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培东欠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会躲。

躲了快小半年时间,才被豹哥的人给揪住抓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豹哥可不信蒋培东这孙子的话, 早就安排了人盯着蒋培东。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孙子信誓旦旦说能拿十五万出来还钱, 等了快一个星期, 豹哥也没等来他还钱。

要不是看在他们家刚死了人出了丧事,豹哥早就上门抓人了,哪还有他想再次溜走偷跑的机会?

豹哥嘴里叼着烟, 听见闫宁说的话也来了几分兴趣,问道:“这孙子也欠你钱了?”

闫宁视线也只在蒋培东身上停留了两秒钟, 语气淡淡:“不是。”

豹哥也不是个多事的人,顺嘴问了句就行了。

他也没追问,只抬手让手下的人放开蒋培东。

两人一撒手,蒋培东就摔在了地上, 如同一滩烂泥。

豹哥很是爽朗:“人我就交给你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闫宁嗯了声, 陈戈听得一头雾水。

他也没敢问, 在闫宁的示意下, 陈戈抓着蒋培东后衣领将人给拖了起来。

蒋培东被打的半死不活。

左眼高高肿着,脸上青紫交加,可见豹哥的人对他动手是真没收过力。

陈戈揪着蒋培东率先出去,闫宁走在后边, 豹哥亲自将人给送了出来。

等上了车,陈戈才问:“闫哥,你答应豹哥什么了?”

他就说奇怪,豹哥那个性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今天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还这么大方就让他们将人带走了……

闫宁轻描淡写:“让他的人在夜场活动。”

陈戈:“???”

陈戈震惊,扭头看向闫宁。

闫宁神色淡漠,好像并不在意这事一样。

陈戈咽了咽唾沫,不确定地问:“闫哥,你知道豹哥私底下做什么的吧?”

闫宁抬眼,语气漫不经心:“知道。”

陈戈更惊讶了:“知道你还……”

陈戈话没说完,闫宁淡淡一眼扫过来,他就噤了声。

陈戈是不说话了,但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气在。

他们的场子向来管理严格,说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其实不然,大部分人都不敢在他们的场子作乱。

就好比豹哥那伙人明面上是放高利贷收高额利息,实际上那就是个掩饰而已,私底下他们走毒。

先前也来跟他们谈过,希望借着他们的场子遮掩做他的肮脏生意。

闫宁拒绝了,并且揪出了豹哥的人直接扔进了局子里,那回少说也害得豹哥损失了十来万吧,这回闫宁竟然答应了提供场地给豹哥做私下生意,也难怪豹哥答应的这么痛快!

陈戈气不过,他是不学无术,但做人尚且还有原则,不偷不抢不违法。

如今闫宁这么做,就等于把他们跟豹哥绑在了一起,他接受不了。

陈戈一路隐忍没有发作。

将蒋培东拽下来后,陈戈才问了句:“怎么处理?”

闫宁:“你先上车。”

陈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蒋培东是被一阵剧痛刺激清醒过来的。

他惨叫了一声,浑身冒冷汗,艰难地仰头看半蹲着的男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男孩儿,他看起来太稚嫩了,少年气很重。

男孩儿嘴里咬着烟,眉眼垂下,黑黢黢的眼瞳似一潭死水。

蒋培东想骂人,有脾气又不敢发出来,身子不住打着哆嗦,是疼的,也是怕的。

见状,男孩儿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颇具讽刺意味。

他淡声询问:“蒋瑶是你什么人?”

蒋瑶……

蒋培东终于想起来了。

这小王八蛋不就是那天跟蒋瑶出现在医院的臭小子?

一想到是蒋瑶偷跑害他没钱还债才落得像如今这么凄惨的地步,蒋培东就恨得牙痒痒,嘴里不干不净的:“呸那小贱人能是我什么人?要不是她不识好歹,我……啊……”

蒋培东话没说完。

钻心地疼痛袭来,他连声惨叫。

他惊恐地看着那用烟头烫在他胳膊上的男孩儿,内心涌入了深深恐惧。

闫宁冷冷看着他:“我再问一次,蒋瑶跟你是什么关系?”

蒋培东不敢造次了,他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孩儿看着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他招惹不起。

蒋培东实话实说:“是…是我妹妹。”

闫宁眯眸:“嗯?”

