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那是她一生的庄严使命

正如她的一位女友所描述的,罗斯通·霍尔科姆夫人“身材娇小,很有头脑。”她娇小的身材让她暗自悲伤,可是她已经学会了怎样寻找补偿。她可以大谈她穿的十号尺码的衣裙,大谈她在初中生用品部购物的事,她的确这么做过。她在夏季穿着高中生的学生服和短袜,露出她那纺锤形的细腿和那暴起青筋的血管。她崇拜名人。那是她一生的庄严使命。她以坚忍不拔的精神追逐名人。她睁大了敬慕的眼睛面对着他们,谈她自己的渺小和卑微,然后再谈自己的成就。每当他们中有谁不充分肯定她个人关于死后的生活、关于相对论、关于阿兹台克人的建筑艺术、计划生育和电影方面的观点时,她便耸耸肩膀表示轻蔑,抿紧嘴唇摆出一副充满仇恨的模样。她交了很多穷朋友,而且对此大肆宣传。如果有哪位朋友凭运气改善了自己的经济地位的话,她便与之绝交,觉得他这是大逆不道。她开诚布公地表现出她对财富的憎恨:他们分享着她的殊荣。她把建筑行业纳入自己的私人版图和领地。她受洗礼时的教名为康斯坦斯,她发现让人们都知道她叫“可可”是个非常聪明的主意,在她三十好几的时候还强迫她的朋友们使用这个绰号。

霍尔科姆夫人在场时,吉丁从未感到舒服过,因为她太过于咄咄逼人地冲着他微笑,而且老爱对他的言行妄加揣测,眨着眼睛说:“哎呀,彼得,看你多调皮!”而其实他心里根本没这个意思。不过,今天,他像往常一样,拉着她的手深深地鞠躬,而她则拿着她的银制茶杯对他报以微笑。她穿一袭像帝王般华贵的鲜绿色的天鹅绒长袍,短发上系了一根品红色的缎带,前方还有一个可爱的蝴蝶结,黄褐色的皮肤很干燥,鼻头上有几个粗大的毛孔。她把一只杯子递到吉丁手上,她手指上戴着一个切割成方形的绿宝石,在烛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吉丁表示了他对州议会会堂设计的仰慕之情,然后逃也似的去看那个模型了。他一边喝着杯中那有丁香味的烫嘴的茶,一边在它面前站够了适当的时间。霍尔科姆从来不朝建筑模型这边看,但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它面前驻足的人。他拍了拍吉丁的肩膀,说了几句关于年轻人学习文艺复兴艺术的话。然后,吉丁就踱步走开了,毫无热情地与一些人握着手,不时地看一眼他的腕表,计算着可以离开的合适时间。然后,他站住了。

在一顶宽敞的圆拱门之外的一个小型图书室里,他看见了多米尼克·弗兰肯,还有三位年轻人站在她旁边。

她靠在一根廊柱上,手里端着一只鸡尾酒杯。她穿着一套黑色天鹅绒的衣服。那块不透光的厚重的布料阻止了肆意穿过她的手、脖子和面颊的光线,将她定格在了现实之中。一束白色的华光在她手中握着的杯子里闪烁,如同一个冰冷的金属十字架,仿佛那便是一组透镜,把她皮肤上散射出去的光线再聚拢过来。

吉丁飞快地跑过去,在人群中找到了弗兰肯。

“哎呀,彼得!”弗兰肯满面春风地说,“想让我给你拿杯茶来吗?还不那么烫。”随即压低了嗓音说,“不过这儿的曼哈顿鸡尾酒还不错。”

“谢谢,我不喝。”吉丁说。

“此事你知我知。”弗兰肯说,冲着那座模型眨眨眼,“那个东西糟糕透顶,不是吗?”

“是啊,”吉丁说,“比例失调,真是糟糕透顶……那个圆形屋顶就像是霍尔科姆用脸模仿房顶初升的红日一样……”他们在一个能完全看见图书室的地方停下来,而吉丁的眼盯住那位黑衣女子,还提醒弗兰肯注意她。他很高兴为弗兰肯设了个圈套。

“还有那幅蓝图!那蓝图!你在二楼看见了吗?……噢。”弗兰肯说着,终于注意到了。他看看吉丁,然后再看看图书馆,然后再看吉丁。

“唔,”他最后说,“事后可别怪我。是你自找的。来吧。”

他们一同来到书房。吉丁很得体地停住了脚步,可是,他却放任他的眼神透露出强烈的、不合礼仪的亵渎。此时,弗兰肯露出牵强的微笑,对女儿说:

“多米尼克,我的宝贝!我可以介绍一下吗?——这位是彼得·吉丁,我的左右手。彼得——这是我女儿。”

“你好。”吉丁说,他的声音很温和。

多米尼克庄重地鞠了一躬。

“弗兰肯小姐,我老早就想认识你了。”

“这会很有意思。”多米尼克说,“你会尽力对我好的,不过,那可不能算是有外交手腕哦。”

“弗兰肯小姐,你指什么呢?”

“爸爸宁愿你对我坏些。我和爸爸相处得一点不融洽。”

“为什么,弗兰肯小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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