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洪于带着伍钢过湖办事去了。他说这段时间既然住在这里,正好将旅游公司的经营多过问一些。

太阳刚刚升起来,岛上还飘荡着雾气。鲁老头和木莉照例在清扫别墅外的落叶。这时,湖上响起了机动船“突突突”的马达声。鲁老头抬头望去,一艘小型机动船正向这岛驶来。“这是谁来了?”鲁老头有些纳闷,因为旅游公司的船只他都认得,而正在驶近的那船显然是陌生的外来船只。

那船直接抵达岛边,从石梯上走来两个女人,一个30多岁模样,一条黑裙子使她的身材更显干枯,她的脸部瘦削,脖颈下锁骨突出。另一个20多岁的女子刚好与她相反,长得丰满红润,红色低胸装突现出隆起的胸脯。

“你们找谁?这里是私人别墅。”鲁老头拦住她们问道。

“洪老板在吗?”那枯瘦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们是来谈一笔生意的。”

“请问贵姓?”鲁老头有些吃惊。据他所知,还没有人以这种方式上岛来谈过生意。

“她是我的老板。”年轻女子在一旁介绍说,“饶秋谷饶老板。”

“哦。”鲁老头说,“洪老板出去办事了,只有他的夫人在。”

“那我们先和夫人谈谈吧。”嘶哑的声音说。

鲁老头指了指花园里的椅子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报一下。”

事后回忆,这两个女人上岛来的时间大概是早晨9点10分左右。在这之前,蓝小妮刚好起床。洪于走时叫她多睡一会儿,因此她起床稍晚了点。雪花正在整理房间,这个18岁的女孩身体已很成熟,皮肤白净,说话或微笑时脸上便浮现出一个酒窝,是个逗人爱的女孩。她弯下腰整理床铺时,两条结实丰润的大腿便在短裙下完全显露出来。蓝小妮想,将女佣们的裙子设计得这样短,不知是谁的主意。

“雪花,主人对你好不好?”蓝小妮突然问道。

雪花转过身来,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脸却红了:“很好。主人从不骂我们。”

“我想,从今晚开始,你就住到这房间里来吧。”蓝小妮信任地对雪花说:“主人半夜中喝水什么的,也有人侍候,我的睡眠太沉,经常醒不过来。”

雪花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夫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结结巴巴地说:“夫人,这,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蓝小妮意味深长的说,“是我叫你这样做的,没关系。”

“那,怎么方便呢?”

“唔。”蓝小妮拍了拍长沙发说,“你就睡这里,就住几天,我走后你还是回房去住。”

对夫人的这个决定雪花感到很难理解,她试着想推脱:“那、那舒小姐怎么办?主人不是叫我陪着她住在阁楼上吗?”

“不用陪舒小姐了,她是个胆大的女人。”蓝小妮说,“昨晚你们住在阁楼没事吧?”

“没事。舒小姐还让我回房去住,我说是主人安排的,不能走,她才勉强接受了。”

“是吧,舒小姐没事的。”蓝小妮说:“就这样定了,今晚你就住这里。”

雪花的心里“咚咚”直跳,她完全不能理解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正在这时,鲁老头上楼来了。

“夫人,有个叫饶秋谷的女人要找主人,说是有一笔生意要谈。”鲁老头说,“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先接待她一下。”

“她叫什么呢?”蓝小妮大吃一惊。

“饶秋谷。”鲁老头重复一遍。

天哪,这不是姚局长查到的已死了三年的女人吗?昨晚,洪于将这个情况给她和舒子寅都讲了,洪于说这个女人20多天前在赌桌上说这座别墅“谁住进去谁死”,可按她的姓名住址一查却是个死人,这事如果搞清楚了,别墅里发生的恐怖事件也许能水落石出。

没想到,这个人鬼难辨的饶秋谷却自己找到岛上来了。“她在哪?”蓝小妮走到窗边,有些慌张地问。

鲁老头凑到窗边,指着花园里穿得一红一黑的两个女人说:“穿黑裙的那个。”