蒋培东哆嗦着:“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闫宁冷嗤:“以后蒋瑶跟你没有关系,你再敢来骚扰她,断的可就不只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懂吗?”

蒋培东就是想反驳也没那个胆。

被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小屁孩压制着无话可说,蒋培东心头窝火。

可只要一对上对方那双没有感情的眼镜,他就犯怵。

闫宁勾唇,近乎残忍地一笑:“还是……蒋培东你不认识我了,嗯?”

蒋培东一愣。

看着他没有情绪的脸,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一面记忆慢慢被唤醒。

他诧异又错愕:“你…你是……”

闫宁冷笑:“记起来了?你给我牢牢记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再敢打蒋瑶的主意,我就先弄死你。”

蒋培东这会儿是真害怕了。

他想起来比现在更为年少的男孩儿将利刃送进别人腹部时狠戾凶煞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想逃。

……

陈戈心情不好。

听见惨叫声,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闫宁独自一人返身回来的时候,陈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的开着车送他回去。

车子在楼下停了。

陈戈一反常态,连句荤话都没说过。

闫宁下车前,忽然开口说了句:“夜场,不要了。”

陈戈一怔。

他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闫哥,你…什么意思?”

夜场耗费了那么多心血,说不要就不要了?

闫宁似乎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他只说:“字面上的意思。”

陈戈不甘心:“闫哥,我们打理了夜场这么久,你真……”

闫宁:“嗯。”

陈戈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闷着特别难受。

闫宁也是个不喜欢解释的性子。

相处了这么久,陈戈也懂。

还记得刚认识,闫宁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当时,他已经在夜场工作了,而管理者还不是闫宁。

他只是被老板的人带过来暂时接管场子的人。

大家就不服气啊,闫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接管什么场子?

他年纪那么小,就得骑在他们头上,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呢?

凭他一身是胆,凭他手段狠辣。

凭他小小年纪就有超出常人的魄力。

陈戈想,那时闫宁要是没伸出援手,他早就被打死了。

他明知闫宁帮他,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可他还是信服了,他真心实意跟着闫宁,替他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情。

老实说,陈戈也不知道闫宁什么来头。

他就知道闫宁挺狠的。

以前……

他就差点杀了人,那人还是他的堂兄。

给的罪名虽然是错手伤人。

可实际却并非如此。

陈戈也没有在现场,没有亲眼目睹过,但他就是能确定闫宁不是错手而是故意为之。

他因为年纪小伤了人也没有受到太重的处罚。

他的堂兄从那儿以后就销声匿迹了,陈戈也不知道他堂兄具体的下落。

这些往事,陈戈从来没问过。

陈戈对闫宁,又敬又怕。

平常相处随意,却也不敢真触了他的逆鳞。

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他会被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人差遣,还差遣的这么心甘情愿。

陈戈不知沉默了多久。

他才开口问:“闫哥,你是不是已经有规划了?”

闫宁抬眼,似笑非笑:“你说呢?”

陈戈:“……”

闫宁有没有规划他不知道。

只在面对允许豹哥借着他们场子活动这件事上,陈戈很快就知道了闫宁真正的态度。

事实证明,陈戈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就怕闫宁忘了初衷,为了跟豹哥要蒋培东那个废人就把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实属不值当。

好在闫宁的想法从未变过,他不接触这类违法乱纪的事情,同意了豹哥在场子活动,给了他们开放权,可没答应要给他们打掩护。

在豹哥试探了几次觉得无事放松了戒心以后,他预备带着人来谈笔大的。

豹哥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闫宁的监视之中。

他亲自现身的那一天夜里,就有警察带着人来查场。

美其名曰例行检查,实际上就是扫毒。

豹哥等人被抓了个正着,避无可避。

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瞥见了一旁的闫宁,脸色顿变,凶狠地瞪着闫宁叫嚣:“你敢阴我,你给老子等着!”

豹哥嚷嚷了没两句就让警察给带上了警车。

陈戈还没见过这阵仗呢,看到店里来了这么多警察,豹哥又口口声声嚷着要报复他们,他心里可没底。

此次行动小组的队长跨步过来,冲闫宁说了句:“多谢配合。”

闫宁扯唇:“不客气,警民一家亲,为社会扫黑除恶也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陈戈:“……”

扫黑除恶?

