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机时所播放的爵士乐节奏感十足,听起来充满了希望。已经录好的自动回复说道:“感谢您指点,马上就会有一位专家为您服务,请……”

紧接着,有人接了电话:“新泽西毒物防控中心,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哦,哦,是的。”打电话的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是萨默赛特医疗护理中心的药房助理南希·多赫蒂,“事实上,这不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故—我们曾经试过去调查此事,哦,发生了一起‘地高辛’的病人毒害事件,我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人可以为我提供帮助……”

“哦,好的。”接线员边思考着刚才关于时间的问题,边继续说道,“所以,这是一起发生在……”

“这发生在……哦……几……哦,事实上那个人……”

“已经死了。”但南希没有说出来,戛然而止。

“6月28日。这事儿发生在6月28日。”她如此回答道。

新泽西毒物防控中心的药剂师布鲁斯·拉克医生在10分钟后重新给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的药房打了回去。他被通知等候转接,在这个过程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个女人专业地在听筒另一端小声说道:“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病人的安全肯定是第一……”

“南希·多赫蒂。”南希带着新泽西口音的元音字母发声与刚才在广播里转接时纯正的英式发音形成了强烈对比,听起来好像是妮安西·多挨蒂。

“哦,嗨,你好南希,我是布鲁斯·拉克。”他知道南希只是个传话的,被迫要完成这个调查任务,解决萨默赛特出现的这次内部问题。

“是。”南希答道,她对着听筒深呼了一口气。“这事儿……有点儿……复杂。”

多赫蒂在老板的指示下打电话,打算为了最近发生的几起事件寻求点专业帮助。她告诉布鲁斯头一次有病人被急救的时候是3周前,即6月16日。血检表明他的体内含有大量治疗心脏病的地高辛,剂量不多。地高辛帮他稳定了心率,但很显然南希打电话不是为了这点儿小剂量的药物。

“结果,28日,在同一个病房,出现了另一起地高辛毒害事件……”

“等等,”拉克打断了她,这不对劲儿啊,两个病人,同一种药,不同的晚上。“你确定这是同一个病房?”

“是。”

拉克点着头确定着自己听到的答案:“第一个病人是韩夫人,她住院的时候不是因为地高辛的毒害问题吗?”

“不,”南希回答着,“我们让实验室做了检测,她进医院的时候体内的地高辛含量是正常的。”

“哦,我的上帝啊。”布鲁斯答道,“南希,你这是去了什么样的医院啊。”

“萨默赛特医疗中心,我觉得自己像个侦探似的。”

“嗯,我听着还是挺吓人的!”

“是啊!”南希答道,听到另一个药剂师了解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好像松了口气。南希让拉克等在电话旁,她好方便站起身查看一下自己是否可以足够私密地继续打这个电话。“第四号病人,盖尔牧师—”南希直接拿出了药检报告,从上面读数,20日数值是1.2,22日数值是1.08,接着是1.53、1.33……再之后,就在28日的黎明,他的数字突然飙升到了9.61。

“所以,在27日之后,在他去世之前—什么时候被注射地高辛了?”

“他再也没有注射过地高辛。”南希如实说道。医生命令给他停药之后,整整一天他的地高辛含量都没下来过。

“首先我能想到的就是实验室出了错误……”

“哦,后来他们告诉我他们重新测试了。”

“哦,”拉克继续思考着,“那不可能一下就飙升到9点多啊……”

布鲁斯有点搞不明白状况了:“他被安排抢救了?”

南希忍不住了:“他死了,知道吗?他死了!”

拉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突然陷入了沉默。南希通过调查所有盖尔牧师曾经用过的药物来调查此事,研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算了很多数学题。但拉克直接跳到了最基本的问题上,抓住了源头。

“好的,”他终于打破了缄默,“让我慢慢冷静地思考一下,看来,我需要做个深呼吸。”

“我知道这……”南希犹豫着。

“我错了,很抱歉。”

“没事。”

“那么首先,”布鲁斯开始了他的分析,“在我看来,27日到28日发生的这一切对吧?所以没有任何可能性,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体内的地高辛可以突然飙升到这么夸张的含量,除非被外界注射了更多的地高辛,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对吗?”

“是的……”

“先让我们从这个角度分析,好吗?”

“好的。”南希回答道,这一次显得镇定了很多。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她心里明明知道的,人体自身是不可能产生那么多地高辛的,一定是有人给他注射过。

“我想把这事儿汇报给其他人,”拉克说道,“这—这事情太严重了。”

“是的。”南希答道。在拉克听来,南希似乎是个在绝望中急需跟别人倾诉寻求帮助的女人。“嘿,布鲁斯?”她小声嘟囔着。

“怎么?”

“这事儿你保密?”

“嗯?”

