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欢阅读外国小说的话,会见到书中人物由于过分紧张愁闷,一个晚上头发变白的描写。这并不是作者的过度夸张,目前,本案中的糟谷六助就是这样。

案发的第二天,糟谷六助来到银座街的三角大楼。仅仅过了一宿,他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往日饱满的面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瘪了下来,额头上又添了两条深深的皱纹。

所谓“三角大楼”,是因为地形的关系,整个建筑華三角形。战前,三角大楼有个浑名叫作“妖穴”。这座建筑十分破旧,住在楼里的人,大部分是用报纸广告招揽顾客的骗子——从XX大楼XX机构XX街XX号搬迁于该大楼的XX商事株事会社之类的可疑的人,而且,这些冒充的可疑会社,在该楼也都呆不长久,有的因与某个案件有牵连而被逮捕,有的因冒牌货暴露,而一夜间逃之夭夭……由于臭名远扬,正经商人都不租用这座楼,因此得了个“妖穴”的恶名。

该楼是战火中的幸存者。战后由于风化作用,表层已经斑斑驳驳,日渐腐蚀。但是,因为多数建筑被战火摧毁,不论是住宅还是办公室,都很短缺,所以,尽管三角大楼已经风雨飘摇,但是毕竞天棚和墙壁还连在一起,因此,还算是东京的一流大厦。

在这座破旧的大楼的最高层,也是最破烂不堪的一层,新近设立了一个特别办公室。办公室的窗纸上——因为没有玻璃——写着类似电影字幕一样的字:

金田一耕助

侦探事务所

糟谷六助今天来拜访的,就是这家侦探事务所。他想敲门,但又怕敲破门窗纸,可是门上连个电铃也没有,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从里边开了。

“请……请……请进!……”

一个“结巴”微笑着从室内出来。他大约三十四、五岁,小个子,头发乱蓬蓬的;穿着皱皱巴巴的礼服夹祆,一副穷酸相,看上去与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很不相称。糟谷六助误以为他是位寄宿在这里的学生,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仍是很礼貌地问:“金田一耕助在家吗?”

这位一身穷酸相的男子微笑着回答:“找谁?找金……金……金田一……金田一吗?请……请进!”

“那好,请你转告他,说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来了。”

“不用转告了。”他搔动着乱蓬蓬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说。

“啊?他不在家吗?”

“他在家,但不……不必要转告了。”

这位邋遢的男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惹起了六助的恼怒。

但对方仍然微笑着说:“因……因为站……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要找的那个金田一耕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请……请……请进!……”

糟谷六助作梦都没有想到,要找的侦探竟是这样一位极不起眼的人,心中大失所望。他就是金田一耕助?难怪他住在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委屈他。我把这么重大的案件,委托给他实在不合适。六助想到这里,转身就要走。金田一耕助倒是个性格开朗的人。

“请里边坐,实在是乱了点,请不要介意。”

房间确实很乱,位置又在七楼的旮見处,整个房间也是呈三角形,如实地体现了“三角大楼”的形状。房间很低,天棚向外倾斜着,宛如戏剧舞台上的道具。更妙的是椅子和桌子,也是三角形的,各有一把,另外还有一个书架。如果再放其它物品的话,就有可能把房间涨破了。

“不必客气,请……请……请坐在椅子上吧。”

虽然他反复强调不必客气,热情相让,但糟谷六助却巴不得能马上离开这里。

“这个房间……真像个艺术品。”六助被他闹的毫无办法,只好苦笑着说。

“怎么样?房间够漂亮的吧?我对这间房子感到很满意。”

金田一耕助边说,边搔着他那像个乱草堆一样的头发,白色的头屑像雪花一样地纷落下来。糟谷厌恶得想尽快离开这里,他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心中感到没底,暗暗地抱怨那位介绍他到这儿来的人。

“你是糟谷六助先生吧?是惠比须百货商店的……对,你委托的是昨天的盗窃杀人案……对吧?”

