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护学校分校教学楼是整个医院离海最近的建筑。在二层可以看见窗外的大海。可是在一层只能看见混凝土的围墙。不过一旦打开窗户,就可以闻见海潮的味道。海风吹向教室时,还可以听到海浪柔和的旋律。

长颈鹿和刺猬昨天下午逃学,只被班主任老师稍微批评了几句,没有深究。六年级班主任是个46岁的已经谢了顶的单身汉。

班主任先把优希介绍给大家。由于住院出院学生常换,介绍也就非常简单,除了名字以外就是希望大家团结友爱什么的。八号病房楼的孩子们在教室里总是扎堆儿,别的病房楼的孩子们也躲着他们。一般教室后门附近的五六个位子,是八号病房楼孩子们的专用位子。长颈鹿和刺猬升入六年级以后一直坐在最后一排。优希坐在了他们前边一排。

课程安排跟正规学校有所不同,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中午回各病房楼吃午饭。科目有语文、数学、理化、史地、音乐、绘画、手工、体育。不能上体育课的孩子就在图书室看书。每个病房楼都有一两个到七八个孩子来上课。等着拆石膏的外科病房的孩子出勤率最高,患心脏病、肾病的孩子缺勤最多。

上课时举手回答老师问题的大多也是外科的孩子。别的科的孩子虽然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却是聊聊无几。老师呢,只要孩子不太过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也许是因为在教室里比在病房里自由一些吧,发脾气的、大哭大闹的不少。

但是,五六年级的教室比较安静。大概是因为到了十一二岁,已经懂得了厌倦人生的缘故吧。长颈鹿一般是课也不听,笔记也不记,沉湎于梦想,刺猬一般是随便找本小说在那里看。

今天呢,俩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优希身上了。优希跟旁边的女同学合用一本教科书,听得很认真。连那个爱哆嗦腿的女孩啪达啪达用脚尖敲地板的声音都没介意。

上午的课结束以后,优希跟大家一起回病房楼吃午饭。饭后她一个人先来到了教室,没跟长颈鹿和刺猬打招呼。下午下课后,孩子们在病房里分成四个小组,先是轮流接受医生的治疗和心理辅导,然后是小组会。所谓小组会,就是在二层的大会议室里,各小组围成一圈,大家轮流谈谈自己一天来的感想。

谈感想的话题非常自由,也不强迫谁发言。多说少说或不说,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意愿。长颈鹿和刺猬跟优希不是一个小组,俩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自己所在的小组,净伸着耳朵听优希那边了。

可是轮到优希发言的时候,她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小组会以后是自由活动。因为今天轮到女孩子洗澡,自由活动时间也就成了洗澡时间了。女孩子洗澡是病房里最乱的时间。自我意识强,羞耻感强的女孩子居多,加上浴室在二层,免不了撞上男孩子,尖叫声、哭闹声不绝于耳。所以,在女孩子们洗澡的时候,浴室内外各有一个护士守候着,防止出事。

长颈鹿和刺猬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注意着优希的行动,俩人来来回回不知上了多少次厕所。就在优希走出浴室的那一瞬间,还真叫他俩给看见了。优希身上冒着热气,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放射着青春的光彩,俩人看呆了,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晚饭后,俩人来到盥洗室用洗衣机洗内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八号病房楼的规定。当然,也有不少孩子等着临时出院回家时洗。俩人在家时就自己洗衣服,早就习惯了。现在,他们一边洗衣服一边谈论起优希来。

长颈鹿说:“明天星期六,她是不是要临时出院啊?”

刺猬答道:“不会吧。刚住院,怎么也得观察一个礼拜吧?”

“这么说,周末有机会跟她说话了?”

“如果人少的话。”刺猬说。

星期六,八号病房楼有20个孩子回家,约占全部住院孩子的三分之二。医院的方针是尽可能让孩子们回家,以便让他们接触家人,接触社会。长颈鹿、刺猬、优希,都留下了。

上午,留下的孩子在教室补习功课。优希从老师那里借来教科书,一课一课地复习着,倒不是有多么用功,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在教室里也好,在病房里也好,优希没看过长颈鹿和刺猬一眼。明明知道他们俩一直盯着自己,优希却连眼皮都没抬过。

星期天什么事都没有,优希除了吃饭一直在病室里呆着。电视她也不看,吃完饭立刻回自己的房间,长颈鹿和刺猬根本找不到机会跟她说话。俩人又到盥洗室商量起对策来。

长颈鹿说:“不硬找机会说话不行啊!”

刺猬无可奈何地说:“她连看都不看咱们一眼。”

“是不是她根本就不记得咱们?”

