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刘小麦的腿被炸伤了,但在那样的祸事中,只伤了腿俨然算得上祖宗保佑。而且她录到了第一手珍贵资料, 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组织给她表彰的同时, 想起来她驻外五年了, 很不容易,于是不管刘小麦“扶我起来, 我还能冲”的军令状, 强行召她回国养伤。

小刘家在京市买了个带院子的两层的小楼房。

买的时候刘小麦早就去外国了, 但是给刘小麦的屋子还是布置的好好的。就在二楼,有一个向南的大阳台。张秀红还在阳台上养了不少绿植,朝气蓬勃的。

刘小麦的腿已经渡过了最开始艰难的时期,要不然她也没法回来——一个记者被血里呼啦抬回来未免太悲壮了。

她现在回来,也只要在家修养,不用住院浪费资源。

但是出行还是有一些不方便的。

“妈,一楼不是有一间客房吗, 我就先睡在客房吧。”刘小麦点着拐杖道。

她这上楼下楼的也太不方便了。

张秀红却露出点犹豫:“这……”

“怎么了?”刘小麦接过她爸削好的大桃子, 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没什么没什么, 小麦,你想睡哪里睡哪里, 家里随你睡。”

盼了五年的姑娘好不容易才回来, 还是负伤归来,张秀红心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还能有什么不同意。

刘小麦负伤归来这件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首先是她的领导和同事,带着鲜花和慰问品前仆后继地过来探望她。

探望事小, 言语中的肯定和暗示事大。刘小麦心心念念的国内工作有着落了——这让她委实松快了不少,□□上的痛苦好像减轻了很多。

“大姐,我发现了,这么多年你活的这么开心,就是靠两个字,乐观。”刘小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刘小麦就端详着他。

“这不是王林林吗,我记得你子承父业进家具厂工作了啊,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刘小虎:“……”

刘小豆坐在刘小麦的床边,斜了一眼刘小虎:“大姐,他近视四百多度了。”

刘小麦很是困惑:“玩大哥大玩的,还是看电视看的?”

“……我不是,我没有!”刘小虎异常屈辱。

“哎呦,小麦,小虎的事情我之前在电话里给你提过一嘴,你大概没注意听。”张秀红叹气,“你跟小豆毕业了,小虎开始好学起来了,他这双近视眼是学出来的。”

是好事啊,可惜张秀红一点都不高兴。

“就是他习惯不好。大姐最用功,大姐也没近视。”刘小豆板着脸道。

“你是当医生的,你看谁都有毛病。”刘小虎把嘴一撅,露出点小时候的意气来。

刘小豆高中选择了理科,因为刘小麦那一届特别的出色,一中终于站起来了,从刘小豆那一届开始,二中跟一中动不动联考。

顾与正和福宝是在二中的,顾与正每次考试都能压刘小豆一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小豆平时学的无论多好,一到考试总能状况百出,有一次甚至没考过福宝。

那个时候,刘小豆走进了死胡同,她只跟她自己做比较,但是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学了。

直到远在京大的刘小麦在信里给她一个建议——跳级吧,小豆。

跳级的事,刘小豆之前没有想过。

因为优秀如大姐,高中三年也没跳级。而她小时候跳级,是建立在每门课都考满分的基础上,现在她显然做不到。

但是人在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就会不理智。

刘小豆就不理智了一把。高三那一年,她学得非常苦,但是她体会到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快乐,大概是心态变了,她考试的时候也没有出过什么莫名其妙的差错了。

她比顾与正和福宝早一年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填了医科大学。

——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冲最好的那两所大学的,余主任就因为刘小豆的选择来小刘家哭了三天,但这是刘小豆一直以来的理想,她很坚定,毫不后悔。

毕业后,刘小豆进了京市的人民医院,成了一名儿科医生。医院给她安排了宿舍,刘小豆大多数时候都住宿舍。

直到大姐回来了!