“在这之前,还有两个人也出现过降糖药使用过量的情况,死了。”

南希·多赫蒂在电话铃声重新响起来之前一直在药房中不安地踱着步子。正如之前布鲁斯答应的一样,他又打了回来。“嗯,你能等一下吗?我想在我的办公室接这个电话。”她小声地问道。电话的声音转成了录音:“我们价值百万的最新医药电脑管理系统保证减少一切用药失误的出现。”

南希在身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按下闪烁的等待键,重新接通了电话。“谢谢你,”她急促地呼吸着,“可以了,嗨。”

“南希,”布鲁斯说道,“你知道吗,你可真遇上大……”

“我知道。”南希心领神会。

“我必须小心地注意自己的措辞。”拉克说道。

“好的。”

“哦—大困境。”

“是的,”南希答道,“左右为难的大困境,没错。”

“这几个案子,我用了不同的计算方法。”

“嗯?”

“如果想让体内的地高辛含量达到那样的高度,你至少需要2~4毫克的地高辛。”

“2~4毫克。”南希一边听一边记着。她曾经跟玛丽·劳德以及药物主管威廉姆·科尔斯医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试图通过计算得出地高辛数值达到顶峰的时段,并与排班表上的值班记录联系在一起。她唯一需要得到的帮助就是计算出什么时间病人被注射了这个药物,以及具体注射的含量。如果盖尔的心脏是早上6点停止跳动的,那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受药效的影响了?

“我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可能,但他们想要看到直观的结果,他们想看到具体变化的曲线图。一个曲线,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但是,南希,”布鲁斯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你刚才提到的之前的两个病例。”

“哦,”南希叹了口气,“你本不应该知道这事儿的,因为他们都……他们都……你知道……”当她和第一个通知风险经理有问题的护士马蒂·凯利看见那些令人不敢相信的数值时,都被这事儿吓坏了。她们发现地高辛和胰岛素都出现了用药过量的问题,她试图将降糖药这事儿抛之脑后,给防控热线打这个电话上报地高辛的问题本来是一个常规的汇报工作,但现在就好像抓住了一丝至关重要的线索似的,布鲁斯死抓降糖药的事情不放,把整个问题搞得愈加复杂。“我不想说这……”南希吞吞吐吐地答道,“你知道,他们不……”

“南希,南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们现在没有调查那两个案子,好吗?”南希终于发作了。

“但我们就是在调查。南希。”布鲁斯说着,“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必须调查这两个案子。”

“是!”南希承认道。事实上,并不是布鲁斯把这一切变复杂的。他反而将事实变得更加明晰,简单地将这一切联系在了一起。

布鲁斯缓缓说道,以确保南希不会错过这句话:“你不仅仅需要调查这两件事,你还需要让警察来插手此事。”

“而且,我还要将此事交托于你。”拉克最后说道,“你现在必须立刻把这事儿上升到警察的调查范畴内。”

“好吧,我……我……”她支吾着。

“在我看来,这事儿只有交给警察解决了。”

“好吧。你知道我怎么想吗?这……”

拉克打算一直不停地强调,直到她真的听进去了为止。“听着,南希,我也不愿意这么说,但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

现在,轮到南希陷入了沉默。“好吧。”她终于答应了。

“无论这是某人一不小心搞砸了造成的医疗事故,还……”

“好的。”南希回答道,她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是最好的情况了。”

“嗯。”

“不过,南希,对于那两个降糖药的事件,如果他们的血检中有高含量的胰岛素,但c-缩氨酸的含量又没有升高,那一定是被注射了胰岛素,而不是自身产生的。”

“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听见你说什么了。”

“如果事实证明这真的是警察才处理得了的事情,而你们却一直没有做出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去及时阻止,南希,那这事儿到最后一定会将你逼疯的。”

南希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我跟你说了胰岛素的事情……”她的声音透出了些许担心。

“南希,你这样做是对的。”拉克安慰道。

“好吧……”南希不太确定,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缺乏安全感。

“你这样做是对的。”布鲁斯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南希点了点头。她需要关上电话赶快处理这件事了。拉克还想一路开车过来亲自翻查这些文件,她的电话显然成了推动整个事件的催化剂。

现在她必须告诉自己的老板了。南希告诉布鲁斯暂时先别来,她要先跟劳德和科尔斯简要汇报一下这个状况,她需要同他们一起处理此事。

布鲁斯·拉克将自己的直线号码给了南希,南希答应他会尽快回电话。

拉克挂上电话后便快速走向大厅。他发现自己老板的门虚掩着,毒物防控中心的主管斯蒂芬·马库斯医生正靠在他堆满文件的桌子后面。马库斯在没等拉克说几句话之后便打断了他。数据是不会撒谎的,萨默赛特医疗中心里有人正在逐个“干掉他们的病人”。萨默赛特管理层的领导们越是按兵不动,就会有越多的病人惨遭毒手。