“是啊,在大海里,情况特殊啊,不记得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我决定了!跟她打个招呼试试。什么时候合适,怎么说合适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周围没人的时候合适。”

“我看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最合适,那时候准有机会。”

第二天是星期一。下午下课后长颈鹿和刺猬最早离开了教室。经过八号病房楼北侧的时候人最少。于是,俩人跑到那里的太平门附近,靠在墙上等着优希过来。远远看见优希快步走来,俩人离开墙壁向前跨了一步。按照商量好的计划,由长颈鹿首先发话。

“喂!”长颈鹿紧张得声音发颤。

优希好像没听见似地正要从俩人面前通过,又忽然站住了。俩人热切地期待着。

优希看着他们,目光却没有跟他们碰在一起。虽然俩人觉得优希既不是不想理他们,也不是无视他们的存在,可是她没有开口说话。一种冷漠的被抛弃的感觉,俩人的嘴巴都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优希从俩人面前走过去,再也没回头。

“星期二,老地方。”这回是刺猬首先发话。

“耽误你一会儿,行吗?”

优希站住了,但还是不说话,连想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俩人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看着优希远去。

星期三长颈鹿,星期四刺猬,轮流跟优希搭话,每次都不能说是无视他们,但每次都不说话。

优希没出什么大问题,既没违反过规定,也没逃过学,虽然不过是消磨时间,总算应付得不错。长颈鹿和刺猬呢,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没跟优希说上一句话,变得郁郁不乐。

星期五上课的时候,老师有事要去办公室,让学生们在教室里自习。那个爱哆嗦腿的女孩跟往常一样用脚尖敲打着地板,这时,一个在外科住院的男孩受不了,在前边喊起来:“吵死了,别哆嗦了不行吗?叭哒叭哒的,吵得人头疼,还让不让人学习了!”

挨说的女孩羞得低下头,满脸通红。但是,她的脚尖还在叭哒叭哒地敲打着地板。她无法控制自己。

长颈鹿站起来,压低声音回击外科病房的那个男孩:“你他妈的才吵死了呢,闭上你的臭嘴!”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瞪着眼对他说,“你那儿散发出来的臭味儿我们这儿还受不了呢,出这么点儿声儿你瞎嚷嚷什么!”

外科病房的男孩体格健壮,但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虽然感到长颈鹿不好惹,但已经欲罢不能:“去你妈的!动物园里的东西,都是神经病!大家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不嫌吵得慌吗?”叫的声音更大了。

长颈鹿要过去揍他。刺猬一把拉住他,然后走到外科病房那个男孩身边,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男孩吓了一跳,看了刺猬一眼,慌慌张张地把书本装进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教室里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师回来了,发现少了一个学生,就问:“身体不舒服吗?”

长颈鹿不等别人回答,大声报告说:“好像是吧。”

老师有些狐疑地点了点头,又开始继续上课。

下课后长颈鹿和刺猬又在老地方等优希。这次是俩人一起上前搭话。优希无可奈何地站住,还是没说话。俩人非常失望,漫无目的地走到八号病房楼后面的净水罐旁边,有气无力地靠在净水罐周围的铁网上。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碰到讨厌自己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时,可以打他、踢他、推他、骂他,总之有各种方法对付他。可是现在,他们希望这个人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并对自己怀有好意,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才好,他们还没学过。

“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长颈鹿问刺猬。刺猬看了长颈鹿一眼,没说话。俩人同时长叹一声,沉默不语了。

就在这时,一个生硬的声音钻进了他们的耳朵:“什么事?”

优希站在他们面前,虽然板着脸,但目光分明跟他们碰在一起了。俩人又惊又喜,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词句。终于,长颈鹿先说话了:“也没什么事……”

一看优希转身就要走,刺猬赶紧说:“等等!你还记得我们吗?”

长颈鹿也说:“是啊,在海里,我们见过面啊。”

优希不凉不酸地说:“记着呢,怎么了?”

长颈鹿语塞:“怎么倒是没怎么……”

刺猬突然想起一个话题,赶紧问:“住院,习惯了吗?”他怕优希走了,又连珠炮似的说,“病室里没人欺负你吗?不过你那个病室都是除了自己的事什么都不关心的,我想不会欺负你的。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哥儿俩一定尽力帮忙。我们就是想跟你说这些。”

长颈鹿连忙点头表示赞同。优希就像戴着假面具似的,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忽然,她小声问道:“刚才,在教室里,说什么来着?”

“在教室?”长颈鹿没弄明白优希指的是什么。

优希朝教室那个方向努努嘴:“你在那个左手打着石膏的男孩儿耳边小声说什么来着,为什么他吓得什么似的跑了?”

刺猬被优希突然这么一问,有点儿不知所措:“啊,也没什么。我跟他说呀,睡觉的时候要当心……我们八号楼不一定谁呀,会往你耳朵里灌上油,再点着火……”

长颈鹿笑着对优希说:“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太简单了,外科病房管得松,随便出入。不等那混蛋醒过味儿来,半个脑袋早烧焦了。”

优希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掂量他们说的话有多大成分是真的,然后,既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他们:“好朋友?”

