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梅森走进警察局的刑侦处。

“德拉姆在吗?”他问。

一个男子点点头,翘起大拇指指着通往里间的门。

佩里·梅森走了进去。

“我找西德尼·德拉姆。”他朝坐在办公桌旁抽着烟的一个男子说。只听那个人抬高嗓门叫道:“哎,德拉姆,出来。”

一扇门打开了,西德尼·德拉姆朝这边望望,看见梅森在那儿,咧嘴一笑。

“你好,佩里。”他打招呼道。

德拉姆瘦高个,高颧骨,一双机敏的眼睛。要是他额头上戴着眼罩,耳杂上夹着钢笔,站在高凳上摆放书籍,可能比在刑侦处工作协调得多。不过,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好侦探的原因吧。

梅森头一摆说:“我想有点儿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西德尼。”

“好极了,”德拉姆说,“我这就跟你去。”

梅森点点头,出门走到走廊上。西德尼·德拉姆5分钟后也走了出来。

“说吧。”他说。

“我的一个委托人是某桩事件的一个目击者,这也许对你有价值,”梅森对侦探说,“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眼下,我想弄清楚一个电话号码的内幕。”

“什么电话号码?”

“弗赖伯格629803,”梅森说,“如果正如我所料,那他可真是聪明透顶了,我们恐怕搞不到他的任何东西,我想这可能是个没登记出来的号码,你得去电话公司搞清楚,当然是你亲自去查。”

德拉姆说:“哎呀,伙计,你可够阴的!”

佩里·梅森像是受了委屈。

“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他说,“25块给你留着。它应该够让你跑一趟电话公司了。”

德拉姆咧嘴笑了。

“你他妈的干嘛不早说?”他说,“等一下,我去拿帽子。我们是坐你的车还是坐我的呢?”

“最好都去,”梅森说,“你开你的车,我开我的,我不一定还回这儿。”

“好吧。”侦探说,“咱们在那儿碰头。”

梅森走出警察局,钻进自己的汽车,朝电话公司的总部开去。德拉姆开着一辆警车,早已把他远远抛在身后了。

等梅森的车到了电话公司,德拉姆已经从里边走出来了。

“我刚才想着,”德拉姆说,“你最好别跟我一起上去打听消息。所以,我一个人先去问了问情况。”

“结果呢?”

“乔治·贝尔特,”德拉姆告诉他,“地址是榆林大道556号。你说对了,这个号码确实没列进电话簿——是保密的。甚至查询处都不能给出这个号码,更别说有关这个号码的任何情况了。所以你还是忘记在哪儿搞到的这个号码吧。”

“很好。”梅森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两张10元和一张5元的钞票。

德拉姆接过钞票。

“宝贝,”他亲一下,顺手装进口袋,“昨天夜里打了扑克牌,现在感觉真不错,你要是再有这样的好事别忘了来找我啊。”

“一定的。”梅森一本正经地说。

“那真太好了。”德拉姆说。

梅森钻进自己的车子。他脸色阴冷,发动引擎,汽车向榆林大道疾驶而去。

这是个远离喧嚣的城区,精心装点的环境令人心旷神怡。房子都不临靠大街,门前是一块一块修剪整齐的草坪,空地上栽有美丽的树篱和高大的树木。梅森的车子滑行到556号停了下来,这是幢气势不凡的大宅子,建在一座山丘的顶上。方圆200英尺内没有其他建筑。四周空旷的草坪和繁茂的树木使其看起来像中世纪森严的城堡。

梅森没有把车开进里面的车道,而是停在大街边上,下车步行到前门。门廊上亮着一盏灯。夜晚显得闷热,成群成群的飞虫聚集在电灯周围,翅膀拍打着白炽灯的玻璃罩。

他按了两次门铃,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仆才把门打开。佩里·梅森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男仆。

“很抱歉冒昧打扰贝尔特先生,”他说,“不过,我想他会见我的。”

佩里·梅森走进一间接待室,男仆请他坐下稍等一会儿。梅森可以听见他上楼的声音。稍后又有说话声,接着是仆人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男仆走进接待室,说:“请原谅,贝尔特先生好像不认识您,您能告诉我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梅森看着这个人,只简短地说:“恐怕不行。”

男仆顿了一下,以为梅森会再补充说点什么,见他不再言语,便转身上了楼。这次他去了三四分钟。回来时,脸上一副木然的表情。

“请这边走,”他说,“贝尔特先生要见您。”

梅森跟着男仆上了楼,走进客厅。看上去,这间客厅直接通往门厅,占了这所房子的整个一翼。客厅的陈设可谓舒服之极,不过却谈不上一点儿风格。看来房间的装饰没有遵循什么特别的模式,屋里散发出一种未经女性情趣浸染的男性气息。

一扇通往里间的门猛地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槛处。

佩里·梅森得以通过这个人看到里面的摆设。那是一间书房,沿墙都是书柜,一角是一张大写字台和一把转椅,再过去,可以看见一个铺着瓷砖的卫生间。

这个男子走进客厅,随手拉上身后的门。

他身材魁梧,有一张肥厚、苍白的脸。眼睛下面是臃肿的眼袋。他胸脯厚实,双肩宽大,但梅森心想,他的腿可能不会太粗,最令人生厌的是那双硬得像石头一般的眼睛,冰冷的目光咄咄逼人。

他站在门前盯着梅森看了一两秒钟,然后朝前走了几步,步伐缓慢,使人觉得他的双腿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托起他那硕大的身躯。

梅森估计他大约有四十八九岁,从他的外表上看,他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看上去,这人要比梅森高大约4英寸,尽管他们的肩膀一样宽。

“贝尔特先生吗?”他问。

这个男人点点头。他两腿分开站着,眼睛盯着梅森。

“你有什么事?”他故作镇静地问道。

梅森说:“对不起登门打扰,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

“关于《轶闻纵览》威胁要登的一件鲜为人知的事件,我不想让它登出来。”

那两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死死地盯着佩里·梅森。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贝尔特问。

“因为你是我想见的人。”

“哦?是吗?”