刘小豆当天就回家了,还把医院的骨科专家请回家了。

刘小麦感受着家人温暖的爱意,非常的感动。

大洋隔开了他们五年,然他们的心始终贴的很近。

房间内,姐弟三个外加他们的妈谈笑风生。

刘二柱在外面接了个电话,一脸凝重走进来了:“妈刚刚打电话过来,他们都听说小麦的事了,要过来京市看小麦。”

“来就来罢,你这是什么表情?”张秀红不愧是当总的人了,一抬手豪气干云,“我们家这么大,他们来了又不是没地方住。”

房间不够了就在客厅打地铺罢,反正现在天又不冷。

日子过得好了就是要父老乡亲晓得啊,要不然始终少一等滋味。

倘若张秀红是霸总,那刘二柱必然是霸总娇妻,他委委屈屈道:“我这不是怕影响到小麦吗,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晓得小麦事情的……”

刘小麦驻外工作的时候神神秘秘的,他们就以为刘小麦的事情要保密。

但现在不一样了,刘小麦笑道:“没事,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伤员。奶他们要来就来吧,我也挺想他们的。”

刘老太、潘桃、刘小萍,祖孙三代坐着大火车乌拉乌拉进京了。

刘老太宰杀了家里长得最好的老母鸡,给刘小麦炖了一宿的鸡汤,然后装在了热水瓶里,一路拎到了京市里。

潘桃拎了一百个土鸡蛋,路上小心翼翼吃尽苦头,生怕蛋打了。

刘小萍相对轻松一点,但是也背着一蛇皮袋的蔬菜。她都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还搞得这么的接地气。

一见面,抢在刘老太演绎悲伤之前,刘小麦惊呼出声:“奶,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刘老太的悲伤戛然而止,她把鸡汤搁床头前,抬手摸了摸自己从前花白,现在却乌黑的头发,骄傲道,“我吃黑芝麻补的。”

刘二柱“吭哧”“吭哧”笑出了声。

“…………”

刘二柱老实地指了指:“妈,你是不是这些日子错吃了白芝麻,要不然发根底下新长的怎么是白的呢?”

“!”被戳穿谎言的刘老太恼了,“我带来的鸡汤你一口别喝!”

“奶,你别气了。”刘小萍劝她,“马上回去了,我再带你染去。”

不劝还好,一劝刘老太反而更加恼羞成怒了,“我不去,你带你妈染去!”

“人老了,简直就跟老孩子一样。”旁边,潘桃摇了摇头道。

张秀红接过嘴:“老孩子总比老虔婆好。”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想起往事,宛如大梦初醒。

“红子……”潘桃抓住了张秀红的手。

“哎呀,说不出口的话就别说了,都把正正经经的日子过好就行。”张秀红反过来拍拍她手背,酸不溜秋道,“你都是要当奶奶的人了,在这上面你又走到我前面了。”

一说到这个,潘桃红光满面起来了:“要不是小勇媳妇怀了身子,他们两口子肯定也要过来的。”

她苦熬了半辈子,终于到她欣慰的时候了,“我当他这辈子不得好了,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没想到他卖起来地板砖,娶了媳妇之后,当真安安稳稳过起日子了。”

“这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正在喝鸡汤的刘小麦插嘴道,“找对了路,大家都能过得不错。大婶婶,小勇就是找到自己的路了,又找到了对的人。”

找到了对的人——这话说得有点新奇。

潘桃笑眯了眼:“小麦,这话本来不应该我问的,但你也到这个岁数了……你就没遇到对的人吗?”

刘小麦:“……”

嘴边的鸡汤突然就喝不下去了,怎么回事。

也到这个岁数了……不是,她这个岁数怎么了,很大吗,不是还没到三十岁吗?

张秀红却被戳到心坎上了,她顿时鼻子都酸了,抓住潘桃的手不停地摇。

“大嫂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跟你简直是各有各的苦楚、各有各的苦楚!”

她跟刘二柱生了三个孩子,各个都有出息,走出去人人羡慕他们,实际上呢?

咳,实际上他们一家也确实值得别人羡慕。

但是——

大姑娘刘小麦,从小就不受他们两口子管,想干什么干什么,至于快三十岁不结婚这件事,他们也只能在小何那边使使劲。问题来了,小何也听他们大姑娘的,这可怎么办哟?

小姑娘刘小豆,蔫倔一个,从小什么事都跟她大姐学。这些天张秀红暗搓搓地盯着,发现刘小豆一个劲地问刘小麦外国的情况,心思昭然若揭,张秀红跟刘二柱已经躲在屋里趁着夜深人静哭过好几场了。

老儿子刘小虎,看着最不求上进、最不像刘小麦的一个——居然开了个歪窍,发誓要跟学术结婚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秀红跟她妈张老太诉苦过,张老太偏生心态很好地劝她。

“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急的?由着他们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罢,真有想结婚生子的一天不需要你催的。”

张秀红:“……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谈婚论嫁了。”

张老太:“那人家都要生儿子呢,我生了三个姑娘,我过得差了吗?”