“你指谁?”长颈鹿问。

“你护着的那个,用脚尖敲打地板的那个。”

长颈鹿皱了皱眉头:“倒不是护着她。我是看见那种看不起人的东西就生气。不管他说我们八号楼的谁,我都觉得他是在说我。”

“在外科住院的,马上就能出院,所以跟外面世界的人一样,总认为他们是绝对正确,我们是绝对错误。他们学习不好,从来不怪他们自己,只怪我们这些人干扰了他们。他们从来想不到,有那么一天他们也可能沦落到我们这种地步,他们没有这种想像力。就算有,他们也不敢想。”

刺猬想把平时跟长颈鹿谈论的话题传达给优希。虽然这是个很难理解的话题,但刺猬认为,优希这样的人是能理解的。优希又停顿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什么时候爬山?”她的声音变得开朗起来。

“爬山?你是指明神山?登山疗法?”长颈鹿抬头看着医院对面的一座山。山上一片新绿,春风吹来,泛起绿色涟漪。长颈鹿回头看着刺猬说,“下星期二吧?”

刺猬朝优希点了点头:“爬山是隔周一次,星期二。碰上雨天,延期一周。怎么了?”

优希没有回答,但她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而是问了一个新问题:“为什么要起那种外号?”她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每人都有一个奇怪的外号?刚才外科那个孩子还说什么动物园,我也听到过别人把八号楼叫动物园。这是什么意思?”

长颈鹿攥紧拳头:“怎么说的?是谁?我去揍他个王八蛋!”

刺猬按下长颈鹿的拳头对优希说:“早就这么叫了。”他一边挑选着合适的词汇一边说,“我和长颈鹿到这儿来以前,八号楼就被叫做动物园了。传统吧,差别的传统。”

“……差别?”优希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长颈鹿照着身后的铁网狠狠地踢了一脚:“别的病房的混蛋们,不是重病就是残废!”

“所以呢,”刺猬点点头,继续看着优希说,“他们在外边是被欺负的,都有自卑感。住院以后,第一次有了优越感,在我们八号楼面前有了优越感,因为我们八号楼的孩子都是轻度精神病。怪声怪气地大叫,不可思议的行动……结果被叫做动物园。”

长颈鹿接着说:“看,动物园的来了,当心!跟外边一样。医院里不管出了什么事,马上就怀疑是动物园的干的。”

刺猬说:“八号楼的人有外号,也是以前的传统。我们来的时候,

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动物的名字。”

“动物?”优希有些迷惑不解。

刺猬点点头:“对,都是动物的名字,不过,这可不是差别。这是为了互相提醒,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有人也这样对我说过。”

“谁?”

“块头比较大,留短发的那个。”

“啊,烈马,母烈马!”长颈鹿叫道,“那家伙脾气暴躁,说句玩笑话,就像烈马似的,说踢人就踢人。尤其是男孩子,对她要特别小心听说她上小学时,有个男同学撩她的裙子,她一气之下把那个男同学踢死了。现在是咱们病房的学生会会长,忙得很。说话时好像看不起人,但从来不欺负人,反而喜欢帮助人,很多女孩子都认为她是可靠的朋友。”

刺猬解释说:“基本上是按照每个人症状的特点来起外号。”他看优希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说得更详细了,“开始大概只是闹着玩儿,当然现在也有闹着玩儿的意思。另外,外号可以提醒周围的人,在某一方面不要伤害他。比如说,总是爱用脚尖敲地板的那个女同学,不弄出点儿声响来,她会觉得很痛苦。”

长颈鹿赶紧配合:“所以她的外号叫响尾蛇。”

“听说她母亲是睡在她身边喝了安眠药自杀的。她想,要是当时她弄出点儿什么声响来把母亲吵醒了,说不定母亲就死不了了,她后悔极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打那以后她就有了这么个毛病,无论何时何地,非得弄出点儿什么声响来不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想通过声音证明自己确实是在活着。”

长颈鹿补充说:“如果强迫她停止敲打,她会感到恐怖可怕的。你要是按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弄出声音,她会扑过来跟你拼命的。听说她刚住院时,护士按住她不让她弄出声响,她差点儿把护士的手指头咬掉。别看她平时那么老实。”

刺猬津津有味地继续说下去:“那个特瘦的,挨着你坐的那个……”

“叫蜥蜴。”长颈鹿插嘴说。

“她是拒食症。拒食症跟蜥蜴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她太想变得苗条,曾经用刀削掉肩膀上的肉。蜥蜴不是在危险关头切断自己的尾巴吗?她是想通过削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以摆脱自认为痛苦的境地。”

“所以,谁也不嘲弄她的身材。”长颈鹿又补充说。

“你们同屋的中学生,有一个皮肤青白,打扮得像旧连环画上的女主人公似的,老说要死要死的。”