他们不也属于恶人那一列?

陈戈没敢说,他一看见警察就头脑发昏,以前他也因为聚众斗殴被抓进去蹲过局子。

好巧不巧,这回负责行动的队长也认识他这个“熟客。”

队长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陈戈一眼,带着深意说:“你小子以后跟着闫宁老实点。”

陈戈哪敢有异议啊,满脸堆笑。

终于将警察给送走了,店里也一团糟。

想来今天在这里抓了一批毒贩的事,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传播出去,但那个时候,他们这场子就真开不起来了。

何况这回是闫宁捅出去的,豹哥是栽了,他在这地儿的影响力还在,就算场子还能开,保不齐还会有人隔三差五过来砸场子。

陈戈愁啊!

他愁眉苦脸的发问:“闫哥,以后咱还怎么开店做生意啊?”

闫宁:“卖了。”

陈戈:“啥?”

他惊诧:“卖了?”

闫宁终于肯看他一眼,他眸光淡淡不为所动,丝毫不知道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陈戈懵了。

见闫宁已经走了,他才如梦初醒般拔腿就跑,紧紧追了上去。

陈戈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闫哥,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你早就准备把场子出手?”

闫宁没回答,但陈戈想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陈戈心情相当复杂,闫宁虽没有为了小班长出卖本心违背做人的原则,可他这样也相当于无形中给他自己设立了许多敌人,他得罪了豹哥一人,要来算账的又何止一两个?

以豹哥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他出不来,他也绝对不会轻饶了闫宁的。

陈戈按住了机车头拦在前边没让他走,他忧心忡忡地说:“闫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闫宁抬头:“所以呢?”

陈戈急了:“闫哥!”

他担忧地说:“要不你跑吧,不要待在东湾了!这地儿实在太危险了。”

闫宁:“让开。”

陈戈:“闫……”

闫宁神情冷漠。

陈戈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往一旁让了几步。

闫宁走之前吩咐道:“你好好安置其他的人,过两天会有人过来看场子,价钱已经谈好了,手续走完就过账到你户头。”

陈戈愣了。

他没来得及问,机车就开走了。

倘若不是因为跟闫宁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陈戈都不会知道闫宁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老板派过来看场子的人,他就这场子的老板,只不过是因为他没到年纪不方便处理事情才找了个代为管理的人出面打理大小事务而已。

可如今……

闫宁要把这场子卖了,还把卖的钱全都给他??

陈戈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里边五味杂陈。

他到现在都没法确定,闫宁究竟是因为早有这个打算从而顺水推舟把事给办了,还是单纯只为了小班长?

……

蒋瑶休养了一段时间,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寄住在闫宁的家里。

她慢慢从蒋向阳逝世的打击中走出来,想到自己一直在麻烦闫宁也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她现在身无分文,搬出去也只是流落街头,还很可能给人添麻烦。

她知道她已经错过了高考,可能将来的人生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她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只想着要如何度过眼下的困境。

她想去打暑假工,她知道有些餐厅生意火爆是缺人手的,也不太计较你是不是成年了,只要你肯吃苦他们就敢用。

蒋瑶现在急着要用钱,才动起了这种心思。

但她也不想要闫宁知道,所以蒋瑶一直在等机会,她想着闫宁每天都要去夜场的,只要他走了,她就有时间去找工作。

可让她失望的是闫宁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是顾忌她还是怎么的,每天都待在家里也不出去。

日子一长,蒋瑶也坐不住了。

她主动问起了闫宁:“你不用去夜场了吗?”

闻言,闫宁懒懒掀眸看她一眼,反问:“你很想我去?”

蒋瑶沉默着摇头。

闫宁笑了声说:“以后都不用去了。”

蒋瑶每天闷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知道外边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很好奇:“为什么?”

闫宁顿了下:“卖了。”

蒋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望着闫宁,有点不敢相信:“你…卖了?”

闫宁撑着下颌,身子倦懒的窝在沙发里:“嗯,生意不好。”

蒋瑶一噎。

没生意?骗鬼呢?

她也不是没去过夜场,踏入那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地方就很容易让人迷失自我,在酒精的催发下,挥金如土的人可不在少数,怎么说营业额也不会低的,总归要比小本生意赚钱吧?