蓝小妮心里“怦怦”地跳着,“雪花,去阁楼叫舒子寅来一下。”她吩咐道。

舒子寅来了,她穿着牛仔裤配白衬衣,像是要外出的样子。“小妮,有什么事吗?”她问。

蓝小妮将她带到卧室的墙边,低声对她讲了现在正发生的事。“怎么办?”她问。

舒子寅紧张地考虑了一下说:“带她到三楼的茶厅见面。”

“我去了。”鲁老头转身下楼带客去了。

这个小茶厅是舒子寅刚到别墅时和洪于一起喝茶的地方,墙上的几幅《聊斋》的工笔画使这里的氛围很幽静神秘。此刻,在这里见那个诡秘的不速之客,舒子寅心里自有安排。

穿着一黑一红的两个女人进门来了。尽管舒子寅已有心理准备,但那个黑女人的骨瘦如柴还是使她心里紧了一下。而另一个年轻女子仿佛是个艳鬼,红色低胸衣暴露出的胸脯给人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这位就是夫人了。”舒子寅将蓝小妮介绍给她们。

“哦,幸会。”黑女人说,“我叫饶秋谷,来这里有点生意上的事。”

“你住在黑山镇边街2号,是吗?”舒子寅抢先发问道,以此表示对她的情况很熟悉。

黑女人大为震惊,她完全没有料到这里的人会知道她的情况。“哦,是的,那里是我的老家,我出来做事已经很久了。”

“出来多久了?”舒子寅追问道。

“三年了吧。”黑女人只能招架。

蓝小妮在一旁听着,心里惊叫了一声,三年!这不正是饶秋谷死后的时间吗?她不敢再看这个骨瘦如柴的黑衣女人,便将眼光投向那个红衣女人身上,她看见刀子似的嘴唇涂得血红,她想这两个女人怎么都这样可怕呀。

“好吧,二位有什么生意要做?”舒子寅压住内心的紧张,以大管家的口吻说道。

“算了,洪老板不在,我们下次再来吧。”黑女人显然因舒子寅的问话出她意料而想退缩了。

“不过,我倒是有一笔生意想和二位做做。”舒子寅已经镇定下来。

“什么?”黑女人问。她一说话时脖子下的锁骨便一动一动的。

“你们看。”舒子寅指着墙上的《聊斋》图画说,“这几幅画很值钱的,不知二位能看上否?还有,这楼后面有一副收藏多年的棺木,全柏木的,不知能否转卖出去?”

“你说笑话呢。”黑女人突然阴冷地一笑,那嘶哑的喉音叫人毛骨悚然。“我们走吧。”她拉起红衣女人向门外走。红衣女人在门口回过头勉强做出告辞的一笑,那血红的嘴唇仿佛就要滴出血来似的。

蓝小妮已瘫坐在藤沙发上,喃喃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下午,晴朗的天空阴沉下来,像午睡的人慢慢合上眼睛一样。舒子寅和蓝小妮正划着小木船向荒岛进发。

“要下雨了吧。”蓝小妮停下手中的桨说。

舒子寅望了望天空说:“不会的,这雨得等到夜里才会下。”

蓝小妮很奇怪舒子寅为何会看气象,舒子寅说自己从小在山里长大,跟着当地人学会看天的。

“你从小在山里?”蓝小妮仍感奇怪。

“三线建设呗。”舒子寅说,“跟着父母去了那个军工基地,到读大学才出来。”

“哦。”蓝小妮想,怪不得她表面上文雅高贵,胆大起来像个野丫头。

今天发生的两件事都让蓝小妮惊恐。首先,是早晨的不速之客,舒子寅从容接待搞得茶厅里阴气森森的,反而把那两个人鬼难辨的女人吓走了。不过,舒子寅的失算是没将那两个人扣下来。当蓝小妮惊魂稍定后给洪于通电话时,洪于在电话里大叫把她们扣下来,舒子寅这才恍然大悟,扑到窗口去大叫鲁老头扣下她们时,鲁老头只有摇头,因为那条可疑的船已经没有了踪影,这事让舒子寅懊悔不已。

