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幸村之后不久,窗外果然下起了雨。

桑荞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整片的高丽菜用滚水焯过湃进冰水急速冷冻,之后取出填满用绞肉、洋葱与香菇碎块做成的馅料包成肉卷,再用牙签扎好,和十字刀切过的大朵香菇、白萝卜块、鱼饼一起放进昆布高汤里小火煮沸,然后垫着酒精炉端上了桌。

秦枳从书房走出来,却没坐在自己每天坐的位子,而是绕到桑荞身后,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你生我气了么?”

“没有啊,”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你知道我担心的。”

“那我问你,如果换了要你帮忙,你会不会答应?”他的眼神诚恳,紧紧盯住她的眼睛。

“大概,会吧,”桑荞叹了口气,“可是我又没受伤。”

“你又挑战我的男性尊严,”秦枳捏住了桑荞的鼻子,“你今天下午说什么来着,一旦有危险,我不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我不是那个意思……”桑荞还要说话,秦枳的双手已经揽住她的腰,像个不倒翁一样轻轻地摇了起来。

“你知道,我一直很想在你面前耍威风的。”

“之前,你不是已经很威风地保护了我吗?”桑荞转过头去望着他,语气很是温柔。

“那还远远不够呢。”他伸出手去,婆娑着她的脸颊。

“可是……”她还没开口,秦枳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唇。

“我是说……”又是一个深吻。

“你能不能……”再这样下去就喘不过气了。

终于放开她的时候,桑荞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她伸手打了秦枳一下,赌气道:“好啦我不管了,你去就是了。”

“这就对了。”秦枳终于笑起来,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一口,“那我们就开饭咯!”

他说了这话,人却一动不动,桑荞莫名地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表情:“你不会是想就这么吃饭吧?”

“有什么不好吗?我喂你。”他就要动手拿筷子。

“不用了。”桑荞本能地向后退去。

“那你喂我吧。”他用手撑住头,十足地坦然。

“幼稚!”桑荞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夹起一个高丽菜卷,塞进了秦枳的嘴里。

“下午幸村说的故事,你有什么看法?”晚饭后,两人坐在和室里,桑荞将咖啡递给秦枳,自己却拿了一杯加冰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的时候,他这样问。

“老生常谈的疑点不过就是两个吧,手法和动机,偏偏在这个案子里,两个方面都很有问题。”桑荞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冰块碰撞薄薄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手法,没有痕迹;动机,无法参透。”

“你才答应我戒烟,现在又开始喝酒了?”他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卷着桑荞的头发玩。

“你不是也在随心所欲地做你喜欢的事么?”她挑衅般喝了一口手中的酒,顺便岔开话题,“你在书房坐了一个下午,有什么收获?”

“算了,你高兴就好。”他笑起来,像是对这个闹别扭的女人无可奈何,“我觉得,幸村反复提起那个绑架犯就像是幽灵一样的存在,不是没有道理的。假设那个女学生前田没有问题,绑架犯拐走雅也的时候她就在和久井家里,雅也的卧室在二楼,前田一直坐在一楼的起居室,如果想要进入卧室必须从前田的眼皮底下路过;外部入侵的可能性很低,我已经看过了警方当年的现场取证报告,说明门窗都没有外部损坏的痕迹,以这个绑匪的智商来看,我又觉得他不会做那么冒险的事,毕竟案发当天是个周末的白天,路上行人完全不可控,谁会冒着被当场抓获的风险在光天化日之下翻窗进去呢?”

“你的前提是,前田没有问题。”桑荞重复道。

“我还没说完,在雅也的母亲萨拉的口供里,他们的计划原本是这样的:周六下午一点钟自驾车出发,抵达长野需要两个半小时到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在预定好的长野大都会酒店办理入住之后稍事休息,就前往演奏会所在地长野国立音乐厅进行最后一次彩排和细节的确认,七点半演出准时开始,原计划两个小时,加上返场演出,结束时间会在十点钟左右,之后是记者采访和庆功宴,第二天上午还有一个周刊的专访,吃完午饭之后返程,预计到达时间在周日的下午三点左右。实际上周六吃过午饭之后,她给雅也和未华分别吃了感冒药,就把雅也带到卧室去睡觉,之后三人在一点钟按计划离开。而前田当时还是一名大学生,那天中午她有餐厅的打工,所以没有办法在一点准时抵达。从他们离开到前田出现,有整整两个小时的空白。”

“你的意思是,”桑荞的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两圈,“如果真的是前田,那么她大可以对警方说,在自己到达和久井家的时候,雅也已经不在了,完全没有必要用凭空消失这种令人难以信服的说法去增加自己被怀疑的程度。”

“不错,这也是我愿意相信前田的理由,”秦枳点头,“打工店的老板作证她那天确实是在中午两点五十分左右下班,然后她使用了最快的交通工具,的士,那么三点钟到达和久井家可以说是没有疑点的。更何况,当年的前田确实是被警方重点调查并最终解除犯罪嫌疑的人。”

“这样说来,假设所有窗子都是紧闭状态,唯一的出入口,大门,又在前田的看守下无法突围,这个案子岂不就变成了一个密室消失的疑案?”

