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雷兰德说道,“完全没有道理嘛。别告诉我说这第二个钱包不是德里克·博托尔的,而把他的名片放在里面只是个障眼法而已。这张钞票和我们在另一个钱包里找到的钞票上的编号是连着的,三张钞票都是两个星期前他从银行取出来的。两个钱包,一个在小岛另一端的对面,一个在废弃不用的船屋对面;一个里面放着两张德里克·博托尔的钞票,另一个里面放着一张钞票,还有一张德里克·博托尔的名片——他,或是其他的什么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有些人随身带着两方手绢,两块手表,或是两只烟斗,不过我从未见过带两个钱包的人。此外,即使他身上真的带了两个钱包,用意何在呢?除非一个钱包是在扭打的过程中,或是某个激动的时刻掉出来的,这个时候他还活着;而另一个钱包则是他的尸体滚落河中时从衣袋里滑落出来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事实的可能了,不过似乎还是非常荒唐。”

“哎呀,总强过什么都想不出来吧。”雷兰德说道,“荒唐是荒唐,但不是没有可能。”

“对,但是你并没有意识到其中最糟糕的一点,”布莱顿指出,“伯吉斯找到第一个钱包的那个地方,也就是离岛上那座桥不远的地方,并不是独木舟被凿了个洞的地方。”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不是一直在告诉你,独木舟有个那样大小的洞,在浸满水之前只能漂流几百米吗?还有,一旦船中浸满了水,实际上它根本就无法前行,因为这个时候,它只有借助水流而不是气流才能向前漂流。而河上的水流根本不可能在上午九点半和下午一点半之间使这只独木舟顺水漂流到那么远的地方。因此你得把这次疯狂的驾舟旅行分成两个独立的部分——前半程是在遗失钱包的桥边,后半程是在靠近下游的某个地方,在那里独木舟底被凿了个洞。该死,这样讲起话来真是乱糟糟的。”

“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掌握奈杰尔·博托尔的行踪。德里克·博托尔如今生死难料,追查他的下落说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但是奈杰尔·博托尔应该还活着,他很显然是溜之大吉了,这表明他一定心里有鬼——他一定可以告诉我们些什么。我认为我们应该集中精力把他给找出来。”

“那正是你的分内之事,不过他们花钱请我可不是做这件事的。如果这是一起谋杀案,难以形容保险公司是不会在乎究竟谁是凶手这类无聊之事的,我的任务就是找到德里克。不过,顺便提醒你一句,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需要追查。”

“谁?”

“坐着方头平底船的那个人。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就在这附近。他只要走陆路对直穿过去,而后就可以赶上那只划着桨缓慢前行,或者根本就没有划行的独木舟,然后回到自己的方头平底船上,继续溯河而上,看上去像个没事人一样。假使是这样的话,我认为(尽管没有什么直接涉及他的证据)可以将其视为嫌疑犯。而且,他的行踪也应该可以查得出来。首先他肯定从什么地方租了那只方头平底船,再者,他肯定得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或者仍然还待在船上,可能正在上游的什么地方吧。无疑,查清楚他是谁,值得一试。”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谈话被库克先生打断了,我们并不清楚他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听了多久。他轻手轻脚,一点一点地往草地那边挪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表现出似乎对这里的景致很有兴趣的样子。但是很明显,他走近他们是有目的的,他带着那种美国人会赢得大多数的朋友,但同时也会招致一切敌人的坦率与真诚,直接进入了正题。

“听着,先生们,”他说道,“两位不必告诉我你们都在对博托尔兄弟俩的行踪进行调查。我自己对博托尔案也很有兴趣,但是,我没有二位那样的有利条件,我只知道报纸上报道的那些东西,而且我认为,印在报纸上的只是些你们希望别人知道的东西罢了。但是,听着,我有个提议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我也许不能像你们那样足智多谋,不过,我持有美国侦探协会开具的AI侦探资格证书,我决心要谦卑地循着贵国伟大的侦探福尔摩斯的足迹,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我的提议是:如果我能就这个案子确切地指出两位先生以你们所具有的一切有利条件却尚未注意到的一个核心问题的话——请注意,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或许可以使你们回到正确的方向上来——那么二位先生得让我和你们一起合作,找到这个博托尔。能够参与到你们的调查工作中,我将倍感荣幸,当然,如果这里的这位先生和警方有关系,我不要求他向我泄露任何警方不希望泄露的秘密。这样做才合乎情理。我只希望可以时不时地从你们那里得到些线索,以便我们可以共同想出对策,同时,我们的调查也不会相互重复。喏,我不知道你们对我的提议怎么看,大概你们会因为我该死的放肆无礼而把我踹到楼下吧,不过,如果你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随时恭候。”

“从我这方面看,我是同意的,”布莱顿答道,“不过,感谢上帝,我是个行动自由的人。你怎么看,雷兰德?”

