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仁宗天子本来是很仁孝很贤明的皇帝,朝廷一切政事均勤修不怠,就是那班台臣见主上如此勤政,个个也深加自勉,故即位以来朝政为之一新,无如元朝气数不遂,常常闹出许多奸臣荡妇的事,把个锦绣江山,弄得成了糟糕一团。

看官们看了以前的几位皇太后及西僧、优伶的混乱,就大概知道了。

在他们蒙古族的风气,本来不怎么讲究伦常和贞操,只要男女间得到了情感作用,便最容易苟合起来,是这样的一代传一代,把奸氵㸒的事像煞传国玉玺一样,所以朝朝都免不了的。

在下目今叙述丞相铁木迭儿与太后弘吉剌氏的一段外史,颇多奇情。

铁木迭儿先前并无资格来做丞相的职位,因太后执意地下了这一道旨意,任他做丞相仁宗虽是不愿意,却是母后的旨意,哪里敢违背呢?于是铁木迭儿公然坐起高位,作威作福起来,他手下放出不少的官职,作他的党羽,把个仁宗皇帝倒反看不在眼,又因得了太后的懿旨,常常在后宫进出。

有时得着太后的赏光,竟日夜承居宫中,只瞒着仁宗一人的耳目。

这是什么一段缘故呢?原来太后从前被伯岳吾后所忌的时候,冷居宫禁,吊影伤情那时儿满宫上下,全是伯岳吾后的势力,谁肯来安慰她这被弃的次后?此时却有这个宗亲铁木迭儿,看了弘吉剌氏被弃,倒有些可怜见的,心中总想去结识她,或者将来有别的希望也未可知的。

便去买通了弘吉剌氏身旁的几个宫人,引他常常去问候起居,每逢弘吉剌后伤心的时节,又苦苦地解劝一回,就是武宗和仁宗,那时都远居和林,也靠铁木迭儿去通些声气,所以弘吉剌后慢慢地感激他起来。

有一日铁木迭儿进宫去通机密事体,被弘吉剌后留住他,死也不放他走,在她的意思是要报答铁木迭儿的一番苦心,铁木迭儿见着她一团美貌,早有附凤之意,却不敢直接做了出来,便乘她不得意的时候,极力地献些小殷勤,不想入了他的彀中,便认定他是个好人。

又兼弘吉剌后自孤处宫中,许久不曾与皇帝临幸,心里也实在有些不安。

便于铁木迭儿这时的机会,勾他上手,也略略解解闷儿。

当时却懒越越地拉着铁木迭儿的手,两只眼闪摇摇地向着他发呆。

铁木迭儿此时已明知道至成熟期了,却还故意地说道:“蒙皇后深宠已感激不尽了。倘若此事儿做出来被皇上知道,臣虽死不足惜,皇后怎受得起这番干系呢?”他一面说着,又一面跪在地下不起。

弘吉剌后听他一番推却的言语,不觉眼泪儿一点点滴了下来,恰恰一颗滴在铁木迭儿后颈上。

但弘吉剌后的欲念已积蓄了许多时,哪里还能抑止?当下不由自主地把铁木迭儿抱了起来,说道:“余今被弃之人,心中已如死了一半,其余事还怕他做什么?”铁木迭儿听了心中暗喜,便顺势扶了皇后的脸儿,实行亲热起来,当晚便匿宿宫中,做出许多好事。

