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的建议是速不台提出的。

速不台出身于一个不太有名的驯鹿部落,父亲曾与成吉思汗共饮班朱尼河水,本人则在花剌子模那个倒霉的沙赫狼狈逃窜时,奉命与大将者别一起追杀。者别的名字在上一章出现过,意思是箭。实际上他俩都是天才的军事家,也都是战争狂人。所以,这次追杀就远远超出了原定计划。

没错,他们“顺便”到别的地方逛了一圈。

事实上,花剌子模国王逃进里海之后,两员大将并没有停止脚步。他们穿过阿塞拜疆(Azerbaijan),进入格鲁吉亚(Geia),然后神兵天将般地出现在俄罗斯,一直挺进到第聂伯河(Dnieper)与克里米亚(Crimea)才折回。

遗憾的是,者别在回国途中去世。

速不台却等于进行了一次武力侦察。他在那片土地上看到了巨大的机会,同时也发现蒙古西部是帝国的软肋。因此他认为应该将边境线向西推移,然后到欧洲攻城略地。征服那里的国家,是比干掉大金更过瘾也更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个建议得到普遍赞同。人们热情高涨跃跃欲试,大汗窝阔台甚至有意御驾亲征。只是由于耶律楚材的劝阻,才决定由三位王子领兵,跟着速不台一起去大干一场。

旷日持久的战争就这样一锤定音。

三位王子分别是术赤之子拔都、窝阔台的长子贵由和拖雷的长子蒙哥。贵由和蒙哥将来会成为大汗,拔都则是钦察汗国的创始人。当然这都是后话。这个时候,他们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生命活力和勃勃野心,尽管实际上的指挥官是速不台,拔都只是担任了名义上的总司令。

第一个目标是保加尔(Bulgar)人。

保加尔是生活在伏尔加河与卡马河(KamaRiver)交汇处的突厥人种,曾经也是游牧民。由于地处东西方贸易的商业枢纽,他们把自己变成了做皮毛生意的买卖人,以及最北边的穆斯林。速不台让蒙哥带兵对伏尔加河下游沿岸的部落进行蒙古式的狩猎,自己和拔都扫荡了保加尔地区。关于这场战争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录。据伊斯兰史书记载,保加尔人的卡马突厥国被灭亡,城市也被摧毁得没有重建的可能。

在劫难逃的还有钦察(Kipchak)人。

钦察也是突厥种游牧民族,生活在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UralRiver)之间的地区,钦察是穆斯林国家的说法。这个地方被拔都征服后,就成了他后来建立汗国的根据地。拔都的钦察汗国有着明显的突厥特征,也就不足为奇。

之后,倒霉的轮到斯拉夫(Slavs)人。

东方斯拉夫人早期广泛分布在东欧平原上,被先进的罗马视为蛮族。直到中国都过了大唐盛世,他们才总算有了史称“基辅罗斯公国”(KievRuss)的文明成果,也就是现代三个东斯拉夫国家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前身。可惜好景不长,这个松松垮垮的大家伙终于四分五裂,变成了十多个信奉东正教的小公国,并且相互混战。这对于蒙古人来说正是可以有条不紊从容吃掉的盘中美餐,岂能放过?

头盘是俄罗斯东部边境的梁赞(Riazan)公国。蒙古人先派出使者传递信息,客气地只要求百分之十的赋税,同时承诺在后者需要的时候可以提供军援。梁赞的大公则轻蔑地回答:那就等到全城的人都死光了再来拿吧!