“叫蜉蝣。”长颈鹿又迫不及待地插嘴了。

“蜉蝣的生命不是非常短暂吗?她也总说生命无常,还真的自杀过好几次。谁也不为此嘲笑她,而且很注意她的行动,谁也不愿意让她死在自己身边嘛。”

“那个肌肉发达的女孩叫蝮蛇,墙上贴着好多手枪、匕首的图片。”长颈鹿来劲儿了。

“以前是个非常瘦弱的女孩,经常被人欺负。现在一心想报仇。谁要是碰她一下,她会跟你没完没了。现在练得身强力壮,敌得过男护士,谁也不敢靠近她。”刺猬说。

“她的精力集中在锻炼身体上,只要你不去侵犯她的领域,没关系的。还有一个床上桌上到处是布娃娃的,叫美洲貘。”

刺猬补充说:“只要你不去打扰她梦幻似的生活就行。正如美洲貘稍稍受到一点儿惊吓就钻到水里藏起来。总之,每个人的外号都是根据症状起的。外号可以提醒别人在跟他说话或交往时应该注意些什么。”

长颈鹿补充道:“外号相同的情况也有,那是因为症状相同。不过,虽然外号相同,但需要注意的地方却完全相反。不管怎么说,外号是一种有效的……”

优希打断长颈鹿的话问道:“你们的外号是怎么起的?”

长颈鹿听到优希在问自己,喜不自胜,说话也从容起来:“我长颈鹿,只要你不在我面前点火,怎么都没事儿。这个毛病是怎么落下的,说来话长……这小子叫刺猬,但是反刺猬之习性而用之。刺猬喜欢阴暗的地方,这小子呢,就怕黑暗的地方,你要是让他在黑暗的地方呆着,非吓死他不可。他为什么落下这么个毛病呢……”

“行了,现在就别详细说了。”刺猬打断了长颈鹿的话。

长颈鹿耸耸肩:“谁也不喜欢这样的外号啊。但是,在八号楼住院的多数觉得外号比真名好。”

刺猬对优希说:“你在海里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吗?你说你没有名字……”

优希没说话。

刺猬接着说:“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有同样的理由,大家来这儿以前,都受过相当大的伤害,很多人对在外边使用的名字充满厌恶感。在病房里起的外号呢,至少不像自己原先那个随便起的名字那样跟自己毫无关系。不管是根据自己的身体特征起的,还是根据自己的病状起的,都是自己身上表现出来的东西,听起来比真名跟自己更相称。”

俩人等着优希的反应,但优希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长颈鹿太想了解优希的情况了,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问道:“你是为什么来住院的?”

优希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要是你们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我倒是无所谓,告诉你们就是了,不过从此以后你们不用再理我。”说完不等俩人说话,扭头走了。

长颈鹿挠挠他那短短的板寸:“糟糕,没说好。”

刺猬点点头:“可不是嘛,谁也不会随便说的。我一到暗处就害怕的原因,只跟你长颈鹿一个人说过,而且还不是全部。”

“是吗?”

“你不也一样嘛,你在外边的事都跟我说了吗?”

“也是……”

“说以前的事的时候免不了回忆,回忆是最令人痛苦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组会的时间到了。无故缺席扣一分。他们俩策划了一个从医院逃向新世界的计划,在这个计划实施之前,他们不能被强制出院,所以他们基本上是遵守病房的规定的。

俩人一边朝八号楼大门走,一边继续谈论优希的事。

长颈鹿说:“她到海里去肯定是打算干什么,是不是想自杀?”

刺猬说:“不知道……不过,咱们往海里跳的时候,不是也有想死的念头吗?”

“没有。”长颈鹿马上否定,“我是希望她救我,想跟她一起去。我认为她是决定抛弃现在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天使或人鱼公主,我不希望被她撇下。但是,被海水卷过去的时候,我拼命挣扎来着。我既想跟她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去,又不愿意被淹死。”

“我也是。喝了一肚子水的时候,我想,这可不是我呆的地方,当时我拼命挣扎着想摸到海底站起来。我觉得,她跟我们一样”。刺猬说。

“她?你怎么知道?”

“在海底滑倒以后,我觉得是她把我拉向岸边的。”

“三个人都回到岸上了嘛。”

“我记得她从海里上来以后,说要变成一个跟以前不同的人活下去。”

“叫上她一起逃走怎么样?”

“我也觉得我们需要她。”

“逃走的路上,肯定会碰上迷路什么的麻烦事。真正的新世界在哪边?只我们两个人的话,发生争执怎么办?如果有她在呢,问问她就解决问题了。她决定的事,我绝对服从!”

“在她成为我们的伙伴之前,暂不实施逃跑计划!”俩人相视一笑,朝病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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