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吉田美穗,24岁,日本出生而后闯荡好莱坞的新人演员,死于头部遭受硬物重击而引起的颅内出血,当时身穿一件粉红色的韩国传统服装,没有穿鞋。尸检报告明确指出,弃尸地点并非事发的第一现场。由于死亡当晚有雨,弃尸地环境又较为恶劣,提炼有效证据的难度较大。目前唯一确定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当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因为有目击者曾见过当晚尼古拉斯的车出现在附近,而死者右手食指的花式指甲上脱落的一枚水钻也在尼古拉斯车子的副驾驶座上被发现,所以以第一嫌疑人的身份首先调查了他。尼古拉斯承认当晚曾见过死者,但否认对其实施了谋杀,警方虽不相信,却无奈尼古拉斯的不在场证明堪称完美,十点半去往一家名为绯的酒吧请老板去看自己第二天的展览,略坐一会儿,大约十一点时驱车前往自己位于唐人街附近的一座山顶别墅参加私人聚会,十一点半左右抵达目的地,一直狂欢到次日清晨,十几个纽约叫得出名号的公子哥都可以为他作证。

山顶别墅距离唐人街相当近,却因为只有一条盘山公路而拉远了路程,单程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警方想要彻查别墅,却被季晴川以证据不足无法申请搜查令为由拒绝。

如果是他做的,那么现在需要证明的已经不是他在何时何地杀死了吉田美穗,而是,以酒吧街的混乱来说,一具尸体放在那里,在车水马龙的黄金时段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是绝对等不到次日凌晨才被发现的,也就是说,尸体至少应该在凌晨二点前后,酒吧街客流下降之后才被放在了那里,这一点,那一晚曾前往那条小巷处理垃圾的附近酒吧店员都可以证明。

至于物证,别墅的监控录像能够拍到露天聚会现场的一个角落,几乎每隔那么十几二十分钟,尼古拉斯的身影都会以清晰的正面形象出现在画面中,虽然看上去刻意,却是不容置疑的佐证。

那么这件案子,应该有三种可能,桑荞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判断:

假设一:凶手另有其人;

假设二:凶手是他,尸体被什么障眼法遮住使旁人看不见;或,存在伪证;

假设三:存在同谋。

桑荞一向不愿相信令人匪夷所思的所谓诡计,天才的犯罪者往往都是天才的变态,而变态出现的几率却实在要低于正常人太多;至于要十几个人同时做同样的伪证难度就更大,接受警方盘问的时候很难把握统一的细节,更何况还有当晚的录像;若真的存在同谋,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或者,凶手根本不是他?

尼古拉斯的父亲?哥哥?他们都是具备嫌疑的人,可惜案发当晚,他们根本不在国内,若真与他们有关,必然存在买凶杀人的情况。还有,吉田本人的家人、朋友,当然也是需要盘查的对象。再看一眼卷宗之中关于死者家庭的部分,父母离异,母亲在去年改嫁,兄弟姐妹不详。继父在纽约开了一家居酒屋,经济状况可以用不错来形容,当然,美穗没有继承继父的姓氏,在母亲和那个男人结婚之前很久,她就已经成年并有足够的能力自食其力了。

桑荞从来不是靠直觉判断的女人,是或不是,当然还是要走着瞧。

于是想在酒吧街寻找突破口。

抵达“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她不想打扰他休息。推门进去的时候,居然意外看到了柯景伦已经在那,而欧阳绯拿着一张照片,喃喃自语:“确实已经三天没来了,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来上班却没试图联系一下?”柯景伦持怀疑眼神问道。

“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我以为她需要点时间整理情绪,况且,我也没有她的联络方式。”欧阳绯表情从容,想必他也知道,柯景伦是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去的。

桑荞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忍不住走上前去敲了敲吧台:“你们在说什么?”

“上次的李美嘉坠楼案,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打听到她在这里兼职,”柯景伦气急败坏的指着欧阳绯道,“你说,眼皮子底下的线索居然费了我三天功夫。”

“哦?”桑荞笑起来,“有线索总是好事,恭喜你了。”

“谢谢,”柯景伦语气十足的口不对心,两道剑眉一挑,将手臂搭到桑荞肩上,“不过你又来做什么?我这案子你不是不管吗?”

“谁要管了?”桑荞将他甩开,打开伯金手袋,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欧阳绯,“我是为了吉田美穗案来的,绯,看看出事那晚这个女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柯景伦顿时翻起白眼,讽刺了一句“有钱人”,便扭过头去继续喝啤酒,而欧阳绯拿起照片看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没来过,从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却觉得有些眼熟。”

“不奇怪,是个演员,”桑荞将美穗的照片收回,又拿出几张美穗身边人的照片递过去,“这些人,有没有事发当晚来过你这儿的?”

“嗯,这个没有,这个没有……”男人将照片一张张的看过去,忽然拿起一张来,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艾伦,这个就是那一晚朝李美嘉泼酒的女人。”

一旁喝酒的柯景伦忽然跳了起来,夺过那张照片看了个仔仔细细,问了好几遍“你确定?”,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又转向桑荞:“这是谁?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女人注视着眼前两个男人,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处于平行状态的两个案子恐怕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于是在柯景伦手中抽出了照片,冷冷答道:“我的当事人吉田美穗小姐的母亲,改嫁之后从了新丈夫的姓氏,现在名叫福山礼子。”

望着柯景伦若有所思的表情,桑荞又补充了一句:“作为交换,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了你,李美嘉在这里打工?”

“她!”柯景伦指着在整理间走出的手拎两袋垃圾的服务生打扮的女孩,“绯的员工,也是美嘉案的投案人,做笔录的时候完全是吓昏了说不出个重点,直到今天才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线索,真是气死我了。”

个子瘦瘦小小的女孩,单眼皮凸额头,典型的没整过容的韩国姑娘。听到他们在说自己,忙把头转过来鞠了个躬,又忙着向外走,看上去呆头呆脑的。

“郑恩珠,韩国人,在我这里做了快六个月了,你们居然都没注意过,真是……”欧阳绯摇摇头,转身去擦吧台上的玻璃杯。

“先不管她,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那位母亲?”柯景伦建议道。

“好。”桑荞点了头,尾随柯景伦一道离开,关上木门的霎那,再度回头去望郑恩珠,却恰好与她四目相对,于是点头颔首,对方便忙不迭的鞠躬。

桑荞若有所思,看着大门在眼前缓缓合上,从而将两人相对的视线中断。

柯景伦响起喇叭催促,桑荞便不再停留,转身上了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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