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麦此言一出, 张秀红翘着的兰花指一不小心就来了个劈叉。

“小麦,我这还没说呢, 你怎么都猜到了。”

张秀红有点小郁闷,但是没关系,节奏还掌握在她的手里。

“妈,你把一家之主的谱子摆这样大,我当然看一眼就晓得。”刘小麦道。

“小麦,你这个聪明的脑袋瓜子就是随的我啊。”张秀红张口就来。

“最重要的是,我爸居然又从食堂打现成的肉菜回来吃了, ”刘小麦跟破案一样,“我就知道,我们小刘家今天有喜事。”

“小麦眼睛尖,这也是随了我。”张秀红毫不脸红。

“主要是鼻子尖, 我走在楼道里就闻到味了。”刘小麦陶醉地闭上了眼。

刘二柱安安静静听到现在,很懂事地接过话头:“麦啊,你鼻子尖也是像你妈呢,你妈什么都好。”

张秀红傲娇地哼了一声,把脚一抬:“脚布拿给我擦脚。”

“我来我来,妈, 我给你擦。”刘小麦把书包一丢,殷勤地过去,“妈,你跟我讲讲罢,你是怎么弄到工作的。”

“让我想想。”张秀红用手指抵住太阳穴, 做出一副沉思的姿态。

“我们也想听,妈,你说罢。”

刘小虎揉张秀红大腿,期待地说。

刘小豆懂事地下床,拿过倒好的热茶,这会儿刚好不冷不烫的,她递给张秀红:“妈喝。”

“小豆还是不错的。”张秀红道,她一脸的骄傲,“这件事情说来也简单,妇联要进人,我又能干,林委员非常看好我,用生不如用熟嘛。她打个喷嚏我知道给她加衣,她撩个头发我知道给她递笔,她用我多顺手啊。”

张秀红充满自信:“林委员要是当首长了,我也必须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勤务员!”

“了不起!”刘小麦吹捧着,“妈,你真的太能干了,没有你忽悠不了的人,没有你想干不成的事。”

张秀红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然后磨磨唧唧道:“就是我现在是临时工,没有正式的编制。”

人的胃口都是越来越大,放在一年前,当了松梗大队的妇联临时工,张秀红同志就激动到泪奔了,恨不得用大喇叭宣告十里八村。

一年后的今天,她当上了家具厂的妇联临时工了,张秀红架子是摆起来了,但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得劲。

“临时工怎么了,临时工也是工人,也拿工资的呀。”刘小麦道,“城里家具厂的工人呀,这是什么概念。爸妈,我们家现在走出去也称得上双职工家庭了,多光荣啊。”

“就是就是,红子你比我强多了,你有工作就是坐办公室。”

刘二柱羡慕坏了,这可是他的梦想啊。可惜他没那个本事,只能风里雨里孤独把仓库守。

“我晓得我晓得,我必然是前途无量的,今天是临时工,不代表明天我当不成正式工。”

张秀红正色道,“我是一个上进的人,人家大领导在报纸上都这么夸我的。”

“妈,林委员说了吗,你去妇联能负责什么呀?”刘小麦关心道。

家具厂里人才济济,难道还要张秀红同志教人唱歌跳舞,或者需要她搞什么组织弄什么活动吗?

刘小麦正开着脑洞呢,就听见她妈一本正经的开口了,“什么负责,负责就要担责,我才不担责呢。”

“那……?”

“我就帮忙搞搞妇联办公室的卫生,保持整洁。再做做机动工作,在同志们需要的时候积极搭把手。”

“……”

这不就是保洁员吗,啊?

“怎么了怎么了,保洁员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给领导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不重要吗?”张秀红眼帘一掀,“再说了,我又不是保洁员,我是要陪林委员出去开会的人,走出去我就是响当当的妇联干事,又没人晓得我是临时工。”

“说的对啊,红子。”刘二柱宛如醍醐灌顶,“我们不说,谁晓得你是临时工呢。”

“厂里的人晓得。”

“我们老家的人又不晓得。”

“……”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小刘家全体都激动了。

张秀红拍着大腿:“我就说,我就说,怎么今天始终缺一等味的,敢情是少了那么多人吹捧我,我亏了啊。”

这家属楼,家家户户各过各的,她就是喊一嗓子,人家也不会挤到她家来看的。

还是队里好啊,松梗大队的男女老少都是那么的热情,对老刘家的破烂事比对自家事还要上心。

“妈,你不说说,你怎么知道家属楼里人家不喜欢看热闹?”

刘小麦故意说,“你站在楼底下嚷嚷一嗓子,说不定各家各户都开窗伸脖子了,都抢着问你怎么回事呢。”

“我以前,我真的要喊起来好好炫耀的。”张秀红眉头像模像样地蹙着,倒是谨慎,“我现在没有了,我还是长大了反正。”

回头有哪个人看不上她,给她使绊子怎么办哟。

在厂里要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张秀红同志突然就无师自通了这一点。

但是……

“二柱,你看看你们组长给你排的班,什么时候有闲,我们回一下松梗吧。”张秀红指使刘二柱。

刘二柱刚把她的洗脚水倒掉,连连“哦”了几声。

“红子,我听你的。”

刘小麦已经带着她的大妹小弟洗干净手坐到桌边了。

“妈,你要跟我爸回老家痛痛快快吹一场吗?”