“嗯,我不是个行动自由的人。不过如果他真的可以提出什么建议,解开这个疑案,而且现在就准备证实的话,那么在我认为他正循着错误的方向行走之际,我并不介意提供给他一些他所谓的线索。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讨价还价的事,库克先生。眼下,如果你真的能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那么在我来说,我会相信你是一个值得接受的人,而且我会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好吧,我想我也只好满足于此了。说真的,我并不确定这个事实是不是很重要,我无法将其和案中的其他事实联系起来。而在这一点上,你们知道,因为你们对事实了解得更多,所以是不是重要得由你们来定。我就这么说吧,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德里克·博托尔在上个星期天的晚上,也就是他失踪之前的那个晚上,是住在米林顿桥那家旅馆的呢?”

“为什么不是住在那里呢?”布莱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不,那正是我无法确定的。我只是在问,他是否住在那里。”

“不过,我的意思是,是什么可能的原因导致你怀疑他住在那里呢?”

“好吧,我希望布莱顿夫人此举不算是言行失检,不过她告诉我,博托尔堂兄弟二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彼此。她还说米林顿桥那家旅馆的女店主告诉她,他们不是一起到达那家旅馆的,也没有一起吃早饭,而且还不是一起离开的。在美国,我们对证人证词的问题非常看重,我们这一行里一些最伟大的推理家们曾经指出,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总是把推理当成事实。那么,假定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晚上来到那家旅馆两次,却在第二次来的时候装做是另一个不同的人,难道她不会认为是两个陌生人来到自己的旅馆过夜的吗?我们所知道的是她不曾看到两个陌生人在一起。”

“布莱顿,”雷兰德说道,“我认为这件事值得调查。我们可以一起再去问问那位女店主吗?”

“当然。不过,我们先吃午饭吧。如果我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一点被证明是事实,我都不知道该做何解释了。不过,这当然值得一试。”

一位警官的出现令那个女店主极为不安,她变得比以前更加絮叨。刚一进门,雷兰德就要求女店主出示旅馆的住宿登记簿,这使得这位可怜的老太太从一开始就找不着北了,因为像大多数乡村旅馆的老板一样,自一战结束后,一直没有过任何的住宿登记。是的,第一位先生来的时候大约是十点钟,门那里挺黑的,所以她没怎么注意他长什么样子;她只是觉得他是个挺漂亮的年轻人,腰杆笔直笔直,说起话来慢悠悠的,调子拉得很长,很从容的样子。

“那无疑就是奈杰尔。”布莱顿说,“他随身没有带着照相机吗?”

女店主没有想到要看。他的肩膀上背着个背包,像是他的行李。“我要上楼去我的房间,”他说,“因为我累坏了,不,不要晚餐了,谢谢你。”然后她就把他领到了二号房,它是位于二层的一间不怎么好的房间,正对着后院,它的对面是三号房,在各个方面都比二号房更舒适一些,还可以看到旅馆前面的美丽景色,所以她以为他会要这间,但是没有,除了一定要的二号房外,其他的他倒没有什么要求了。

“我有点明白了,”雷兰德说道,“如果库克先生是对的,我们的朋友很可能是想要从窗户上爬出去。我们可以四下里看看吗?从前面的房间爬出去,他不可能避开被别人看见的风险。”