到了第二天,马库斯和拉克仍然在等那个承诺要从萨默赛特打来的电话。最终,拉克还是按捺不住,再一次拨通了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的电话。又是药房的接线员,在表明身份之后,他一直在那里等待着电话被接通的声音,直到待机音乐戛然而止。这次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友好。斯图尔特·维格多是药房的老大,南希的老板。布鲁斯在知晓这个情况的时候,立即将自己本来焦急的口气转变成了友好轻松的声调。

“哦,”布鲁斯说道,“我只是跟进一下事件调查的结果。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说,管理层已经接管了调查的工作。”维格多死板地答道。

“哦……”

“他们叫来了我们驻院的律师,在这种特殊时刻,我实在是不方便向外界透露更多的信息,这是院方要求,在我们的内部调查没有……”

“好的。”布鲁斯打断了他的官话,“那么……那么他们确实知道了。斯图,我会跟我的主管汇报此事,这将会是他的选择,但你们确实让他很难办啊。”

维格多没有对此发表进一步的评论,拉克试图用更直接的方式套话:“那么,你并不知道上边这事儿到底处理到什么地步了?”

“我现在不知道。”维格多答道。在拉克看来,似乎维格多已经下定决心在自己问出任何问题之前就把他的话头堵回去。医疗中心的律师已经吩咐他“无可奉告”了。维格多也明白,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自己,不是南希。“我必须将所有的电话都汇报给我们的风险经理玛丽·劳德。”

“好的。”

“你跟她说过话吗?”

“是。”拉克说道。显然这是个谎话,虽然很小,但足以为维格多提供时间让他关上门。“你有她的电话吗

?我给她打过去。”

“好的。”维格多听起来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你知道的,我完全理解现在的状况。”布鲁斯依旧很友好地说道,“我知道他们做的是正确的事。”

“嗯,我们确实不知道事实上是否有病人……”他停顿了一下,“这时候还只是在调查中。”他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

“好,”他继续说着,“我们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

“哦,当然,”拉克很明白他要说什么,“不过,我还是得再问一下,现在到底具体负责调查此案的是—”

“我们负责调查此案。”维格多接下了话茬,又回到了最初防守的状态。“我们可以,你知道的,他们会……我肯定,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当然,当然,好吧,可以给我电话了吗?”

布鲁斯听到一阵翻纸的声音,紧接着是几秒沉默。又过了一会儿,维格多才回来。他没有去找电话,但他确实是仔细思考了一阵子,他需要拉克知道,这整个用药过量的事情压根儿不是他们药房发生的错误。在拉克听来,维格多现在的做法完全是为了推卸责任,也许是南希的电话给他造成了这个影响。这明明是管理层们该去处理的状况。

“你也是希望他们将这件事儿上报的,对吗?”

“呃,嗯,是的。”

“你知道的,斯图,你没必要说这些。”拉克说道。他完全误解了维格多。维格多可能也就是个小孩子,不谙世事。也许他并不坏,只不过野心勃勃,不希望就此影响了自己的仕途罢了。

“我真的觉得,他们可能认为你们插手得有点多,有点不合适,其实你这么做有点不值得。”维格多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而且,你知道,你们……”

“是,当然,我知道。”

“你在这个事件里本应该只是大家解决此案的其中一个选项,你知道,嗯,一个选项……”

“嗯。”

“一种可供利用的资源……”

“当然,当然,我知道。”

“所以,你知道,我们本不应该害怕给你们打电话报告这件事儿的。”

“是,当然,我完全同意。”拉克说着,“但是,斯图,如果已经牵扯到了毒物监测的问题,我确实有义务去上报有关部门和州政府。”

“是……”维格多也明白。

“所以,这是一个……一个必须坚持的原则。”

“嗯,好吧。嗯……”维格多又停顿了。

拉克直接打断了他:“她的电话呢?”

维格多长舒了口气,还是把电话读了出来。

“这是风险经—嗯,不,是质量保障部门的经理—”维格多及时纠正道,“玛丽·劳德。”

“当然。”

“你昨天跟她说话来着?”维格多试探地问着。

“当然。”

“我相信,当时在场的还有威廉姆·科……”

“是。”

“我知道这事儿,你懂的,上级为此事来找我,并且告诉我这个暂时还处于内部调查阶段。他们让法律方面介入了,他们已经找来调查专员了。”

拉克被这句话逗笑了—他就是一个药房的调查员,现在在打电话,准备调查此事,但很明显他们不想让他插手。“好吧。”他回答着。

“你知道,”维格多说,“我可能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事儿。”

“斯图,你跟我说的—你听我说,斯图—”

“嗯?”

“这是我们,你知道—就咱俩说的事儿。”拉克肯定地答道,“是保密的。”

但布鲁斯·拉克还是隐瞒了一件事儿,他并没有告诉维格多,刚才的这段对话已经被录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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