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才刚开,里头一个客人也没有。大厅里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拿着抹布在擦拭着桌子。吧台内有一个看起来脸臭得可以的酒保,睨着往仙道这边看了一眼。

仙道微倾脖子,对他点点头,像是在问:“我第一次来。可以进来喝一杯吗?”

那名酒保以手势示意:“请,随便坐。”,仙道于是走了进来。一踏进店里,仙道环顾了一下,四周都是黑色的装潢,年轻情侣们应该会很喜欢。真讶异田边居然指名这家店和仙道会合,仙道刻意选了一个里面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在仙道的印象里,田边浩巡查课长一直都像是犯胃痛似的表情,如果喝醉走在路上,人家一定会把他当成是喜欢伫立街头搭讪年轻美眉的中年男人。不过,他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的精准,使他获得越来越高的评价。

正端起酒杯喝下第一口啤酒时,田边就出现了。他的外表还是如仙道记忆中的一样,穿着一件夹克、顶着一头刚睡醒似的乱发。

田边在仙道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几句固定的寒喧语后,仙道说:“你会约在这家店见面还真意外,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

田边点点头。“没错。因为这家店刚好向我们警局申请防犯协助,一方面来这里巡查,另一方面因为知道这里有警察看守,一些不良份子也比较不敢靠近,正好可以谈事情。”说完,田边举手向酒保点了一杯啤酒。

“宫内由美的父亲还好吧?”

“他对女儿感到很内疚又很想她。”仙道回答。

“她女儿会去那种地方上班、遇到那种人,未必是他这个做父亲害的。”

仙道拿出向宫内借来的征信社调查报告书放在桌上。

“现在重点放在寻找遗体的下落,是吧?”

“没错。她已经死了,确实被杀了。”

“有证据吗?”

“血,我们在那个男人的厢型车里验出血迹,是宫内由美的。不过没告诉她父亲。”

“她是在车内遭到杀害的?”

“不是,血量没那么大。”

“那行凶的地点是……?”

“一定是在那家伙的车库。我们研判宫内由美是被他掳走,然后监禁。”

“这个高田峰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色情狂。”田边皱着眉说:“从二十岁那年干下第一起强暴案之后,像是食髓知味似的,隔年又在东京对妇女进行强暴、伤害,因而被判了四年的徒刑。出狱后跑到札幌来,才半年不到至少就干了三起侵入住宅强暴妇女的案件。直到一次掳人未遂,被看到长相,才停了一阵子不敢入侵女性的住处。而宫内由美应该算是他新的犯案手法的被害人。”

“新的犯案手法?”

“就是先掳人,然后监禁,再强暴。”

田边谈着他所调查出来这个叫做高田峰矢的男人的基本资料。

高田峰矢,为北海道南部函馆市一名企业家的儿子。他的父亲在函馆市经营多项事业,包括运输、产业废弃物处理、古董、不动产管理等,高田从小便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服刑期满后,高田曾一度回到函馆,直到今年春天才搬到札幌居住。由于他拥有古董商的证照,便由父亲出资,租下位于白石区北部的轻工业产业区里一栋两层楼建筑,做为办公室兼住宅和仓库,在网路上着手中古乐器以及中古音响机器的买卖。虽然生意并不怎么好,也或许公司的成立根本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但因为高田本身在父亲的公司还挂名董事,每个月仍有基本的酬劳可拿,所以生活不成问题。

另一方面,高田来到札幌后,曾多次以集合住宅中高楼层的单人女子套房为目标,顺着排水管攀爬至阳台,再侵入室内性侵。

听到这里,仙道问:“高田入狱前后的犯罪手法不太一样,坐过牢后,好像变得更大胆、嚣张了?”

田边点头同意仙道的看法。

“大概在牢里被一些老手带坏了。不过自从三个月前掳人未遂发生之后,他的犯罪手法又改了。”

“不但掳人,还监禁,对吧?”

“没错!那种行为已经不是人了,是鬼、是畜牲!”

“受害者只有宫内由美一个人?”

“事实上,还有另一名住在东区的餐厅女服务生,我们怀疑她是不是也同样遭到高田的毒手。路旁的监视器画面拍到她半夜十二点从超商走出,但接着就失踪了。从照片看来,长相和宫内由美有几分相似,都是美女。这案子现在是在东区警署那里。”

“高田是临时起意,和被害人素不相识?”

“不,掳人未遂那件案子的被害人认得高田,因为她之前从影片出租店走出来后,被高田跟踪过一次。”

田边从胸口的口袋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正面照。

田边说,那是高田二十一岁被逮捕时所拍的照片。蓄着偶像艺人般长发的高田,五官长得相当俊俏,从他的神情来看,显示出他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有自信。

“这家伙身高一百八,体重七十五公斤上下,听说他高中毕业刚去东京的时候,曾经被一家经纪公司签下,准备往演艺圈发展。”田边说。

“这么说,他也曾经当过艺人罗!”

