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贵生刚被抓到农场的时候, 松梗大队的老老少少们茶余饭后还念叨两句,但这么久过去了, 大家都把这个前任大队长忘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小孩子在欺负何在洲的时候, 会想起来他是“坏分子”,有一个为非作歹正被改造的爷爷。

本来以为老何家就这么走下坡路要走没了, 哪知道何贵生这个闲不住的,在农场任劳任怨了一年半之后, 居然还能立功!

大家都缠着送信的人问,何贵生立了什么功啊,他会不会被放出来啊,老何家现在算不算坏分子了。

送信的人也不解释, 直接跟着大队长吴国安到了办公室说悄悄话,留一堆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张秀红也很不高兴。

觉得他们小刘家好好的风头都被抢了。

本来还一堆人敲锣打鼓迎接他们呢, 现在锣都被扔到一边了,也没人捡,都守在办公室外头等。

好在很快吴国安出来了。

他一脸的严肃, 挥着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何贵生的下半辈子必然会在农场中渡过,这件事始终不会动摇!”

……无聊。

“哗”一下,大家散开了, 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 完美地衔接小麦归来时的气氛,又喜气洋洋起来啦。

刘老太混在人群里,脸色变了又变, 听说了何贵生要继续被改造,她面色才好看一点。

四婆阴阳怪气她:“怎么地,你也不想你老相好回来?”

什么老相好?

刘老太呸了她一口,趁人不注意,“唰”一下给了四婆一个扫堂腿。

四婆灵敏一让,赶紧地往旁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撂蹄子,虚空踹刘老太。

刘老太跟在后面追,嘴上骂骂咧咧:“你个老不死的,你有本事就站住!”

刘小麦正被热情的叔婶爷奶包围着呢,有四婆思想的不止一个,他们都叽叽喳喳让刘小麦暑假教他们家孩子写文章。

刘小麦还没想好究竟开不开补习班呢,不大想正面回答,转着眼珠子一晃神就看到她狂野的奶了。

真是瞌睡时候有人送枕头,刘小麦马上就指着刘老太叫嚷开了。

“奶,你干什么呢!”

刘老太又开始了,刘老太又开始了!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只见刘老太和四婆的无接触式打架战况正激烈。

隔着两米远,刘老太手舞足蹈对着四婆一顿狂抓,恶狠狠道:“你不要脸,你活该被抓满脸血!”

“……”四婆好气啊,她已经身临其境感受到那种痛苦了,大喝一声,她把鞋子一拖捏在手里,对着刘老太跃跃欲试。

刘老太插着腰伸着头,扭着老腰抖着屁股,放肆地挑衅四婆:“你过来啊!”

她就站在这里不动,有本事就直接冲着她来啊!

四婆这下是真的被架在火上烤了,全村老少都不干别的了,就等着看她治刘老太呢。

就算原本是虚张声势,这会儿也不得不上啦。

“老东西,我今天非得要让你晓得好歹!”

手臂一挥,四婆的布鞋子一飞,刚刚好砸到刘老太虚位以待的脑门上,吧唧一声被弹到了地上。

大家的目光随着鞋子的抛物线转了一圈,刚落回刘老太身上——

刘老太呱唧一下倒地了!

“天呐!”刘小麦抖着嗓子,“我奶是不是被砸昏了啊?”

人群震惊了、激动了、迫不及待了。

“哄”一下从刘小麦身边散开,围到刘老太旁边,呼唤她、摇晃她、为她落泪。

张秀红摸了摸额头,小声跟刘二柱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场面有点熟悉?”

刘二柱深沉地点头:“妈跟我们学到了。”

碰瓷,这是碰瓷吧?

四婆终于反应过来了:“刘老太,你装什么东西!”

她往刘老太旁边一蹲,伸着枯瘦的手指就掐刘老太人中。

刘老太死死地闭着眼,跟咸鱼一样老到发僵。任凭四婆怎么掐,她就是一动不动!

张秀红嘶了一声,她都感觉到疼啦。

“妈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刘二柱缩着她后面,由衷感慨。

“爸妈,你们说我奶这一出在搞什么啊?”刘小麦缩在刘二柱后面,奇怪地问。

“……不知道啊。”

“别掐了,四婆别掐了。”有人看不下去劝四婆,“你再掐,刘老太肉就破啦。”

这反而鼓舞到四婆了,她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刘老太跟诈尸一样突然弹起,老眼一睁。

大家一愣,欢喜起来:“刘老太,你可算醒了……哎呀!”

刘老太竟然一张嘴,对着四婆吐了满满一口血沫子!

四婆眼睛都被糊得睁不开了,嘴更是张都不敢张。她只能指着刘老太,抖抖呵呵。

刘老太眼睛一闭,歪着头又倒地了。

“这可怎么办哟!”大家都乱了套。

刘二柱也慌得一匹:“妈吐血了,红子,妈都吐血了。”

“情况实在是太危急了。”刘小麦建议道,“爸,你要不把门板卸了和我大伯一起抬我奶去卫生所看看?”