让蓝小妮惊恐的第二件事是,舒子寅将荒岛上发现人的遗骨的事告诉了她。“还有一个骷髅人头。”舒子寅说,“上次发现后我将它放在空地上了,我得去将它埋起来。昨夜做梦看见那头开口说话,两排暴露的牙齿上下磕碰着说要进我的房里来。我醒来后想,得去把那头埋进土里,它才会安宁。”舒子寅邀蓝小妮一起去做这事,蓝小妮开始坚决拒绝,尽管舒子寅开导她说:“这很可能是娟娟的头骨,而娟娟是以前的女佣,你都认识的,想想就没有什么可怕了。”蓝小妮还是拒绝,认识的人也许更害怕呢。她最后之所以同意,一是不愿在舒子寅面前显得太胆小,二是舒子寅表示她可以不下船,就在那荒岛边等她,她单独上岛去埋了那颗头骨就走。这样的配合对舒子寅而言,可以避免小船再次被风吹走。想想上次一个人困在岛上的狼狈相,她就觉得算是一次历险了,但她没向蓝小妮讲一些细节,尤其是她裸着身子不能动弹的事,她觉得如果讲了没法向蓝小妮解释清楚。

小船在湖上徐徐行进。船上放着一把铁铲,舒子寅的脚正好蹬着它。想到等一会儿舒子寅就将用这把铁铲埋下一颗人头,蓝小妮又感到背脊发冷。

“你认为,那真是娟娟的头骨吗?”蓝小妮怯怯地问。

“完全可能,因为她投湖自杀后被埋在了那个荒岛上。一般来说,那里不会有第二个死人下葬了。”舒子寅顿了一下又说,“哦,你住在别墅时,半夜听见女人的哭声,还在楼梯转弯处看见过女人的背影,你觉得像娟娟吗?”

蓝小妮认真地回想着,然后说:“分辨不清楚了。娟娟可是个听话的女孩,做事又勤快,真是可怜,当初大家都以为她私下跑了,没想到这是伍钢造下的罪孽。”

“这伍钢,会得报应的。”舒子寅说,“现在的女佣中,木莉也被他糟蹋了。幸亏洪于对他提出严厉警告,他才停止了干这种事。他怎么不结婚呢?娶个老婆也许就好了。”

“男人都这样,结了婚也要干这种事的。”蓝小妮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你不知道,洪于也是这样的,玩了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他亲口给我讲过,他洗温泉时,一次就有五六个女人陪他。所以和我在一起时,他便什么兴趣也没有了,他要我和别的女人一起陪他才有兴趣。子寅,我是忍不住了才对你讲这些,你可千万别对他提起这些事。唉,女人可千万别找这样的男人。”

“真的?”舒子寅极度震惊地说,“洪于不会是这样的吧?”

“你还不相信?”蓝小妮说,“告诉你吧,他现在又看上雪花了,今天晚上就要让雪花住到我们的房间来,让我和雪花一起陪他。唉,你还一点儿也不了解男人,他们不会对一个女人专注的。”

舒子寅突然感到手中的桨特别沉重。她停止了划船,而和她并排坐在船尾的蓝小妮仍在划着桨,小船便在湖上转了一个圈。

“你怎么了?”蓝小妮问道。

“哦,哦,没什么。”舒子寅重新划动船桨,拨正船头后,小船又向前行驶了。她觉得喉头发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看见湖面在倾斜,小船有些晃荡,仿佛要翻船似的。

荒岛到了,船头扎进了密密的芦苇之中。舒子寅脱下鞋,将牛仔裤挽到膝盖处,然后带上铁铲,翻身跳下船站在浅水中。

“你在这里等我。”她对一脸惊恐的蓝小妮说,“我去把那头骨埋了就回来,免得我再做那头骨来找我的噩梦。”

“你快点上船来啊。”蓝小妮对着已经进入芦苇丛的舒子寅的背影喊道。

这是个天空阴沉的下午,芦苇丛中没有了阳光的穿透,显得杂乱而灰暗。很浓的水腥味从脚下升起来,舒子寅有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今夜,他要我和雪花一起陪他”,蓝小妮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膜中嗡嗡地响着,这是真的吗?她想起了自己裸体瘫坐在这荒岛的夜幕中,洪于从快艇上跳下来,首先便是从树枝上取来衣服让她穿上;她想起了自己睡在阁楼上,而洪于在外间通宵值守……不,蓝小妮的话不是真的,洪于不是她说的那种男人。舒子寅的脚被芦苇绊了一下,她清醒过来,那片她坐过的空地在哪儿呢?她清楚地记得,那颗骷髅头骨就放在那片空地上的。

