病了,躺在病榻上,不能游泳骑马。在初夏的日子坐游艇出海这种惬意的事已离她远去,她只能在开敞的窗口中看到阳光。

病房前面一整列窗口都向着海,海水的蓝和天空的蓝连在一起。

阳光亮灿灿地闪着。闪耀着生命活力的美丽景色,原本属于她的、美好的东西都失去了,病房里弥漫着令她讨厌的消毒药水气味,还有医生的例行检查,不停地吃药打针,都叫她受不了。

颖怡不喜欢医院惨淡的白色,她是那种属于阳光般明艳聪颖的女子,身体一向很好,以致她一个体弱生病的远房表姐住医院,她去探病时竟天真地问:“病的滋味是怎样的?”

躺在病床中的表姐没有责怪她,只是无奈地叹息道:“病的滋味很不好受。”

表姐病好后嫁了去美国,瘦弱的身体丰润了,心广体胖,完全没有过去体弱多病的影子。

现在她总算明白表姐那时的感受了。颖怡心里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病倒的。从欧洲度蜜月回来病倒时,丈夫说:“这是旅途劳累罢了,躺几天就会没事的。”可是她一躺就躺了几个月。

在她病倒的那段日子,马汉明代替她处理公司事务,每天抽时间陪伴她,从不在她面前流露出倦意,总是把最温煦的笑容带给她。

他像是不需休息似的,除了工作,任何时间都在她身边。颖怡过意不去地说:“你太辛苦了。”

马汉明按着颖怡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你是我的妻子。”他说,“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但颖怡知道他是疲累的。

好几次颖怡午夜昏睡中醒来,看见他坐在床边的身影,暗淡的灯光矇眬地映照着他,孤寂中显得心事重重。

这个影像不知怎的深深地印在她心中。

一个孤寂的男子,是这样忧虑地沉思,彻夜陪伴在患病妻子床边。

一阵苦涩的情思在她心中翻涌,她为对她付出那么多的丈夫难过。

马汉明每天如常上班,回来就一直守在她床边,用尽一切方法鼓励她,增强她对抗疾病的意志。

从马汉明望她的眼神,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病得不轻。

太阳在窗外和煦地照着,她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仿佛就要被扯落冰冷的谷底。一道麻痹感觉缓缓地从心中传来,紧抓着丈夫的手在寒霜中战栗了。

“颖怡,你怎么了?你的手这样冷,脸色都变了!”马汉明惊骇地抱着她叫道。

颖怡的身体在他怀中嗦嗦发抖,他把她的脸抬起来,颖怡消瘦了的脸孔显得下颊更尖,眼睛更是不合比例地大。

“我怕,我很害怕!”她一双又黑又大的瞳孔紧盯着马汉明,哀求地问:“你告诉我,我到底患了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马汉明怜悯地看着她,伸手把她额前一绺失去光泽的黑发细心地拨去后面,故作轻松地说:“你还这样年轻,不会有事的,别胡思乱想,相信医生,他会把你的病治好的。”

他温柔地吻着妻子。

颖怡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

在这时,女佣在门外说:“丁医生来了。”

颖怡惊慌地抬起头,马汉明安慰她:“别怕,我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他放下颖怡到门口迎接,丁正浩踏着厚厚的地毯走进来。

丁正浩后面站着马汉明特意为妻子请来的私家看护袁姑娘。

颖怡抬起眼睛恐惧地望着他们,站在床边的三个人——丈夫、医生和私家看护。

还有门外站着的,随时准备应命进来的女佣,这几个人围绕着她,只有她是病人。

她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们都站着,只有她躺在床上。这几个人俯身向她,医生的脸是同情;丈夫的脸是怜悯挚爱;袁姑娘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女佣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楚,不过她心中知道,一定是充满好奇,幸灾乐祸,诸如此类的表情。

这些人给她一种压迫感,她求助地望向丈夫。

马汉明温和地握着她的手鼓励地说:“别紧张,丁医生帮你检查,一会儿就没有事了。”

丁正浩为颖怡听诊,他脸上表情专注,紧蹙着双眉。

马汉明注意着丁正浩的表情。

丁正浩放下听诊器,翻阅着颖怡上次在医院检查的报告书,神情凝重。

颖怡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惊惶地紧盯着他。

丁正浩避开她的眼光。

检查完毕,丁正浩开了药交给袁姑娘说:“这些药按时给她服食,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马汉明送丁正浩出去,甫出房门便急切地问丁正浩:“我太太的病情怎样?”

丁正浩说:“尊夫人的身体——”

他突然停了口——他看见半掩的门后有影子一闪,大概那人知道被丁正浩发现了,立即就缩了回去。

丁正浩发觉有人窥听,立即把话收回。

“我们到外面再说吧。”丁正浩说着,带头走了出去。

花园里只有一个仆人在远处淋花,晶亮的水珠从空中洒落,在太阳下熠熠闪光。

空气中充满适意的宁静。

丁正浩直走

到没人注意的地方才对马汉明说:“上次尊夫人去医院检查有了结果——”

“她怎样——我太太的病?”

“证实尊夫人患的是心肌梗塞。”

“心肌梗塞?”马汉明说,“这个病危险吗?”

“以尊夫人目前的情况看来,病情颇为严重,她要安心静养,注意不要让她受刺激。”丁正浩说。

“内子经常向我追问她的病情,可否把实情告诉她?”