速不台满足了梁赞大公。五天之后,梁赞城就被蒙古人攻破并慢慢夷为平地。那位傲慢的大公命丧黄泉,市民照例遭到屠杀,有的还被剥皮。但也有一些人被故意放走,以便让他们把恐怖的心理像瘟疫那样传播到四面八方。

接下来,蒙古人攻陷了莫斯科,以及俄罗斯大公的驻地弗拉基米尔城,继而分兵蹂躏俄罗斯北部城市。休整一年后他们又开始扫荡南俄,并在1240年11月19日攻克罗斯公国古都基辅。至此,美丽的俄罗斯已经体无完肤。

于是,蒙古人的眼睛又盯上了波兰和匈牙利。

波兰和匈牙利都是西斯拉夫人的国家,国王也都得到了罗马教皇的加冕。蒙古人入侵前,匈牙利已经成为濒临亚得里亚海(AdriaticSea)的大国,波兰则在成吉思汗征伐花剌子模的前一年,分裂为五个相对独立的公国。

蒙古军团决定兵分两路对付他们。

1241年3月18日,察合台之子拜答儿攻陷波兰首都克拉科夫(Krakow),4月9日在利格尼兹(Legnica)附近大败波兰、德国和条顿骑士团的三万联军,波兰大公阵亡。4月下旬他们进入捷克境内,兵锋及于奥地利边境。6月24日拜答儿阵亡,他的部队南入匈牙利与拔都军会合。

拔都率领的主力军也在同年3月突破匈牙利人的喀尔巴阡山(CarpathianMountains)防线,击溃其六万大军,攻陷佩斯(Pest)等城,蹂躏该国各地并逼近维也纳。那个倒霉的匈牙利国王被一路追杀,逃进了亚得里亚海。

实际上,进入欧洲的蒙古军团比他们在中国战区和中亚地区更加锐不可当。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后援,又掌握了攻城技术和器械,还从花剌子模获得了投掷石头的工具,可以把11公斤的东西扔到150米以外,也学会了用火药制造手榴弹和火箭。这些武器有的具有杀伤力,有的具有威慑力,使用起来要么让敌人血肉模糊,要么让他们魂飞魄散。

所有器械都能随军携带。于是,蒙古军团便用马和骆驼拉着装备车,后面跟着提供食品和饮料的羊群,浩浩荡荡地在草原上行走,就像冷兵器时代的装甲部队。

难怪隆美尔和巴顿将军都是速不台的粉丝。

何况蒙古人还有一项自主研发的技术,那就是把猎物诱入包围圈的各种办法。这是他们在狩猎时训练出来的,往往屡试不爽。他们的侦察兵总是能够及时发现敌情,然后用旗子或其他通信系统向统帅报告。将领们也总是能让敌人摆成自己想要的队形,进入预定地点,变成待宰的羔羊。

与如此这般的战争机器相比,欧洲骑士更像浪漫主义的行吟诗人。他们拥有的那种美学上的精致,在跟贵妇人调情时屡屡获胜,却无法让蒙古战斧停止不前。尤其是他们那身贵重的行头——高耸的头盔和严严实实的铠甲,再加上盾牌和长矛,其重量实在让他们的战马苦不堪言。因此,当他们跟在假装撤退的蒙古轻骑兵后面时,就像掉队的孩子;而在被诱入陷阱之后,也只能被箭雨射成刺猬。

随之倒下的,是他们的城市。

这样的战争是欧洲人闻所未闻的,史学家们记录了各种各样的惊恐和惨状。在基辅,民众纷纷爬到教堂的屋顶试图躲过屠杀,教堂却因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在克拉科夫,一名吹响号角的号手被准确地射穿喉咙,小号滚落在地,市民们如鸟兽散。在利格尼兹,亨利大公的脑袋被割了下来,用长矛挑着挂在城墙上。为了证明自己的战功,指挥官还命令战士砍下每具尸体的一只耳朵,最后装了整整九大口袋。

蒙古军团的野蛮行径在欧洲引起震荡,各种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不胫而走。德国人说,蒙古人其实是以色列的古老部落,所以犹太商人为他们跨越国界走私武器。结果是许多犹太人无辜地被置于死地。教会则声称蒙古人是神话传说中巨人的后代,原本被亚历山大囚禁在高加索山脉,现在跑了出来要毁灭人类文明。于是人们又纷纷向主祈祷。总之整个欧洲都在颤抖,就连教皇想起来也不寒而栗。

奇怪的是,蒙古人却突然停止了脚步,尽管这时已不再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们的前进。然而他们没有任何征兆地就撤军了,只带走掠夺来的财富,不带走一片云彩。

欧洲惊诧地看着,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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