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麦警惕地看一眼何在洲:“早已远离, 我在省城,她在县城,我们不熟。”

说完了感觉有点古古怪怪的, 怕天道老爷闹脾气,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没有拉踩的意思”。

“那就好。”何在洲眼睑压了压。

刘小麦捏着筷子:“怎么了, 好在哪里, 你是觉得她哪里有什么不对么?”

何在洲冷静极了:“不是你很久之前就跟我说过,你有点怕她吗?”

刘小麦:“……”

好像是有这回事。

低头看向桌上的菜, 她一瞬间没什么胃口了。

“我真的没吃的心情了。”刘小麦一边说着, 一边夹了一筷子豇豆狠狠地往嘴里塞, 大口大口地嚼。

何在洲就看着她。

“……但是我又不能浪费!”刘小麦悲愤地说。

何在洲一笑:“也是,毕竟我难道豪横,这是我的心意。”

“你还有什么心意,你一起说了吧。”刘小麦努力光盘中,“我下午还有活动呢,去拿奖,接受荣誉证书。”

她一板一眼, 说得跟真的一样。虽然都是些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但刘小麦就有这种自信。

幸亏她面前是何在洲, 何在洲同样一脸正色,听她自吹自擂还配合地颔首。

“不会耽误你事情的。”他道, “你只需要跟着我感受。”

……

江畔。

刘小麦已经无法心如止水坐在何在洲自行车后面了, 她撩起来头上顶着的褂子,远眺江上风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又一声。

浩浩江水,无边无际,在日色底下混沌起伏。江面上, 汽笛声声,帆船点点。

“有水鸟飞过来了!”

刘小麦的声线随着水鸟的振翅不停高低起伏。

“开心吗,小麦。”何在洲轻轻地问。

“开心。”刘小麦诚实地感叹,“谢谢你,何在洲。”

感谢您任劳任怨自告奋勇,当了一天卖苦力的车夫。

何在洲是个好人啊。

至于未来秦洲的事——他跟何在洲又有什么关系。

厚实的云层遮住了太阳,何在洲把自行车停下来:“现在不热,小麦,我们下来走走?”

“好呀!”刘小麦跃跃欲试,不等何在洲扶,她已经自己跳下车了。

眼前的风物与她后世所见是有很大不同的。

没有明珠塔,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光怪陆离。

刘小麦伸出手搭在额头上,眺望四方。

她的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刘小麦回过神来:“何在洲,你车锁好了?”

何在洲嗯了一声,自然地牵起刘小麦手:“走吧。”

“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你想来,我就载着你过来。”

……这都知道?

刘小麦思来想去,好像她就在很久之前的一篇登报小诗里用过这条江作为意象。

何在洲不会是连那么久远、琐碎、她本人都差点忘记的小诗都上心了吧。这……刘小麦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何在洲,你怎么这么会牵呢。”刘小麦晃悠了了两下,“大城市的风气跟我们小地方真的不一样了。”

搁省城还好一点,搁县城估计要被围观,搁松梗——估计要炸开了。

毕竟他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了。

何在洲不管什么风气不风气的,他只听见刘小麦说他“会牵”。

他一本正经道:“毕竟从前总是牵黑子,有这方面的经验了。”

刘小麦:“?”

她用力一甩,没甩开。

再一甩,依然没甩开。

何在洲一派正直,抬眉凝视她,似乎不解其意。

“……”刘小麦道,“你大概还不晓得,你的黑子弟弟,现在成为王林林亲弟弟了,在老王家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王林林。”

“挺好。”何在洲点头,“我前段时间联系上徐爷爷了,他回到了京市,说把黑子留给你了。你又去了省城,我就猜想你把黑子留给了王林林。”

可怜的黑子,颠沛流离,它的经历可能也是这个时代个体的缩影了。

刘小麦“啊”一声:“你还蛮关注我。”

“是啊。”

何在洲坦然承认了,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刘小麦,可惜刘小麦此刻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小姑娘乌黑的发顶。

“小麦,对不起。”

“?”

刘小麦捋一把脑门上翘着的三根呆毛,莫名其妙瞥向他,“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失约了,还不辞而别。”

县中学相见的承诺消弭在了漫天的大火里。

即使后来,他成为了秦洲,也不知道如何跟刘小麦写信。对于消失的那段漫长日子,他只想只字不提。

“你说那个啊,我早就忘记了。”刘小麦像大人那样语重心长,“你没事就最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你怎么样了,现在看到你这样意气风发的,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不许了。”何在洲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刘小麦:“诶?”

何在洲不看她了,调转眸光看向江面:“你要记得我。”

“我记得啊,我这么可能忘。”刘小麦觉得何在洲这话说的令人费解,“我又没有失忆!”

“……”何在洲可怜兮兮,“你跟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又来了你又来了,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刘小麦怪无语的,“你想跟我当朋友你直说罢,就这么点事,等我回省城了,我们可以写信呀,你非得搞出这幅小白菜地里黄的样子,干什么呢?”

“…………”

何在洲认真端详她。

刘小麦神色要多大方有多大方,甚至冲他眨了两下眼睛。

“你呀。”何在洲这一声叹里包含的情绪可就太多了。

“不要伤春悲秋,当什么忧郁少年了,开心一点。”刘小麦踮起脚用自由的手拍了一下他肩膀,“我跟你说说黑子的事吧……”

云转日移,日色摆脱桎梏倾落下来。

江畔上,两个人并肩而走,影子被一点一点拉长。

何在洲抬起手,给刘小麦遮挡阳光。

刘小麦突然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想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还牵过手呀。”

一九七四年春的那个星夜里,他们牵着手在松梗大队放肆地奔跑。

把骂声、狗吠、夜风都甩在后面。

刘小麦说她要去京市、去海市、去实现人生理想。

“你现在倒是先我一步了。”刘小麦笑盈盈道。

“我总不能让你一直等待我。”何在洲道,“小麦,我比你大两岁呢。”

两岁罢了,就这么有人生压力了吗。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是我太优秀了,我的存在就是给别人带来压力的原因。刘小麦矫情做作地想。

我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真男人形象终于立起来了,小麦笑了,她肯定觉得我这个人不错。何在洲自豪骄傲地想。

“回去吧。”何在洲看看天色,“我送你。”

“谢谢哥。”刘小麦熟稔地手脚并用爬上自行车后座,然后正襟危坐拗出端庄文静的气质,“洲哥你车技真好。”

何在洲心旷神怡,打下包票:“以后会更好的。”

了不起!

刘小麦给面子地点赞。

自行车行走在悠悠长路上,一边是江面,一边是洋楼。错落有致,披金而立,恍若是一幅历史长卷,而他们是历史里的人。

“何在洲,你要记得给我写信。”刘小麦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她要监督何在洲,不能让他走歪路。这么好的人最后睡大觉睡桥洞太悲催了。

“一定,你放心。”何在洲弯弯着墨染一般的眉眼,他突然把声音一提,“前面有水坑,小麦坐好了——”

“??”

伴随着车头剧烈一摇晃,刘小麦一把抱住何在洲劲瘦的腰,“慢一点!!”

自行车平稳地渡过了那截路,无波无浪。

刘小麦:“???”

何在洲无辜道:“我绕过去了,小麦。”

“……你真吓人。”刘小麦松开手,恼羞成怒。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是补昨天晚上那一千五的,我们今天晚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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