“瞎讲,”张秀红义正言辞,“天越来越暖了,我回去给你们收拾轻便的衣裳。”

刘小麦唇角一抽,张秀红同志说的都对。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我要准备期中考试,这个蛮重要的,我不能有丝毫疏忽。”

何在洲本来还想约她去公社看徐老爷子呢,现在提也不提了,看到刘小麦的时候,居然还莲里莲气地表示,他刚进入初中颇有些不适应,感觉在课程上面有点跟不上。

要不是有王林林这个卧底在,刘小麦就要信他的邪了。

现在是不可能的了,她非得让何在洲趁早死心,认识到什么叫望其项背。

“爸妈,我跟大姐一样,我也有事,我不跟你们一起回老家了。”刘小虎悄摸摸地塞了一块肉到嘴里,又着急忙慌地咽下去,追随刘小麦的脚步留家。

“怎么了,小虎,你就不想奶奶吗?”刘二柱叨叨。

刘小麦:“……”

这种问题也算问题吗,还要问出口吗?

果然,刘小虎诚实摇头:“不想。”

刘小豆道:“我也不回去,我要学习,像大姐。”

孩子们这都是怎么了?

刘二柱和张秀红对视一眼,张秀红眉毛竖起来:“你们两个小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在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等着给我这个当妈的惊吓呢?”

“没有没有。”刘小豆刘小虎齐齐摇头,“我们规矩着呢,不干坏事。”

“也好也好。”刘二柱摸摸心口,劝张秀红,“他们不回去刚刚好,就我们两个人,红子……”

“……”刘小麦捧着饭碗默默地偏过脸。

又腻歪又腻歪,呜呜呜讨厌!

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哦。

一想到房子刘小麦就想到钱,想到钱之后,刘小麦就想起来她之前的投稿。

她投的是以张秀红为主角的长篇小说,投给了省里的报社。

以前她写文章投稿时,都很有把握,觉得自己必上。这一次却没有那样的迷之自信,反而有一丝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紧张。

果然这个周末,她收到了来自省报的退稿信。

上面写了一些套话。

刘小麦挣稿费之路第一回遭遇挫折了,她揉了揉脸,把东西放到了抽屉里。

幸亏投稿的时候没有告诉张秀红和刘二柱这两位同志,现在他们也不在家,不然的话,少不了要大惊小怪一场。

刘小麦打开习题册,告诉她自己不要想着那些了。

她劝小豆小虎的时候,还知道学生应当以学习为主,挣钱不是他们的责任。到她自己身上,万万不可当局者迷。

她刘小麦现在也是学生,不能为了写稿子把自己的学业耽误了。

刘小麦,你可是要得奖学金的人!

……

那头,刘二柱和张秀红夫妻双双把家还。

松梗大队里,春风吹绿了草木,吹碧了溪河。松梗小学里头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纵横交错的水田里,壮劳力们都在忙着插秧。

四婆依然在大队路口晃悠。

她是一个会找乐子的人,但自从小麦一家进城了,她就感觉她的快乐始终不那么正宗。

但是今天,她的快乐又回来了!

“是二柱!是红子!”

四婆觑着眼睛看着由远而近的那两个人,“我认得他们的自行车,大领导送给他们的自行车!”

骑的时候晃晃悠悠的,但是就是不坏,压再多东西,那自行车还好好的,不愧是大领导给的。

“二柱红子回来啦!”

四婆叫嚷开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都挥汗如雨又乏味的,一听这话,都来劲了。

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队都晓得刘二柱和张秀红这两口子回来了。

松梗大队的精气神也回来了啊。

大家的身体是疲惫的,但是精神是亢奋的,有的农活都不想干了,正好借着看猴……呸,看工人的机会上岸了。

刘老太正一个人坐在山坡子上面发呆呢。

就看到大队路口热闹起来了,好些人往那边跑。

她立刻想起来去年这时候,就有县里大领导下乡走访,让张秀红出了好大的风头。

这是大领导又来了?

那她刘老太非得好好表现一番了。

正好刘小勇追着个野鸡跑到这边了,刘老太老眼一瞪:“刘小勇,你又逃学!”

刘小勇歪了歪嘴:“奶,你管我干什么哦,你不是早就把我们分出去了吗?”

都不是一家人了,还管他还管他,凭什么!

“我管不了你,我不信你妈不管你。”刘老太气哼哼道,“我非得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去!”

“告吧告吧。”刘小勇无所谓道,“你以为她管我吗,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我给她养老呢,她管不了我了。”

刘老太沉默了,诡异地瞪着刘小勇。

刘小勇郁闷:“奶,你看我看什么啊?我跟你讲了两句话,野鸡都跑了,真是倒霉。”

算了算了。

刘老太告诉她自己别气,“你告诉我,有谁到我们队里来了,那么多人去接。”

刘小勇不以为意的:“我二叔二婶罢,还能有谁。”

“!”

“那个,奶啊,你要是给我鸡蛋吃,我就继续当你大孙子,听你话……”

刘小勇正巴拉巴拉呢,突然就看见刘老太把竹篓一背,往大队路口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

抱歉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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