二号房的窗户似乎无可否认地证实了他的猜测。窗户很大,开得却很低,接在外面的一个小屋的屋顶可以让你轻而易举地爬到楼下。女店主接着解释说,第二位先生是在大约五或十分钟后到达的,看到挎在他背上的照相机,她就知道他是谁了。她无法确定他和另一位先生是否长得很像,不过她认为应该是这样。至于他的声音,唉,这第二位先生除了说了声“谢谢你”之外,甚至连嘴都没有张一下。第二位先生的肩上是否也背了个背包?嗯,没有,她觉得没有,不过,她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因为第一位先生的背包足够两个人用的,是个非常大的背包。第二位先生上楼的时候,第一位先生在他的卧室里有什么响动吗?哎哟,她得去问问那女孩,是莉齐带第二位先生上楼的。于是莉齐被叫了过来,她说没有,她没有听见那位先生有什么动静,不记得听到了什么了。

“他的靴子放在门外吗?”雷兰德问道。

没有,似乎两位先生都没有把靴子放在门外,好让人给他们清理干净。他请女店主回忆一下,这一举动在游客中是否实属平常,女店主断言并非如此,有些人这么做,有些人不是。不过这两个旅行的人像是没有穿沙地鞋或是类似这样的鞋子,如果穿了的话,那么为什么他们的鞋不需要清理呢?

“两张床上都睡过人吗?”

莉齐想了想说:“是的,两张床上都睡过人,床上非常乱,两个洗脸槽也都用过了。第一位先生没有吩咐要叫醒他,第二位先生要求放个餐盘在门外的门垫上,盘里放着一壶茶和两个味道很好的煎荷包蛋。这个时候是七点半钟。另一位先生,就是住在二号房的那位先生,大约在差一刻八点的时候下了楼。”

“他吃早饭了吗?”

“噢,是的,一壶茶和两个味道很好的煎荷包蛋。”

“天哪!”布莱顿说,“难道那个人一个早晨吃掉了四个煎荷包蛋?”

“也可能是把送到卧室的荷包蛋扔进了灌木丛里,”雷兰德说道,“那些鸟儿们应该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看起来似乎二号房的先生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吃早饭,不过他付了自己的账,然后在大约八点一刻的时候动身前往泰晤士河。至于三号房的先生,这里没有哪个人敢说看见他出去了。但是两个人的账单全都付了。

“从那时候到现在,有其他客人在这两个房间住过吗?”雷兰德问道,“或者说,这两个房间是不是还多少保持着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

“没有,后来再没有来过客人,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月初不会有太多游客的。”当然,莉齐在那两位先生离开后把两个房间收拾了一下,尽管如此,还是欢迎他们上楼去瞧瞧。他们把两个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雷兰德和布莱顿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二号房的窗台,希望可以找到一些匆忙爬出的痕迹,但是上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划痕。看起来他们似乎不得不带着经过斟酌、检验、确认但却未经证实的猜测失望而归了。他们走下楼,就在这时,那个美国人开口讲话了,来到此地他还没有开过口。

“向如此能干的侦探提出这样的建议,我是极为谨慎的,但是,难道我们连拇指指痕都找不到吗?美国的专家们曾经指出,如果手掌、手指或是拇指上沾有油脂的话,摸过东西之后留在上面的指痕,即使肉眼看不见,也可以存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已经注意到了,贵国旅馆的工作人员收拾房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我想建议,如果你们身上带着粉剂的话,或许可以在两个房间的卡拉夫瓶上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指痕。”

此举似有孤注一掷之嫌,但是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倒也不妨一试。结果出来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两个卡拉夫瓶上出现了至少一个拇指指痕,轮廓十分清晰。雷兰德默不作声地把两个瓶子拿到窗前并排举起。事实毋庸置疑——这些拇指指痕完全一样。两个卡拉夫瓶被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如同战利品一般被拿了回去。

“库克先生,”雷兰德说道,“对你的发现我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不过,你已经彻底地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我得说,希望你会继续参与这个案子。正当的情况之下,我准备为你提供一切如你说的‘线索’。我想,你会一直待在古景的吧?”

“在这件案子告破之前,探长,你会在这里找到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一个真正的难解之谜会牢牢地占据你的内心,让你沉浸其中,即使想要放弃也绝无可能。我还得在这里待上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因此,古景旅馆对我而言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更不必说还有你们的陪伴了。”

“布莱顿,”雷兰德说道,“你一直都没有说话。我相信你已经有什么想法了——你已经在寻找答案了!”

“怕是还差着远呢,”布莱顿愉快地承认道,“不过,我喜欢新难题的出现,只要它们不要离题就好,我认为这个难题并没有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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