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菊喜欢春天,这个季节清新的空气能够使她暂时忘记烦恼,像她的学生那般,自由轻松。

就在二十分钟前,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她走神了。因为讲到宋词,便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和那段日子。她在好几十名学生面前发起呆来,幸好有名学生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感冒,她才有个台阶下。

下课后,她想直接回家,哪都不想去。但是她担心他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就像那天那样。这些天,她不敢走学校的正门,都是从教工宿舍那边的小门离开。

今天,也是同样。

前面走着两名的女老师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田菊加快脚步,觉得这样跟在她们后面走,不免尴尬,还会被误会偷听人家谈话。她超过前面两位女老师后,脚步依然没有放缓,裙摆在微风中飘动,好像芳香的花瓣。

“喂,田老师!”有人在身后大声喊她。

她回头一看,停住了脚步,微笑着招呼:“雅丽!”

雅丽和她一样是中文老师,在同一教研组,但是,教不同的年级。

“我在后面叫你,你没听到。你干嘛走那么快,赶着回家给你老公做晚饭?”

“抱歉!没有听到你叫我。”

“哎!那女老师的死,你听说了吗?”

“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服用杀虫剂自杀。”雅丽神神秘秘地说。她是一个爱说三道四的女人,唧唧喳喳像只麻雀。

“多好的一个女孩,真不珍惜生命。”田菊叹息道。

“感情这种东西哪来理智,要不然,谁还会自杀或者杀人?”

“她好像是性骚扰,不是感情吧。”

“啊呀!肯定有感情。我觉得她多半是自愿,或者间接顺从。要不然,干嘛要忍受这种性骚扰。她那么年轻漂亮,工作可以再找一个,说不定比这里待遇还好。你说对不对?所以说,我觉得她肯定有自愿的成分,有一定的感情,或者想让汪主任离婚。她们教研组的汪主任有老婆和孩子,他老婆好像还是很有背景,舅舅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他肯定不会因为一个情妇离婚的。唉,多傻啊,现在还想要追求神么真爱。”

田菊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雅丽的话刺痛了她。

雅丽分析的头头是道,从案发前段时间传说的性骚扰又转向情妇痴情论,田菊对这些压根没有兴趣,假装做出认真听的表情,不断地点头。

两人走出小门,两人各自朝回家的方向走,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再见!”雅丽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演讲,田菊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田菊搭乘公交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菜市场。菜市场离她住的小区有一段距离,买菜不是很方便。菜市场其实就是在两座居民楼间搭的一个简易大棚。一般早上七八点人比较多,中午和晚上,只有零散几个买菜和卖菜的人。

门口进去墙角的鸡肉摊位,一四十岁的女商贩正拿着一瓶杀虫剂朝旮旯角喷射,最近天气逐渐炎热,虫子活动更加频繁。田菊走过去时,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屏住呼吸。这是市面上能够随意买到的毒药,就这样无形地飘散在空气中。看来那些鸡肉,她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再去买了。

田菊来到猪肉摊前,肥胖的男摊主正拿着把扇子猛扇。他赤裸着上身,满身的肥肉随着动作一颤一颤地抖动,似乎所有卖猪肉的小贩都是这种水桶身材。

田菊要了一斤排骨,糖醋排骨是潘永利最爱吃的菜。肉贩砍排骨的动作像往常一样敏捷利落,眼睛同样多瞄她好几眼,有些猥琐地目送她离开。

田菊拎着菜进门,潘永利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没有动弹。她换上鞋,直奔厨房,把排骨倒在水槽的盘子里,打开水龙头冲洗。然后,她擦擦手,回到客厅。

“买菜了?”

“恩。”

“昨天,警察问你什么?”田菊昨晚一直没有开口问,这会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潘永利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将书放到膝盖,想了想说:“哦,我的一位高中同学被杀,他们找我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啊?哪个高中同学?我见过吗?”田菊也吓了一跳。

“见过一两次,你肯定不记得的。”潘永利声音有些没好气。

“他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毒死的。”

“毒死!”田菊想起刚才在学校里也说到了“毒死”的事情。心里有点不舒服。

“警察问你了?”潘永利突然问道。

“没有啊。警察干嘛要问我?”田菊从厨房探头看向厅里,“我只是为你担心。”

“今天,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田菊把话题转移到菜上。

“糖醋排骨,好些天没有吃了。”潘永利瞥她一眼,目光略微缓和了一些。

那件事情发生没有几天,他们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闹到离婚的境地,还是像往常般过日子。他们只是不去触及那个伤疤,双方各退一步,相安无事。虽然表面和气,但是,心里的纠结根本就没有消除,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抹掉痕迹。

婚姻就像一个心灵瓷器,出现裂痕,不去触及,瓷器还是完整,可是,一旦去敲击那道裂痕,整个瓷器也许会瞬间变成碎片。

潘永利等妻子离开去厨房忙活,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整个面部的表情随之垮塌,布满阴云。

妻子在厨房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难道她真的回心转意?想到张天宝的死,潘永利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蹦出一个词:下毒。

他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自嘲地笑了。

“老婆,你劳苦功高,孝敬你的,你先吃。”潘永利夹一块排骨到田菊的碗里。有意无意地观察田菊的反应。

田菊满脸笑意,夹起咬了一口,冲注视着她的潘永利说:“好像太甜,你尝尝看。”

潘永利心中松了一口气。看田菊吃完,赶忙也夹一块,边咀嚼,边说:“不会啊,刚刚好,还是我喜欢的口味。”

晚饭时,他们两人漫不经心地聊几句,有谈到地震新闻、新电影,还有学校女老师服毒自杀的事情,没有再提到警察上门询问的案件。

这顿饭,潘永利吃的食物不比平常多。尽管他一再称赞菜很好吃,表现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田菊还是发现这一点,不免内心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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