“可行,我喊你大伯去。”刘二柱立刻行动起来。

张秀红觑着眼:“我找李主任去,她是比较关心这种事情的。”

刘小麦摸摸下巴:“那我去找大队长?”

“…………”

一片寂静之后,人群骚动了。

“哎,刘老太怎么爬起来了?刘老太怎么自己回家了?”

刘老太丢人现眼,回家闭门不出,连续三天都没出去打猪草,一副工分都不要了的样子。

大家都以为她在家里反思呢,实际上只有刘小麦一家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别人闻不到那个味,小刘家离得近,闻得清清楚楚。

老刘家分明是天天做点心!

原来如此啊,潘桃回娘家了,再也没有人阻止他们了。老刘家大搞特搞,刘老太揉面,刘大柱烧火,姚静捏好了面放到锅里,几个孩子在屋里屋外快活地跑,简直是太和谐的一家子了。

也就刘三柱,早出晚归的,跟破坏别人家庭的野男人一样。

张秀红天天在家嗅鼻子,像容嬷嬷盯小黑屋里的紫薇一样,阴沉沉偷看老刘家。

刘小麦感觉到剧情大神的逼近了,张秀红同志看样子就要忍不住举报老刘家瞎搞了。

然后老刘家什么事也没有,小刘家承担诬告陷害的罪名。

这可不行啊,这不是白送人头帮已经黑漆麻乌的老刘家洗白名声吗?

“妈,你要克制,克制啊,千万不要举报他们家。”刘小麦劝她妈。

张秀红受不了:“小麦你是没看见,昨个儿刘福宝拿着两块糕点,她吃不掉,当着小豆小虎的面,把糕点扔给了鸡啄,还让小豆小虎不要跟鸡抢!”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

张秀红感觉小刘家受到了侮辱。但是福宝一个八岁孩子懂什么侮辱不侮辱的,肯定是她那个城里妈教的!

刘小麦摸额头:“福宝大概没想着侮辱谁,她就是舍不得鸡。”

毕竟她跟鸡是好朋友啊。

老刘家的鸡一天下两个蛋,福宝天天吃鸡蛋羹,吃得白白胖胖的,特别符合这个年代人的审美,刘老太早就背不动她了。

“我管他们怎么想的,我就晓得好处全是他们的,我们小刘家要跟着担惊受怕。”张秀红拧巴起来了,“我非得把他们给举报了,我也要立功!”

“不行啊,我们可是一门刘的。老刘家倒霉了,我们小刘家也会落下话柄的。”刘小麦危言耸听,“妈,我还没上县初中呢,到时候人家拿这件事攻击我,说我不够根正苗红,把我入学的机会抢走了,这可怎么办呢?”

张秀红一惊:“还有这种事?”

刘小麦痛声道:“外面的坏人多着呢,能把白马说成黑马,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还真是这样啊,张秀红心梗了。

正在监督刘小虎写大字的刘二柱叹气:“红子,小麦说的在理。忍到小麦上初中了再说吧。”

张秀红精打细算一会儿,她一个半文盲,立了功也没什么后续,还是小麦顺顺利利上初中比较重要。

她指着老刘家的方向:“我就等着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解决了一件隐患,刘小麦心里舒坦了几分,可以安心等成绩了。

她把乡亲们让她教孩子的心愿敷衍过去,暂时放下书本,该劳动的劳动。

下田是不可能下田的,她负责小刘家自留地上的那块菜畦,天天给小菜浇水,给小菜锄草,施肥这种事刘二柱同志负责。

刘小勇吃着点心蹲在她前面。

潘桃不在家,再也没有人督促刘小勇学习了,他天天逃课,有吃有喝,三婶说话又好听,快活的像神仙。

幸亏他妈回娘家没带他一起回,不然哪有这种好事哦。

刘小勇甚至暗搓搓期待,潘桃在老潘家多呆几天。

刘小麦问他:“那你妈回来检查你课本,你习题一个字没写,这可怎么办?”

就算潘桃不识字,也能看出来习题做没做啊。

刘小勇早就想好了:“小萍做,她巴不得帮我写作业,真是个傻子!”

这个世上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已经不多了。

刘小麦想起来原锦鲤文里,在福宝嫁大佬后心甘情愿给她当保姆的刘小萍,笑着摇了摇头。

“姐,你笑什么啊?”刘小勇抽抽鼻子问。

刘小麦几乎是叹息着夸他:“恭喜你啊,小勇,你以后说不定能靠着你妹妹过好日子,小萍带着你起飞。”

“怎么可能啊?”刘小勇把最后一口糕点咽下肚,意犹未尽摸摸肚皮,“我妈说了,她是丫头片子,又不值钱。”

突然之间,松梗大队的大喇叭响起来了。

吴国安洪亮的声音激动传出来。

“刚刚接到公社电话,我们队里刘小麦同学考初中的成绩出了!”

刘小麦:“!”

就这么对着天空对着大地宣布了吗?有点害羞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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