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的神识复苏之时,就发现自己身在车厢之中。她心上惊讶,正想开口唤人。然而待她看见跟她同车之人,她当即怔忡,目瞪口呆。

眼前那着烟青衣衫,眉目俊逸的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姜希。他正昏睡,看他眉头微蹙,脸色苍白,想必是受了重伤。

她明明是跟着褚闰生和池玄到农家住宿的呀,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还跟这个妖孽同车?绛云定了定心神,努力回想,可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事啊……她想到这里,沉声问道:“小宜,怎么回事?”

梁宜的声音含笑响起,应道:“哎呀,也没什么大事……我昨晚借你的身子,追上了那姓徐的和这妖孽。但我急于求胜,一不小心耗尽了你的力气。累你被擒,过意不去啊。”

“被擒!?”绛云大惊失色。

不等梁宜解释,绛云一下子冲出了马车。她正要寻路离开,却听徐秀白的声音含着微怒响起,道了一声:“定。”

瞬间,她动弹不得。血脉筋骨都被某种力量牵制,叫她不得自如。

徐秀白驾车疾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淡淡道:“别闹。”

绛云试着挣扎,却毫无成效。她咬牙切齿,道:“你抓我干什么!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堂堂正正地打过!”

徐秀白皱眉,道:“梁高功,你还没跟她说清楚么?”

此话一出,绛云就听脑海之中,梁宜的声音笑得无奈,“呵呵,丫头啊,你身子里植着‘网元天纲’,你斗不过他的。你听我的话,乖乖跟他走。”

“为什么?”绛云不解至极。

“反正你也逃不了嘛……”梁宜笑着,如是回答。

绛云怒不可遏,刚要再问。忽然,马车停了下来,眼前赫然是一个大宅。这宅院白墙黑瓦,青砖红柱,眼熟无比。绛云立刻想到了这宅院的主人,她出声,惊道:“恶仙!”

她话音落时,宅院大门缓缓打开,一群粉衣少女迎出了门外,福身行了礼,娇声唤道:“徐堂主。”

徐秀白点点头。他将姜希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又对绛云道:“丫头,拿着车里的东西,跟我走。”

“休想!”绛云怒道。然而,与她的意志相反,她的身体却照着徐秀白的话行动起来。她又气又急,却偏偏毫无办法。她进了车厢,待看到徐秀白叫她取的“东西”,却愕然惊愣

车厢内,唯有一环金轮。轮身金光不再,血红符文满布,正是幻火无疑。方才她满心惊讶,竟未察觉。

“丫头,能不能救幻火和你自己,就看这一次了。我会帮你,一切小心。”梁宜的声音温和,响起在脑海。

绛云心头猜疑刹那解除,她笑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听徐秀白在车外唤道:“快点!”

绛云只觉体内力量流动,让她的手脚自行动了起来。她拿起幻火金轮,走出了车外。

徐秀白看她一眼,也不多话,抱着姜希往宅内走去。绛云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院门。

粉衣少女领着他二人一路往前,到了花苑。苑中,正摆着美酒佳肴,十数名丽人鼓瑟吹笙,轻歌曼舞,引出一片奢靡。苑中依旧置着软榻,那半躺在软榻上的人,绛云自然认识。

“恶仙!”绛云出声,怒骂道。

榻上之人本已微醺,听得这声呼唤,她星眸半睁,撑起身子,笑道:“呀,小狗儿。”

绛云想起先前褚闰生遭遇的一切,满心怒火,不可自抑。她咬牙,对徐秀白道:“你放开我!我要替闰生哥哥报仇!”

徐秀白皱眉,不答话。

何彩绫轻轻一笑,坐起身来,道:“你的闰生哥哥死了?”

“呸!你死他都不会死!”绛云怒道。

何彩绫望着她,低低道:“……没死啊……”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恶仙!竟然对闰生哥哥用了‘血幡’,还逼得池玄差点没命!我不会放过你的!”绛云动弹不得,只好用言语威胁。

“血幡……”何彩绫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继而笑道,“嘻嘻,这小子的命,真不是普通的硬啊。真有趣……”

“什么有趣!闰生哥哥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他!”绛云道。

何彩绫掩嘴而笑,却不应答。

徐秀白见状,开口道:“仙子,别跟她闹了。”他看了怀中的姜希一眼,“他被煞气所伤,借你的卯符一用。”

“好说。”何彩绫说罢,取出白玉,唤了卯符出来,道,“卯儿,带他下去疗伤。”

卯符点点头,领着几个少女,扶着姜希退了下去。

徐秀白又道:“还有一件事要托你。这金轮上的符箓,你可能解开?”

何彩绫抬眸,一眼便看到了绛云手中的幻火金轮。她抬手,轻轻一招,金轮立刻浮起,飞向她去。

绛云见状不禁气恼,却又无能为力。

何彩绫将金轮接在手中,轻轻抚过轮身。她手指所过之处,血箓绽光,绚丽夺目。她笑着,道:“这可是赌上了性命的‘血箓灵符’,要解开谈何容易。恐怕也只能到中元那日,鬼气炽盛,才可一试。”

她说罢,轻轻将金轮一抛。金轮飞旋,落在一旁的假山上,轮身嵌入了山石。

何彩绫又倒在了软榻上,闭了眼,带着醉意道:“若无他事,你们自便吧。”

“恶仙!你想打发我,没那么容易!”绛云喝道。

徐秀白叹了一声,对绛云道:“住口。”

他话音一落,绛云便觉自己的喉头被一股力量盘踞,再无法发出声音来。

徐秀白走上几步,开口问何彩绫:“白泽在哪?”

“便在宅中,你自己寻吧。”何彩绫应道。

徐秀白点头,刚要离开,却又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盟主呢?”