老实说,若不是从陈戈那里听到过一嘴,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闫宁每天都夜场去的原因不是贪玩,而是因为那地方就是他的,他身为小老板去查看情况盯场子简直在正常不过了。

蒋瑶垂下眼睫,低着头问:“是因为我吗?”

这想法着实有点自恋,但时间上又好像太凑巧了。

耳畔传来一阵清冽悦耳的笑声,带着气音。

蒋瑶抿唇,垂于腿侧的手攥成拳头。

带着薄荷清新的气息忽然逼近,嗓音自耳畔响起:“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嗯?”

蒋瑶:“……”

蒋瑶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她不太敢将闫宁这么随意的一句话当真,却又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理由。

她走了会儿神。

头顶便一沉。

闫宁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敲了她头一下。

她抬头,头顶上的东西顺势滑了下来。

蒋瑶撇了一眼没太看清又捡了起来看:“这是什么?”

闫宁勾唇:“我的规矩。”

蒋瑶:“?”

闫宁:“你可以住在这里给我打工,照顾我就算抵消了你这段日子差遣我的费用。”

蒋瑶:“……”

他说着就起了身:“你好好看,我睡了,别吵我。”

闫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日夜颠倒不晒太阳的缘故,他皮肤养得很白。

就白到有点显病气,成天看起来懒怏怏的,没有精神。

这会儿,蒋瑶抬头就注意到了他眼皮底下淡淡的青晕。

蒋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虽然每天都不出门,但也从来没按时休息过。

有时候半夜口渴她起来喝水,还看到闫宁在客厅没睡,他好像在做些什么,但蒋瑶从来没有问过。

这会儿他说困了也是真困了,蒋瑶没有阻拦亦没多嘴。

他去睡了,门一关上。

蒋瑶就翻了两页闫宁给她的东西。

什么行为规矩?都是假的。

除了前一页写了几条什么“二十四小时待命”“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晚上不得超过十点熄灯睡觉”之类的规矩外,其他什么都没写。

往后翻都是空白的,只有一页是写了雇佣合同还签了名字的。

蒋瑶摸着那页纸,指尖触摸着他龙飞凤舞签下来的相当潦草的名字,心底无端被触动。

这雇佣合同其实没有什么效用的,毕竟她还未成年,而且这合同还是手写的,非常随意的写了几句话。

“闫宁聘请蒋瑶为贴身管家,任职期间,蒋瑶需得负责甲方的饮食起居,兼顾甲方的个人情绪,打理好甲方的私人生活。”

蒋瑶望向紧闭着的房门,眉头拧起。

闫宁他……是不是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

所以故意弄了这么份东西来,让她趁早打消了打工赚钱的念头?

蒋瑶心情复杂。

收拾起了狼狈不堪的茶几桌面时,手肘又不小心碰到了那本东西,它掉了下去。

蒋瑶拿着外卖盒的手一顿,弯腰垂眸,伸手拾起,两张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的纸落了下来。

她顺势一并捡起来,坐在沙发上看。

“唐启晨巡回演唱会,东湾站,x月xx日八点,东湾体育场与你不见不散。”

……

高考在六月初,查分时间在六月中下旬。

高考成绩出来那段时间,电视里时不时会有提到这件事的。

又是说哪哪哪的状元考了多少分,然后就是一段个人采访。

蒋瑶虽什么都没说,心底却也是介意的。

看到参加了高考被顺利录取的学生们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蒋瑶失落至极。

“啪”一下。

电视黑了屏,遥控器被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蒋瑶抬起头看过去,闫宁单手插兜懒懒站在沙发后说:“起来,换衣服。”

不给她提问的时间,闫宁直接就走了。

蒋瑶有什么衣服可换?

没有。

家中突逢巨变,她也没有想回去看看的意愿。

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还是在夜市上十来块一件买的。

闫宁让她换衣服?

她想想,又换了一件姥姥T,款式一模一样也就颜色不同。

当她穿着这身肥大又随意的衣服下去时,闫宁也没说什么,只随手扔了个头盔给她。

是……

粉色?

蒋瑶抱着粉色的头盔,发起了呆。

他什么时候买的?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吗?