她三个姑娘家轮流住,是十里八乡最快活的老太太。

向来口齿伶俐的张秀红同志在她的老母亲面前败北了。

不过数十年的习惯无法轻易转变,张秀红始终惦记着儿女们的终身大事,如今潘桃过来,可算是让她逮到志同道合互倒苦水的人了。

晚上妯娌俩睡到了一张床上,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潘桃也跟张秀红说起来她的烦心事。

刘大柱缠绵病榻十来年,人终于出事了。就他的亲妈刘老太真情实感为他哭了几场,潘桃娘儿三个心里却实实在在轻松了不少。

家里条件一直不怎么好,刘小萍选择了高中没有选择中专已经是任性了一回,至于大学她就没再继续任性了,就近选择了省城的师范。

念完师范,刘小萍被分回县城教高中,刘小勇在县城卖地板砖。

这日子俨然越过越好了——也就这个关头,刘小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癫了,主动申请去最艰苦的环境,去那里教书!

“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我们这会儿回去,她怕是就要调走了。红子,我要被气死了……我要被气死了!”潘桃一边流泪,一边哐哐捶心口窝。

“我懂,我懂。”张秀红落下真情实感鳄鱼泪,按住潘桃的手,“我们真的是苦到一块去啦!”

潘桃哽咽:“我这次带小萍过来,也是想让小麦跟她谈谈,看还能不能撤回申请……”

怕是不能了。

张秀红悲伤地想,以她大姑娘那个性子,肯定觉得刘小萍的选择完全正确。

……

“你的选择非常正确。”

果然,刘小麦正在屋里跟刘小萍树大拇指,“我们这样背景的人,想要往上走,必须先把自己放到最艰苦的环境中去,做出成绩,让上头的刮目相看。”

晚上刘小萍是在小麦屋里打地铺睡的,她闻言有点腼腆,“我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我想帮助那些地方更多的学生……那里会有很多刘小萍。”

“说的好啊。”刘小麦一本正经地颔首,“就像我学新闻,那是我心里确实想匡扶正义。”

为了爱与和平!

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并不冲突,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就知道,大姐一直是这么优秀。”刘小萍笑着说,“我是从你申请驻外得到了很多启发,但是犹豫了很久,你回来了,我才拿定主意。”

“你想好了就是最好的。”刘小麦熄了床头灯,“小萍,休息吧,你今天奔波很累了。”

熄了灯,刘小萍也睡不着。

过了半天,她轻声道:“大姐,三叔三婶和奶分家了,他们跑走掉了,奶还说她的一根大人参被三叔三婶偷走了,气得要报公安,但不晓得为什么,最后又没报。”

床上传来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刘小麦睡着了。

……

老刘家祖孙三代在京市待了好几天,去小刘家的状元红自选店逛了,又接受过刘小麦同行的采访了,才依依不舍地打道回府。

“怎么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张秀红和刘二柱在家里嘀嘀咕咕。

刘小麦就盯着他们看。

“麦啊,你看什么呢?”刘二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刘小麦唇角一牵:“两位同志,你们没发现这么多天了,有一个重要人物从头到尾没有过来探望你们的大姑娘吗?”

刘二柱一愣,旋即责怪地看向她:“麦啊,你不能心太大了。你、你又不是干什么的,怎么能让人家重要人物过来探望你,大领导不忙吗,那么多国家大事要操心呢。”

刘小麦:“……”

不是,她爹理解的重要人物是谁啊,开始害怕了哦。

倒是张秀红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小麦说的是小何吧?”

“小麦想小何了?”刘二柱又一愣。

刘小麦无语:“这是我想不想的事吗?不是你们说他一直等我等我吗?”

结果人呢??

其实在刘小麦回国之前,她已经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何在洲了,电话打不通。

这人神出鬼没,刘小麦真受不了这一套,有点疲惫了。

张秀红抬眼:“外国打仗了,我不是叫你快回来的吗?”

“你就不抓紧时间回来。”刘二柱补充。

刘小麦:“?”

“哎,小何去了啊,就去打仗的那个地方。”

何在洲,一个外交部的翻译人员,在刘小麦没当成战地记者的时候,他悄悄成为了一名战地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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