蓝小妮坐在船上等着舒子寅归来。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一些叫声怪异的鸟在芦苇丛中起落。不过在这种恐惧中她并不后悔,她终于让舒子寅看清洪于了。来到别墅后,她虽然没发现洪于和舒子寅睡在一起,但从洪于对舒子寅的态度中,她感到一种更大的危险,她不能重复叶蔓的命运,她不能没有洪于,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牢牢地抓住他。

一阵风吹来,芦苇丛发出簌簌的声音。舒子寅找到那颗头骨了吗?她怎么还没回来?蓝小妮望了望荒凉的周围,背脊感到阵阵发冷。

洪于是一大早赶到旅游公司的。办事必赶早,这是他在多年的商业活动中

养成的习惯。伍钢驾着的快艇到达湖岸的时候,整个景区还异常安静。他们下了船,沿着堤岸到办公楼去,路上见一队景区的保安员在跑步,洪于感到一丝欣慰。他想,要是景区的各项管理都这样秩序井然就好了。

洪金的办公室门还未开,其他办公室也都无人到达。洪于看了看表,早晨8点15分,已超过上班时间15分钟了。洪于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正要给洪金打电话,一个穿着露脐短衫、白色长裤的女孩走上楼来,洪于认出她是接待部的冷小莉。今天她没穿旗袍,显得自然一些。

“洪董事长,伍大哥,这样早啊。”她甜甜地问候道。

“早?什么时间了?”洪于的声音有点吓人,“洪金怎么还没来?”

“总经理昨天就去省城办事去了。”冷小莉怯怯地说,“同去的还有薛英主任和财务科的人,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赶回来。”

冷小莉一边说,一边将他们请进了贵宾接待室,然后忙着沏茶。

洪于这才想起忘了提前给洪金打个招呼。他是昨天晚上突然想起要来找洪金的,因为叶蔓的投资公司和一家日本公司联系上了,对方有意要到景区来投资观光缆车,具体合作方式由叶蔓来摸清对方的意图,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对方一定会先到景区来了解公司的经营情况和财务状况,而这点是让洪于最担心的。如果不能让对方在这里看到前途的话,外资公司的钱从来不会乱扔的。上次,洪于在这里查看时被冷小莉耽误掉了很多时间,但已查看的一小部分已经让洪于火冒三丈。他一定得趁住在别墅这段时间,将这里的经营和财务理顺一点。

他立即给洪金打手机,洪金说,他正在省城找一家银行贷款,项目是在红叶岛建一片上档次的旅游别墅区。洪金说,如果事情紧急的话,他立即赶回景区来,但最快也得要三个小时吧。

“紧不紧急,你都给我赶快回来!”洪于生气地吼道。贷款建红叶岛别墅区,在上次的集团会议上洪于就说过要充分论证后再定,没想到这小子竟已经去和银行勾搭了。

刚和洪金谈完话,洪于的手机又响了,是蓝小妮打来的,说是那个叫饶秋谷的女人到别墅里来了。洪于大惊,立即叫扣住她,可蓝小妮又说那女人已坐船走了。

洪于立即安排伍钢带着景区的保安开快艇去湖上搜索。“多开几只快艇,朝不同的方向追。”他果断地吩咐道。伍钢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转身像猎狗一样跑下楼去了。

冷小莉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心颤颤的,看见洪于坐下来点燃了一支粗大的雪茄,她这才缓过气来,将一杯茶放在洪于的面前柔声说道:“董事长,请喝茶。”

洪于望了她一眼,露脐装显得有些刺眼,低腰的白色长裤隐隐透出内裤的痕迹。

“谁叫你这样穿的!”洪于想骂一句粗鲁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总经理说老穿旗袍也不好,接待部得换换新装。”冷小莉说。

“狗屁新装!”洪于发火了,“去给我换了,换什么也比这打扮强。”

冷小莉差点哭出来,狼狈地跑了出去。

洪于抽着雪茄,从口中吐出浓浓的烟来。他想起了几天前,他压在这个女子身上做爱的情景,不由感到一阵懊悔。都是那道浴室的玻璃间隔制造的幻觉,他看到她在水雾中扭动的形体,而这幅图画是他在舒子寅的房间偶然看到的,这个在门缝中一瞬间的印象使他像少年一样迷醉,以至于在景区别墅午睡时,被冷小莉故意溜进房间来洗浴而搞得神魂颠倒。