从此铁木迭儿常常到宫中服侍弘吉剌后,或三五日不出。

后来武宗回朝,弘吉剌后便尊为太后了,无奈铁木迭儿被武宗遣放外省作官,一时不能回来,惹得太后一翻热烈的情火无处发泄,后来才有小沙弥的福气。

又这样的厮混了没几时,仁宗接位便首先禁止了西僧入宫,把太后从前的寂寞又引了起来,好容易说得仁宗把铁木迭儿任了丞相的位置,又附了好些大权。

于是铁木迭儿上逞太后之宠,下逞自己权大,遂和太后振起旧情,无法无天的了。

当初还遵守法度,糊里糊涂也料理些国家大事,后来简直不顾体面了。

这时候虽有一班大臣埋怨,却自料非他的敌手,又当这时候,仁宗巡幸上都,便留铁木迭儿留守,铁木迭儿得此机会,更大加扩张起来,出入宫禁,均撑罗张盖。

太后又赐他卫士百人,排执半副銮驾,赫赫威威,可谓煊耀极了。

廷臣见了他,也要有三分畏惧的。

太后又忧虑他出进不便,索性教他搬在宫里,不放他外出,外面扬言就说与太后料理国家大事。

其实他俩在宫中,长夜氵㸒乐,日色当午,他们还在温柔乡中,你欢我爱,真个连天日也不知了。

此时太后年纪已及耳顺,铁木迭儿亦五十有余。

无如太后老而善氵㸒,更比少年时还发育得厉害,把铁木迭儿弄得一点也没有空闲时间。

又因为太后从前经过了西僧那番年富力壮,倒觉得与铁木迭儿究竟乏趣。

于是乎铁木迭儿自知羞愧,只好尽心力而为之。

谁知情郎精力有时尽,老妇氵㸒欲无绝期,铁木迭儿一天天的便告哀怜起来,跪请太后恩施格外,赐他几时静养,自愿折自己俸禄请人庖代。

太后至此也念他可怜儿的,当即准其所奏,放他出宫。

这铁木迭儿到了外面,即遍选候补人员,仿吕不韦进的故事,好容易寻着一个替己,便送入宫去,深得太后的欢心,这且不表。

他一面候仁宗回燕都提出辞职的本章,仁宗天子见太后未有异言,就准许了他。

廷臣也暗暗欢喜,大家相庆道:“此老不揣冒昧,倒自己告起回避来了,这样也免得我们费尽心血去参他呢!”其留下丞相一职,仁宗着秃忽鲁代任。

到了延?改元的时候,秃忽鲁因事免官,仁宗欲以左丞相哈克继任。

哈克本是铁木迭儿的羽翼,今见铁木迭儿己静养年余,复有复位之志,当下奏仁宗道:“臣才智不足恐负陛下圣恩,且非世勋族姓,不足当国,前丞相铁木迭儿贤能勤谨,堪荷重任,请陛下乃复丞相之职。”仁宗对于铁木迭儿宫闱之事不甚明白,只得迎合太后懿命,乃复拜铁木迭儿为开府议同三司,录军国重事。

居数月,仍进为右丞相。

他此次复任,自己到思想做一两件正当事体,以服众心,乃想出一条理财的政策,便毅然上奏道:臣闻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生,食足则民备,备而相安,国家赖以巩固者也。

今内侍隔越,奉旨者众,陛下如不禁止,欲治实为困难。

请诏敕诸司,中书政务毋辄干预。

又昔时富民往诸番商贩,率获厚利,商者益众,中国物轻,番货反重。

今请以江浙右丞曹立领其事。

发舟十纲,给牒以往,归则征税如制。

私往者没其货,又经用不给,苟不豫为规划,必至愆误。

臣等集诸老议,皆谓动钞本则钞法愈虚,加赋税则流毒黎民,增课额则比国初已倍五十矣。

唯预买山东河间运使来岁盐引,及各冶铁货,庶可以足今岁之用。

又江南田粮,往岁虽曾经理,多未核实,可始自江浙,以及江东江西,宜先事严限格,信罪赏,令田主手实顷亩状入官,诸王驸马学校寺观,亦令如之,仍禁私匿民田,贵戚势家,毋得阻挠,请敕台臣协力以成,则国用足矣。

谨此奏闻。

铁木迭儿这番议论,倒很有些见识,无奈官吏贪财好货,不顾民生,连年剥削,重征田赋弄得一般平民毫无生活能力。

这班贪官污吏,乘间营私,无论若何良法,总归弊多利少,故此奏虽得仁宗准其施行,而所委各官便乘势循行各省,括田增税,苛急烦扰。

江西使臣尼匝马丁酷害尤甚,据信丰县撤民庐千九百区,夷基扬骨,作为所增田亩,居民怨恨入骨。

赣州土豪蔡五九素有武力,与一般避难流民,行侠仗义,居民赖以为生。

五九又集合同流抗拒官长,不纳粮税,本地官吏派兵往捕,反被乡民纠众痛殴。

五九便乘此机会,揭旗发难一时万众响应,顿时江渚诸路,烽火连天。

五九率众占夺汀洲宁化县,戕杀有司,于是就自称南汉王,改定国号。

接连发众四出,打家劫舍,官府不能禁,忙申奏朝廷。

仁宗览奏便命江浙行省平章张闾提兵往剿,五九也率众来迎,谁知一班乌合之众,出战毫无秩序,抵敌了数次,弄得九死一生。

张闾又四围斫杀,五九势力孤弱,只得逃入山谷,却被官兵追踪而至,生擒活捉去了。

仁宗旨意,叫就地正法,当下蔡五九便成了无头之鬼,其余难民也就四散消灭。

张平章上表奏蔡五九之乱,实由括田增税所致,乞罢各省经理,有旨准奏方把百姓的冤苦减轻了一点。

却是铁木迭儿威权如故,见仁宗虽是准了张闾的奏章,却对他仍无怨望的意思,他却越发骄傲起来,贪虐加甚,凶秽愈彰,这时他的身体自然比从前强健一些,便与太后那番风流事体,又复大演起来,他却奏准太后,平日仍用替己的去代劳。