“应该分两种可能吧,”秦枳伸出两根指头,“一种,是绑匪在前田的眼皮底下进入和久井家,带走雅也;而另一种,是雅也避开前田独自离开,并在外出的过程中被绑匪带走。”

“怎么想,也是后一种可能的成功率更高一些吧。”桑荞托住下巴,在头脑中一点一点串联着整个案发的过程。

“再继续往下梳理,前田在等待雅也睡醒的过程中一直在阅读一本小说,直到四点钟,刚刚抵达长野的萨拉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雅也的情况。前田为了不让雅也挨骂,谎称他已经在练琴了,萨拉便又嘱咐了一些有的没的,挂断了电话。这时前田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赶快到楼上去,再一次打开了雅也的房门。”

“而这个时候,雅也却不见了,”桑荞接过他的话,“所以这也是前田无法第一时间联络一臣夫妇的理由,毕竟她可是说谎在先呢。”

“没错,所以前田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四处寻找雅也,这个时候她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雅也已经落入了绑架犯的手里,直到八点钟对方打来电话索要赎金。根据前田的口供,似乎那个勒索电话还是使用过变声器的,按照幸村警官的说法,和久井一臣是当地的名人,他的演奏会恐怕是人尽皆知的新闻,那么绑匪一定知道此刻身在和久井家的前田并不是可以自由支配2亿赎金的人,而演奏会期间关闭手机更是简单的常识,在十点演奏会结束之前,前田根本不可能联络到和久井夫妇,那么他在这个时间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何在呢?”

“会用到变声器,有一定的可能是熟人作案。”桑荞思索着一切可能的答案,“又或者,他需要有人帮他在第一时间召回雅也的父母。”

“所以我在想,这个人很有可能对和久井家的一切十分了解,并且是当晚频繁打电话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一个人,也就是说,绑匪在当天晚上并不是一个人独处,他有至少一个不知情的帮手来完成当晚的不在场证明。”

“那就是说,绑匪将雅也安置在废弃工厂之后马上就离开了,这也是警方很难提取到有关绑匪曾经出现在那里的蛛丝马迹的理由。”

“可是这又和下一项证据撞车了,绑匪在八点钟左右的不在场证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秦枳耸了耸肩,“雅也的验伤报告很明确指出,他的手指被切断的时间,大概在周六晚上的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

“哦?居然是这样……”桑荞的眉皱了起来,“恐怕这才是这个案子的重点吧,这个时间前田很有可能根本都还没有联络到和久井夫妇,更别说协商是否会交付这2亿赎金的问题了,也就是说,绑匪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雅也,至于赎金是否可以得到,反而并不是对方首要的目的。”

“所以,我们再来推断动机,十年前绑匪的目的是毁掉雅也的手进而毁掉他有关钢琴的未来,而十年后绑匪的目的,是以雅也为目标阻止一臣的回归,两相比较,是否可以归结到同一件事,就是毁掉和久井家在公众眼里所拥有的一切呢?”

“嫉妒一臣的人?他的同事、朋友、竞争对手?”

“就为了这个,甚至不惜监视他们十年之久?”秦枳不解地摇了摇头,“那也未免太执着。”

“不不不,我们好像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桑荞恍然大悟,“你记得幸村警官说过,一臣在回国之前,还做了一件事……”

“你是说,为雅也和未华办理转学手续?”秦枳的眼神,随之忽然一亮,“的确,至少学校的人是有机会知道他们即将回国这件事的,那出现在英国那封直接投递到他们家门口的信又该怎么解释呢?”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连手机都有卫星定位,买通一个附近的小孩做这件事并不难吧?”

“的确,我的女人还是这么犀利……”秦枳笑了,揽过桑荞的头亲了她一口,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有麝香和茉莉的味道……”

“是我喝的威士忌。”她的眼波流转,轻声回答。

“让我再尝尝看,”他又再度加深了那个吻,许久才放开,“太妃、绿茶,这么浓郁的古庙风,1991年的CaskNo.370,想不到这里还藏着这样一瓶好酒啊……”

“我收回让你去学校的话,”桑荞的嘴角翘起来,“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说来听听。”秦枳的眉,轻轻扬了扬。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的表情却是郑重。

“你穿高中制服的样子还是留给我一个人看吧——”他心知肚明地调侃着,果然,桑荞抬手就是一记爆栗。

“高中又不是只有学生一个物种。”

“那就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他的口气认真起来,像是试图劝阻她不要胡闹。

“嗯……”桑荞思索片刻,抬起头来盯住了秦枳的眼睛,“我要是说,我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呢?”

秦枳的表情,忽然定格片刻,继而他的眼神疾速地暗沉下来,伸出手来捏住了桑荞的下巴:“你不知道说这种话是犯规的么?”

“那看在我连美人计都肯用的份上……”桑荞的手指,沿着秦枳的耳廓摸到喉结,正要往下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果断地将她按在了榻榻米上。

“这次可是你主动的,不要中途向我求饶……”

“那我当你答应了哦。”

“看你的表现吧。”

“喂,你敢吃干抹净再说不行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理会桑荞的抗议,俯下身去,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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