从金田一的话语中,似乎是不管答应不答应,这个案件已经委托给他了。

“是的,我就是为了这个案件而来的。”糟谷略踌躇了一下,接着说,“报纸可能还没有刊登出来,我们店里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瞪着眼:“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杀死了吗?”他突然从桌子旁边探出身子发问。

至此,糟谷六助也没有办法再搪塞了,只好乖乖地把案件经过,大略地讲给金田一耕助听。随后又说:“……我不相信这是那个‘黑兰公主’干的,所以,就和等等力督察警官一起,赶去了她的家。”

糟谷六助痛苦地咽了一口唾沫,金田一耕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金田一耕助那听得入神的神态看,这绝不是一位普通人物,他的眼睛焖炳有神,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可是……”稍停片刻,六助接着又讲了下去,“我和督察警官到了她家以后,她不在家中,我们见到了她父亲,据他父亲所说,她下午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出去时穿着黑色外套,蒙着黑面纱。这样一来,就更增加了督察警官对她的怀疑,决心要等待她回来。我们就在接待室里坐了一会儿,于是……”

“于是,这个蒙面女郎回来了,对吧?……”

糟谷六助痛苦得脸色发青,机械地点了点头:“是的,就在这时,小姐回来了。她拉开了门,等等力督察警官‘唰!’地站了起来。因蒙着面纱,看不见她面部的表情,只听她吃惊地‘啊!’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小提包掉到了地板上,意外的是……”

“是什么?”

“意外的是由于弹力作用,小手提包被震开了,从中弹出……”

“从中弹出》……弹出什么?……”

“从中竟然弹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说到这里,糟谷六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金田一耕助无声地斜视着糟谷六助,点燃一支香烟,悠闲地吸了一口:“啊,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追问糟谷六助:“后来怎么样了?警官逮捕了这位小姐了吗?”

“没有。小姐当场就吓得昏过去了……可能是阵发性的神经错乱,因而幸免被捕。”

“原来如此,那么,你还对我抱有什么希望?她已经把凶器都带到家里去了。”

“不……不!……这一定是搞错了!……肯定是个误会!……”

“搞错了?你说有什么误会?”

“从当时小姐的表情来看,她已经知道,商店里发生了杀人案。否则的话,她见到警察,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刺激。既然她杀了人,那么,她为什么不在途中把匕首扔掉……何况,还投有见到赃物。”

“赃物还没有被发现吗?”

“是的,等等力督察警官说:可能在途中处理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匕首也应该同时处理掉。因此……因此我想这其中必有缘故,说不定,是真正的凶手设下的圈套。”

金田一耕助站起身来,从三角房间的窗户里,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大街,又忽地转回头来说:“赃物是不是在咖啡店的宫武那里?”

“不,宫武所有的东西,全被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赃物,”

金田一耕助又呆呆地望着大街,突然,他像是悟到了什么似地说:“刚才在电话里,我让你写出有关人员的简历,你带来了没有?”

糟谷六助无力地把一卷纸,从口袋中抽出来,递给了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边看边说道:“糟谷先生,只讲出上面的情况还不够,还要把那位小姐——即‘黑兰公主’的出身,要全部告诉我。这里只写了她本人,关于她的家庭……”

“非说不可吗?”槽谷六助无力地舔了一下嘴唇。

“一定要讲,不然案情不好分析。”

“她的父亲就是惠比须百货商店的总经理,叫新野恭平,是这个店的大股东,可以说,这家商店就是他的私业。那个蒙面女郎——‘黑兰公主’,就是他的女儿,名宇叫新野珠树。”

“是总经理的小姐?……”金田一耕助挣大了眼睛,十分髙兴地边搔着乱发边说,“于……于……于是就等于她……她……她偷了自己家商店的商品。但……但是,你与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单纯是总经理的小姐,与经理的关系吗?哈哈哈哈!……可不能隐瞒呀!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糟谷流助还不能理解金田一耕助口中所说的“原来是这样”的含意,但他还是一边翻阅有关人员的记录,一边不住地嗶噜着:“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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