“正常的话说也没有问题。”丁正浩说,“但尊夫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

丁正浩走进停车坪,打开车门说:“紧记不要让她受刺激,任何的情绪激动对病人来说都是很危险的。”

“既然是这样;我只有不告诉她实情,希望对减轻她病情有帮助。”马汉明说。

丁正浩坐进车内,又看见刚才那个仆人的身影在屋内探头出来。

他没有立即把车开走,像无意地提起说:“你这里的仆人很多吧?一向在这里工作的吗?”

“你说仆人吗?”马汉明的心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丁正浩突然改变话题,使他感到意外,他短暂时间地怔住。

仆人?丁正浩为什么会提起仆人?

他发现了什么吗?……

丁正浩却还坐在车里等他的回答。

马汉明很快恢复了常态。

“这幢别墅是颖怡父亲留下来的物业。”马汉明道,“颖怡在香港长大,她小时候经常来这座别墅,结婚后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这里的仆人新旧参半,一半原是受雇于颖怡家里的,另一半是我在外边挑选的。”马汉明继续解释。

丁正浩听后没表示什么,只吩咐要给颖怡按时服药,就驾车走了。

马汉明比往日更忙碌,既要回公司处理业务,更要抽时间陪伴妻子。

颖怡病后性情大变,身体也更虚弱。

这天下午他回到家里,看见颖怡竟然坐在花园的树荫下,他急忙跑上前去阻拦说:“谁把你推出来的?不知道你不能晒太阳吗?”

他命令看护袁姑娘说:“立即把她推回去。”

袁姑娘过来推动轮椅,颖怡拉着轮椅抗议道:“我不要回去,我想在这里晒太阳。”

马汉明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释:“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我是为你好。”

颖怡恳求地说:“我不想老是躺在床上。”

他蹲下来握着颖怡瘦小苍白的手,一脸真挚地说:“你想不想快点好起来?”

颖怡点头。

“你想不想病好后与我一起到海滩游泳?”他紧接着问,“想不想去唱卡拉OK,想不想和我一起坐车去兜风?”

颖怡的眼睛濡湿了,晶莹的泪水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滑下来,她把马汉明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说:“我想,我愿意,那正是我所渴望的。”

“那么就乖乖地听话,回房休息。”马汉明在她耳边说,“我期待和你一起在阳光下跳跃奔跑的日子,还记得过去我们多快乐吗?”

他的气息喷在颖怡脸上,热切呼唤的声音,带着鼓动送进妻子心中:“那些过去的日子,很快就会到了!”

期盼着的许诺从马汉明嘴里热情地说出来,颖怡紧抓轮椅的手放松了。马汉明向袁姑娘示意。

袁姑娘走上前轻轻推动轮椅,太阳的光线照在轮椅转动着的钢枝上,反射出灿亮的光。

轮椅被推动着向白色别墅而去,很快消失在大门口的阴影里。

马汉明站在阳光照耀的草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刚才停放着颖怡轮椅的大树下空无一人,青葱透绿的花园明亮一片。

马汉明体格高大的身形像生了根似的站着,仿佛与阳光中的景物融在一起,与这座豪华美丽的别墅浑然相连。

颖怡不了解自己的病情,仍然是这样任性,这也是马汉明经常要放下公司工作回家的原因。

为了妻子的病,马汉明清最好的医生为她医治,请最好的护士照顾她。

对着病情日渐沉重的妻子,马汉明表现出最大的耐性,最佳的风度。

丁正浩说颖怡情绪有些不稳定。这种情绪上的波动在颖怡病重时更发展至不可收拾,也许是颖怡过分紧张,所以经常会失去常性地发作。

对马汉明来说这就如同身边置有一颗炸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也预计不到威力有多大。

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中,人也感到特别疲倦,看着颖怡被推了进去,马汉明感到松一口气。

他走回与卧室相连的小书房,正想闭目休息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大叫!

颖怡从病房中发出的声音是那么恐怖,马汉明立即向发出叫声的地方跑去。屋子里所有仆人都闻声出来,冲向颖怡的睡房。

马汉明最先进入房间。袁姑娘手拿针筒呆呆地站着,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尖叫的颖怡蜷缩在床上,瘦小的身体在被单下嗦嗦发抖。

马汉明上前去拉她,她的手乱晃。

“不要,不要碰我!”颖怡惊骇地尖叫,把马汉明伸进来的手摔开。

“颖怡,是我。”马汉明叫道,“我是汉明,你不认得我吗?”

颖怡的叫声停住了,她定过神来,认出是丈夫,忙扑在他怀中哭叫:“她想杀我,这个女人想杀我!”

袁姑娘说:“我只想帮她打针!”

颖怡手脚冰凉,颤抖着身体说:“我没有病,我不要打针。我的身体一向没有病,为什么每天要我吃药打针?”她把头埋在马汉明怀中,哭着说,“赶走她,我不要见到她,我不要吃药打针……”

“好的,我叫她走,你不要哭了,我叫她走。”马汉明像对一个撒野的小女孩般呵护着妻子,“你不高兴她在这里,我叫她走,立即走,只要你别再哭。”

颖怡安静下来,马汉明亲自给她服了药,看着她借着药力沉沉地睡去,才离开她。

他叫了袁姑娘出去,结算了薪金,交给她一张支票。袁姑娘拿着支票说:“马先生,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只是想帮她打针而已!”

马汉明说:“我知道,请不要介意,我只是依着妻子的意思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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