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乐震耳欲聋。

晚上,柘植把跟他同一年进蕾察局的搜查二科的黛义之约到这家有爵士乐乐队伴奏的咖啡馆来。柘植并不喜欢爵士乐,但他需要一个能掩盖说话声音的环境。

柘植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一般来说,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说明等待的那个人跟自己越疏远。黛义之接到柘植的电话时是这样说的:如果去得了就去。黛义之是个老好人,说这话的时候并没带刺儿。俩人之间就是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八年前,柘植曾有机会调到警察厅去。当时,警察厅打算从地方上的警察局提拔一些有才能的警官,作为培养对象。当时柘植很犹豫。打个比方:一个棒球运动员,是在弱队当主力队员呢,还是到强队去当板凳队员呢?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再三考虑的结果,柘植选择了在弱队当主力队员。打那以后,柘植就再也不参加同一年进警察局的警察们的聚会了。既然选择了在弱队当主力,就得努力奋斗,不能让任何一个同年参加工作的人走在自己前头。

柘植没有白白付出努力。如今,跟他同一年进警察局的都已经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已经开始向那些早他好几年参加工作的人们挑战了。

叫第二杯咖啡的时候,黛义之来了。

柘植把手举起来,示意黛义之到这边来。黛义之小跑着过来,在柘植看来,这种跑步姿势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男人的耻辱。

“拓植,好久不见了!”

柘植苦笑了一下。黛义之太实在了,虽然没有任何恶意,但每天都在一座大楼里上班的两个人之间,不应该用这句话打招呼吧。

黛义之已经在搜査二科干了很长时间了。从他那朴实的外表,谁也想不到他是专门负责侦破那些所谓的“智能犯”的。所谓“智能犯”,是指那些贪污、欺诈、违反选举法等不是靠暴力而是靠“智能”的犯罪分子。

柘植见黛义之还想叙叙旧,一摆手制止了他,直接切入正题:“四年前,你办过鹈饲他们违反选举法的案子吧?”

“对,那回真是太棒了!”

“义之,你知道鹈饲都做过哪些坏事吗?”

黛义之噗哧一声笑了:“正因为他做了坏事,我们才搜査他的嘛!”

“那是他以前做的坏事。现在他有什么把柄在你们手上吗?”

“你啊……”黛义之叹了一口气,“问别人什么事的时候,应该自己先说心里话。你为什么要抓鹈饲的把柄呢?”

“这个嘛……”柘植不往下说了。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想让黛义之知道自己陷入了非常窘迫的境地。

爵士乐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好像是来填补这尴尬的沉默。

“最近,我常想,有时候甚至非常痛切地想……”黛义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人一过30岁,就很难再交到知心朋友了。工作上的伙伴倒是有,也有值得信赖的,但那不是朋友。真正的朋友,是20岁以前,互相了解彼此的幼稚和弱点的。那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柘植总算明白了,黛义之肯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向自己说这些的。

在警察学校学习的时候,柘植逮捕犯人的技术很差,跟谁对打都赢不了。是黛义之把怎样找到对方的空当并加以制伏的窍门传授给他,还经常利用课余时间陪他练习,终于使柘植能够空手制伏手握匕首的“罪犯”了。柘植高兴地握着黛义之的手表示感谢,黛义之笑得脸上开了花……

柘植站起来:“对不起,打电话把你叫出来,让你跑了一趟。”说完转身就走。

“嗨!柘植!”

“我只想知道鹈饲有什么把抦,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想知道,就不用告诉我了。”

“你看你,用得着发那么大的脾气吗?告诉你不就得了嘛!坐下呀!”黛义之说着抽了一张餐巾纸,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了起来。写完以后,他把那张餐巾纸递给柘植,“你去找这个人问问看,说不定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对不起!”柘植说。

“跟我你还用得着说对不起吗?这可不像你应该说的话。”柘植在黛义之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值得可怜的悲哀。黛义之比拓植低两级,恐怕直到退休都得在弱队当板凳队员了。

柘植接过餐巾纸,抓起桌子上的账单,转身离去。他要尽早离开那震耳欲聋的爵士乐,离开身后那可怜的眼睛,哪怕早一秒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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