“应该说只有登录而已吧!哎呀!那种只要缴个钱谁都可以登录。”

“你刚才说,宫内由美被拘禁在车库里,那间车库是为了监禁女性而特地改建的?”仙道问。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车库里面还有一个小办公室。据当初承包改建工程的公司表示,高田当时对他们解释说担心音乐太吵会影响到其他邻居的作息。小仓库里还有厕所和卫浴设备呢!”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不行!那里已经封锁起来,不可以随便进出的。”

“那栋房子的周围你们彻底搜索过了吗?尸体会不会就埋在地底下。”

“我们找过了,没有。泥土完全没有被松动过的痕迹。”

“你们是根据什么理由跑到厚田去搜索?”

“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田边回答:“就这样。”

案发后,田边他们调阅“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内的影带画面观看后发现,宫内由美失踪后的第三天,高田的车子曾经出现在国道二三一号,也就是石狩国道往厚田的方向。两个小时十分钟后,高田的车又出现在对面往返车道的路上。由于宫内由美失踪后,高田只有在这一天将车开离札幌,因此研判他或许就是前往郊外弃尸。

从两个小时又十分钟后车子出现在对面车道上的情况分析,高田弃尸的地点可能有两种,一是在“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过后不远的地方挖掘坑洞掩埋;另一个是在距离“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一个小时车程处停车,趁四下无人将尸体丢了就走。

此外,警方也调阅了餐厅女服务生失踪后“汽车号码自动读取装置”上的记录,发现女服务生失踪后到宫内由美失踪前的这一段时间,高田曾去过厚田、小樽、江别、夕张等地。由于两次都曾往厚田跑,因此警方将厚田视为最有可能的弃尸地点。

于是白石署与道警总部协调,两度动员派遣机动队到厚田海岸线、林道深处的悬崖、山谷间进行搜索,可惜没有找到尸体。

“高田出狱后为什么会跑到札幌来?这里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仙道问。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或许在函馆认识的人多,生活不自在吧!”

“而且年轻人,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会往大都市跑。他之前不也住过东京?”

“没错。当我们看到那家伙的囚禁室,我们想:‘什么办公室嘛!这恐怕才是他改装的真正目的。’或许他想学囚禁王子吧!说不定囚禁王子是他的崇拜对象。在札幌,一来猎物比函馆多,二来要拥有一个秘密房间也比东京来得容易。”

“可是,他想掳人、监禁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做?之前都采取入侵住处的方式。”

“依我推测,可能是在服刑期间,监狱里其他强暴犯教他的,来到札幌试第一次成功了,便食髓知味干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失败之后,他才放弃改走原来计划的方式,开始外出找目标,然后下手掳人、囚禁。”

“所以找上了宫内由美?”

“应该是这样。”

“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人本来认识?”

“不太可能。因为高田的手机里没有宫内由美的电话号码,也查不到两人的通讯记录,我想两人原本应该不认识。”

“那么,接下来白石署打算怎么做?”

和仙道面对面坐着的田边听了,马上挺直背,表情严肃谨慎地说:“即使高田已经死了,我还是要把这个案子送交检方侦办。把那家伙做过的事记录下来写成书面报告,给媒体报导,让大家知道现今社会中有这种像畜牲般的人存在。”

田边义愤填膺地说着,仙道深深感受到他的热忱,这份真诚和实在,相信宫内由美的父亲也可以感觉得到。

“不过,上面允许我们搜察员做的好像也仅止于此,据我所知,他们已经不打算派员再继续搜索下去,所以我才会把你的名字告诉宫内由美的父亲。”

“可是,我一个停职中的警察,能够做什么?”

“你比我们这种需要听命于上面,上面叫你不准动就什么也不能动的人,所能做的事要多更多。”

“我应该要怎么做?”