就这一点认知,让蒋瑶有点无所适从。

“等什么?上车。”闫宁看上去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蒋瑶才立刻将眼镜给摘了,戴好了头盔坐上去。

车子停下来,蒋瑶也不知道到了哪儿。

她糊糊涂涂的跟着下来,摘了头盔想戴眼镜,结果拿了没两秒眼镜就让人给拿走了。

蒋瑶眯着眼睛勉强视物:“你干什么?”

闫宁啧了声,语气中不乏嫌弃:“不用戴了,丑。”

蒋瑶有点生气却也没发火,只辩驳:“我看不见。”

闫宁:“嗯。”

蒋瑶:“?”

蒋瑶火气有点上头了:“闫宁,你把眼镜还给我!”

话音一落。

往前探试图把眼镜抢回来的手就让人握住。

两手相握的温度,使得蒋瑶一怔。

她连要抢回眼镜这么一桩子事都给忘了……

闫宁牵着她走。

手握着,从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使得蒋瑶心绪格外紊乱。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闫宁想干什么。

直到被带进去,被按着坐下,对方要求她配合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闫宁是带着她来配眼镜了。

她原来的眼镜,镜片碎了一只,她也一直没有换,因为没钱,这段日子过得像是独眼龙,横竖只能用一只眼。

检查完,蒋瑶很不安。

她抓着闫宁的手小声说:“很贵的,我们走吧?我原来的眼镜还能用的。”

闫宁哦了声:“已经扔了。”

蒋瑶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子拒绝了。

检查完视力跟眼睛情况,闫宁不知道跟人说了什么。

没多久,就有人过来碰她的眼睛。

她受惊地往后缩,对方善意地笑:“你别怕,我就是给你滴点眼药水,你眼睛现在有点太干了,不适合戴隐形眼镜。”

蒋瑶:“隐…隐形眼镜?”

对方笑着:“对啊,那位小帅哥说想给你配副合适度数的隐形眼镜,你这么漂亮的眼睛也确实不该藏起来的,戴了隐形眼镜就不会显得那么笨重呆板了,会好看很多的,而且也比镜框要更方便一些。”

她知道。

但是隐形眼镜很贵的。

蒋瑶着急了起来:“您能帮我叫叫他吗?我想跟他谈谈……”

对方迟疑了一瞬:“这样啊……可是那位小帅哥已经出门了呢,他说要你弄好以后去找他,他在车上等你。”

蒋瑶:“……”

对方也是个人精,她一眼看穿蒋瑶的心思,低笑了声说:“小姑娘,你是怕让那位小帅哥付钱是吗?”

蒋瑶点了下头。

对方笑得更加温柔:“你不用想那么多的呢,男女朋友之间,不需要计较那么多,我看得出来那位小帅哥还挺乐意给你花钱的,要是真觉得亏欠,那以后就对他更好一点。”

蒋瑶面带赫色,一下就变得滚烫了起来,她含糊地说:“不…不是的,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对方有点惊讶:“原来不是吗?那他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小姑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蒋瑶哑口无言。

蒋瑶头一回戴隐形眼镜特别不适应。

努力了好久都塞不进去,还是在店里的人帮忙下才勉强塞了进去。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那种眼里藏着异物的不适感才离开。

这么轻松的视物,她还是头一回。

以前来眼镜店配眼镜,蒋母都觉得太贵了,回去一路都在骂她不知道好好保护眼睛净给他们添麻烦浪费家里的钱。

戴隐形眼镜?

这事儿,她想都没想过,毕竟隐形眼镜便携性虽高,价格确实昂贵,不是他们那种小家庭可以承担起的。

蒋瑶能清楚看到四周的建筑物。

她一路找过去,见着了闫宁。

闫宁又是淡淡觑她一眼,话也没说就让她上车。

这一天里,闫宁带着她先是去配了隐形眼镜。

后又带着她去了一趟商场,她想都不敢想的百货商场。

她不肯进去,因为她已经意识到闫宁要干什么了。

僵持之际,闫宁磨了下牙,笑得有点冷:“要我抱你进还是你自己进,你选。”

蒋瑶丝毫都不怀疑他说的话,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无奈之下,蒋瑶跟着进了百货商场。