太后又爱他特甚,就是仁宗知道了,也是没法摆布;朝廷诸臣虽是心中怨恨,却也无可奈何,要想与他作对,诚好比以卵击石,谁又肯去牺牲性命呢?大家乐得附和着他,得些权利。

不久又得太后下旨征铁木迭儿为太师,他越发了不得了。

时朝廷忠直之士如中书平章政事张,向来深得仁宗信任,本性梗直,嫉恶如仇,至此不禁进言道:“夫太师要论道往邦,须有才德的宰辅方足当此重任,如铁木迭儿辈,恐不称职。”仁宗本器重张,奈迫于母命,不便违悖,只好不从言,加铁木迭儿为太师。

张叹气而退,此话被铁木迭儿党羽徽政院使失列门知道,忙报知铁木迭儿,他便矫太后懿旨,召切责,抗论不屈,惹得失列门装出狐假虎威,竟喝令左右加杖,可怜张为了忠直,受此刻虐,打得皮开肉烂,奄奄归家,当下气愤填胸,次日即缴还印信,上表辞官归养,其子张景元亦奏请解职侍亲。

仁宗惊问其故,景元只称父疾,尚未说出受杖之事,也惧铁木迭儿势大,恐生其他祸患,故仁宗亦糊里糊涂地准他所请,也未追究失列门等,廷臣都心中不平。

会上都富人张弼为殴伤人命,系于狱中,张弼使人行贿铁木迭儿赎罪,铁木迭儿密遣家奴令上都留守贺巴延,叫他释弼。

这贺巴延平素有些不满于他,乘此机会,便将铁木迭儿的书信和家奴所报的言词,一并奏闻圣上。

此奏被御史中丞杨朵耳只接得,忙与平章政事萧拜住商议参劾,他二人平素蓄志除奸,都因为无隙可乘,至此遂连同监察御史四十余人联衔抗奏道:丞相铁木迭儿,罪显恶彰,阴险残暴,误政害民,天人共怨,朝廷上下,悉布满爪牙,争权夺利,狼狈为奸。

曩者取晋王田千亩,占兴教寺园林百亩,受诸王哈剌班第钱钞十四万贯,又金珠宝贝值二十余万贯,永兴寺僧赂金四百余两,受杀人囚犯张弼贿银五万余两。

秽行百端,以致阴阳不和,黎庶转死沟渠,纵家奴凌虐官府,骄横尤甚,诚如阿合马、桑哥之流,谁不欲车裂其身?伏望陛下,明施典刑,即早铲除奸匿,以靖宇内,庶使后之为臣者,知所警戒。

臣等不胜惶恐侍命之至。

仁宗览此奏章,十分震怒。

平素耳闻铁木迭儿之过失,已有心将他拿办,无如常被太后庇?,弄得进退两难。

今又见各大臣据此实凭实据,若不惩办,致国法于无用。

当即下诏,着六府逮问铁木迭儿之罪,从实上奏。

是时铁木迭儿闻知这个旨意,急得汗流浃背,想来想去,还是去要求太后要紧。

忙跑入兴圣宫,一头跪在太后面前,哭哭啼啼,磕头如同捣蒜。

太后见他这样情形,真个莫名其妙,他那番状态,使人又惊又笑,忙叫道:“你做什么来了?快快说罢。”铁木迭儿气喘吁吁地道:“老臣赤心报国,偏遭台臣嫉忌。

今又诬臣重罪,圣上要逮问老臣,务乞太后为臣剖白,臣死亦感激了。”太后听了强笑道:“这点小事,就怕成这个样儿?你且起来,凡事有我作主,难道圣上就这般糊涂?”铁木迭儿又磕头道:“圣母厚恩,老臣感激不尽,但此刻朝中诸人,都与老臣作对,无处容身,奈何?”太后笑道:“那么你就住在这里罢!”铁木迭儿忙道:“要是这班狗才知道了,还要罪上加罪呢!”太后笑怒道:“你这老头儿,倒会放刁,你平常在宫中进进出出都不怕,却到现在住一天也不敢住了。我叫你在此地是保护,没人敢来欺你,你却怕人议论,那样,你就快快地走罢我管不了你的事体,出去仍凭他们杀也好,剐也好,你不要怨我,快去快去。”这一番话骇得铁木迭儿心惊胆战,抱住太后的脚,放声痛哭起来,随说道:“老臣就住在这里罢,万望圣母慈悲,怜恤我这条老命。”太后却又好笑,忙扶起他道:“你不要惊怕,我是恐骇你的。”忙命贴身侍女安排酒宴,替他压惊,当晚便欢宿宫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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