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雪江才刚与两位同伴一块吃过午饭回来,就被服务台的女孩叫住了。

“这里有你的礼物唷!”

“是给我的吗……?”

“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

“讨厌,我是三月份出生的啦!”

“可是,上面还附有生日卡片呢。”

服务台的女孩伸手从桌子背后拿出一束用玻璃纸包着的玫瑰花,和一个扁平的纸包。纸包里面裹着的,似乎是一个巧克力盒子之类的东西,而盒子外面还贴着一张裸露在外的生日卡,一眼就可以瞥见上面印着用英文书写的生日祝辞。

“这世上也是有如此粗心大意的人哪!”

雪江回过头望着同事,轻蔑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她长着一张端正的鹅蛋脸,在这家钢铁公司的总部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因此,她会收到街上花花公子的礼物,其实也不足为奇。每当这种时候,她的脸上便会流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不过,这只是好强的雪江惯有的姿态。事实上,对于年轻女孩子来说,有人送来生日礼物,理所当然地不可能不高兴。虽然她本人试图掩饰,但从表现出的态度中却将这种心境暴露无遗。

“拿东西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生日卡上的落款是“田中太郎”,但她一下子想不出有这么一位男性。

“是由‘信使中心’送来的。”

“喔?”

这家中心在银座的尾张町开张营业,是大约二年前左右的事,其主要业务是应客户要求配送物品,不过,实际开业运营后,老板才发现情况与当初自己的设想有些差距。其利用者大多是些胆怯的年轻人们;那些没有勇气对自己心仪的女孩正面进攻的男性们,便选择了这种通过信使中心投送自己倾囊而购的礼物来表达恋情。而且,随着这种方式在银座的圈内被认同,连那些厚脸皮的花花公子们也开始青睐信使中心。在他们看来,“能喝杯咖啡吗?”这种老掉牙的邀请既勉强又无礼,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要追女人的话,通过信使中心送礼物,才是真正时髦的方式。

“我这人最讨厌玫瑰花了。”

雪江接过花束,条件反射地把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香味后,假惺惺地补充说道。收到漂亮的鲜花固然高兴,但若直率地表现高兴的情绪,却未免显得虚荣心太强了。

“那,你喜欢什么花呀?”

和她同行的其中一位女同事,用有些带剌的口吻问道。

就在雪江正要回答时,电梯正好下来了,于是三人便向服务台女孩挥了挥手,走进了电梯。因为时间距离下午一点还有八分钟,所以大厅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影,就连电梯里也是一片冷清;站在电梯厢里面的,就只有雪江她们而已。雪江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按了一下楼层按钮。文书课位在八楼。

“味道真香呢!”两名女同事真诚地赞美着花朵的美丽。虽然不知是什么品种,不过它那深红的小花瓣端正地挺立着,叶片小且略带黑色,看起来十分高贵。

“田中先生是什么人呀?”

“你问我,我问谁呢!我已经是订了婚的人,这不是给我添乱吗?即便没有这种事,高见泽先生也本来就够爱嫉妒的了。”

高见泽和彦是雪江任职的文书课的股长,身材高大挺拔,而且工作能力很强,在公司中属于前途无量的潜力股,再加上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淡淡忧郁,让他成为了连其他课的女孩也不禁心生向往的对象。然而,这个春季才刚从其他部门调进文书课来的雪江,却轻而易举地将这位众多女孩心中的王子给掳获了。虽然公司不成文地禁止女职员染头发,不过雪江却无视公司的禁令,我行我素地把头发染成了茶褐色。她的行事一向都是这种风格,所以尽管大家再怎样觉得讨厌,她的存在还是一样让人为之侧目、无法忽视。女同事们一致认为,雪江能够钓上高见泽,全是因为她的这套作战方针奏效的关系。她们各自在心中品尝着微微苦涩的同时,又深深地后悔着,不断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勇气染头发?

“哪,你还记得上次去看首轮电影时,坐在我们后面的男人吗?后来,我们不是还跟他一起喝了杯茶吗?”

“嗯,记得。是贸易公司的人吧。”

那天,对方有两个人,而雪江这边是三个人;在那两位男士的邀请下,他们五个人一同去喝了杯茶,还打了场保龄球。

“那两人都还算满英俊的呢!”

