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一声喊叫在耳边几乎刺破耳膜。三十岁的门卫二狗子托着下巴的手臂从桌面滚落下来,以致整个脑袋重重地磕到桌上,伴随着一声“啊呀”的惨叫。

是哪个王八蛋在他打盹的间隙,如此恶作剧?

二狗子边抚摸磕碰着额头,愤怒地朝玻璃窗外望去,只发现不远处一穿着毛线衣、高筒靴,手提一黑色包包,长发飘飘的女孩,正朝办公楼走去。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缩回脑袋,把窗户关上。二狗子深知警局内部一句名言:

惹谁都不要惹宫布布!

这女孩鬼着呢,惹怒魔鬼最多一死,惹怒宫布布,三天两天遭折磨,再加上她那张飞似的老爸,疼爱女儿从来不讲理。二狗子做七八年门卫,吃过不少亏!

呵呵!空气里飘荡的清脆笑声依旧没有散去,宫布布捂着小嘴,朝刑警大队的办公楼悠哉而去。

当然,宫布布不是那种刁蛮的公主,只是偶尔会搞几个恶作剧娱乐自己罢了。

刚闪进办公楼,便有一名显眼女子进入她的视线,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低垂着头。其着装和相貌都带着一尘不染的干净和贵气。她之前必定是哭泣过,漂亮脸蛋上的粉底被泪水流淌出一条痕迹。最引宫布布羡慕的是她的头发,光亮如缎,完全可以去做洗发水的广告了。

此女子一定是位家世很好的千金,没有受过大的艰难困苦,更没有遭受日晒雨淋,自打降生便被如宠物般细心照顾,才长得如此美貌。她的身边还陪着一名中年妇人,神情也很悲痛凝重。

两名穿着警服的刑警出来,领着她和老妇往前走去,其中一个人正是聂成德。

莫非与目前的案件有关么?

宫布布尾随在这群人后头,一直走到最左边的房间,走廊阴森森,没有人声。宫布布立刻便明白她是来认尸的,因为在宫布布的印象中,这边只有一道门,门上角挂着小牌,平淡地写着两个字“冷库”。

“聂叔叔!”宫布布小声叫聂成德。聂成德瞟了她一眼,抬起下巴示意她跟在后面。宫布布一言不发地尾随聂成德他们进冷库,看着工作人员拉出中间的一个柜子,扯开裹尸袋。

“阿健!”

女子近前窥见死者的面容,悲伤终于喷发而出,眼神彻底苍白,剧烈地抽泣了几声之后,昏厥软倒。

阿健?宫布布上前看看冷冰冰的死者面容,是被害人孙建。

老妇将女子扶出,坐在长椅上,掐她的人中穴。女子才慢慢缓过来,软弱无力地趴在老妇肩膀上,恸哭起来。

“请节哀。关于您的丈夫,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一下。”聂成德停顿下来,“如果您今天不方便回答,我们也可以……”。

“您问吧。”女子稍微收起抽泣声,不过低着的头仍然上下微微颤动,垂下的长发遮挡住哭泣的脸颊。

“你和死者孙建结婚才九个月,对吧?”

“是的。”

“昨天下午,你见过你丈夫吗?”

“没有。中午时,我们一起吃的饭。下午,我赶去杭州开会。”女子哽咽着。

“杭州。”聂成德提笔记录下来,“有一个可能令你很为难的问题,你丈夫结婚前与哪些女人交往过,你了解吗?或者你留意到此类的迹象吗?”

女子摇摇头,不愿意再回答。

“那好,先办手续。”

“我去。”

老妇应道,站起身,跟随聂成德离开,长椅上就剩下女子一人。

“美人姝丽”、“黛眉长,檀口小”。该女子倒较符合词中美人的条件,年轻漂亮,气质不凡,一定接受过高等教育,应该也爱好文学。

不过,新婚燕尔,新娘便将丈夫毒死,没有理由!而且看她的样子,悲痛并非假装。如果她仇恨其新婚丈夫,为何要嫁给他呢。

宫布布悄悄走上前,极其同情和怜悯地问道:“请务必节哀!”

女子抬头瞧瞧面前的女孩,眼神中掠过内心的戒备。不过,面前的女孩面容和善,似乎没有丝毫恶意,她迟疑后,微点头回应。

“你好。我叫宫布布。”宫布布自我介绍。但是女人并未答话,显然无意透露自己的事情。

此时她已经停止了抽泣,走廊内瞬间寂静无声。

“你们新婚未到一年,便是发生如此悲剧,实在令人叹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想你们之间的美好回忆,不会因此消失的。”宫布布故意说出了《鹊桥仙》中的句子,试探女子的反应。结果,令她失望了。女人的表情毫无波动。

被害人孙建是某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正负责郊区某小区的商品房建设,该工程已于三个月前开工。孙建日常的办公地点就在该工程的工程部,处理建设的全部事宜。当日,他是从工程部离开后遇害的。

宫政和聂成德前往该工程部调查当日孙建到底为何离开,当时并未到下班时间。

“小布?你怎么在这儿?”聂成德惊讶地看着警车后座的娇小身影。

啊哈哈!宫政尴尬地抓抓后脑勺解释道:“不好意思,她硬要去,实在没辙!”

