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给您添麻烦了。”第二天一早,二渡在尾阪部道夫家门口把他堵住了。专车司机青木一看二渡又来了,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尾阪部道夫就像没看见二渡似的,径直走向自己的专车。

青木利索地拉开了后车门,尾阪部道夫一弯腰坐了进去。

二渡赶紧跑过去,压低声音对尾阪部道夫说:“部长,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二渡把宝全押在这句想了很久才想好的话上了。

本来二渡打算追问尾阪部道夫不退的理由是不是因为要调查小惠被害的事,但他并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尾阪部道夫就是为了这个,昨天从青木那里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时间紧迫,不改变进攻方案是不行的。

拜托了,但愿新的进攻方案能够奏效!

尾阪部道夫听二渡这么一说,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盯着二渡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命令似的说道:“上车!”

二渡深深地向尾阪部道夫鞠了一个躬,迅速地坐在了前面的副驾驶座上。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车子开动不久,尾阪部道夫对二渡说。

二渡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尾阪部道夫一眼,又看了司机一眼,意思是:现在说方便吗?

“没关系,说吧!”

二渡扭着身子,面向尾阪部道夫,谨慎地选择着词句:“我知道五年前的那件事让部长很伤心……但是……您就把那件事交给现在的刑警们……”

“你指的是哪件事?”尾阪部道夫打断了二渡的话。

“就是五年前……”

“别吞吞吐吐的,说清楚!”

“就是五年前那起……强奸杀人案。”尾阪部道夫沉默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看得出他在思考。也许是想摸摸二渡的底,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二渡想:如果现在就把小惠的事说出来,对尾阪部道夫应该是不小的打击。但究竟应不应该说呢?他拿不定主意,而且当着司机青木的面,也有些说不出口。

不料,尾阪部道夫突然说道:“那个案子嘛,马上就破!”

“什么?”

“我们手上有物证!”

“物证?什么物证?”

“一根头发!这就足够了,我们的鉴定技术水乎大大提高了,靠一根头发就能把凶手找到!”尾阪部道矢信心十足地说。

二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佐佐木不是说犯入役有留飞任何物证吗?对了,侦破这个案子是前岛他们负责,佐佐木也许真的不知道。可是,尾阪部道夫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轻易地说出破案过程中的绝密情报,不是太粗心了吗?保密是警的命啊!尾阪部道夫说这种话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不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并没有利用专任理事这个职位搞追踪调查呢?

“你该上班了吧?”尾阪部道矢问了二渡一声,还没等二渡回答,就对青木命令道:“把他送到县螯察局去!”

二渡慌了神,赶紧对尾阪部道夫说:“部长!求求您了,请您为后辈的前途着想!”尾阪部道夫不作声。

“部长!”

尾阪部道夫还是不作声。

“我求求您了!”尾阪部道夫索性把眼睛闭上了。

二渡心头燃起怒火:“部长!您打算在协会待到哪年哪月?”

尾阪部道夫依然闭着眼睛。

“您女儿的……”二渡的话刚说出一半又咽了回去。不能说!这句话不能说!

尾阪部道夫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车里的空气紧张得要命,青木那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不一会儿,尾阪部道夫的专车停在了县警察局大楼前面。二渡向后座上的尾阪部道夫探过身子去,恳求似的叫着:“部长……”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用你们担心!”

“可是……”

“下车吧!我忙着哪!”尾阪部道夫的专车扔下二渡,一溜烟儿开走了。

败北的感觉袭上心头,二渡感到浑身疲惫不堪。

尾阪部道夫果然是块坚硬的岩石,永远不会崩溃。

今天晚上还有一次机会!二渡决定等尾阪部道夫下班的时候再去他家堵他,一定要撼动他!尽最大的努力,该做的都得做了。

二渡没有走进县警察局大楼,而是穿过马路,拉开了一个电话亭的门。

通过W警察署的总机,二渡接通了刑事科科长前岛办公桌上的电话。

“哎?怎么是你?”前岛觉得有些奇怪。

“我想问问你五年前那起没有破获的强奸杀人案的事。”

前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办公室?”