“在高田足迹到过的地方找,一定可以找到尸体。说不定能同时找到两具。只要有耐心继续抽丝剥茧下去,就算不用动员组织,相信一定可以找得到。”

仙道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去拿酒杯。

隔天早上十点多,仙道开车来到高田租屋处的前面。正如田边所说的,在靠近北里米工业住宅区的轻工业区里,有不少建设公司和土木相关事业的办公室都设在附近。也因为道央快速道路的札幌交流道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常有一些大型卡车根本不管最高速限横冲直撞,可说是个非常不好的居住地点。

高田的住所就在这个社区内的一处小角落,附近有纯住家,也有看上去是住办兼用的建筑,其中后者居大多数。

高田的租屋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从外观来看,一楼是仓库,二楼似乎是住家或办公室。

在这栋两层楼建筑物的旁边,有一间用铁皮建材所搭建的车库,车库的铁卷门紧闭着。铁卷门上写着一行意义不明的英文和片假名,应该是高田所开设的公司名字。现在整栋房子的周围,甚至庭院的步道尽头都被警方挂起印着北海道警察字样的黄色封锁线。

站在封锁线外眺望,推测这栋房子占地约一百坪左右。

的确,站在这栋房子前,确实会让人以为屋子的主人应该住在这两层楼的建筑物里,这也是为什么抓高田的那天,警方团团围住两层楼的建筑,却独漏车库后门没配置警力,致使住在车库里的高田得以冲出重围逃脱。这是搜查指挥的疏失。就算高田尚未被列为杀人嫌犯,但警察在拘提嫌疑犯时,做好万全准备以防止嫌犯逃脱乃是最基本的。当然,这和田边并无直接的责任关系,毕竟他只是一名搜查员而已。

从建筑物的细缝看去,可看到后面的砖块围墙。围墙的另一边则是别家公司所属的建筑物,看样子是间仓库。至于屋子的左右两侧也非住家。总之,到了晚上这里应该是个人烟极少,十分僻静的地方。

正在思索的同时,突然听见汽车驶近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小客车停在仙道车子的后方。不久,一名身穿黑色裤装,年约四十岁的女性打开车门而出。她看到仙道站在屋前,似乎有些惊讶。

仙道向她问了声好,接着向她走近。

“你是警察?”那名女性问。

好眼力!一下就看穿了。想必自己身上一定散发着浓浓的刑警味道吧,仙道暗想。

“是的。”仙道从胸前的口袋取出名片,递给那名女性。“我是来这儿看看,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姓高田的男人。”

对方也向仙道递上名片。樱井惠子,是不动产管理公司的职员。

“这栋房子是我负责的物件,我今天来巡一巡、看一看。”那个姓樱井的女人说。

“你要进屋内吗?”

“不,警方有交代不可以进去。不过说真的,我觉得房子这样放着不管也不好,如果能进去稍微打开一下窗户透透气……不知道这屋子要封锁到什么时候?我们何时可以进去?”

“这点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樱井小姐,高田当初租这栋房子是和你接洽的吗?”

“是啊。”樱井点点头。“大概在今年四月吧!高田先生说他想租一间附有小仓库的房子做办公室,我便向他推荐这里。”

“是高田本人和你接触的吗?”

“是啊!我们接到一家在函馆和我们有契约关系的公司委托,说他们公司准备在这里设分公司,要我们帮忙找适合的物件。”

说到这里,樱井小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苦笑了一下。

“说到高田先生,还真让人印象深刻。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谈事情时,他和我说话连敬语都不用哩!”

“你知道这件案子吗?”

“警方在屋内进行搜索时我在场。对了,刑警先生……”

仙道回过头准备倾听,只见樱井小姐皱着眉、压低声音,状似神秘地问:“话说回来,这是一起凶杀案,对吧?之前警察们在进行屋内搜查时,怎样都不肯告诉我。”

“是不是凶杀案现在还不能断定。”

“如果这里真的是凶杀现场,那这房子就不能再租人了,得马上重新拆建才行呀!”

“我想你先别那么担心。”

“是吗?”樱井小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实在看不出他是个强暴犯。还满有礼貌的,人长得帅又有钱。”

“你是说,他看起来人还不错?”

“嗯,他是那种看上去不会让人有戒心的人。”

“他跟你提起过工作上的事吗?”

“只听他说过,他的工作主要是在网路上从事中古乐器的买卖。至于详细情形我就不清楚了。”

“这种透过网路贩卖的工作,一定需要用到仓库或车库吗?”

“他告诉我,玩音乐是他的兴趣,所以物件最好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他练乐器。”

“他租这栋房子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没有雇用员工?”

“应该是一个人吧!记得他曾经说过,这种网路贩卖的工作,只要在网路上操作就行了,不需要其他人手。”

“平时常有朋友来找他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之前其他警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因为高田先生的房租都是自动扣款的,所以他搬进去之后,我就几乎没来过这儿了。”

樱田望着那栋房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白石署并未派遣警员看顾留守这里,意谓着虽然这里是事故现场,但就算被人违法入侵,对侦察工作其实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你想进去车库看看吗?”仙道问。

樱井点了点头。“可以吗?说真的,我只想进去开个窗户换换气……”

“你有钥匙吗?”

“我带了备份钥匙来。”

仙道对樱井微微地笑着,两人一起俯身钻过黄色的封锁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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