聂成德了解地笑了。朝宫布布伸出大拇指,似乎在说还是你厉害,只有你能够制服这头老倔牛。

五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警车在装潢得很精致的售楼处门前停下,售楼处后面整个的小区连基础框架还没有建设完成,估计楼层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近两年房价涨得太过离谱,现在的人们买房子都跟抢大白菜没两样。

进入售楼处,从柜台立刻迎上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售楼小姐,身材高挑,浓妆艳抹,微笑地问是不是要买房,并且告之可选房屋已经不多。

聂成德和宫政今天未穿警服,便装出行。

“不买。我们是市局的。”宫政粗声地亮出证件。

售楼小姐立刻褪去刚才的微笑,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已知此三人来意,干巴巴地说了句“请稍等”就退开了。

不久,过来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接待他们,依旧是穿着黑色职业套装,胸前挂着银色小方形牌,随着步伐晃动闪光,上面的字样是售楼部经理。她领着他们坐在接待室,了解到来意后,便转身出去。很快叫进了一位二十八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个头不高,圆形脸,很平庸的相貌,也身着职业套装,但并非售楼小姐的黑色套装,说明她不属于售楼部。

胸前挂着的那块牌正好说明了她的身份——工程部经理助理。

她是最后一位见到孙建离开的当事人。

“他接了一个电话后,跟我说出去一会,就走掉了。”女孩讲述道。

“他当时的表情如何?”

女孩垂下目光,陷入回忆。

“微笑?哭丧着脸?”聂成德提供出两个参考词。

“肯定不是微笑,可能是那种不高兴的表情。”

“就是不悦啰。”

女孩点点头,耐心等待着聂成德发问。

“最近有令他不高兴的事情吗?”

“不清楚。我感觉他这几天的心情挺不错。”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他最近读宋词吗?”宫布布突然冒出一句。

“宋词?没有吧。”女孩摇摇头,脸上露出微笑,或许觉得面前这个女孩的提问很有趣。

“那你读宋词吗?”

“偶尔读小说,宋词很少看。”女孩报以同样声调的声音边回答,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宫布布。换做是谁,听到她这个奇怪的问题,都会是这种反应的。

“谢谢!”

“不客气!”

很明显,被害人孙建是接到某人的电话后,急匆匆离开公司。孙建与打电话的这个人必定相识,才会私会在僻静之处。然而,通讯记录显示被害人孙建接到最后的电话号码是来自公用电话亭。

这点在意料之中,凶手自然不会笨到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另外,关于被害人孙建的情况,还询问了他最好的朋友林南,所谓的“哥们”“死党”,一位心广体胖的广告公司经理。

“你认识孙建多久?”

“哎呦!这可长啰,起码十年。听到他被害,我那天都痛哭,实在太难受。”他用手抚摸脸部。

“孙建认识张天宝这个人吗?”

“张天宝?”林南的目光斜下,思考了以后说,“我没有听他提过。”

“那么,你们去过贝莱餐馆吃饭吗?”

“贝莱餐馆?没有,从来没有听过这个餐馆名字。”

第一名被害人张天宝与第二名被害人孙建一个是高中文化的餐馆老板,一个是高学历的房地产副总经理,职业上挨不上,朋友也否认,两人似乎毫无瓜葛。

“你们的社交圈内朋友多吗?”

“比较多,都是生意人。”

“有没有仇敌?”

“仇敌?没有特别尖锐的对头,一般不喜欢对方就不相互来往。”

“他交往的女友有几个?”

“那就很多啰。”林南带着点嘲讽的口味回答道。

“他以前交往过的女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纠缠他的女人?”

“他交往过的女人比较多,纠缠可能也难免,具体不是很清楚,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象。”林南想到高档KTV内的服务小姐,许多都是漂亮的妙龄女孩,他与其中的也有纠缠,在道上混,这是难免。在警察面前,倒不便提,笼统而过。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女子,比如很久之前或者很私密?”

聂成德再次提示下,林南脑海内晃过一个特殊的事件。

“几年前,他倒是很认真地追求一个女孩,起初好像女孩的父亲都同意。后来,不知怎么地,女孩的父亲把女儿嫁给了另一个人。他当时郁闷了好一段时间,甚至与女孩的父亲发生过争执,大骂其背信弃义!”

男人难得认真一回,特别像孙建这种花心俊男,是极为少见,而且,还遭受到空前的失败。林南当时觉得极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有两点:孙建也会失败,孙建也会如此认真!即便是孙建后来结婚了,他也觉得孙建是因为对方是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女儿,贪恋钱财与美貌,并非是真感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有六七年吧,很久远。”林南对此事的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一个轮廓,才一时想不起来。

“女孩是谁?联系方式?你知道吗?”

林南摇摇头,猴年马月的事情,即便是当事人也未必记得,何况他只见过那女孩几次。不过,女孩的确很漂亮。

“孙建为何骂女孩的父亲背信弃义?”

“这个嘛……好像是孙建帮其做房地产之类的事情,其实,他自己贴钱。女孩父亲对他很满意,私下允诺将女儿嫁给他,最后,却将女儿嫁给另外一名男子,即当时孙建的情敌。因此,他甚是愤怒,要求女孩父亲偿还他付出的损失。”

看来被害人孙建可能比较势利,没有得到人家的女儿,就与其父反目成仇。宫布布听得连连摇头。

“孙建小气吗?”宫布布插话道。

“怎么说呢,这对他似乎不敬。额……有那么点。我感觉他行事比较极端。如果你帮他办成事,他就对你很好,如果没有办成,他就会歧视、厌恶、甚至侮辱你。”林南抓抓后脑勺,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不免尴尬。显然他也受过孙健的气。

看来这个孙健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势利鬼,宫布布在心中下了断语,通常这种男人极容易花心,而且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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