“放心吧,在外边。”

“你想知道什么吧?有的可以告诉你,有的不能告诉你。”

“罪犯留在现场一根头发,真有这事吗?”

前岛咽了口唾沫:“……谁跟你说的?”

“尾阪部道夫部长!”前岛吃了一惊:部长真的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吗?他愣了半天没说话。

“有这么回事吧?”二渡追问道。

“没有……”

“没有?这么说部长是在骗人了?”

“不是,有过……可是……已经没了。”

“已经没了?什么意思?”

“弄成粉末了。”部长的权威是至髙无上的,既然部长都不保密了,前岛也就不在乎了。他对二渡详细地讲了那根头发的事。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听得特别清楚,大概这也是刑警的技巧吧。

头发是从被奸杀的女性身上采集到的,只有一根。头发跟她自己和家里人的都不一样,很有可能是罪犯的。在立案侦查进行了一年多还没有进展的情况下,搜査一科决定用那根头发鉴定血型。鉴定的时候,必须把头发弄碎,实施化学处理,所以前岛说“弄成粉末了”。

鉴定血型以后,那根头发就等同垃圾了,唯一的物证就没有了,所以说风险是很大的。但是,侦查工作没有进展,找不到长着跟这根头发一样的头发的罪犯,唯一的物证拿在手上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知道了罪犯的血型,就能缩小侦査范围,说不定还能够一举破案。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搜查一科才下决心毁掉头发鉴定血型的。

当然,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则是尾阪部道夫就要告别40多年的刑警生涯了,要给他的刑警生涯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每当刑事部的领导快退休的时候,刑警们总会以杀出一条血路的拼命精神去侦破遗留案件,给退休的领导锦上添花。这是刑事部的传统。那罪犯不但是强奸杀人的凶手,也可能是强奸了尾阪部道夫女儿的嫌犯。搜査一科也是出于对老部长的感情,才作出毁掉头发鉴定血型的决定的,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结果是惨败。鉴定结果是A型。日本人十个里边有四个是A型。罪犯的血型是知道了,但唯一的物证也永远失去了。虽然那根头发是自然脱落的,没有附带着做鉴定时必要的根部组织,但如果留在手上,说不定对将来破案还有一定的价值,可是……

“我没有指望它是Rh阴性,哪怕是AB型也好啊。”最后,前岛非常遗憾地对二渡说。

二渡挂上电话,一边朝警察局大楼走,一边琢磨着尾阪部道夫说过的话。那个已经不存在的物证,尾阪部道夫为什么硬说有呢?是不服输呢?还是他一贯搜长的施放烟雾以迷惑对方的战术呢?或是另有什么别的意图?

认真回想起来,尾阪部道夫说的都是一些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他是经过思考以后才说出来的呢,还是随口那么一说呢?

二渡连这个都判断不清了。

站岗的警卫向他敬礼,二渡只微微点了点头就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他的心情非常沉重,脚步也跟心情一样沉重。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就跟他尾阪部道夫拼了!

二渡做好了听大黑怒骂的准备走进了警务科,出乎意料的是,科里很安静。

科长白田快步走过来对二渡耳语道:“工藤部长主动向局里提出,退休后不担任任何地方上的职务。”二渡惊奇地看着白田的脸。

白田笑着说:“他说他身体状况不太好……”

“身体……不好?”

“对,所以呢,咱们不用着急了。”

“辛苦你了。”大黑那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回头一看,大黑也在笑。

二渡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无底洞。

尾阪部道夫留任这出戏就这样演完了,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是个大团圆的结局。不是的!二渡真想大叫一声。

一定是尾阪部道夫搞的鬼!一定是他让工藤那样说的!

从部长室里传出一阵笑声。

二渡攥紧了拳头。

这是他从来没有受到过的屈辱,他想把这种屈辱攥它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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