闫宁跟导购一问一答,她只需要充当一个机械的试衣服机器就可以了。

快速挑了几件衣服,她想暗暗看一眼价格都没辙。

每当她试图用太贵了不要买了这种话将闫宁拽走的时候,闫宁就冷冷看着她说:“你穿得太丑了,影响我心情。”

蒋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衣服鞋子连同头发,闫宁都没给她放过。

热情的托尼老师指着美发图介绍,试图给她来一套烫染一条龙服务。

演说激情澎湃的托尼老师最终被闫宁淡淡一句:“不用”给打发了。

闫宁挑起她的头发,眼底没有情绪地提醒妄图大显身手的托尼老师:“剪短就可以,什么都不做。”

托尼老师一腔热情被浇灭,咬牙切齿说了句:“行。”

蒋瑶头发有点长。

她上学要么扎着马尾,多数时候是扎成了丸子头,披散头发也很少,她嫌太热了。

蒋瑶坐在凳子上,看着托尼老师手拿着美发剪三两下就将她的头发剪断。

耳边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看着头发簌簌落下,蒋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剪完头发又洗头吹干。

出来时,闫宁也不要她用皮筋扎起来。

闫宁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平静,那一丝激荡起的涟漪也被他藏的很好,全然不见影踪。

他说:“嗯,很好。”

蒋瑶摸着头发和身上的连衣裙,仍有点不大适应。

很好吗?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买完东西,闫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牵着她在商场里逛。

蒋瑶目光始终停留在他握着她的手上,恍惚间,想起了老板娘说的话,看起来很喜欢她?

闫宁……

喜欢她吗?

她不确定。

而且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蒋瑶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

即便过去对闫宁抱着点不那么单纯的念想,现在也都被冲淡了。

蒋向阳的去世,或许对他跟自己来说都是种解脱。

可毕竟是生养过她的父亲,蒋向阳对她虽也不好,却也没有糟糕到足以让她狠下心放弃这么位生父。

他的骤然离世,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她真的喘不过气来。

尴尬的两人世界随着陈戈的到来打破,

陈戈到了餐厅,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他走过来,眼神直勾勾盯着蒋瑶。

蒋瑶被他盯得不太自然,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微微颔首。

陈戈清醒了,他一开口就是:“小班长,你整容了?”

话一落,立刻就收到了来自对面闫宁的眼刀。

陈戈尬笑:“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小班长你别往心里去,不过……小班长你真的变漂亮了好多诶,都有点……不太像你了,我刚还看了半天,我以为不是你。”

真的太不像了,要不是看见闫宁,可能他还认不出来。

主要是蒋瑶过去穿着打扮实在太朴素了,朴素的有点老土,就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忽略掉的类型。

而现在,她只是换上了比较亮眼的衣服,也摘掉了那副又土又显眼睛小的眼镜,就显得好看了许多,面容清丽,温婉可人,就还……挺能吸引人的。

有闫宁在。

陈戈也不敢瞎叨叨。

一顿饭吃得有点消化不良。

陈戈顾忌着蒋瑶在,什么话都不敢说。

等吃完了饭,陈戈才逮着空跟闫宁说上两句。

闫宁好像真没有要重新开始做事的意思,也不走,陈戈委实搞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他远远看了一眼在一旁等候着的蒋瑶,陈戈才说:“闫哥,你是不是为了小班长决定金盆洗手了?”

闫宁也淡淡睨了一眼独自一人在不远处等着的女孩儿,身段窈窕,温柔恬静,他敛去眼中深色说:“不是。”

陈戈半信半疑,他叹气:“算了,不管你打算干什么,以后要是用得上我,我一定随叫随到,还有钱……我已经多给了两倍的遣散费让他们去另谋差事了,我只拿了我应得的那份,其他的已经转到了你卡上。”

闫宁看过来,陈戈也只是笑:“你当初要没救我,我也没有今天,我妈也就没我这么个儿子了,叫你一声哥,那就得是一辈子,你说是吧?”

他嬉皮笑脸的,正经不过三秒又说起了蒋瑶:“没看出来小班长还是个潜力股,长得这么好看,闫哥你可得抓紧点啊,别让人给抢走咯”

闫宁也笑了:“多事。”

……

临近演唱会。

蒋瑶才想着要将票还回去。

她之前几次想递还,都让闫宁四两拨千斤给带了过去。

这回,她可算是找到了机会。

票才递过去,就听他不冷不热地问:“你不是喜欢他?”