想到这些,洪于心烦意乱地走出了洪金的办公楼。现在离洪金赶回来还有一长段时间,他信步向湖岸走去。

湖水茫茫,伍钢和保安们开出去追捕那个神秘女人的快艇还没有返回。“饶秋谷,家住黑山镇边街2号,已死去三年了”,洪于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线索,真是女鬼上门吗?比起对集团经营的掌控来,洪于对发生在别墅的恐怖事件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湖岸上已有了不少游客。有的挤在码头上,等着乘船去不同的岛上游玩;有的是昨晚住在岸边宾馆的,此时正走出来悠闲地散步。

一对年轻的情侣出现在洪于前面,从背影也可以感受到他们幸福的样子。两人都是牛仔裤和T恤,只是那女孩的曲线从背影看也显出十分的生动。那男孩的手搭在女孩的腰间,从他弯曲的指头看,他是在努力感受着她身体的青春和柔韧。

这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吗?爱、神秘、未知、渴望和激情。洪于不禁又看见了自己的年少时光。那时,与一个女孩的目光对视可以让他品味七天七夜;而抚摸过一个女孩的手背后,他坚持着整天不洗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将带着异香的手指放在唇边,而附近突然传来的咳嗽声惊得他脸红。再接下来,他终于知悉女孩的身体了。他知道这就是女人,这就是未知的世界和神秘宇宙的尽头。他走在街上,想对每一个迎面而来的女人微笑,因为他已是她们的知已、她们的亲人。这时叫他死去他会心满意足。

然而,生命是怎样变化的呢?他突然可以不需要用半年的时间去等待一封信了,不需要用一年的时间去盼望一次约会了。女人洁白的身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小时、半小时甚至更短,这些身体出现了又消失,他记不清她们的模样,看不见她们的眼神,而且永远地、永远地与她们的柔情泪水无缘……

在夏日的湖岸上,洪于像一个梦游者一样走着,他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到何而去。他已50岁了,这是一个被岁月侵蚀得遍体鳞伤的年龄吗?

快艇归来的轰鸣声使他回到现实。伍钢跳上岸来,说是在湖上追了10多公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船只。

“给那个见过饶秋谷的赌客打电话。”洪于的思维已完全清醒,“不要提这事,只问他最近见过那女人没有。”

一整天,雪花都感到心神不定。自从夫人吩咐她今晚就住到主人房间去后,她就像掉进了一团糨糊中一样迷糊。这是主人的需要吗?是夫人对自己的信任和厚爱吗?无论如何,让她睡在与主人的大床相对的长沙发上总是尴尬的。她不能拒绝,她该怎么办?

她看见夫人和舒子寅两位高贵的女人一同摇船去了湖上。她们之间亲密的样子也使她纳闷。在这之前,她看出主人和舒子寅几乎就是恋人的关系,夫人的到来使她曾替舒子寅捏了一把汗。然而,什么冲突也没发生,夫人和舒子寅还很要好的样子,这使她无法理解。

雪花走进桃花的房间,想找她聊天开心,然而,房间里没有人,床头上一个玩具娃娃挺逗人爱的,雪花忍不住和它说起话来:“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突然,她发现这玩具娃娃的肚子是可以打开的,她好奇地打开来看,呀,里面怎么全是钱?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对折着放在里面。她赶紧合上这娃娃的肚子,走出了桃花的房门。她能猜到这些钱都是伍钢给桃花的,因为桃花常常溜到伍钢的房里去睡觉,女佣们几乎都知道这事。桃花还对雪花说过:“你负责主人房间的整理,又长得这样乖,要是主人看上你,那你就有福了。”雪花当时恼怒得用拳头在桃花的背上一阵乱捶,现在想来,桃花的话是不是有什么预兆呢?