“我觉得,田中就是那两个男人当中的一个。”

“是吗?为什么呢?”

就在这时电梯停了,于是三人走出电梯,来到八楼的门廊。因为这里也几乎看不到人影,所以三人无所顾忌地,继续着刚才的谈话。

“你快说嘛,到底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里面那名戴眼镜的男子,他的目光老是直直地盯着阿雪不放,如果不是我们在场的话,我想他大概早就握住阿雪的手了哪!”

不过雪江并没有针对这件事多说些什么;现在占满她心里的,就只有高见泽和彦一个人。当然,有人送礼证明自己魅力不凡,这样一想的话,倒也未必是件令人不悦的事情;只是,田中太郎究竟是谁,她既不关心,也没兴趣。那次喝茶,纯粹是因为自己看完电影刚好口渴了才同意去的,至于现在,她连他们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都不太记得了。

“哎呀,真的吗?我一点都没注意到呢!”

“当然啰,因为那时你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了嘛!弓子你喜欢的就是那种类型对吧?”

她们的办公室位在电梯的斜对面。因为课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所以房间里连一个人也没有。雪江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把那份礼物扔在桌上。另一方面,名叫弓子的女职员则是拎着扫除用的水桶,提来了水。

“让花凋零了的话,就太可怜了哪!”

“说的也对,不好意思,请帮我将它插进花瓶里去,等下我会分个一两枝给你。”

就在弓子照料玫瑰花的同时,雪江用粗暴的动作拆开包装纸,拿出其中的点心盒。

那并如她所料想的,只是一般的巧克力,而是一个上写有“维也纳酒心糖”字样,漂亮的礼物盒子。盖子的正面是一幅描绘北欧峡湾的风景画。在深邃而蔚蓝的水面间,陡峭的悬崖从左右两侧直劈而下;在仅有的一小块岸边平地上长满了绿草,乳牛正畅快地啃着那些嫩草。远方隐约可见一户红砖房的农舍,天空晴朗无云,一片碧蓝。

面对如此美丽的风景,女孩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巴黎什么的我倒是不想去,不过我真的很想去北欧看看呢!”

雪江独自解开上面的缎带,打开盒盖,里面满满地装着用各式各样彩色玻璃纸包着的酒心糖;放在酒心糖上面的,则是一张印着“利口酒口味酒心糖”的纸片,旁边还写着诸如“感谢您的惠顾。万一出现不良产品的话……”之类的官样文章。那是有名的海洋制菓公司的产品。

这种酒心糖稍稍偏大,接近于巧克力冰淇淋的大小。仔细看看的话会发现,包装的玻璃纸除了无色透明的以外,还有红、黄、紫、蓝,绿,加起来一共六种颜色。

它是如此诱人,不管是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拿上一个。事实上,雪江已经迅速地抓起一颗,迫不及待地剥开了玻璃纸,同时也招呼另外两人赶紧过来一起吃。红色的玻璃纸里装着的是红色的酒心糖。拿到手上一看,才知道原来糖果本身并不是红色,而是它里面包裹着的酒的颜色是红的。

“红色的利口酒会是什么味道呢?搞不好是柑橘做的呢!”

雪江像是要寻求同意似地看了弓子她们一眼,然后不等她们回答,就径自将它放进嘴里,喀啦一声地咬碎了:接着传来的是小而清脆的咀嚼声,以及咕嘟吞咽的声音。接着,雪江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事地张开了嘴,而就在那一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雪江突然瞪大了眼睛,用怪异的表情凝望着虚空;两位同事缩回自己伸向酒心糖的手,被雪江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接下来是一阵极为短暂的沉默。

然后,忽然之间,雪江开始疯狂地搔抓起自己的喉咙,发出令人战栗的呻吟声,瘫倒在椅子上,随即连椅子带人,整个重重地摔落到了地上。弓子她们大声惨叫了起来。这时,一位刚好经过走廊的秘书课男职员,听到她们尖锐的悲鸣声,连忙冲了进来。两个女孩如同泥塑石雕一般呆立着;打电话叫救护车并赶紧跑去向同事告急的,全都是这位秘书课的男职员。

“果然女人还是不行哪!”

在那以后,一遇到什么事,那位职员便会如此感叹着。这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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