蒋瑶一愣:“是啊……”她疑惑,“你怎么知道?”

闫宁没说,拧开了瓶盖喝了两口水,顺势又坐了下来说:“给你了。”

蒋瑶很清楚这票多少钱一张,她住在这里以后欠闫宁的就越来越多了。

她拧眉,忽然就执拗了起来:“不行,我不要,我欠你的太多了,我……”

闫宁打断:“所以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不同?”

蒋瑶:“……我会还不清的。”

闫宁扯着嘴角:“那就不用还了。”

她怔愣了一瞬。

闫宁又起了身,从她手里抽走了一张票:“我拿了,算你已经还了。”

蒋瑶攥着票,等她回神,人已经回了房间补觉,她没来得及说出的话都湮灭在关门声中。

唐启晨的演唱会在七月开。

那时,学生都已经放了暑假。

他本就受欢迎,加上放假学生又多,这场演唱会可谓是盛况空前。

他们这地方,还没有哪个明星到这里来这么受过欢迎。

蒋瑶穿着闫宁要求她换上的连衣裙跟小皮鞋。

到了楼下,她自然地去找闫宁的机车。

闫宁拉住她,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到街对面停着的一辆小车前。

蒋瑶疑惑:“坐这个?”

闫宁:“嗯,上车。”

蒋瑶没动,只问:“你拿证了吗?”

闫宁:“拿了。”

早在上个月,他就已经成年。

驾驶证,也顺势弄到了手。

车子只能看到体育馆附近,车位都给占满了。

他们开着车一圈圈地找,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空的车位,

蒋瑶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笑,她笑了声说:“早知道还不如骑机车。”

闫宁挑眉,不置可否。

车子最终停在离体育馆两条街外的停车场。

他们步行走过去时,已经开始检票入场了。

蒋瑶还是头一回来参加演唱会。

她对一切都感觉到新奇,又有点紧张。

检票进了场,人挤着人。

人海茫茫,一眼望不见尽头。

蒋瑶是被人推着往里走的,忽然,手被紧紧握住,她听见身旁的人说:“握紧,别走散了。”

她一言不发,无声地回握住对方。

他们的位置在中央,不是很靠前,不过视觉还可以,能看得到舞台。

天色很暗,舞台灯光忽然亮起。

看着那人的身影随着升降台缓缓出现,场子顿时就热闹了起来,身边的尖叫声不断,蒋瑶也很激动,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

唐启晨是近几年才红起来的,但实际上,他早就出道了,只是欠缺了一个爆火的机会而已。

现在,他已经红了,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

他可以将他的作品带给每一个喜欢他的人。

闫宁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现场热闹的只让他感觉到吵。

他的注意力,也只在蒋瑶身上。

她看起来很激动,却又不像是其他人那样跟着唱或者尖叫呐喊。

她很安静。

目光专注又认真,好似还带着某种怀念的色彩。

演唱会快到尾声了。

台上的人说了很长一段话,他说:“接下来这首歌,我想送给一个人,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不知道她来没来,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但我……希望她过得好。”

他话音才落,伴奏就慢慢响起。

很抒情温柔的调子,伴随着他温暖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灵的魔力。

……

每个人都沉溺在他动听悦耳的歌声中,蒋瑶也不例外。

闫宁看着她,她眼中闪烁着的泪光,引得他眉头皱起。

演唱会结束,场子依旧很嘈杂热闹。

蒋瑶率先起身说:“我们走吧。”

闫宁跟在她身后出来。

蒋瑶其实也没有走多快,他们也没有走太远。

还有很多的歌迷也都还没散,等在四周。

等了很久。

唐启晨出来了,尖叫声不断。

他身边多了很多人,而蒋瑶只是远远看着,

闫宁心底有些不舒服,却还是问了句:“你想见他?”