“是的,我想你是。”

“噢,那恐怕是让你失望了。我对《轶闻纵览》一无所知。只是偶尔读一读。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要说它不过是一张肮脏的、专事敲诈的烂玩意儿。”

梅森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他的身体稍稍前倾。

“那好,”他说,“我不是在问你,而是在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贝尔特问道。

“告诉你我是个律师,《轶闻纵览》企图敲诈我的委托人,我可不喜欢这个花招。我跟你说我可不听他们漫天要价,我还要说我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我不准备买你们报纸的任何广告版面,你们也甭想刊登涉及我的委托人的任何文章。请你搞清楚!”

贝尔特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我真倒霉,”说着,语气也变得渐渐蛮横起来。“今天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讼棍,一个专办交通死伤事故的讼棍居然跑来敲我的门。我真该让迪格利把你轰出去。你不是醉了就是疯了,或者又醉又疯。我看你是二者兼具。好,现在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叫警察?”

“我会出去,”梅森平静地说,“我把话说完就走。在这件事里你一直在幕后指使,让洛克在前台当小丑。而你却在这儿坐收渔利。好啦,这就是你的拿手好戏。”

贝尔特站在那儿盯着梅森,一言不发。

“你真不认识我,还是假不认识我;是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还是在那儿装洋蒜,这我都无所谓。”梅森继续说道,“不过洛克会告诉你,我只想跟你说,如果《轶闻纵览》刊登出关于我委托人的任何东西,我将会揭穿这家报纸幕后人的底细!你明白了吗?”

“好了,”贝尔特说话了,“你说的够多的了。现在该我了。我并不认识你,也不在乎你是谁。可能你的名声无懈可击,使得你有本钱到处去吓唬人。不过,这次恐怕你打错了算盘。我警告你最好在往别人家扔泥巴的时候先看看自己的围墙。”

梅森只是点点头:“谢谢,我想到过这一点。”他说。

“噢?”贝尔特说,“那么你不就失算了吗?但别认为我这是承认自己和《轶闻纵览》搞在一起。我对它一无所知,我也不想知道。现在请你出去!”

梅森转过身走出了门。

恰在此时,那个男仆出现在门口,看到贝尔特,他说:“请原谅,先生。夫人非常想在她出门前见见您,请您过去一下。”

贝尔特走向门口:“好的,”他说,“你好好看看这个人,迪格利。如果再看见他来这个地方,就把他撵出去,实在不行就叫个警察来。”

梅森转身盯着男仆。

“最好叫两个,迪格利,”他说,“如果你认为需要的话。”

他走下楼梯,心里清楚有贝尔特和那个男仆正跟着他。在他走到下边的门厅时,一个女人从门旁的一角闪了出来。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乔治,”她说,“但是……”

她的目光和佩里·梅森的目光相遇了。

她就是那个在办公室拜访过梅森并自称爱娃·格里芬的女人。

她的脸“刷”地没了颜色,那双蓝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恐暗淡下来,她竭力控制住面部表情,蓝眼睛马上睁得大大的,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就像在办公室里面对梅森时那样。

梅森的表情毫无变化。他以绝对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女人。

“嗯?”贝尔特问,“有什么事?”

“没什么,”她说,她的声音细细的有点儿心虚,“我不知道你正忙着。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贝尔特说:“别管他,他只是一个讼棍,编个理由混了进来——这不,我正要把他赶走呢!”

梅森猛地转过身对着他。

“听着,你,”他说,“我还要跟你说……”

那个男仆拽着他的胳膊:“这边走,先生。”他说。

梅森那有力的肩膀用力一扬,像一个专业高尔夫球手那样——男仆一下子跌过门道,猛地撞到墙上,震得墙上挂的画也随之摇晃。佩里·梅森径直走到乔治·贝尔特那大块头前。

“我原决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说,“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要是在你们的报纸上出现有关我的委托人或者我本人的一个字,你将会在监狱里度过你的余生。听见了吗?”

那双石头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就像一条蛇盯着一个手拿棍子的人那样,眼里闪着凶光。乔治·贝尔特的右手插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算你聪明,”他说,“住手还算及时。你若再得寸进尺,我会把你的心脏打穿!我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是自卫,我也知道这样做不会错。”

“别找麻烦,”梅森平静地说,“你用武力阻止不了我。有人清楚我在哪儿,为了什么。”

贝尔特嘴唇噘起。

“而你的麻烦在于,”他说,“老是一个调子弹个不停。你已经玩儿完了你的把戏。你要是以为我害怕一个像你这样末流的、杂碎的律师的话,那是你可大错特错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给我滚出去!”

梅森转身:“好,我是该走了,我已说完了要说的话。”

乔治·贝尔特在梅森走到门口的时候讥讽地说:“这至少说了两遍了。有的话甚至说了三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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