将近晚餐的时候,夫人和舒子寅的小木船才划回岛边来。雪花看见这两个女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她想也许是她们太累了吧。夫人问洪于回来了没有,雪花说还没有,夫人便回房去了,她说晚餐延迟一点,等洪于回来一块儿吃。

雪花也跟进了房中,这是她的职责。她替夫人接外衣,倒饮料,然后便站在一旁听命。夫人说:“去把浴缸里的水放好,我累了,要洗个澡。”

夫人躺进浴缸里,闭着眼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要雪花替她按摩按摩小腿。雪花弓下身子按摩,夫人突然用手拍了她一下说:“你身上怎么有汗臭呀?快脱了,也来洗一洗吧。这几天你跟在我身边,不能有汗味的。”

“不,我等会儿回房去洗。”雪花恐慌地说,但同时又想如果这是夫人疼爱她的话,她就真是受宠了。

“没关系,你看这双人浴缸,还怕装不下你?”夫人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快点来洗干净。”

雪花怯怯地脱掉衣服,跨进浴缸的时候差点滑倒。尽管雪花和其他女佣们经常在共用的浴室里裸着身体嬉戏打闹,但和夫人一起共浴,她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雪花躺进浴缸后,蓝小妮很快洗毕站了出来。她已成功地破除了雪花当着人脱衣的顾忌,这会为以后减少障碍的。目的达到后,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她待在一起。也许,雪花那结实的乳房也让她有点不快,她生过孩子以后,尽管做了不少锻炼,但乳房确实不能和这18岁的女孩相比了。她迅速穿上浴衣,将满脸困惑的雪花留在浴缸里。

蓝小妮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望着镜子中的面容,她的信心恢复了。确实,她的漂亮是没有多少女孩比得上的。况且,她还会为洪于做到一般女人都做不到的事,这样的妻子对他将是惟一的。至于那个也许迷住了他的舒子寅,只要今夜一过,一切就结束了。她在船上时故意将今晚的安排讲给舒子寅听了,她看见她像听到了家乡地震消息一样几乎晕过去,她想,这女人从此不会对洪于再心存幻想了。

洪于是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别墅的,他说洪金那小子中午后才从省城赶回来,他要办的各种事务就忙到现在。蓝小妮说:“我们大家都饿着肚子等你吃晚餐呢。”洪于说你们应该先吃,蓝小妮温柔地说:“不,得等着你才行。”

晚餐桌上,舒子寅一直很沉默,洪于说:“你还在想那个饶秋谷的事吗?不用担心,我想那不会是一个女鬼的。”

舒子寅意思暧昧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在乎什么女鬼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洪于感到她的情绪有些异样,但一下子没往别处想。

晚饭之后,舒子寅便回到阁楼上去了。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如蓝小妮所说的那样,雪花果然没有到阁楼上来。今夜,她无法想像洪于卧室里的情景,夫人和女佣一起……这是世界上最隐秘的黑色图画,有点像魔鬼对城堡中的一个房间施出的法术,它让房顶变形,而人的喉咙发出的是兽类的声音。男人需要这样吗?这是一个男人的需要还是一头狮子对征服一片草原的需要?

舒子寅坐在书房里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楼梯上有了脚步声,她本能地向半开着的书房门望去。是雪花上楼来了,她说主人要她去露台上喝茶。

她望着雪花,她显然已洗过澡了,穿着一件一定是蓝小妮给她的红色丝质睡衣,头发上身上散发出一种幽幽的香味。

“告诉主人,我要休息了。”舒子寅断然拒绝道。也许是她的语气过于生硬,这个回答竟让雪花像犯了错误似的手足无措。

“还站在那里干啥?”舒子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说道,“去告诉主人,我讨厌在露台上喝茶。”

雪花下楼去了。夜越来越深,整座别墅陷入了一种地狱般的寂静。舒子寅坐在书桌前,做不了任何事情,只是长久地倾听着这种寂静,仿佛有什么动静既想听到又怕听到似的。她感到身上有点发冷,快半夜了吧?她走出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在卧室门口,她不经意地向楼梯口望了一眼,黑暗中仿佛有一张脸浮现在墙边。她心里一惊,揉了揉眼再看时,那张脸已经消失了。

她进了卧室,和衣躺在床上,突然莫名其妙地预感到,荒岛上的那颗头骨今天没有找到,是不是它已经来到这别墅中了呢?这是荒诞的,但舒子寅却毫无道理地想到了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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