沉默,不过片刻。何彩绫轻叹一声,淡淡应了一句,“不知道。”

徐秀白闻言,不再多问,转身离开。绛云虽不情愿,身子还是自己动了起来,跟着他走。

待走出花苑,徐秀白开口,对绛云道:“丫头,不准擅自行动,也不准胡说八道。你若答应,我便解开‘天纲结偶’之术。”

绛云瞪着他,无法应答。

徐秀白看着她,沉默片刻,道:“解。”

绛云瞬间恢复了自如,她望着徐秀白,略作思忖,道:“你跟这恶仙是一伙的。害闰生哥哥你也有份……”

徐秀白闻言,垂眸一叹,道:“我早就叫你带他走。”

绛云皱眉,细细回忆了一遍,问道:“你那天告诉我,闰生哥哥得罪了一个人。那人心机深沉,狠辣决绝。会让闰生哥哥生不如死……那人究竟是谁?是这恶仙么?”

徐秀白摇头,道:“别多问了,跟你无关。”不等绛云开口,他又接道,“……去找白泽之前,先履行我们的承诺吧。”他说罢,举步往前走。

绛云愈发不解,正要再问,却听梁宜道:“丫头,是我跟他的承诺,你且跟他去。”绛云紧皱着眉头,忍下了不满疑虑,跟上了徐秀白的步伐。

两人走过曲径,绕过池塘,便到了宅院后的几间客房前。

徐秀白一语不发,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房内有数名男子,样子虽魁梧精壮,但神色麻木,行为痴傻。

徐秀白神情阴郁,道:“这些人的灵慧魄被毁,你替他们重新开魄吧。”

绛云依稀记得徐秀白也曾跟她提过同样的事,不过那时,梁宜一口回绝。她正想着,就听梁宜道:“丫头,今时不同往日,就给他一个人情吧。何况,你修炼定魂咒法也有时日,也可趁此机会好好试试能耐。”

绛云点点头,走到了一名男子身前,抬手摁上了他的额头。

梁宜的声音又起,道:“丫头,修复受损的七魄与你平日开魄增力不同。须得全神贯注,更要小心细致,我帮你引导,你试试。”

绛云听罢,凝神片刻,开口念道:“天魂乃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三魂招引,七魄重开。灵慧魄!”

她话音一落,金光飞旋,环绕在那男子身侧。刹那间,他全身僵直,双目圆睁,连呼吸也一并凝滞。

绛云只觉自己体内真气翻覆,力量顺着手掌不断地注入那男子的体内,竟让她有虚脱无力之感。不消片刻,她便失了力气,抽回手来。

那男子一下子垂下头去,亦是全身无力。

绛云看了他片刻,微微喘息,道:“不行……还是你来吧。”

梁宜笑道:“真是的,不过一次失败。这么容易放弃,如何能成大器。再试试。”

绛云不满,道:“这定魂咒法本来就难学。你自己也说过,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练至九层境界。我是妖兽,修习道法本就勉强。况且又没练多久,你不要强人所难。”

“借口。你当初为了打败广昭,不也修成了变化之术?难道唯有恨意才可令你刻苦发奋?”梁宜道。

“你……我……”绛云一时语塞,无法应答。

“呵呵,若是不是,你证明给我看哪。”

绛云闻言,愈发不满。她皱眉,道:“证明就证明!我就不信我做不到!”

她说罢,复又摁上那男子的额头,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灵慧魄!”

金光又现,盘桓飞舞。绛云又觉体内力量流逝,不消片刻,就无法支持。

这时,梁宜道:“丫头,你且试着开放妖力。”

开放妖力?若是煞气开解,这里所有的人都会……

绛云正想着,却听梁宜开口,“力量一物,皆可转换。你的妖力煞气,亦可用于正途。只要你心念坚定,循正道施法,应可无碍。我会替你守住心神,试试吧。”

绛云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她深深呼吸,继而解开了压抑。

一瞬之间,妖气四溢,连同那骇人煞气喷薄而出。杀意如刀,直刺人心。恐惧如潮,吞没神识。即便灵慧魄被毁,亦能感受到那令人战栗的寒意。

徐秀白忙稳住心神,要起身想要阻止绛云。忽然,那狂躁的妖气渐渐收敛,煞气渐淡,凝聚在她周身。

绛云只觉体内力量澎湃,似是无穷无尽。她闭目,稳定心神,顺着梁宜的引导,继续做法。

一柱香之后,她收手,长长地吁了口气。

眼前那原本痴痴傻傻的男子睁大了双眼,神情之中满是惊讶。他四下环顾,惶惑问道:“我……我这是在哪?”

徐秀白忙上前去,解释一番,又替那男子把了脉,继而含笑,对绛云点了点头。

绛云见状,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不禁也笑。

“丫头,便是如此,多试几次,熟了才好。”梁宜的声音带着笑意,如是道。

绛云点头,又为其余几人施起法来。

约莫治了四五人,她终感体力不支。她停下手来,就见天色已黑。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听见梁宜道:“丫头,到此为止吧。你也累了,剩下的人明日再说。”

绛云点点头,转过身去,刚要对徐秀白说话。却见他伏在桌上,已然睡着。

绛云满心不悦,刚要叫他,却又忍住了。

真奇怪,明明是敌对的立场,为什么他对她完全没有防备之心?说起来,太上圣盟之内,除了那个叫姜希的风妖之外,其他人都不曾对她出手。哪怕是那个恶仙,也只是把她当小狗儿一般看待。虽说褚闰生是被太上圣盟迫害,可徐秀白的却说,是他先得罪了什么人……到底,谁对,谁错?

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生了疑惑,百思,终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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