蒋瑶终于收回了目光,她摇摇头,微微一笑。

她那笑容,闫宁看着觉得很勉强。

他无端觉得很不爽。

看了眼四周,目光落在街边的摩托车上,他忽然拽着她胳膊往前走,走向摩托车。

摩托车的车主过来,闫宁给了对方一笔钱说:”借用一会儿。”

车主收了钱就没异议了,因为他给的钱不少。

闫宁让蒋瑶上车,蒋瑶看着身上的裙子有些为难。

闫宁脱了外套扔给她:“系上。”

蒋瑶没有迟疑,系在腰间,然后侧着坐上了摩托车后座。

她顺从地身子前倾,抱着男孩儿腰身。

摩托车发动,夜风萧瑟又凛冽,擦耳而过。

闫宁是在追车。

追唐启晨的保姆车。

他熟悉这里的地形,也知道要在哪里走近路截住对方。

当摩托车拦住了那辆保姆车的时候。

蒋瑶仍觉得疯狂,这应当是她做过的最让她心跳加速的一件疯狂事。

尽管她知道拦车这种行为不好,她拦着唐启晨就像是一个可恶的私生饭,可是……她很想再见他一面。

蒋瑶鼓起勇气向前。

车上下了个人,经纪人过来赶人,并对他们这种不要命的行为表示谴责。

车内,唐启晨好似已经认出了她,他也下了车,不确定地试着喊了句:“瑶瑶?”

蒋瑶热泪盈眶,用力点头。

唐启晨咧嘴一笑,笑容温暖阳光:”真的是你啊,我以为你不会来听我的演唱会。”

蒋瑶嘴角抖动,苦笑:“我也以为我不会来……”

但没想到闫宁……

唐启晨跟经纪人说了句什么。

经纪人不放心但还是允许了,上车前他语气很不好地说:“那行,你快点。”

唐启晨看着蒋瑶笑:“我时间不太多,可能只能说几句。”

蒋瑶摇头说:“没关系,我其实也只是想来跟你打声招呼。”

唐启晨打量着蒋瑶,感慨:“你真是长大了,以前你还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

唐启晨一比划,蒋瑶就笑了:“好像是,我以前个子一直很矮。”

唐启晨:“现在长高了,还变漂亮了。”

唐启晨顿了顿,问得有点小心:“你过得还好吗?”

蒋瑶笑容渐渐消失,但她还是忍着:“嗯,我过得很好呢。”

唐启晨眸色一松,放心了许多,像过去那样揉了揉她发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也要好好读书,哥哥在不远的未来等你。”

……

“瑶瑶?”

“嗯……”蒋瑶抬头。

唐启晨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眼中带着怜惜跟歉意:“如果有什么难处就给我打电话,唐哥哥会帮你的,不要一个人死扛着,对不起,哥哥搬走后,这些年也没有机会来找过你,哥哥也没有能保护到你,但是……”

唐启晨看了一眼远处等着的男孩儿,又笑了声:“看起来瑶瑶现在好像也已经有了个小骑士,不太需要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大哥哥了。”

蒋瑶一愣,视线看向被夜色笼罩着的少年,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温柔,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唐启晨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似是释怀了,他笑着问:“你喜欢他,对吗?”

……

唐启晨走了。

蒋瑶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离开。

闫宁不耐烦地问了句:“还要站多久?”

蒋瑶终于回头,她满脸眼泪。

闫宁一怔,嘴角轻扯。

闫宁啧了声:“哭什么?”

蒋瑶擦了擦眼睛,又突然扑过去抱住了他。

闫宁身子一僵,感觉到胸前湿濡,他轻哂,语气很低:“就那么喜欢他?”

她还是在哭,没有声音的落泪,却莫名其妙地能揪着他的心也跟着难受。

闫宁垂下眉眼,眼神阴沉。

倏地,他抬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自嘲一笑:“别哭了……”

你一哭,我就很烦……

蒋瑶终于收声,她闷闷地说:“闫宁……”

闫宁:“嗯?”

蒋瑶:“我想上学。”

闫宁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没有反对:“嗯。”

停顿了片刻,他又补了句:“我养你。”

你把你自己给我就好了。

蒋瑶又哭又笑。

她紧紧抱着男孩儿,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刚刚她跟唐启晨的一段对话。

唐启晨问她是不是喜欢闫宁。

她说:“是。”

她喜欢这个别扭又嘴硬的少年。

他看起来好像待人很冷漠,可实际上他却有一颗最温暖也最干净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没人数限制

大概还有最后一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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